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杜小仙！这已经是你本月搞砸的第九桩姻缘了！月老气得白胡子直翘，手中的姻缘簿啪地一声拍在案几上。
我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师父，这次真不怪我。谁知道那红线会突然打结，让新娘子绊倒扑进马夫怀里...
住口！月老一挥袖，我面前浮现出过去一个月被我牵错线的九对苦命鸳鸯——有拜堂时突然互喷口水的，有洞房夜发现新娘变成新郎表妹的，最离谱的是那位八十岁老翁突然爱上自家看门狗的...
为师教了你三百年，就没见过比你更差劲的姻缘仙！月老痛心疾首，从今日起，你下凡历练，不成功撮合三对恩爱夫妻，不许回天庭！
我还想争辩，师父已经甩出拂尘。一阵天旋地转后，我扑通一声栽进了凡间的荷花池。
咳咳...我狼狈地爬上岸，发现手中多了一卷竹简——是师父留的任务说明：第一桩姻缘，城东书生陈明远与绣坊千金林小姐。
掐指一算，今日正是林家举办诗会为女儿选婿的日子。我赶紧捏了个隐身诀，直奔林府。
林府花园里，数十位青年才俊正吟诗作对。我一眼就认出了陈明远——师父给的画像上，他眉间有一点朱砂痣。此刻他正紧张地搓着衣角，与周围谈笑风生的公子们格格不入。
别怕，让我来帮你。我悄悄绕到他身后，指尖凝聚仙力，准备给他施个才思敏捷的法术。
谁知法术刚施展一半，一阵风吹来，我的仙力突然岔了道。只见陈明远猛地站起，面色潮红，大声吟道：林小姐美若天仙，我想与你共枕眠！
花园瞬间鸦雀无声。林小姐手中的团扇啪嗒落地，脸色由红转白又转青。陈明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摆手：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登徒子！林小姐甩袖而去。林老爷怒喝家丁：把这个轻薄之徒打出去！
我眼睁睁看着陈明远被家丁架着扔出大门，额头磕在石阶上肿起一个大包。
完了，又搞砸了...我蹲在墙角画圈圈。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刚才是仙子在帮我吗陈明远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眼睛亮得出奇。
我吓得跳起来：你能看见我按理说凡人看不见仙身啊！
陈明远指了指我腰间发光的玉佩：仙子，您的隐身法宝好像失灵了。
我低头一看，差点晕过去——师父给的隐身佩不知何时裂了条缝！这下好了，不仅任务失败，还违反了天规不得在凡人面前显露仙迹。
仙子莫怕，陈明远突然向我深深一揖，在下其实...要感谢仙子坏了这桩姻缘。
啊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明远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实不相瞒，在下心有所属。只是父母之命难违，才不得不来参加诗会。仙子这一闹，倒解了我的困境。
我瞪大眼睛：你有心上人是谁
城西苏氏医馆的学徒，苏婉。说起这个名字，陈明远眼中泛起温柔，我们青梅竹马，只是她家道中落，父母不同意...
我急忙翻看姻缘簿，果然在陈明远的名字旁看到了苏婉。但奇怪的是，这条红线颜色极淡，上面还打了个小小的叉。
这是...我突然想起什么，手指颤抖着往前翻。五百年前的一页上，记载着我刚入门时犯的一个错误——本应将陈明远先祖的红线系给林家小姐，却手抖系到了苏家姑娘身上。
原来是你！我惊呼。陈家与林家的姻缘本该延续十代，却被我五百年前的一个失误彻底改变。而眼前这个陈明远，竟阴差阳错爱上了我当年系错红线的后代！
陈明远被我吓到：仙子
我猛地合上姻缘簿，露出灿烂笑容：陈公子，想不想娶你的心上人
自然想，可是...
没有可是！我拍案而起，这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坏人姻缘吗这可是我的专长！
陈明远一脸茫然。我心中却豁然开朗——或许师父说得对，我确实总是坏人姻缘。但谁能说，我坏的不是孽缘，成就的不是良缘呢
看着陈明远额头的包和他眼中的期待，我暗自决定：这次，我要把自己的缺点变成优点。毕竟，拆散错的人，不就是为了让对的人相遇吗
至于师父那边...等他看到结果，应该就不会怪我了吧大概。
2.
仙子是说...要帮我追求苏婉陈明远眼睛瞪得溜圆，额头上的包在阳光下泛着红光。
我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不过——我竖起一根手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仙子请讲。
配合我完成三桩姻缘任务。我掏出姻缘簿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师父给我的考验。你帮我，我帮你，如何
陈明远的表情从惊喜转为犹豫：可...在下对牵线搭桥一窍不通...
谁要你牵线了我神秘地眨眨眼，我要你配合我——拆线。
啊
你不是不想娶林家小姐吗我凑近他，压低声音，明天你父母是不是要请媒婆去林家说亲
陈明远惊讶地看着我：仙子怎会知道
我得意地晃晃脑袋：我可是月老弟子，这点小事算什么。实际上是我刚才偷翻了他的姻缘簿。明天辰时，你只管带我去见那媒婆，剩下的交给我。
次日清晨，我变成一只珠钗插在陈明远发髻上，跟着他进了正堂。陈老爷和陈夫人正与一个涂脂抹粉的胖媒婆说话。
张妈妈，这次就拜托你了。陈夫人递上一个鼓鼓的红包，林家那边...
夫人放心！媒婆拍着胸脯保证，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老身说成的亲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保管——哎哟！
她突然怪叫一声，捂着肚子跳了起来。我躲在珠钗里偷笑——我的腹痛咒见效了。
张妈妈怎么了陈老爷关切地问。
没、没事...媒婆强撑着笑容，刚坐下又嗷地弹起来，老身...老身可能吃坏了肚子...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惨不忍睹。媒婆的肚子像打雷一样咕噜作响，脸上的妆容被冷汗冲得沟壑纵横。她每说三个字就要夹紧双腿扭动一下，最后终于憋不住冲向了茅房。
陈夫人脸色铁青：这...成何体统！
母亲，陈明远趁机进言，儿子觉得，这或许是上天的警示。昨日在林家，儿子也突然口不择言...
陈老爷捋着胡须沉思：难道这桩婚事真有违天意
我在珠钗里笑得发颤——凡人真好骗。正准备收法，却见那媒婆提着裤子从茅房冲出来，边跑边喊：有鬼啊！茅坑里伸出一只手扯我裙子！
糟糕！我的分身术失控了！我赶紧掐诀收回法术，却为时已晚——媒婆已经吓疯了，光着屁股跑出了陈府大门，满街嚷嚷着陈家闹鬼。
......陈明远默默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珠钗。
我小声辩解：意外，纯属意外。
虽然过程有点离谱，但计划很成功。陈老爷当即宣布暂缓与林家的亲事，还要请道士来家里做法驱邪。
第一步完成！恢复人形后，我得意地在陈明远书房里转圈，接下来，该制造你和苏婉的相遇了。
陈明远正用湿帕子敷额头的包，闻言苦笑：仙子，我与苏婉本就相识...
笨！我戳了戳他的额头，普通的相识有什么用要制造命中注定的感觉！
我翻开姻缘簿，指着上面的记载：看，明天苏婉会在医馆值诊。你假装生病去找她，我会暗中施法让她对你...咦我突然发现簿子上苏婉的红线若隐若现，几乎要断了。
怎么了陈明远凑过来。
没什么。我赶紧合上簿子，心里却直打鼓。按理说，被我系错的红线应该早就断了，怎么还能维持五百年而且看陈明远的样子，对苏婉用情至深...
仙子陈明远担忧地看着我。
我甩开疑惑，扬起笑脸：明天按计划行事！记住，要装得像一点！
第二天，陈明远穿着素色长袍，脸色苍白地走进了苏氏医馆——不得不说，他装病的本事一流，连走路都带着三分虚浮。
下一位。屏风后传来轻柔的女声。
陈明远浑身一颤，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我变成一只蝴蝶停在窗棂上偷看。
苏婉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不是林小姐那种富贵牡丹的艳丽，而是如山间清泉般的灵秀。她低头写方子的样子专注而温柔，一缕发丝垂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哪里不适她头也不抬地问。
心、心口疼...陈明远的声音比真病人还虚弱。
苏婉这才抬头，看清来人后明显一怔：陈...公子
苏姑娘...陈明远眼中情意几乎要溢出来，近日心口总觉郁结，夜不能寐...
苏婉耳尖微红，低头把脉：公子脉象弦紧，确是忧思过度...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好机会！我立即掐诀施法，想给两人来个四目相对，火花迸射的效果。谁知法术刚出，医馆外突然传来一声惊雷，我的仙力再次偏离——
砰！药柜上的罐子突然炸开，药粉喷了两人一身。
哗啦！屏风毫无预兆地倒下，把陈明远和苏婉罩在下面。
咔嚓！陈明远坐的凳子腿断了，他整个人向后栽去...
小心！苏婉下意识扑过去拉他，结果两人一起摔在地上。陈明远垫在下面，苏婉趴在他身上，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屏住呼吸，看着陈明远慢慢抬手，轻轻拂去苏婉发间的药粉。苏婉没有躲闪，只是脸颊越来越红。
我...我扶你起来。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等两人狼狈地站起身，医馆已经一片狼藉。奇怪的是，苏婉没有生气，反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陈公子这病...倒是威力不小。
陈明远尴尬得手足无措：我、我赔...
不必。苏婉突然正色，公子若是真有心病，不妨直言。若是装病...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开的药可是很苦的。
陈明远呆住了。我急得直扑翅膀——这呆子，人家给你台阶下呢！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苏婉，我确实装病。我...我想见你。
苏婉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桌上。
自从上月诗会一别，我日夜思念。陈明远越说越流畅，父母逼我娶林家小姐，但我心中只有你。昨日媒婆来家说亲，我...
你做了什么苏婉好奇地问。
我...陈明远语塞，下意识看向窗边的蝴蝶。
糟糕！我急忙飞走，却听到苏婉轻笑：那只蝴蝶真漂亮，翅膀上还有金粉呢。
我的心猛地一跳——她看见了凡人应该看不见我的仙光才对...
傍晚，我和陈明远在城外的破庙里碰头——自从媒婆事件后，他家暂时回不去了，道士非说府上有狐妖作祟。
仙子，今天...陈明远欲言又止。
勉强及格吧。我啃着偷来的桃子，含糊不清地说，虽然又出了点小意外，但你们总算有进展了。
陈明远眼睛亮了起来：您也这么觉得苏婉她...她今天没有赶我走！
不仅如此。我神秘地笑笑，她还发现了我的真身。
什么陈明远大惊，那...
别担心。我摆摆手，这说明她与仙道有缘。对了，明天你去...
我的话戛然而止。一股熟悉的仙气从远处逼近——是天庭的人！
躲起来！我一把将陈明远推进供桌下，自己变成一只蜘蛛躲在梁上。
庙门被一阵风吹开，一个身穿银甲的身影飘然而入。我心头一紧——是巡天御使！他们专门监察下界仙官是否违规。
御使在庙内转了一圈，鼻子抽动：奇怪，明明察觉到月老一脉的仙气...
供桌下的陈明远突然咳嗽了一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御使猛地转头看向供桌，手中银枪已然举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庙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陈公子，你在里面吗
是苏婉的声音！
御使皱眉，瞬间隐去身形。我趁机溜下房梁，恢复人形拽起陈明远：快，出去见苏婉！
啊可是...
别废话！我推他出门，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陈明远踉跄着冲出庙门，正好与提着灯笼的苏婉撞个满怀。我躲在门后，看着御使不甘心地瞪了他们一眼，最终驾云离去。
危机暂时解除，我却高兴不起来——天庭已经注意到我的行踪。更糟的是，我发现自己的仙力在迅速流失，而姻缘簿上苏婉和陈明远的红线...正在变黑。
怎么会这样...我咬着指甲思索。按照常理，有情人终成眷属，红线应该越来越亮才对。除非...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除非苏婉对陈明远，并非真心。
3.
红线变黑这不可能！
我使劲揉着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但姻缘簿上陈明远和苏婉之间的那条线，确实从淡红变成了墨汁般的黑色，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仙子陈明远在庙门外喊我，苏姑娘说要请我们喝茶...
来了！我慌忙合上姻缘簿，强作镇定地走出去。
月光下，苏婉提着灯笼站在陈明远身旁。她的目光越过陈明远的肩膀，直直地看向我，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绝不是凡人该有的眼神。
杜仙子，她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却让我浑身发冷，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
陈明远惊讶地来回看着我们：你们...认识
不认识。当然认识。
我和苏婉同时开口。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灯笼的光在她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不如到寒舍一叙苏婉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想，我们有很多话要聊。
我本能地想拒绝，但姻缘簿在我怀中发烫，提醒着我任务的紧迫。况且...我需要弄清楚苏婉身上的古怪。
好啊。我硬着头皮答应，暗中掐了个护身诀。
苏婉的寒舍其实是医馆后院的一间小屋。推开门，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古画——画中是云雾缭绕的仙山，山巅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
坐。苏婉沏了三杯茶，陈公子，能麻烦你去前堂取些点心来吗
陈明远犹豫地看向我。我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我需要单独与苏婉谈谈。
等陈明远离开，苏婉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放下茶壶，卷起左袖露出手腕——那里光洁如玉，没有一丝红线痕迹。
你...不是凡人我声音发紧。
五百年前，我是蟠桃园的药童。苏婉轻抚那幅古画，他是看守南天门的天兵。
我猛地站起，茶杯被打翻，热茶溅在手上却浑然不觉：陈明远的前世
不。苏婉摇头，眼中浮现追忆之色，陈明远是那天兵的转世。而我...她突然解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个金色的封印纹路，我是私自下凡的逃仙。
我倒吸一口冷气。逃仙是天庭重犯，一旦被抓回，轻则削去仙骨，重则打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警惕地问，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苏婉笑了：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五百年前系错红线的月老弟子。她指向我的姻缘簿，那本子上应该记载得很清楚，我和他的姻缘，本不该存在。
我的脑中轰然作响。一切突然明朗起来——红线变黑，苏婉的异常，甚至我失控的仙术...都是因为这段被强行改变的姻缘正在纠正自己。
那你现在...
我只想完成前世未了的心愿。苏婉的眼神柔软下来，杜仙子，你也在帮他不是吗我们目的相同。
门外传来陈明远的脚步声。苏婉迅速整理好衣领，恢复了温婉的笑容。我看着她的变脸术，心中警铃大作——这个苏婉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只有桂花糕了。陈明远端着盘子进来，目光在我和苏婉之间游移，你们...聊得还好吗
很好。苏婉接过盘子，杜仙子正在给我讲天上的故事呢。
我勉强扯出笑容，心里乱成一团。如果陈明远知道苏婉接近他是为了前世恩怨，会作何感想更重要的是...我偷瞄陈明远的侧脸，他专注地看着苏婉的样子让我的心莫名揪紧。
奇怪，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茶会结束后，我借口要巡查姻缘匆匆告别。走出医馆没多远，陈明远就追了上来。
仙子！他气喘吁吁地拦住我，苏婉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犹豫了。告诉他真相会破坏这段姻缘，我的任务就完不成了；但不告诉他，又觉得良心不安...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试探道。
陈明远低头搓着手指：就是感觉...她看我的眼神，不像在看我，倒像在透过我看别的什么人。
我心头一震——这书呆子比我想象的敏锐得多。
陈明远，我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说，苏婉喜欢的是你的前世，你会...
我的前世他瞪大眼睛，人真有前世今生
当然有。我下意识地伸手想点他的眉心，却在半路停住了。泄露天机是重罪，但看着他困惑的眼神，我咬了咬牙：你前世是南天门的天兵，苏婉是蟠桃园的药童。你们...本有一段情缘。
陈明远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深思，最后竟露出一丝笑意：所以，我和她是命中注定
不是！我急得跺脚，我的意思是，她喜欢的是记忆中的那个你，不是现在的你！
但那也是我啊。陈明远不解地皱眉，就像十岁的我和现在的我，不都是我吗
我张口结舌，突然不知如何反驳。凡人看待转世的方式，与仙人完全不同。
仙子，陈明远突然凑近，他身上淡淡的墨香钻入我的鼻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他挠挠头，露出憨笑，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觉得苏婉是个好姑娘。如果她愿意接受现在的我，我...我很乐意继续这段缘分。
我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这个呆子，被人当替身还这么开心！
随便你！我转身就走，反正我的任务只是促成姻缘，管你们是什么理由在一起！
仙子生气了陈明远追上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生气！我走得更快了，却不小心踩到裙摆，整个人向前栽去。
陈明远一个箭步上前接住我。刹那间，我的后背贴上了他的胸膛，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腰。一股暖流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让我浑身发烫。
放开！我慌忙挣脱，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月光下，他的瞳孔像两泓清泉，清晰地倒映着我慌乱的脸。
我们同时愣住了。时间仿佛静止，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我...陈明远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我觉得...
妖孽！终于找到你了！一声厉喝从空中传来。
我们猛地分开。抬头望去，白天的巡天御使凌空而立，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手中的长枪直指我的眉心：月老弟子杜小仙，私自下凡干预轮回，泄露天机，还不速速伏法！
我本能地护在陈明远身前：与他无关！是我违规，我认罚！
晚了！御使冷笑，这凡人已知晓天机，按律当消去记忆，打入畜生道！
陈明远脸色煞白：什么
你敢！我祭出姻缘簿，金光大盛，他是月老钦点的姻缘对象，伤他就是与月老为敌！
御使迟疑了一下。我趁机掐诀念咒，姻缘簿中飞出无数红绳，如灵蛇般缠向御使。
雕虫小技！御使一挥枪，红绳尽断。他俯冲而下，枪尖直取陈明远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闪过，挡在陈明远面前——是苏婉！她双手结印，一道青色屏障凭空出现，堪堪挡住长枪。
药童青萝御使大惊，你竟敢私自下凡！
快走！苏婉回头对我们喊，我挡不了多久！
我拉起吓呆的陈明远就跑。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苏婉的屏障不断碎裂又重组。转过一条街，我以为安全了，却听嗖的一声，一道银光穿透我的肩膀！
啊！我踉跄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仙子！陈明远跪在我身边，手忙脚乱地按住我的伤口，怎么办...对了，去找苏婉！
来不及了...我虚弱地摇头。仙体受损不同于凡伤，普通医术根本无用。更糟的是，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仙元正在溃散——御使的枪上涂了诛仙散！
都是我害了你...陈明远声音哽咽，如果不是为了救我...
笨蛋...我想笑却咳出一口金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街道尽头，御使的身影再次出现。苏婉不知是败了还是逃了，总之没人能再救我们了。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姻缘簿塞进陈明远怀里：拿着它...去找月老...就说...
视线开始模糊。朦胧中，我看到御使举起长枪，陈明远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
够了！一声熟悉的怒喝响彻云霄。
狂风骤起，漫天红绳如雨落下。御使的长枪被缠住，整个人被甩出十丈开外。
一个红袍白须的老者踏云而来——是师父！
月...月老大人...御使挣扎着爬起来，下官只是...
闭嘴！师父一甩袖，御使立刻被红绳捆成了粽子。他走到我身边，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闯祸。
师父...我想行礼却动弹不得，弟子知错...但陈明远他...
哼！师父瞪向陈明远，却在看到他手中的姻缘簿时怔了一下，你这小子...
陈明远扑通跪下：月老大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您救救杜仙子！
师父捋着胡子，目光在我和陈明远之间来回扫视，最后长叹一声：孽缘啊孽缘！
他袖中飞出一道红光，没入我的伤口。剧痛立刻减轻，但仙元仍在缓慢流失。
听着，师父严肃地说，杜小仙的仙元已损，除非三日内得到瑶池仙露，否则必死无疑。
瑶池仙露陈明远急切地问，哪里能找到
天庭。师父的话让我们的心沉到谷底，而且只有王母娘娘能赐予。
我苦笑：那还不如直接说我死定了...
还有一个办法。师父突然话锋一转，证明这段姻缘确实是天意。
我和陈明远都愣住了。
五百年前你系错的红线，如今看来或许并非错误。师父意味深长地说，若你能证明陈明远与苏婉确实是命中注定，天庭自会网开一面。
怎么证明我虚弱地问。
师父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三生镜能照见前世今生。若他们三生三世皆有姻缘，便是天意。他顿了顿，但若只是你一时手误...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如果不是天意，那我就是罪上加罪。
我愿意一试！陈明远坚定地说。
师父没理他，只是看着我：徒弟，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要么现在跟我回天庭领罚，要么三日后...可能魂飞魄散。
我看向陈明远。他额头的包还没消，衣服上沾着我的血，眼神却无比坚定。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他接住我时的那份温暖...
我选第二条路。我听见自己说。
师父似乎早料到我的选择，摇摇头驾云而去，只留下最后一句警告：记住，三日后的子时，我会来取答案。
夜风拂过，只剩下我和陈明远相对无言。远处，苏婉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向我们跑来...
4.
苏婉的小屋里，三生镜摆在桌上，映出我们三人苍白的脸。
所以...苏婉的手指轻抚镜面，这镜子能照见我们的前世
我点点头，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师父的治疗只是暂时止血，仙元仍在流失，就像沙漏里的细沙，提醒着我的时间所剩无几。
陈明远坐在我和苏婉之间，目光在镜子和我们之间游移：要怎么启动它
需要三个人的血。我取出银针，每人滴一滴在镜面上。
苏婉毫不犹豫地刺破手指。血珠落在镜面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化作一缕青烟。陈明远见状也照做了。轮到我时，流出的却是金色的仙血。
三滴血在镜面交融，原本模糊的铜镜突然变得清澈如水。镜中泛起涟漪，渐渐显现出一幅画面——
云雾缭绕的仙山，与苏婉房中那幅画一模一样。山巅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银甲天兵，英姿勃发；另一个是...
那是我我惊呼。镜中的女子一袭红衣，手执姻缘簿，分明是月老弟子的装束！
苏婉猛地站起，椅子哐当倒地：不可能！那天明明是我和他在仙山相会！
画面变换，显示天兵与红衣女子在桃林中并肩而行，天兵摘下一朵桃花插在女子鬓边，女子低头浅笑。任谁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情愫。
这是...前世的我...和仙子陈明远的声音发颤。
我死死盯着镜子，心跳如雷。难怪第一次见到陈明远就觉得莫名熟悉，难怪我的仙术在他面前总是失控...五百年前，我们竟有这样一段过往
镜中场景再变，显示一个绿衣药童——显然是苏婉的前世——躲在树后偷看天兵与红衣女子，眼中满是嫉妒。她手中握着一包药粉...
不！苏婉突然挥手打翻三生镜，这是假的！镜子被做了手脚！
镜子落地却没有破碎，而是悬浮在空中，继续播放着画面：药童趁红衣女子不在，将药粉倒入天兵的酒中；天兵昏迷后被发现与药童同床共枕，触犯天条；红衣女子奉命来拆散他们的孽缘，却在系红线时认出了天兵...
我的手不自觉地捂住嘴。原来五百年前，不是我系错了红线，而是我认出了心上人，却不得不亲手将他与别人绑在一起！
现在你明白了苏婉突然冷笑，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杜小仙，你才是插足者！
什么陈明远挡在我面前，镜中明明显示...
显示什么苏婉的指甲突然变长，泛着青光，一段被你们篡改的记忆她一把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上的金色封印，知道这是什么吗月老下的禁制！他为了掩盖真相，把我关于真爱的记忆全封印了！
我踉跄后退，脑中一片混乱。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镜中景象属实，他为何要拆散我和陈明远的前世，还篡改苏婉的记忆
我不信...我虚弱地摇头，却想起师父临走时那句五百年前你系错的红线，如今看来或许并非错误...难道他一直在暗示什么
信不信由你。苏婉的眼中泛起泪光，我只知道，我花了五百年寻找他，等待他每一世转生，而你...她指着我，每次都来破坏！
陈明远站在我们中间，表情痛苦而困惑：等一下...如果镜中是真的，那我前世爱的是杜仙子可我对苏姑娘你...
你当然不记得！苏婉歇斯底里地喊道，每一世转生，记忆都会重置！只有我...只有我记得一切！她突然扑向三生镜，我要看今生！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插足者！
她的手按在镜面上，镜中画面急速流转，最终定格在一幅令人震惊的场景——月老殿中，师父手持红绳，绳的一端系在婴儿陈明远手腕上，另一端...竟系在一个红衣女婴腕上！
那是...我我凑近镜子。女婴手腕上的胎记与我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苏婉尖叫，月老怎么能...他明明答应过...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一股比巡天御使强大数倍的仙压笼罩下来，小屋的墙壁开始龟裂。
糟了，是雷部正神！我脸色大变，他们来抓逃仙了！
苏婉面如死灰：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陈明远茫然地看着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看向悬浮的三生镜，又看看窗外越来越近的雷光，突然下定决心：跑！
我抓起三生镜塞进怀里，一手拉住陈明远，一手拽住苏婉：我有办法暂时躲开他们，但需要你们配合！
苏婉犹豫了一瞬，终于点头。我们三人手拉手站成一圈，我念动隐身诀——这是月老一脉的保命法术三界无踪，能暂时隐匿于三界缝隙，但需要三人心意相通才能施展。
雷声震耳欲聋，一道闪电劈开屋顶的刹那，我们的身影从屋内消失了。
......
再次现身时，我们已在一片桃花林中。粉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如同梦境。
这是哪陈明远惊讶地环顾四周。
三界缝隙。我虚弱地靠在一棵桃树上，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这里，时间流动极慢，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苏婉警惕地看着我：为什么帮我们尤其是...帮我
我苦笑：因为我想知道真相。掏出三生镜，你刚才说师父答应过你什么
苏婉咬住嘴唇，似乎在挣扎要不要说实话。最终，她长叹一声：五百年前，我确实给天兵下药，但那是因为...月老答应过我，只要拆散你们，就让我嫁给他。
什么我和陈明远异口同声。
我本是王母身边的药童，因一次送药结识了南天门守将。苏婉的眼神飘远，一见倾心，但他眼里只有月老身边那个整天抱着姻缘簿的小徒弟。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不就是我吗
我向月老求助，他说...苏婉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说只要我能证明你们的感情经不起考验，他就做主将我许配给天兵。
所以你在酒中下药...陈明远脸色发白。
不止。苏婉露出惨笑，我还设计让你们互相误会。天兵以为你移情别恋，你则看到他背叛我...本来计划很完美，谁知你在系红线时认出了他。
我浑身发抖，记忆的碎片突然在脑海中拼凑——五百年前，我确实接到任务去拆散一对违反天规的仙侣。当我看到那名天兵的脸时，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履行职责...原来一切都是阴谋！
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喃喃自语。
因为他知道仙凡相恋没有好下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桃林深处传来。
我们同时转身，只见师父手持拂尘，踏着满地桃花缓步而来。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师父！我想上前，却因伤势踉跄了一下。陈明远赶紧扶住我。
傻徒弟。师父摇头叹息，我本以为让你下凡历练，亲眼看看仙凡相恋的苦果，你就会死心。没想到...他看向陈明远，这一世你们还是相遇了。
所以...镜中都是真的我的声音发颤，我和陈明远前世...
不止一世。师父拂尘一挥，三生镜再次浮空，显现出更多画面——
第二世，我是官家小姐，他是赶考书生。我们在雨中的破庙相遇，却因门第之差被迫分离。那一世，他终身未娶，我郁郁而终。
第三世，我是战场女医，他是敌国将军。两军阵前，我们认出彼此，却不得不兵戎相见。最终，我替他挡下一箭，死在他怀中。
每一世，我们都会相遇；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为什么...我泪流满面，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
因为天命不可违！师父厉声道，仙凡结合必遭天谴！我一次次拆散你们，是想救你们！
苏婉突然大笑，笑声凄厉：月老大人，您说得冠冕堂皇，可当年是谁许诺我，只要拆散他们，就让我得到天兵
师父面露愧色：那是我一时糊涂...等我发现你对天兵执念成魔，已经晚了。我只能封印你的记忆，希望时间能冲淡一切。
可惜啊，苏婉的眼中泛起黑气，记忆可以封印，执念却深入骨髓。这五百年来，我每一世都在找他，每一世都想方设法接近他...
我猛然想起姻缘簿上那条变黑的红线——那不是姻缘线，而是苏婉的执念所化！
现在怎么办陈明远紧紧握着我的手，天庭不会放过我们的。
师父长叹一声：还有一个办法。他看向我，徒弟，若你能在明日王母寿宴上求得一滴瑶池仙露，不仅能修复仙体，还能洗去苏婉的执念，重系姻缘。
那我和杜小仙...陈明远急切地问。
师父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若你们执意在一起，只有一个办法——杜小仙放弃仙籍，堕入轮回。
我如遭雷击。放弃仙籍意味着失去千年修行，忘记一切前尘，从此沦为凡人...
我愿意。我听见自己说。
陈明远猛地转头看我：不行！你不能...
闭嘴。我捂住他的嘴，对师父说，但在此之前，我要确保他和苏婉的红线恢复正常。这是我的任务，也是...我的心愿。
师父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痴儿...罢了。明日王母寿宴，我会为你创造机会。至于能否求得仙露...他顿了顿，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他的身影渐渐淡去。桃林开始消散，我们被拉回了凡间。
回到破庙，我们三人相对无言。五百年的恩怨纠葛，三生三世的错过与重逢，一切都太沉重。
杜仙子...苏婉突然向我深深一拜，对不起。
我扶起她，发现她眼中的黑气已经消散不少：不全是你的错。我们都...太执着了。
陈明远看着我们，突然笑了：说来奇怪，知道前世种种后，我反而轻松了。他拉起我和苏婉的手，无论前世如何，今生我们重新认识了彼此，这就够了。
我望着他温暖的笑容，突然明白为何每一世都会爱上这个人——他的灵魂如此纯净，能化解最深的怨恨。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今天，是王母寿宴的日子，也是我们命运的转折点。
准备好了吗我问。
陈明远和苏婉相视一笑，同时点头。
我们手拉着手，迎向那未知的明天。
5.
王母寿宴，九霄同庆。
我躲在南天门的石柱后，看着一队队仙娥手捧琼浆玉液飘然而过。身上的侍女服是师父偷偷送来的，勉强遮住了我肩上的伤，但无法掩盖我逐渐溃散的仙气——最多再撑两个时辰，我就会像漏气的皮球一样原形毕露。
记住，师父的传音在我耳边响起，瑶池仙露在寿宴开始前由青鸟仙子保管。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我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混入仙娥队伍。南天门的守将正在检查请柬，我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口。
站住。银甲天将突然拦住我，面生得很，哪个宫的
我头垂得更低：回将军，奴婢是...是新来的洒扫仙娥，被临时调来帮忙。
天将的枪尖挑起我的下巴，我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是上次那个巡天御使！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显然觉得我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正当危急时刻，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是我带来的。
一位身着翠绿罗裙的仙女飘然而至，腰间玉佩叮咚作响。我差点惊叫出声——是苏婉！但她明明该在凡间...
青萝仙子御使连忙收枪行礼，您不是请假...
临时被王母召回。苏婉——不，现在该叫她青萝了——神色自若，这丫头是我从凡间带来的帮手，手脚还算利索。
御使不敢再多问，挥手放行。我跟着青萝快步离开南天门，直到确定没人跟踪才敢开口：你怎么...
月老安排的。青萝压低声音，我毕竟是王母身边的药童，有正当理由回来。她递给我一个小玉瓶，这是暂时稳定仙体的药，能撑一个时辰。
我吞下药丸，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流遍全身，溃散的仙气暂时凝固了。谢谢。但为什么帮我
青萝的眼神复杂：因为我也想结束这五百年的执念。她指向远处一座翡翠宫殿，瑶池就在那里，但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王母最恨仙凡相恋，不会轻易赐下仙露。
总要试试。我握紧拳头，陈明远呢
在月老殿等着。青萝突然抓住我的手，杜小仙，无论结果如何...谢谢你让我看清真相。
我正想回应，远处突然仙乐齐鸣。青萝脸色一变：王母驾到！快躲起来！
她一把将我推进路边的花丛，自己则整理衣冠迎向仪仗队。我蜷缩在百花之间，看着九凤銮驾缓缓驶过。銮驾上的王母娘娘雍容华贵，眉心一点朱砂鲜艳如血。
就在銮驾经过我藏身之处时，王母突然转头，目光如电直射花丛！我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但她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并未停留。
等仪仗队远去，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药效似乎也因此减弱，肩膀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得抓紧时间。我咬牙爬出花丛，借着各路仙家贺寿的混乱，悄悄摸向瑶池。
瑶池畔，青鸟仙子正在清点仙露瓶。我躲在云柱后观察，发现守卫比预想的要多——四位金甲力士站在四方，根本无从接近。
正发愁时，一只熟悉的手从后面拍了拍我。回头一看，竟是师父！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袖中飞出一根红绳，悄无声息地缠上远处的一棵蟠桃树。
轰隆！桃树突然倒下，惊得众仙纷纷侧目。
怎么回事青鸟仙子急忙带人前去查看。
师父推了我一把：快去！
我箭一般冲向瑶池台，抓起一瓶仙露就往回跑。刚跑出几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何方妖孽，敢盗仙露！
回头一看，一位金甲力士不知何时已经发现了我，正举斧劈来！我慌忙闪避，斧风擦过脸颊，火辣辣地疼。
拦住她！更多的守卫围了过来。
我左冲右突，眼看就要被包围，突然一道红光从天而降——是师父的拂尘！拂尘化作万千红绳，暂时缠住了追兵。
跑！师父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我拼命往南天门方向逃，却在半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是天罗地网！整个瑶池仙境都被封锁了！
完了...我绝望地环顾四周，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一把将我捞起。眨眼间，我已站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中，面前端坐的正是王母娘娘！
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参...参见王母娘娘...
抬起头来。王母的声音不怒自威。
我战战兢兢地抬头，对上她那双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出乎意料的是，她眼中并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好奇
月老的小徒弟，她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为了一个凡人，值得吗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语塞。值不值得放弃千年修行，背叛天庭戒律，甚至可能魂飞魄散...就为了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凡人
但当我想到陈明远为我挡枪的样子，想到他在三生镜前坚定的眼神，答案突然无比清晰。
值得。我听见自己说，因为他值得。
王母微微挑眉：哪怕失去一切
娘娘，我伏地叩首，弟子斗胆一问——若真心相爱也算罪过，那我们修仙修的是什么
大殿一片死寂。我冷汗涔涔，知道自己大逆不道，却无法收回这些话。
良久，王母突然笑了：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她站起身，长袖一挥，带他们进来。
侧门开启，师父领着陈明远和青萝走了进来。陈明远脸色苍白，显然被这仙境威压所慑，但看到我时，眼中立刻焕发出光彩。
杜小仙！他想冲过来，却被天将拦住。
安静。王母一摆手，转向青萝，青萝，你可知罪
青萝跪下，声音却异常平静：弟子知罪。私自下凡，干扰轮回，罪无可赦。但...她抬头直视王母，弟子不悔。
王母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为何
因为只有亲身经历，才明白情为何物。青萝的眼中泛起泪光，娘娘，这五百年来，我错把执念当真爱，伤害了无辜的人。如今终于醒悟——真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王母沉默良久，突然叹了口气：你们三个，倒是让我想起一段往事。
她玉手轻拂，空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年轻的王母偷偷下凡，与一位书生相恋，生下一个女婴。后来天规难违，她不得不返回天庭，将女婴托付给一户姓苏的人家...
这是...青萝浑身颤抖。
你的身世。王母的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柔情，那书生后来转世为南天门天兵，也就是...她看向陈明远。
我们全都惊呆了。原来青萝对陈明远前世的执念，竟是源于血脉深处的呼唤！
月老。王母突然点名，当年是你发现的这个秘密
师父上前一步：回娘娘，正是。老臣发现青萝仙子对天兵的情愫后，暗中调查，才知其中渊源。为保天庭稳定，不得已才...
才拆散他们，又设计让杜小仙系错红线王母冷笑，你倒是用心良苦。
师父跪地不语。我脑中一片混乱——原来这一切都是师父为了保护王母的秘密那我和陈明远...
罢了。王母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也该有个了断。她看向我，杜小仙，你盗取仙露，本应严惩。但念在你一片真心，本座给你两个选择。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
其一，饮下忘情水，回归仙班，前尘尽忘。王母手中出现一个白玉杯，其二，放弃仙籍，堕入轮回，与他做一世凡人夫妻。
陈明远突然挣脱天将，冲到我身边跪下：娘娘！若必须有人牺牲，请取我性命，放过杜小仙！
呆子！我拉住他，谁要你替我做决定！
我们争执不下，王母却看得津津有味：有趣。五百年前，天兵也是这般护着那个小药童。
青萝——不，现在该叫她苏婉了——突然开口：娘娘，若他们真心相爱，为何不能破例成全天规也是人所制定，难道不能变通吗
大殿内一片哗然。敢这样对王母说话的，她是头一个。
出乎意料的是，王母并未动怒。她沉思片刻，突然问道：杜小仙，若本座许你们一世情缘，但之后你必须重入轮回，永世不得再登仙班，你可愿意
我毫不犹豫：愿意！
陈明远，王母又看向他，若让你恢复前世记忆，拥有半仙之体陪伴她这一世，但之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可愿意
陈明远握住我的手：求之不得！
王母的目光最后落在苏婉身上：青萝，你本是我血脉，若你愿意放下执念，重归仙班继承药仙之位，本座便赦免他们，如何
苏婉泪流满面：弟子...遵旨。
王母满意地点头，手中玉如意一挥，三道金光分别没入我们三人体内。
我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肩上的伤瞬间愈合，但体内的仙力却在迅速流失——我在变成凡人！与此同时，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那是陈明远...不，是天兵与我的前世种种。
转头看向陈明远，发现他额间浮现出一点朱砂——天兵的印记！他的眼中既有陈明远的温柔，又有天兵的坚毅，两种记忆完美融合。
苏婉的变化最为明显——她周身泛起青光，衣饰化为仙娥装束，锁骨上的封印化为金色莲花印记。她向我们微微一笑，眼中再无阴霾。
记住你们的承诺。王母最后说道，一世姻缘，之后各归其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师父一眼，月老，这次可别再系错红线了。
师父躬身领命，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离开天庭前，苏婉偷偷塞给我一个小玉瓶：瑶池仙露。虽然你们现在用不上了，但留着或许有用。她拥抱了我一下，谢谢你们让我明白，有些缘分，注定只能相望于江湖。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云端，心中百感交集。
......
一年后，人间杭州。
我和陈明远在西子湖畔开了家小茶馆，名叫三生梦。师父偶尔会化身白须老翁来喝茶，每次都抱怨凡间的茶叶比不上仙界的琼浆。
这天打烊时，陈明远突然从背后抱住我：娘子，今天月老托梦给我，说苏婉当上药仙了，还改良了蟠桃的配方。
我转身戳了戳他的额头：怎么，想念你的前世姻缘了
哪能啊！他急忙表忠心，我心里只有娘子一人，前世今生，永生永世！
我笑着靠在他怀里，看向窗外的明月。虽然失去了仙力，但每当月圆之夜，我仍能隐约看到月宫中的身影——苏婉在捣药，师父在翻姻缘簿，而王母...似乎在对我们微笑。
在想什么陈明远问。
在想...我握住他的手，师父总说他在坏人姻缘，可最后，他却是成全我们的那个人。
陈明远轻笑：是啊，坏人姻缘的月老，其实是最懂爱的人。
茶馆的门突然被风吹开，一片桃花飘进来，落在我们的交握的手上。远处似乎传来师父的笑声：
痴儿，为师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