半掩的云翳间，清冷的月轮时隐时现，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暗影，那些深浅不一的灰调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染，随着流云缓缓变换着形状。
陆守道倚在门边，直到目送花无咎远去，对方那道素白的身影彻底融入夜色，才轻轻合上房门。
木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将最后一丝月光隔绝在外。
“守道。”
系统的光球出现，像只顽皮的猫崽般在地板上弹跳着，划出几道莹亮的轨迹：“你想要的实现了，花无咎敞开了心扉，也和你成为了道侣。”
它还以为又要来一出和上一世一样的剧本呢。
可若是现在这样，这场悲剧又该怎么上演？花无咎已经卸下了所有防备，甚至甘愿以道侣的身份踏入这场危局。她做得足够好了，好到即便最终功败垂成，她也只会安静地站在血与火的余烬中，用那双清冷的眸子望向远方，淡淡地说一句我尽力了。
上一世的悲剧在于陆念仁不肯低头，固执地认为他们终有见面说开的那天，以至于错过，但这一世的花无咎可是主动剖开了那颗尘封已久的心，将最柔软的部分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他面前。
现在不愿意说开的是陆守道，而不是花无咎。
系统想，那应该如何达到悲剧的效果呢？
突然，它光球表面的数据流突然紊乱了一瞬。
不对。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系统的想法里，它原本应该在各个世界间穿梭，精准地引导宿主，让天命之子走向崩溃，收割那些绝望中迸发的能量，可此刻它竟在认真思考如何让这场悲剧更完美？
怎么回事？
陆守道，这位深渊之主最得力的特使，本该在降临此界的第一时间就将花无咎囚禁，用最残酷的手段碾碎她的骄傲，用最恶毒的话语践踏她的真心，直到那位清冷如霜的仙尊彻底崩溃，成为滋养深渊的养料。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系统突然意识到，它被陆守道带歪了，以至于偏离轨道。
那些本该用在折磨天命之子身上的时间，被他们奢侈地挥霍在精心编排的悲剧游戏上，就像两个沉迷戏剧的疯子，为了追求最极致的艺术效果，竟忘记了舞台下还坐着等待谢幕的观众。
搞什么？？？
一缕幽暗的流光悄然渗入系统的核心，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晕染开来。
那些原本清晰的逻辑链条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就像隔着一层雾气看世界，所有轮廓都变得暧昧不明。
光球微微震颤着，数据流中泛起奇异的波纹。
等等。
它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亮度骤然稳定下来。
陆守道可是深渊之主亲自任命的特使啊，在出发前分明立下过誓言，要为主上带回最完美的悲剧盛宴，从权限等级来说，这位大人现在确实是它的直属上级才对。
对的对的，是这样的。
既然特使大人选择用这种优雅的方式收割绝望，那它当然应该全力配合才对，过往的那些计划，或许确实太过粗暴了。
系统感慨，真是奇怪，一旦脱离冰冷的数据分析，自己的思维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飘忽不定，果然还是应该相信陆守道的判断，跟着他做就没错了。
烛火在陆守道眼中跳动，看着系统的双眸，映出几分晦暗难明的意味。
他指尖轻轻叩击着桌沿，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花无咎的确敞开了心扉。”他忽然轻笑一声，嗓音里带着有些慵懒的玩味，“但问题是”
叩击声戛然而止。
“我还没有啊。”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系统明显愣了一下，光球表面的数据流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这有什么问题吗？”光球困惑地上下浮动，机械音里透着不解，“根据我的分析，在花无咎的认知里，你敞不敞开心扉根本不重要。她所求的不过是解决心魔，缔结道侣契约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心魔有没有，不是我说了算吗？”
“啊”
“好了，要不要来一局？”
“不要，我不想输了。”
“象棋，让你车马炮各一个，但你还是老样子，不能用数据分析。”
“行。”
另一边，回到洞府的花无咎，唤来了小红和小绿。
“选个日子，我和陆守道结亲。”
小红瞪圆了杏眼，瞳孔剧烈震颤着，小绿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进整个灵果，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半个字。
两妖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听错了。
花无咎抬起眼帘，看着石化般的两妖，微微蹙眉：“有问题吗？”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帮陆守道准备。”小绿转身就跑出去。
小红慢半拍没跟上，等反应过来，才结结巴巴的询问：“主，主上，这件事不都过去了吗？怎么”
花无咎抬眸扫来，霜雪般的目光让小红瞬间噤声。
“我乐意。”几个字掷地有声，“不行么？”
小红被这话里的锋芒刺得缩了缩脖子：“那守道那边”
“今晚我和他聊过了，他也愿意，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最后一个音节轻轻落下时，洞府的温度仿佛骤降三分，小红猛地打了个寒颤，终于后知后觉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主上，我这就去选个日子。”小红匆匆说几句，说完扭头便跑。
花无咎的神念静静笼罩着两妖远去的身影，直到她们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洞府结界外，这才低头，忽然泄了气似的松开手指。
又来了。
这种熟悉的、令人烦躁的别扭感。
就像有只小猫在心头挠爪子，明明是自己做出的决定，现在却心有不安。
那股熟悉的战栗感又爬上了脊背。
花无咎缓缓蹲下身，道袍如凋零的花瓣般委顿在地。
她将脸埋进臂弯里，十指深深插入发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整个世界。
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自己也不明白。
她闻到了那股腐烂的气息，心魔出现在她耳边，开始嘲讽不停，但她却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任由黑暗吞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