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过后的山巅，一片狼藉。

    断裂的巨石与焦黑的土地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战斗的惨烈。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灵力紊乱的刺鼻气味，唯有山风呼啸，卷起残存的尘埃，像是为逝去的强者奏响的哀歌。

    顾言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岩上，双目紧闭。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但气息却在一种玄妙的律动中节节攀升，远比战斗前更加凝实、深邃。

    天命尊者陨落的瞬间，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解锁了全新的权限——天命共鸣。

    这是一种超脱于寻常感知的能力，能让他直接触碰、感知这世间流淌的命运之线。

    “系统，启动天命共鸣。”顾言在心中默念。

    刹那间，他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身体中抽离，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数条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光线交织穿梭，每一条都代表着一道命运的轨迹。

    他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璀璨如骄阳，霸道地贯穿虚空，周围无数细小的丝线被它吸引、缠绕、甚至吞噬。

    他也看到了苏清棠姐妹的命运线，一者清冷如月，坚韧不拔；一者炽烈如火，灵动跳跃，都与自己的主线紧密相连。

    这些都是他熟悉的气息。

    然而，当他试图将感知扩散到更远的地方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感猛然袭来。

    在虚空的极深处，他“看”到了一条线。

    那不是线，而是一条沉睡的、蛰伏的黑暗巨河！

    它如此庞大，如此古老，以至于构成整个命运虚空的其他所有光线在它面前，都渺小得如同萤火与皓月之别。

    此刻，这条巨河的大部分都笼罩在无法窥探的迷雾之中，仿佛陷入了万古的长眠。

    但即便只是那惊鸿一瞥，其上散发出的气息，也让顾言的神魂为之战栗。

    这股气息，与刚刚被他斩杀的天命尊者玄机子同源，却又截然不同。

    玄机子的命运线，在这条黑暗巨河面前，就像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分支，一条被主干随意抛洒出去的溪流。

    “这……这是什么？”顾言的眉头在现实中紧紧皱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股力量，远比他想象的任何存在都要恐怖。

    它带着一种俯瞰万古、视众生为刍狗的漠然，仿佛一切天道、一切法则，都只是它沉睡时无意识的呼吸。

    “玄机子……天命之眼……原来都只是冰山一角，是某个沉睡的古老存在的触须吗？”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顾言心神剧震之时，站在他身后的苏清棠美眸骤然一凝。

    她敏锐地察觉到顾言的气息出现了瞬间的紊乱，神情也变得极为痛苦。

    她不知道顾言正在经历什么，但丰富的战斗经验让她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有危险！”

    她没有丝毫犹豫，玉手一挥，一股凛冽刺骨的寒气自她脚下席卷而出，瞬间将方圆十丈的地面覆盖上一层晶莹的冰霜。

    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围绕着两人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冰蓝色结界，将外界的一切窥探与敌意隔绝开来。

    做完这一切，她手握剑柄，凤目含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废墟。

    她的直觉告诉她，真正的威胁，或许才刚刚开始显现。

    “姐姐？”苏清樾不明所以，但见姐姐如此凝重，也立刻收起了劫后余生的轻松，小脸紧绷，体内的火灵力蓄势待发。

    “有人来了。”苏清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东方的天际线。

    在那里，一团本不该存在的灵气云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腾、汇聚，其中隐隐有雷光闪烁，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就在此时，苏清樾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天命尊者玄机子陨落后，唯一没有被顾言的剑气彻底湮灭的遗物——一块拳头大小、通体紫黑、表面布满玄奥纹路的晶石。

    它正静静地躺在焦土之中，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姐姐，掩护我！”苏清樾她有一种预感，这东西里藏着关键的秘密。

    苏清棠没有多问，只是将冰霜结界的力量催动到极致，一道道冰棱在结界表面浮现，严阵以待。

    得到姐姐的掩护，苏清樾快步上前，蹲下身子。

    她没有用手去触碰那块诡异的紫晶，而是伸出白皙的右手，一缕跳跃的朱雀真炎自她掌心升腾而起。

    火焰呈现出一种华丽的金红色，温度高得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焰，炙烤着那块紫晶。

    “滋啦……”

    紫晶在朱雀真炎的灼烧下，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表面的黑色纹路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一股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残存意志从中爆发，试图冲击苏清樾的神魂。

    “哼！”苏清樾冷哼一声，眉心一点朱砂印记微微发亮，火灵根的霸道力量瞬间将那股残魂意志焚烧殆尽。

    随着残魂的消散，紫晶的表面突然变得光滑如镜，一道模糊的光影从中投射而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段断断续续的影像。

    影像中，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威严身影端坐于星河之上，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仿佛在宣读神谕：

    “天命之眼，非终局……它只是吾等散落世间的道标……唤醒沉睡的意志……真正的……主宰……在‘归墟’……沉眠……”

    话音刚落，紫晶“咔嚓”一声，化作一地粉末，随风飘散。

    “归墟？”苏清樾喃喃自语，这个词汇，她只在宗门最古老的典籍中见过一鳞半爪的记载，那是一个禁忌之地，一个传说中的传说。

    恰在此时，顾言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深邃如夜空，之前的惊悸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刚才在命运虚空深处感知到的那条黑暗巨河，与紫晶影像中提到的“主宰”，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扫过苏清樾，又望向影像消失的地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归墟……那是传说中，万界崩塌、天道破碎后，所有法则与意志碎片的最终归宿之地。有人说它是世界的坟场，也有人说，它是下一个纪元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如果玄机子口中的‘天命’，真的只是某个在归墟沉眠的‘主宰’的一道意志碎片……那我们面对的，恐怕是一个连九曜盟这等庞然大物都未必完全知晓其存在的古老怪物。”

    一番话，让苏家姐妹心头剧震。

    她们本以为斩杀天命尊者是一场巨大的胜利，却没想到，这胜利的背后，竟牵扯出了一个如此恐怖的真相。

    她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掐断了巨兽的一根毫毛，反而可能惊动了巨兽的本体。

    山巅的风，似乎更冷了。

    远方的灵气云雾依旧在翻腾，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窥伺，充满了恶意。

    沉默半晌，顾言忽然咧嘴一笑，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

    他走到苏清棠身边，伸手掸去她肩上的一片尘埃，笑容灿烂：“想那么多干嘛，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一下，顺便把这次的战利品消化消化。”

    他环顾四周，豪气干云地一挥手：“走吧，回青冥宗！先回去吃顿好的，补充补充体力，再慢慢思考，该怎么去那个叫‘归墟’的地方……旅个游。”

    “旅游？”苏清樾被他这没心没肺的说法逗得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的恐惧与压力顿时消散了不少。

    苏清棠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清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暖意。

    她知道，顾言是在用这种方式为大家打气。

    无论前路多么凶险，只要他们三人在一起，便无所畏惧。

    “走。”她言简意赅，收起了结界。

    三人不再停留，化作三道流光，朝着青冥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天际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原本空无一人的山巅废墟之上，空间突然泛起一阵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一道完全由光影构成的虚幻身影，缓缓地从扭曲的空气中浮现。

    它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模糊的人形轮廓，却散发着一股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

    它静静地“站”在玄机子陨落的地方，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片刻后，这道虚影缓缓“抬起头”，望向顾言三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像，目光穿透了无尽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