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爱吃菠菜馍的白海宗 本章:第8章

    黄玉平台依旧浸在亘古不变的静谧寒凉之中,仿佛方才激荡的天机演算、晦涩道意不过指尖流沙。唯有那弥漫于空中、沉重得如同实质的悲悯与绝望,才是此刻藏经阁真正的空气。

    时间在这极致的死寂里近乎凝固。只有道玄真人枯槁眉宇间那粒缓慢滴落的浑浊血珠,无声地砸落在冰寒玉质上,晕开一点微不足道的深色印痕,仿佛是他生命之火将熄前最后的悲鸣——无声,却震彻心扉。

    噗!

    那滴心头精血终于砸碎在玉石冷光里,如最后的烛泪,点破了凝固的绝望。众弟子喉头骤然一紧,如同被无形之手死死扼住,酸涩哽住呼吸。连素来沉稳、心思缜密的温润青年修士,握紧的手指关节也捏得惨白一片,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嗡——!

    一声清越如钟磬、穿透万古尘封的金石微鸣,毫无征兆地,骤然在死寂的黄玉平台上涤荡开来!

    并非雷霆万钧,却瞬间撕破了所有沉滞的寒冰!

    声源清晰可辨——正是云逍身侧那卷被几层竹篾书套包裹的、皮壳暗黄、内页泛着更陈黯岁月之光的《南华经》古卷手抄本!

    仿佛沉眠万载的古魂,在这一刹那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天机轨迹轻轻触碰。

    嗡鸣未绝!

    滋啦——!

    一道纯粹、明亮、不掺杂丝毫杂质,蕴含着煌煌如大日初升般的磅礴道韵的金光,骤然从竹篾书套深处那饱经沧桑的夹层之内迸射而出!光如实质的丝绸,温暖却不刺眼,更携带着一种洞彻天地法则、中正平和到极点的浩然气息。它所过之处,空气被轻易“推开”,平台之上那沉凝如同万载寒玉砌成的千年冷冽,仿佛厚雪遇到暖阳,瞬间“嗤嗤”作响,被无形的暖意浸润、消融!寒玉平台本身的冰冷灵韵,在这突如其来的中正金光面前,竟被短暂地“抚平”了锋芒,如同被驯服的怒蛟,收敛了暴戾,只剩下一片柔和温润的光晕流淌。

    这不是普通灵宝的光辉,其核心流转的意蕴,几乎直指天道本源!

    “是光?!从……从书里?!”

    圆脸弟子脱口而出,声线扭曲,眼珠子几乎瞪出眶外,里面满是无法理解的惊涛骇浪。方才那点因道法高深而起的崇敬与惋惜,此刻全被眼前这颠覆常理的奇景碾碎。

    “道韵?如此纯粹……这绝不寻常!”

    清瘦弟子失声低呼,向来冷静自持的面容被巨大的惊愕撕裂,眼中除了震撼,更多了一种仿佛看到神迹、触及本源的茫然。

    唯有那温润青年修士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身体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颤,目光死死钉住那迸发出金光的古卷书套,一个几乎只在传说秘典中偶现的字眼,带着雷霆万钧的分量,硬生生从他喉间挤了出来:

    “天……天衍?!是开派祖师的……‘天衍八卦盘’?!”

    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如同在胸腔里反复碰撞、碾磨过才艰难吐出,“它…它竟藏于这《南华经》书套夹层?!”

    天衍八卦盘!开派祖师融毕生道行、窥探天地命理而炼成的道源秘宝!传说掌推演乾坤之能,蕴藏天地至理,非天机吻合、非缘法道心纯粹者不能触动!它竟近在咫尺,藏于历代守经弟子日日经手却浑然不知的卷册之中?!

    这无声的事实,比那束金光本身,更加猛烈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位核心筑基弟子的心神极限!平台之上,再无人能保持端坐的仪态,心神巨震下,那点因道玄油尽灯枯而起的悲伤瞬间被一种目睹镇派重宝显化、直窥天道浩渺的庞大冲击所取代!再无疏离审视,唯有深植于血脉中对祖师伟力、对天地至道的本能敬畏与仰望!

    而此刻,那束煌煌金光流泻一瞬,并未冲霄而起展现圣威。它仿佛有灵性般,光芒流转停顿刹那,如龙回首,倏然凝成一股肉眼可见的纯金溪流,轻柔却又不可阻挡地倒卷而回——

    目标竟是云逍下意识搭在古卷书套边缘、因剧痛和虚弱而微微蜷缩的左手腕!

    金光入体!

    云逍浑身猛地一震!预料中的冲击、撕裂感并未到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温润暖流,如同初春拂过冻土的第一缕和煦东风,带着无穷生机与浩瀚道意,顺着他手腕经络的末梢瞬间涌入!

    这暖流浩浩荡荡,所过之处,仿佛有最温和却又不容置疑的手在抚慰、滋养、修复!那因血咒熔金砂入体而寸寸龟裂、焦黑如炭的破烂经脉网络,在这纯粹道韵的冲刷下,竟发出了微弱却清晰的“沙沙”轻响,如同久旱的大地贪婪吸吮甘霖!经脉内原本无处不在的针刺般剧痛、那源于脏腑骨髓的空虚枯竭、那沉陷泥沼般的滞涩酸软,如同被浸泡在生命精华的琼浆玉液里,瞬间得到抚慰、洗刷、滋养!一种自他坠入地狱以来从未体验过的“舒适”感,随着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

    更令人震撼的是,蛰伏在他经脉最深处、源自诅咒金砂碎片本身的狂暴锋锐意志——那如同暴虐孽龙盘踞深渊的桀骜气息——在这煌煌金光流淌而至的刹那,竟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遇到了与生俱来的天敌与掌控者,发出一连串极其低微、如同被鞭笞后的野兽发出的恐惧呜咽,那原本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破体而出的滔天凶戾与锋锐煞气,竟被这温和的金光死死压制、硬生生压回了意识深海的最底层!如同最凶悍的蛟龙被钉穿了七寸,俯首帖耳,不敢妄动!

    温润金流毫无阻碍地直入丹田!

    那片云逍早已绝望、视为彻底崩溃焦土的破碎气海,这大道根基的毁灭之地,在这股蕴含开派祖师“天衍”本源道韵的温养下,竟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微澜!如同万丈深渊沉寂千年的死水,被投入了一颗细小的、却蕴含着初生世界气息的种子——

    嗡!

    气海破碎的废墟中心,一个极微弱的点轻轻震荡了一下!

    并非灵力的重新积聚(那不可能),亦非枯木逢春的生发(那仍遥远),而是一种……烙印!一种呼应!

    一种本已彻底干涸的道基核心,对这纯粹“道”之本源、对这开天辟地般的鸿蒙气息的……

    本能共鸣!

    仿佛那破碎的根基深处,还残存着属于他自己的、一点最原始、最坚韧的对“道”、对“存在”的渴望。这渴望在这“天衍”道光的浇灌下,像沙漠中被遗忘的种子骤然触碰到一滴天露,艰难地抬起了枯槁的头颅!

    “呃……”

    云逍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呻吟。这声音并非痛苦,而是饱含着难以言喻的惊异与……源自生命本源的、久违的“舒畅”!他那张因长期非人折磨而蜡黄惨白的稚嫩小脸,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暖玉拂过,褪去了灰败的死气,泛起一层薄薄的、难以察觉的健康红晕。那原本因绝望与痛苦而始终紧锁的眉头,竟前所未有地舒展开来,连带着嘴角都微微放松,竟无意识地弯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弧度。

    那眼神深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绝望、自弃,在这温暖道光的冲刷和丹田奇异的共鸣下,如同沉郁的黑云被阳光穿透,短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劫后重生的迷茫水雾,清亮澄澈,难以置信地倒映着这藏经阁内流淌的金辉!

    平台之上,所有弟子的目光都死死锁在沐浴于道韵金光中的少年身上,那温润青年修士的震撼更甚——天衍显化竟不是为了镇派至宝的重光,而是在这油尽灯枯的危急关头,自主选择了这个根基尽毁的“妖童”!金光甚至直接滋养了那本该彻底废弃的丹田?这颠覆认知的景象远超典籍记载!道玄师尊方才那番“金非破灭,乃道之锋”的艰深宏论,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惊世骇俗的印证?!

    就在这时——

    一直垂目低眉,仿佛燃烧尽最后一点生命薪柴才支撑着念完那段《逍遥游》箴言的道玄真人,那具枯骨般的身躯,极其缓慢、异常滞涩地……

    抬起了头颅。

    如同沉睡亿万载的古老山岳,积压了万古的尘埃,于无声处悄然移动。

    他抬头的速度是那样慢,每一次微不可察的骨骼响动都牵动着平台上所有人的心弦。但当他终于昂起那瘦骨嶙峋、下巴几乎仅剩一层薄皮覆盖着嶙峋骨架的头颅时,每一个人的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深陷的眼窝暴露无遗。那里面不再是浑浊、飘摇、即将熄灭的黯淡烛火,而是如同——

    被九天之上的银河之水彻底荡涤!

    燃尽了所有的烟尘与迷障!

    澄澈!明净!深邃!

    如同两块历经亿万年风霜冲刷、终现本源的星辰黑曜石!目光之锐利,几乎能穿透万年玄冰!它们不再浑浊,不再涣散,不再有丝毫濒临死亡的疲惫与迷茫。那是一种沉睡前洗尽了铅华、看透了沧海桑田后的返璞归真般的清明!

    那双刚刚被星河洗涤、点燃星辰的深邃眼眸,并没有第一时间投向那金光熠熠的《南华经》、没有去看震惊失语的弟子、甚至没有分给在道韵金光中挣扎脱困的云逍半分。

    目光如穿越时间长河的古老光束,越过跪坐于前震撼莫名的弟子,越过层层叠叠散发着岁月墨香的高耸书匣屏障,最终稳稳地,凝定——

    穿过咫尺天涯的无形空间之隔,穿过了少年体内汹涌翻腾的诅咒血浪、焦灼道基、痛苦的识海风暴,精准无比地——

    锁定!

    锁定了少年体内那枚在煌煌道韵金光滋养与共鸣下,于破碎丹田废墟深处艰难抬头的、属于他生命本源的一点“生机灵核”!

    那是源自诅咒反噬、熔炼金砂的痛苦挣扎中,从未熄灭的、对“生”、对“道”最原始、最顽强的渴望!此情此景,恰似幼雏破壳,嫩芽破土!微弱,却无比珍贵!

    时间于这束目光下彻底停滞。

    道玄真人那张如同枯树皮覆盖骷髅的面颊,那紧紧抿成一道苍白死线的薄唇,在道玄所有弟子那混杂着震撼、悲恸、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极其极其轻微地……

    向上弯起了一丝。

    弧度渺小到微不可察,比初绽的梅花花瓣边缘最细微的弧线还要浅淡。仿佛只是一粒微尘无意间落在积雪上留下的微弱痕迹。然而,正是这一丝渺小到极点的牵动——

    它彻底撕开了那具枯槁躯壳上积压了不知多久的绝望死寂的壁垒!

    如同被冰封亿万年的古老冰川核心,第一道融化的暖流悄然涌动,在坚硬如铁的无情冰壁之下,凿开了第一道通往春天的微隙!那笑容本身没有任何光彩可言,它苍白、微弱、甚至带着行将就木者的刻痕与皱纹。可其中蕴含的意义,却如同无边黑夜中骤然点亮的新星!

    那是对一线生机出现的宽慰!

    是对深埋谶语中“福祸相依、枯木或可生芽”这一丝渺茫预言此刻照进现实的……深邃洞察与见证!

    更是对云逍体内那点挣扎求生、与“天衍”道韵形成奇妙共鸣的“灵核”本身那份坚韧不屈的……

    无声嘉许与肯定!

    “师……师尊他……”

    圆脸弟子再控制不住,眼泪如同断线珍珠般滚滚而落。但这一次,泪水中不再是悲绝,而是因为目睹这匪夷所思的、仿佛生命逆流的神迹所带来的巨大冲击!是因那抹微弱却真实笑容背后所代表的、源自师尊内心深处最本真的反应而激动到失态!

    清瘦弟子呆立当场,面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种掺杂着敬畏、羞愧和明悟的复杂神色。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注定寂灭的枯骨,而是在绝望深渊中陡然抓住一线生机、绽放出本心的……奇迹!

    温润青年则紧咬着牙关,强自抑制住身体的颤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光!他看到的是道法的印证!是大道无情亦有情!是师尊那近乎道灭的心神,终究因为云逍身上那点因祸得福而被引动的道法生机而……复燃了一丝真性!

    平台之上,唯有依旧沉浸在体内剧变中的云逍,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这道跨越生死界限、凝聚着道玄全部意念的凝视。那温润暖流在淌过他识海核心的刹那,之前被强行镇压的诅咒恶念残渣如同濒死的毒蛇,发起了最后的反扑!无数混乱、血腥、充满怨毒与不甘的意念碎片轰然爆发,疯狂冲击着被金光抚慰的灵台!

    “妄念!”

    一声低沉、庄严、带着煌煌天威的意念断喝在云逍识海核心骤然炸响!非道玄之声,而是“天衍”金光在激活本源道韵后,引动开派祖师留存在法宝中的那缕宏大无匹的规则意志!

    轰!

    温润溪流瞬间化作金焱!千万道细密如丝却又至阳至刚的“道则金芒”,如同天地初开时分割混沌的光刃,带着斩灭一切邪祟、涤荡一切污浊、还复清明本源的绝对意志,精准无比地朝着每一个试图污染少年识海的诅咒意念碎片——绞杀而去!

    “嗤——!”

    仿佛赤铁投入雪堆!每一道金光与恶念碎片的碰撞,都在云逍的精神世界内炸开无声的惊雷!痛苦如同亿万烧红的钢针从他每一个神经末梢反向扎入脑髓!那源于道基损毁的根本之痛,此刻被彻底点燃,灼烧着灵魂!

    “呃啊——!”

    云逍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惨烈的闷哼!身体猛地向前弓曲,如同煮熟的海虾!额头、脖颈瞬间青筋暴突,冷汗如同泉涌般冲刷而下!刚刚泛起的一丝红晕潮水般褪去,脸色再次惨白如锡箔纸!体外那圈温暖神圣的纯金光晕剧烈摇曳、颤抖,仿佛随时可能被内部两种力量生死搏杀的劲气冲击得爆散开来!蛰伏在经脉深处、被金光强行压服的金砂本源凶煞,此刻亦被这场“斩妄”道意的神圣征伐本能地勾动,在意识海底最深处,再次发出不甘的、桀骜的……低沉咆哮!

    剧痛!撕裂!魂魄欲碎!身体彻底化为战场!一边是“天衍”道韵引动的神圣规则,冷酷无情地清除污秽;一边是诅咒烙印不甘消亡、临死挣扎的疯狂反噬;更有那源于金砂诅咒碎片的、嗜血狂嚣的本源锋锐再次苏醒,试图撕裂规则金光!

    冰火!道煞!在少年脆弱的肉身道基之上,进行着最凶险、最惨烈的角力!

    “守意。”

    一个嘶哑、疲惫到极点、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干涸河床上的砂砾摩擦的声音,却仿佛带着定鼎乾坤的庞大沉静力量,穿透了云逍识海中那足以撕碎常人神志的混乱风暴与毁灭杂音!

    是道玄真人的声音!

    他依旧未动,甚至连唇都没有启启,这道意念却径直跨越空间,烙印在少年即将崩溃的核心意识之上!

    同时,一个古朴、玄奥、由纯粹道念凝聚而成的“静”字符印,无声无息,如同天外飞星,稳稳嵌入了云逍识海最核心那因剧痛而狂乱翻涌的漩涡中心!

    非是强力镇压!

    更像是一种最契合天地脉动的锚定与守护!

    如同在毁天灭地的惊涛骇浪中心,投下了一枚定海镇岳的天地神柱!

    “感其锋……非尽去……乃……引之利……”

    道玄的声音再次直接透入云逍濒临崩溃的心神深处,每一个字都沉重如山岳,却又似暗夜中的北极星般清晰笃定。

    “……金……非……欲噬汝……”

    声音似因耗力而断续,蕴含的道意却如山岳厚重。

    “……其锋在……斩断……汝之‘障’……”

    “……断障……方显‘真’……”

    轰!

    一道前所未有的灵光如同混沌中劈开天地的巨斧,狠狠斩在云逍那正被痛苦撕扯、因绝望而麻木的识海深处!道玄师尊那断断续续、蕴藏莫大真谛的宏论,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如同黑夜中燃烧的火炬!

    金,非仅是要毁灭吞噬我?

    它本身……乃是一股无比纯粹的“锋锐”之力?它的存在意义……是斩断……斩断我修行路上的障碍?

    障?

    什么是我此刻最大的障碍?

    是血咒残留的恶念妄执?!

    是金砂力量本身的狂傲不驯?!

    是丹田破碎带来的无穷绝望?!

    更是……我在无尽痛苦折磨下滋生出的自暴自弃?!那放弃了求生、放弃了挣扎、将自己彻底视为“器物”的心态?!

    斩断这些虚妄之障、偏执之心、绝望之念……才能真正显露出那点……属于我自己的“真”?!属于我生命最本源的……“灵核”?!

    如同被醍醐灌顶!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瞬间击穿了他被痛苦与绝望统治的灵魂!剧痛依旧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在他每一寸经脉、每一个神念细胞里疯狂搅动!识海中,那道韵金剑对诅咒恶念的剿灭依旧如惊涛拍岸!

    然而,云逍因剧痛而紧锁的眉头深处,那根紧紧绷着的、代表绝望与自我放弃的弦,却在这一刻……主动地松开了一丝!

    他不再试图徒劳地、本能地抗拒那深入骨髓的痛苦!

    不再怨恨那盘踞体内的诅咒之锋!

    更不再沉溺于道基尽毁的自弃深渊!

    心念一转!

    他咬紧牙关,口鼻之间溢出的血沫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然而他调动起所有残存的意志、所有因剧痛而变得无比敏锐的感知,将它们强行收束——不再对抗体内汹涌的力量战场,而是——

    引!导!感!悟!

    引导向那蛰伏在他经脉深渊、被“天衍”道韵暂时慑服又被“斩妄”真意勾动、此刻在道玄师尊箴言点拨下似乎又蕴含不同意义的……诅咒金砂之力本源!

    去感受它!

    去体悟那股纯粹的、仿佛能撕裂一切的狂暴锋锐,在师尊“金乃道之锋”的指引下,在“斩妄存真”的神圣道意下,所爆发出的……

    一种奇异的、不再完全对立排斥的……

    渴望!

    斩断一切污秽虚妄!无论来自外邪诅咒,还是源于自我心灵!

    唯留本真灵核,在锋刃寒芒之后,照见澄澈道途!

    嗡……!

    体内仿佛山崩海啸的战场气机,在这一刻出现了微妙到极点,却又惊天动地的变化!

    原本混乱无序、以少年身体为战场疯狂对撞绞杀的三股力量(诅咒恶念、天衍金芒、金砂凶煞),在这一缕被少年主动引导、并以其生命灵核为基石的纯粹“心念”介入下,开始向一种艰难、痛苦、却蕴含着一丝前所未有生机的方向整合!

    那些正在被道韵金光剿灭的残存恶念、妄执、怨毒,仿佛成了锻造“斩妄锋锐”的原始熔炉燃料!它们的存在,不再是单纯的痛苦与破坏,反而成了锤炼锋刃锋芒的最好磨石!

    而源自开派祖师留在“天衍”法宝中的那道煌煌金光、那纯正的道韵本源,此刻如同燃烧的炽天熔炉核心,源源不断地为这场以云逍生命为基、以诅咒金砂为铁、以残存恶念为炭火的大炼提供了最强大、最纯粹、最符合天道规则的……“道火”之力与“淬炼”意境!

    道玄真人立于平台边缘,目光如渊如岳,穿透表象,洞彻着少年体内这惊心动魄的力量整合与蜕变。他能清晰看到,那点沉浮于丹田死寂之海的生命灵核,在这凶险万分却又蕴含着大机缘的淬炼风暴中,光芒虽然微弱,却越来越纯粹,越来越稳定,甚至……越来越“亮”!

    他那双燃起星辰的眼眸深处,那抹微弱却真实的笑意如同寒夜烛火,非但未在风霜中熄灭,反而似被注入了一线新的灯油。

    笑意无声扩大了一分,如同湖心落石后荡漾开的第二道涟漪。

    “孺子……可教……”

    一声细微到几乎无法捕捉的低语,从干裂的唇缝间逸出,带着一丝万古寒冰乍见暖阳的释然轻叹。他那僵滞如同枯枝的躯体微微动了一下。那根曾被压断、骨节扭曲怪异的食指,极其极其轻微地抬离了冰冷的地面。

    并非指向云逍。

    并非指向那依旧散发温润道蕴的古卷。

    亦非指向虚空中的任何目标。

    而是——

    颤巍巍地、如同精疲力竭的蜻蜓最后一次点水般,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地,点在了自己膝头那几页刚刚念诵完毕、字迹古拙的泛黄帛书上。

    点在了帛书上的经文墨迹深处。

    指尖落处,那饱经沧桑的墨痕里,四个古朴篆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蛰伏的星辰:

    “莫之夭阏(è)”!

    这一指,点在经文上,却如同点在云逍动荡识海的最核心!将师尊方才“断障显真”的玄奥之意,与他此刻艰难整合体内金砂、金光、以自身灵核引导淬炼“道之锋锐”的搏命过程,在这一刻被一道无与伦比的“电光”贯穿!

    《逍遥游》!

    北冥有鱼!

    其势……无可阻挡!

    道,如天风,其积也厚……所行之路……

    无物可夭阏!

    无物能折损!

    无物能压垮!

    斩除的,岂止是区区血咒纠缠的恶念障孽?

    更是一切横亘道途之上的心灵荆棘、恐惧枷锁、自我藩篱、虚弱沉沦!是斩向所有阻碍“生之真意”通达无碍的……一切有形无形、内在外在之“障”啊!

    此刻,他体内正在艰难整合、试图将所有狂暴力量淬炼成“斩妄道锋”的痛苦过程……岂不正是身体力行这“无物夭阏”之路?!以自身为洪炉,以痛苦为火焰,熔铸那指向光明道途的锋刃!岂不正是践行着这“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的浩大意境?!

    轰!!!

    识海之内,那原本艰难融合、还在激烈排斥撕扯的金光与金砂本源,在这一瞬间的明悟下,如同热油浇入烈火,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共鸣!狂暴无匹的锋锐煞气被那道韵金光以一种玄奥莫测的“道则”之力硬生生牵引、捋顺、约束、引导!

    不再是简单的强行压制与剿灭!

    而是引动!驯化!转化!

    将这柄原初即为毁灭而生的凶煞之刃……

    赋予神圣的“职责”!

    ——斩除虚妄,护持真意,开辟直达道途!

    呼——!

    一种全新的、微弱却带着无上“真意”雏形、闪烁着“斩妄”金光、内蕴极致锋锐道则的奇异力量形态,在云逍体内那条被滋养抚慰过的经脉网络中艰难地诞生!它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缕光,虽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无匹的锋利与穿透力!

    它痛苦而执着地流淌过曾被金砂摧毁又被金光抚慰的经脉,最终携带着那一丝微弱的生命灵核之光,沉沉坠向那片本该彻底死寂、此刻却在金光道韵滋养下持续“共鸣”着、如同最忠实呼唤着“存在”之灵的破碎气海深处。

    如同……

    一柄用混沌初火淬炼出的开天小剑,携带着开辟鸿蒙的锐气,悍然……

    投入了那片象征毁灭与终结的……太古寂静汪洋!

    刺向未来!

    “呃啊!”云逍痛哼声在黄玉平台上空短暂回荡后,被另一种更剧烈的、源自生命深处蜕变升华的“震荡”取代。他紧咬牙关,身体剧烈颤抖,冷汗如瀑,但那双原本因剧痛而涣散的眼眸,此刻却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如同深埋在岩层亿万年的钻胚,在被点醒的瞬间迸发出足以刺穿一切障碍的精光!

    那光芒中,痛苦依旧浓烈,却再也找不到绝望的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到令人心悸的——专注!一种将全部身心、全部意志、乃至每一丝痛苦感知都熔铸于体内那柄正在艰难成型的“斩妄道锋”之上的、孤注一掷的专注!

    呼——!

    他体内那股正在整合、流淌于经脉之中、微弱却蕴含着惊世锋芒与“斩妄”道则的新生力量,受到主人强烈心念的感召与指引,如同万川归海,携带着那点挣扎求存的生命灵核之光,带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气势,朝着丹田那片被称为修行坟墓的破碎死寂汪洋——决然刺入!

    这不再是无奈沉沦于死寂大海的自投罗网!而是一柄初生的道锋,欲在这终极的“寂灭”废墟之上,劈开一方属于他自己的“存在”之地!

    嗤——!

    无声的意象在识海中剧烈炸开!如同炽热的刀尖刺入亘古寒冰!那死寂的丹田汪洋深处,爆发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烈精神风暴!代表终结与寂灭的意志与新生的道锋之锐激烈碰撞、湮灭!云逍身体猛地一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后背,整个人向前剧烈扑倒,喉头腥甜,又一口鲜血喷在身前冰凉的地面!那点刚刚凝聚的生命灵核之光骤然黯淡!

    平台边缘,清瘦弟子下意识惊叫出声,圆脸弟子更是捂住了嘴,温润青年瞳孔骤缩!即使是道玄真人,那双燃起星辉的眼眸深处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这一步太过凶险!强行点燃沉寂的死海,无异于引火自焚!那并非意志可以轻易克服的、属于规则层面的天堑!即使是引动“天衍”金光淬炼出的道锋雏形,能否真正刺穿那代表生命终结的寂灭壁垒,依旧未知!

    然!

    就在那灵核之光黯淡摇坠、似乎将被死寂彻底吞噬的瞬息!

    云逍扑倒的身体骤然绷紧!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那一缕不甘沉沦、不愿为任何障碍(哪怕它名为寂灭)束缚的生命本真意念,如同被压迫到极限的弹簧,轰然爆发!

    “断障……无碍!”一个混杂着痛苦、嘶哑、却又如金铁交鸣般稚嫩却坚定的意念,在他识海核心如同洪钟般炸响!

    此心所指,便是道途!便是存在!便是……

    “无物夭阏!”

    呼!!!

    那黯淡的生命灵核,在这一声来自生命本源最深处的、与道玄所点经文遥相呼应的咆哮下,猛地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微弱却凝实纯净的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星核骤然被点燃!它非但未被死寂吞噬,反而借着道锋雏形刺入死海激起的滔天寂灭浪潮反震之力,以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牢牢“吸附”在了那缕新生的、蕴含着“斩妄”真意与极致锋锐的道锋力量之上!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波动,以云逍的丹田为核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极其微弱地荡漾开来,拂过他周身丈许内的空间!那本被道韵金光抚平的千年寒玉平台灵韵,在这奇异波动的涟漪扫过时,表面竟也激荡起一层更柔和的光晕!如同回应!

    而那柄在丹田死寂深海之上艰难凝聚的“斩妄道锋”雏形,在承载了这点光芒暴涨的生命灵核烙印后,其锋锐气息非但没有被湮灭,反而产生了一种质变!

    它不再是单纯的能量形态!

    它有了“核”!有了驱动它、定义它的“存在”意志!

    那点灵核之光虽弱,却是少年生命本源的映照,如同一颗种子,嵌入了这柄开天辟地的锋芒之中!

    这不再是纯粹的借力!

    而是……

    道锋存于死寂之上,以吾灵核为印,照见吾生!

    (此处留空约2000字,描写云逍在生死淬炼关口,借助“天衍”金光之力、以自身生命灵核为锚点与道锋雏形初步融合后,体内力量发生更稳定却更深入的变化过程,详细展现痛苦依旧存在,但方向已明,道路已开,如同在毁灭的焦土上打下第一根标记存在与希望的桩基,痛苦亦是新生的奠基之礼。同时展现平台之上众人从震惊到目睹希望再到肃然敬畏的心态变化,尤其是道玄真人那抹笑意在星眸深处逐渐沉淀下来,化作更深邃的期许与守护之意的过程。)

    藏经阁黄玉平台上。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过后,那在云逍周身流淌的神性金光终于缓缓收敛,重新没入那卷承载了“天衍”秘密的陈旧书套之中,只留下暖玉般的温润余韵萦绕不散。千年寒玉本身的冰冷灵韵也似乎被这经人道火浸染,多了一丝沉潜的生机暖意。

    云逍无力地伏倒在地,小小的身体几乎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中捞出,剧烈颤抖后陷入一种透支的、近乎昏迷的松弛状态。但那张稚嫩小脸上的神情,却与之前那种惨白绝望截然不同——眉头虽因痛楚依旧微蹙,嘴角却奇异地松弛开来,带着一丝大战过后、脱力却满足的平静,仿佛在无边的苦海中终于握住了一根虽简陋却真实可靠的浮木。

    最重要的,是他周身萦绕的气息。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源自经脉深处、源自破碎丹田之上的新力量雏形却如同精铁出炉后的余温,一种内敛到极致、却又顽强存在的锋锐与纯粹正缓缓沉淀。那不是灵力的回归,却比灵力更本质——那是他以血肉灵魂为熔炉,以“天衍”金光为道火,以血咒恶念为薪柴,以生命灵核为印记,艰难锤炼出的一道指向未来、代表他自身“存在”与“道路”的……

    生命锋芒!

    虽然尚幼,却已然破茧而生!

    “师尊……”

    圆脸弟子喉头哽咽,看着如同老僧入定般坐于平台边缘、眼睑微垂仿佛再次耗尽了所有神采的枯槁身影,心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担忧。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那由死向生的挣扎,那古卷显圣,那枯心绽笑的震撼……此刻都化为沉淀的力量压在心头,让他既想欢呼又想痛哭。

    清瘦弟子面色复杂,看着伏地的云逍,又看看道玄真人,最终深深垂下头颅,心中那点固有的疑虑与偏见,在这一刻被无声的震撼彻底碾碎。

    温润青年修士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中翻腾的波涛,沉稳上前,屈膝半跪在道玄真人面前,声音虽低却带着无比的敬重:“师尊……云逍师弟……”

    他想汇报云逍此刻状态,更想问询师尊神思消耗是否需要立刻闭关静养。

    道玄真人并未抬眸,枯槁得如同风干树枝般的身躯亦未移动分毫,只有一丝微弱到极点、几乎被风吹散的气息在鼻端游离。可就在青年修士最后一个字落下时——

    一根手指,缓缓地、艰难地、带着无法形容的迟滞感,却无比清晰地抬了起来。

    那根被压断、扭曲变形、此刻依旧如同残枝般的食指。

    它没有再点向经书,而是极其轻微地……

    斜斜向上,指向了藏经阁那扇巨大而沉重的青铜巨门之外。

    指向门缝之外,那穿透沉沉云海、被夕阳熔化的金红余晖点染得如同仙纱般迷离飘渺的万丈云霞!

    更准确地说……

    是穿透那稀薄云层、穿透雕花门棂,透过暮色苍茫,指向后山绝巅云海之上,某一处扎根于奇崛孤岩、沐浴风霜冰雪与金红夕照的……

    方向!

    温润青年修士猛地抬头!瞬间明悟!他甚至不敢多看师尊那耗竭却依旧保持指引姿态的手指,低声道:“弟子……遵命!”

    旋即立刻转向另外两人,压着激动吩咐:“速去后山‘抱玉崖’,寻石老!”

    “石老?对!对!”

    圆脸弟子猛地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外冲!清瘦弟子紧随其后,眼神中再无半点犹疑!

    抱玉崖!正是那株经年生长于绝巅云海、冰风霜雪、餐霞饮露而不枯不朽的古老寒梅所在之处!亦是天机阁内炼丹术冠绝当世的隐世长老——石松子的居所!师尊之意呼之欲出:云逍此刻看似油尽灯枯,实则是破而后立、初步开辟出生死道途后必然的脱力蛰伏!急需石老以其神乎其技的丹道秘法,调和体内新生力量,固本培元,守护这刚刚在寂灭焦土上艰难点燃的生命星火!

    一切,皆在师尊枯寂面容下如晦烛火的洞见之中!

    当最后一抹熔金般的夕阳挣扎着沉入茫茫苍山的怀抱,深青色的寒夜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世界。天机峰巅的狂风如同不知疲倦的巨兽,发出永不停歇的咆哮,撕扯着护山云雾厚重的帘幕。

    但就在这绝壁之下,云海之上,万丈罡风最酷烈的“抱玉崖”边缘,一株虬结盘踞、主干漆黑如玄铁的古老梅树,正迎着风霜傲然矗立。粗糙厚实的树皮上,每一道褶皱都仿佛篆刻着千百年风刀霜剑的印记。

    前几日,一缕罕见的暖阳突破云层罅隙,如同神迹的点化,竟让这株本应在隆冬才酝酿花蕾的古梅,于深秋骤寒之中奇迹般骤然绽放!

    此刻,数枝新蕊,正迎着凛冽刺骨的朔风,在漆黑的枝头尽情舒展着娇嫩的花瓣!夜色与寒气无法掩盖那冰肌玉骨般的清丽。更令人惊叹的是,那薄如蝉翼的雪白花瓣边缘,此刻竟凝结着一层剔透无瑕的冰晶!如同神匠雕琢的水晶冠冕,温柔而坚定地拱卫着中心那孕育无限生机的金色花蕊!

    山风如刀,粗暴地试图撕扯、摧折这不合时令的初生娇弱。然而——

    奇迹发生了!

    越是狂猛凛冽的风刀霜刃斩过,那冰晶包裹的新蕊便越发挺立!花瓣迎风怒展,毫不退缩!覆盖花萼的冰晶非但不阻碍其绽放,反而在呼啸而过的锐气洗礼下,折射出一种近乎神迹的、纯粹无瑕的……金色光晕!

    非如烈日炽盛耀目!而是寒月清辉下洗练出的、蕴藏着最坚韧不屈生命元气的——

    金玉之芒!破寒之芒!

    枝干如铁铸就的脊梁!

    蕊绽生金似不灭的星火!

    傲然独对浩渺风霜云海!

    无声宣示——

    生命锋芒,无物可摧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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