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雪官兵图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韩潇墨 本章:第38章 风雪官兵图

    风雪官兵图

    兰连长和通讯员来驻扎在阴风口哨所的二排时顺便带来的信件里,有梦独的两封信,一封是父母亲寄来的,另有一封是苟怀蕉写给他的。父母亲不识字,给梦独回信,自然仍是要由梦独的大哥梦向财或二哥梦向权代笔的。梦独可以想见,倘要给他来信,父母亲必得对梦向财和梦向权露出央求的苦苦的笑脸。父母亲这一回的来信,竟然是梦向权代笔的。父母亲在信里说,苟怀蕉来看过他们,还给他们买了糕点,他们对这个儿媳妇真是越来越满意了;他们还说,他们的身体不太好,如今就盼着梦独回来探亲时把婚事办了,他们也就了却了一桩大心事。

    假话连篇,梦独想。

    苟怀蕉在信里说,她正在给梦独织一件毛衣,等织完了毛衣,她就会给梦独纳几双鞋垫,纳完了鞋垫,就打包一起给梦独寄过去。

    新兵们无不盼信,而独有梦独,却惧怕收到信件,特别惧怕收到父母亲的来信,更惧怕收到苟怀蕉的来信。

    给父母亲写信,梦独仍是抱着敷衍的态度,而每给苟怀蕉写信,他更是愁肠百结,绞尽脑汁,像在做一道艰深的奥数题。他本想马上就给苟怀蕉写一封回信,告诉她不要给他织毛衣纳鞋垫,但想到她已经开始了她所谓的女红,更想到自己写信的为难,便决定作罢,等过一大段时间给父母写信的时候顺便给她写几个字吧。

    现在,梦独要做的是,将来信束之储物柜的最底层,然后忘记这两封来信,最起码,假装忘记这两封来信,而后,去站岗,去放哨,去巡逻……

    由于大年三十这天,为了让更多的新兵们能够欢聚,还为了让新兵们能够欣赏央视春晚,老兵们担负了更多的战备值班站岗放哨任务;相应的,为了让老兵们能在大年初一这天得到补休,新兵们接过老兵们手中的枪,警惕地坚守在各个哨位上。

    梦独自告奋勇,要求乔排长多给他安排执勤任务。他看过哨位执勤安排表,在这个白天里,他需要在好几个哨位上执勤,在一个哨位上下了岗后,回营休息不到一班岗的时间,就又要去另一个哨位上执行任务。既有双人双岗,也有单人单岗。

    众人皆知夜岗辛苦,还知午夜岗是辛苦里的辛苦,却不知有些日间岗也并不轻松,且多有不便之处。这天梦独站的风雪官兵图

    岗亭上有几面打不开的小窗,小窗上镶嵌了玻璃,站在岗亭里,梦独转动身体,便可以环视这个小停机坪四围的风吹草动。

    在这冰天雪地的一角,在这小小的岗亭里,只有梦独一个人,他完全可以在岗亭里蹲下身子,把枪抱在怀里,那样总可以让身体稍微暖和一点儿啊!但是,他没有,而是身背钢枪笔直地站着,警惕地守卫着停机坪上的飞机,一双脚,至多是在大棉鞋里不停地搓动鞋底;而他的一双手,已经冻红了,他感觉到——好在,他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有些冻得麻木了。

    后来,后来的后来,梦独曾多次想过,那个时候,他为什么心甘情愿那么做呢?是害怕连排长的查哨吗?是被警卫连的规章洗脑了吗?是个人英雄主义在支配着他吗?是虚荣心在作怪吗?是浪漫吗?不,不,似乎都有点儿,又似乎都不是。过往的情景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地出现,多年以后的他揣测起多年以前的他……

    他记得,那个时候,在警卫连里,虽然艰苦,虽然被管束更多,但却极少烦恼;他还记得,那天在风雪弥漫的停机坪上站岗时曾有过的心理活动——他忽然特别害怕回到过去的生活中,不想再回到梦家湾像梦家湾那里的男人那样过他们以为幸福的日子,可是,三年过后,倘没有特别的机遇,他还是要回去,回到他不想回去的梦家湾,他不敢设想如何与那个叫苟怀蕉的女人一起打发日月……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在飞机跑道上缓缓行驶着……虽然大雪纷飞,但飞机跑道上原有的积雪早已被场务连的官兵们及时清理干净,而新雪的厚度还不至于让车辆无法前行。当然了,雪霁以后,场务连的官兵们马上就又会忙碌起来,以保证随时受命的飞行任务。

    虽然尚是一名新兵且下连不久,但看到吉普车后,梦独还是反应过来,可能是场站的哪位首长查哨来了。他在小小的岗亭里走了走,跺了跺又冷又麻的双脚,环视了一下停机坪的四围情况,出于本能似的理了理着装,重又立在岗亭门下,身背钢枪,呈现着标准的军姿。一阵风吹来,虽有岗亭的遮蔽,但强劲的寒风还是裹挟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割在他的脸上、身上……

    吉普车在距哨位二十米开外处停了下来,随即,从车上下来了两个军官,他们略微弓着腰身,在飞舞的雪花里,朝向梦独守卫的哨位而来。

    虽然雪花弥满空中,但梦独还是一眼看出,这两个向他走来的军官,其中一个是兰连长;而另一个身躯与兰连长同样高大但稍胖一点儿的军官,虽然不够稔熟,但梦独还是辨认出来,是他曾见过几回的场站司令部陈参谋长,就是起先挑中了他后来又拒绝他进入司令部的陈参谋长。

    陈参谋长和兰连长离梦独越来越近了。

    梦独稍息,而后再度立正,背后的钢枪发出一点响动,他抬起右臂,向陈参谋长敬军礼;在陈参谋长还礼后,梦独大声地报告道:“首长同志,警卫连二排哨兵梦独正在执勤,请指示!”

    “继续履行职责!”陈参谋长指示道。

    “是!”

    陈参谋长和兰连长来到了哨位前,他们一起看向梦独,梦独不由更加抬头挺胸起来。

    陈参谋长问道:“怎么样,这里情况还好吧?”

    “报告首长,一切正常!”

    听到梦独的回答,陈参谋长像是想起什么,手指着梦独转头问兰连长:“哦,我想起来了,这小伙子,不是那谁…谁来着?”

    “梦独。”

    “就是我在新兵连开训典礼上注意到的那个兵吧?我还叮嘱过新兵连的连长和指导员好好考察一下。本来,我是想让他到司令部做保密员工作的。没想到,最后,没去成司令部,来了警卫连。”

    说完这话,陈参谋长笑了起来,兰连长也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但他们皆未揭梦独的过去之“短”。

    陈参谋长对梦独说道:“这可不是对你的惩罚,而是对你的锻炼,知道吗?”

    “知道。”

    “青春男儿,有脾气有血气有火气是好事儿,但是那些脾气血气火气一定要用对地方用到正道上,比如,如果有坏人胆敢来损坏飞机破坏机场,那你的脾气血气火气就要爆发出来。”

    “是!”

    “怎么样?在警卫连还可以吧?”

    “报告参谋长,我在警卫连挺好的,我喜欢警卫连!”

    陈参谋长又笑了。

    兰连长对陈参谋长说道:“梦独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兵。说起来,他还是我接来的兵呢。”

    “那好啊!既然这样,那你这个当连长的就好好对他培养培养啊?!可不能再让他把拳头打向自己的战友啊?”

    “没问题!”兰连长也只好既高兴又略带尴尬地笑了。

    陈参谋长又看向梦独,说了几句军官关心士兵的话,虽较通俗,却也温暖人心,特别是他的扬州口音,更是透出熨帖。他的目光从梦独的脸上移到了梦独的手上,向前移了两步,把自己的双手从手套里抽出,心疼地握住了梦独的手,问梦独为什么没戴手套。他没有细听梦独的回答,而是把挂在自己颈上的黄色棉手套摘下,转而挂在梦独的脖子上,要梦独快快把手套戴好。

    梦独小声推辞:“参谋长,我不冷。”

    陈参谋长道:“瞎说,这么样的风雪天,能不冷吗?你冷,我也冷,我们大家都冷。可你只要想一想万家灯火下的人们很温暖,就会觉得挨冻受冷都是值得的了。听话,快把手套戴好。”

    “谢谢参谋长!”梦独速速把手套戴好,然后立正,敬了一个军礼!

    陈参谋长和兰连长向梦独挥了挥手,而后转身向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走去。

    梦独表达内心情感的军礼依然静止不动,直到陈参谋长和兰连长上了吉普车,直到吉普车发动并离开后,他的手才放了下来,他是真的从心里对陈参谋长生出谢意和敬意。多年以后,梦独还记得陈参谋长的手很大很厚实很温暖,还记得陈参谋长留在手套里的余温好似传遍他的全身,令他心里暖洋洋的。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一个警卫连的普通哨兵,会受到场站司令部参谋长颇有仪式感的器重和尊重;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一定会主观而武断地认为那真是一种很可笑很可悲的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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