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斯没有想到,倍伦斯家族的祖宅,竟然是一栋位于麻瓜村落中的小屋。
这里和周围其他的麻瓜小屋没什么区别,只是面积稍微大了一点。上面也没有施展什么用于隐藏的魔法,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立于麻瓜世界中。
也就是这种穷乡僻壤没有惩戒骑士会来,才让这栋小屋存在至今的吧?
跟在老者身后,埃文斯看着他熟练的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下一秒,一连串惊喜的声音浮现在埃文斯耳畔。
“爷爷!”
“爷爷您半个月没回来了!发生什么了?”
那些孩子挤到了倍伦斯身边,却很有默契的没人触碰到他的身体。
在这群孩子身后,几个青年男女走到了门口,微笑看着门口发生的一幕,并对埃文斯点头示意。
他们没有询问埃文斯的来意,似乎认为老倍伦斯带人回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看着那些孩子和那几个青年,埃文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们的长相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根本不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这里倒像是一个……孤儿院?
看了眼身边被孩子围起来的老人,埃文斯觉得很有可能。
也许倍伦斯根本不是一个家族的姓氏,只是这位老人的名字。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之前他询问这老人他是不是倍伦斯家族的人时,他的回应是他就是倍伦斯。
可……如果倍伦斯不是一个家族,为什么他们每一代都行走在麻瓜与巫师之间,为了他们和平共存而努力?
“亚当,晚饭还没做好吧?”
“是的爷爷。”
一个离着最近的男性青年点了点头。
“加一副餐具,我要请这位年轻人吃顿饭。”
“好。”
倍伦斯家的晚饭和普通麻瓜家庭并没什么不同,埃文斯也只是像往常一样,吃了个七分饱就停了下来。
而在吃完饭后,老倍伦斯忽然叫住了他,带他往楼上走去。
好奇心驱使下,埃文斯没有拒绝这个邀请,而是跟着老人上了楼。
但在上楼的过程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可能是因为在地牢里留下的暗伤,老人像之前一样,忽然猛地弯下腰,开始剧烈的咳嗽,甚至向后倒去。
没有犹豫,埃文斯搀住了老人的手臂,再次触碰到了他的身体。
其实他之前一直想问一问,老倍伦斯身上的那个魔法禁制到底是什么。现在倒是有了个机会,让他能再次感受一下。
一瞬间,埃文斯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被痛苦笼罩的感觉。
而老人的身体状况明显比上一次要糟,甚至没办法推开自己搀扶他的手臂。
模糊的画面开始变得清晰。
被帮助过的人亲手推上火刑架,被救下的人用匕首刺入胸膛。
无数谩骂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无数残暴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画面中的人们行走在麻瓜之中,被推搡,被辱骂,甚至时常遭受袭击。
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被任何人理解,他们的努力也从没被任何人承认。
麻瓜视他们为邪恶的化身,只要显露出一点巫师的痕迹,就要承受永无止境的谩骂与攻击。
世上最锋利的剑都没有那些言语让人痛心,但现在的埃文斯每一秒都会听到无数这样的辱骂。
所有的画面都是灰色的,这个世界仿佛没有了光明,只剩无穷无尽的悲伤。
这并不是一个人的悲伤,一个人的阅历再深,都没法经历如此多的事情。
只有无数人的悲伤叠加在一人身上,才能凝聚出这样的记忆。
直到老人缓缓站起身,扒开他的手臂,埃文斯才从那数不清的画面中挣脱出来。
他看着老人悲伤的双眼,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双眼中永远带着痛苦。
“您……继承了所有族人的负面记忆?”
感受着那浩如烟海的绝望,即使只有半分钟,埃文斯都觉得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股戾气。
若是让他时时刻刻承受着这一切,他绝对无法坚持下来。
看了看手腕上的小球,埃文斯轻声开口。
“我可以帮你忘掉的。”
卡尔的毒液在稀释过后,可以让人遗忘所有糟糕的回忆。他相信,即使没法破掉倍伦斯身边的这层魔法,也能让他稍微舒服些。
但老倍伦斯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即使那些麻瓜已经这样对你们,你们依旧要……为了他们而战?”
在目睹了那些画面后,埃文斯根本想不通,眼前这位老者的坚定到底来自哪里。
如果他遇到了这些事情,他早就黑化成想要毁灭世界的疯子了。
但听着埃文斯的话,老人枯瘦的面庞却露出了笑容。
他轻笑一声,以一种平静的语气缓缓诉说。
“为什么要怪他们呢?他们只是被仇恨和所谓的信仰蒙蔽了双眼。”
“他们没有梦想,没有自己的理念,每天只是为了一口面包,就要拼尽全力。”
“他们只是想活着而已,但有人利用了这种思想,引导他们将一切不满归到了一个群体的身上。”
“即使没有巫师,这个群体也可以是别人。异教徒、科学家、甚至是一些被扣上帽子的普通人。”
“这样,他们就会宣泄出他们对生活的不满,重新变成一个个虔诚的信徒了。”
老倍伦斯直起身,那双永远带着悲伤的眼睛望向窗外。
“教会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明明在最开始,它只是一个劝导人向善,凝聚同胞的组织。”
“即使是所谓圣经,也只是在用一种更能让人接受的方式在传播一些道理。”
“到底是什么时候,解读圣典变成了被教会上层垄断的事情呢?”
“又到底是什么时候,本应劝人向善的教会变成了一个能够左右战争,甚至主动发起战争的地上天国?”
说到这,老者原本悲伤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怒火。
“战争一场接着一场,教会从中汲取养分快速壮大,直到自己都掌握不了这种力量。”
“可他们却宁可分裂成数份,也不愿将一点营养给予他们治下的民众。”
“什一税的税额早已超出了原本的110,人们辛苦一年,得到的报酬甚至可能交不上租金。”
“纯洁的圣光早已变成了监狱院墙上的火把,时时刻刻扫过每一个卑微到尘土中的教徒。”
“他们是天主教徒、东正教徒、犹大教徒甚至新教徒。他们辛苦赚来的微薄薪水被当做对主的虔诚,心甘情愿的上交给教会,用作对付的同胞的武器。”
“他们的神明需要虔诚的信仰,他们的主教需要更好的生活,但他们得到了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在每天繁忙的工作过后,还要用自己仅剩的闲暇时间跟所谓的异端斗争,直到生命终结?”
倍伦斯的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但平静的语气却让埃文斯听到了被压抑许久的愤怒。
良久过后,老人回过头,面向埃文斯,轻声开口。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对你来说不算困难。”
“您说。”埃文斯点点头。
“我希望你在我离开后,帮我弄晕这些孩子,把他们藏起来。”
“他们得到过一份缄默者的力量,知道很多事情,拉沃克不会放过他们的。”
听到这话的埃文斯微微一愣,随后眼神微微闪烁。
他已经大概明白了,眼前的老人要做什么了。
他要去完成那场审判,但审判的对象,却早已不是他自己。
可埃文斯还有一些疑惑想要得到解答。
“我可以帮你将这些人藏起来,但为什么要弄晕呢?”
“我认为,不辞而别不是什么好的习惯。”
“不,”老者摇了摇头,“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跟我一起的,而我……没法在那个时候保护他们。”
“那您应该清楚,这很可能成为他们一生的遗憾。”埃文斯正色道。
领路人自己一个人踏上旅途,却没有带上他们这些追随者,换做是谁,都会感到遗憾的。
但面前老者悲伤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动摇。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会带上他们一起。”
“毕竟我在巫师界没什么朋友,他们也不可能为了我得罪拉沃克。”
“但既然他们能活下来,为什么要陪着我去送死呢?”
“他们可能会遗憾,但他们能将我们的思想传播下去,而不是让倍伦斯成为一个消逝的名字,只留下被巫师和麻瓜一起遗忘的结局。”
“我这一生都没有娶妻生子,可我并不觉得没有留下血脉是一种遗憾。”
“但如果连我们的思想都无法留下……那就真的是一种遗憾了。”
“而且,这件事,我一人足矣。”
说到这,老人露出自信的笑容。
“让他们恨我吧,让他们想念我吧。让他们带着对我的思念……活下去吧。”
“……”
沉默良久,看着老者缓缓抽出魔杖,埃文斯轻声开口。
“你现在就要走?”
“嗯……拜托了。”
话音落下,老倍伦斯布满皱纹的嘴角缓缓勾起,身体一转,消失在了原地。
盯着老人离开的位置,良久过后,埃文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吃了顿饭就碰上了这么个烂摊子,有点不太值啊。”
说完,他眼中闪烁着些许奇异的色彩,将魔杖抽出,用手擦了擦。
一个计划,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
只是将倍伦斯家的人藏起来,哪有一劳永逸解决危机来得方便快捷?
他的手背上隐隐浮现出一个酷似犀牛的头颅,一点红光在他的指甲处亮起,又缓缓消失。
“拉沃克·莱斯特兰奇是吗?”
“你们莱斯特兰奇家族,还真是容易出现像你这样的坏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