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雅科夫有一双蓝眼睛,不是晴朗日子里仰望天空能见到的那种清澈蔚蓝,而是沉在冬日湖面薄冰下的一抹淡淡雾蓝,神秘、冰冷,是许多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是伊森萧按下引爆开关前迟疑了短短半秒钟的主要原因。
没有人知道那双蓝眼睛对他的意义,那双此时此刻闪着杀气与敌意,急速迫近自己的蓝se双眼。
以後也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开关引爆的zhaya0中断了他和雅科夫之间的生si相搏,楼板塌陷石屑木料纷飞,他被震飞数公尺,摔在已成废墟的残破地板上,全靠好运才没有受到致命伤。他嚐到满口血腥味,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r0u都在尖声叫痛,但是他没有喘息的余裕,漫天烟尘中他辨识出模糊的人影,亨利雅科夫就在面前。
单手抬起,他瞄向对方的左x口。
子弹的速度很快,快得只在那双蓝眼睛里留下一抹错愕。雅科夫往後跌出两步,然後是坠落的声音。
伊森的手指仍紧紧扣着扳机,臂膀仍高高抬着。有短短的片刻,他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想像,他的眼睛和耳朵都在骗他。
烟雾终於散去,担心的反击迟迟没有出现,四周空无一人,他的x腔里弹动得急切的心跳是他唯一听得见的动静。
是真的,子弹真的击中了雅科夫。
伊森萧喘了两口气,拖着伤痕累累的腿爬行,想尽可能靠近对方坠落的位置,脚下的楼板却再也经不起折腾地崩塌了。这一次重摔,他的最後一丝力气也终於被夺走,只能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地面,让意识慢慢沉进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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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周後——
情报局总部大楼,特别行动科所在的楼层有间欠缺装潢的小会议室,一扇门,没有窗,门边角落有一套桌椅,安置着记录员和他的设备;靠近东墙的长桌上摆着咖啡壶和一叠纸杯,三名主管盘踞在长桌一侧,伊森萧面对他们,独自一人坐在房间正中央不甚舒适的椅子上。
上个任务伤得他不轻,他在医院待了八个礼拜。医生放行後,他不浪费半点时间立刻进入复职程序,与长官们的面谈已是最後的关卡,他经历过无数次同样的例行程序,心情并不紧张。
「你的气se不错。」首先开口的是他的直属上司西奥多勒曼。
伊森萧立刻在座位上挺直背脊,「是的,长官,我已经完全康复,随时能返回工作岗位。」
他的神情或许有些过於热切,因为他实在需要他的工作,五十多个在病房里备受限制的乏味日子,恐怖分子和他们的y谋就像老朋友一样叫人怀念。
西奥多微笑着翻动手里的文件,「你的各项报告的确令人满意,我们似乎没有理由在如此成功的任务之後拒绝让你——」
「先等一等,什麽叫做〝我们〞?你不能随意代表别人发言。」
西奥多诧异地转过头。打断他说话的是反恐中心的主任,茱莉亚金恩。他接着看了看长桌边的第三人,秘密行动处的处长,在场的最高阶主管,对方还不打算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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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得把注意力再转回茱莉亚金恩,「我不懂你的意思。伊森在造成民众伤亡之前摧毁了失窃的武器,甚至击毙了该行动的执行者亨利雅科夫,达成我们努力多年的目标,如果你不认为这叫成功的任务,我可找不出什麽更完美的案例能符合你高得匪夷所思的标准。」
「等我的疑虑都得到澄清,我会做出我自己的判断。」
「什麽疑虑?」
茱莉亚金恩不理睬西奥多的追问,她身子前倾,手臂交叠在桌面,对神se略显错愕的伊森问道:「你是……嗯,一枪命中亨利雅科夫的左x口,是吗?」
「是的。」伊森回答。
「为什麽?那似乎不是最致命的部位。」
「受到爆炸的影响,当时我的视野极不理想,加上手臂受伤的限制,我认为自己在衡量过杀伤力与命中率之後,做出了最稳当的选择。」
「我们并没有在现场找到目标的屍首。」茱莉亚金恩往後靠住椅背,她没说出口的〝为什麽〞三个字明显表现在声音与眼神里。
「报告长官,如同我一个月前、半个月前、两周还有三天前在医院所做的各式各样报告中提到的,现场邻近河岸,依据目标最後所处的位置,他很可能掉进河里,被冲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伊森的视线在西奥多与金恩之间流转,意外於面谈的发展方向。
「所以你并没有亲眼看见目标掉进河里,被水流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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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极不情愿地承认,「没有,我确实没有亲眼看见。」
茱莉亚金恩意味深长地嗯了一长声,满脸的不信任。
「现场的确有血迹,雅科夫的血,位置符合伊森的叙述。」西奥多声援下属道。
「但是打捞没有成果。」又一次,金恩的视线不对着说话的西奥多,而是锁定在伊森脸上,「很奇怪不是吗?你觉得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顿了顿,他补了一声,「长官。」
「不知道?你不知道?」金恩的声音渐渐拉高起来,「亨利雅科夫是一名只看报酬多寡,不在乎法律、道德或良知的冷血杀手,多次受雇於恐怖组织,造成难以计数的伤亡。我们追捕他超过十年,投入大量时间jg力与人力物力,得到这一次极为重要且难得的机会,最後换来什麽?血迹、推测、数不清的财物损失!」
伊森萧耸耸肩。
他立刻遭到责问,「那是什麽意思?」
「没有什麽意思,」他几乎能听见西奥多的叹气声,却还是忍不住,咧开嘴一笑,「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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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萧的笑容,大部分人都认同是别具魅力的,配上他出众的外貌,妥善运用时,他能更快获得信任、哄人开心、猎取无数芳心,是工作上的一大助力。而用来激怒他人,也有同样的好功效,就像此时此刻。
他知道他不应该,可是他又能怎麽办?当茱莉亚金恩的那种语调开始出现,谁都晓得无论说什麽做什麽都没有用处,还不如让自己开心一点。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对方?自茱莉亚金恩三年前上任起,他就处处被找麻烦。起先他还努力挽救,装乖装傻、正经严肃、亲切友善,甚至无耻谄媚,什麽模式都尝试过,却越是努力越惨烈,只好双手一摊宣告放弃。
反正他始终在单位的第一线屹立不摇,证明国家需要他的程度远胜过金恩讨厌他。而他的功绩的确亮眼又有效率,很少像这一回,ga0出需要被同僚救援送医的场面。但是,对手可是雅科夫啊!每一个人都理解、都说着,「既然是雅科夫,那可真没办法啊!」每一个人都这麽说。
每一个人,除了茱莉亚金恩。
「优於常人的t能与反应,在任何环境都能jg准发挥,是你们这些作业的外勤探员必备的条件,若你们无法发挥优势,只剩下不受控制的我行我素,那是非常危险的事!所以我一直反对给予外勤过多的自由,执行任务需要的是团队,是监控与约束!」
「长官,我很不愿意提醒您,和亨利雅科夫直接交手过,还能活着听长官训话的探员,我可是非常稀有的一个。其他时候,或者说大多数的时候,您只能在葬礼上致词,那样的演说内容有点尴尬吧?」
「听着,你们两个——」西奥多试着劝阻,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茱莉亚金恩拍桌站起,椅子摔翻在身後。她的脸孔因怒气而发红,手指指着大胆嘲讽她的下属,「如果我拥有决定权,你这个傲慢轻浮的混蛋早就被调到最落後最不堪的地方发霉腐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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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要调我去您的身边吗?」
「我的老天……」西奥多勒曼捂着额头发出sheny1n。
最後,是在处长的cha手之下勉强结束这场面谈。
伊森萧没有得到正式的复职许可,茱莉亚金恩咬着牙火冒三丈离开,西奥多勒曼叹气连连,处长灰败着一张脸,没有人心情好。
「你知道你刚才的那种说话方式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吧?」
落在众人後方,伊森最後一个离开会议室,西奥多就在门外等着他。
「我很抱歉,长官,但是我怀疑我是否还能招惹到更多的麻烦。」伊森感到轻微的丧气。他不在乎遭到责骂或谁给他脸se看,他介意的是立即复职的希望落了空。
西奥多当然明白下属的心思,他拍拍伊森的肩头,「不必担心,回家好好再放松个几天吧!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开始想念能休假的日子。」
「您也是一样的想法吗?认为我失手,或是根本没有尽全力,所以才找不到雅科夫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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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奥多本来已往外走开几步。听见伊森的疑问,他停下脚步,眉毛高高扬起,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不该告诉你这件事,但是连你都开始怀疑自己……」
他走近伊森,小心朝四周张望数次,确认远离任何可能的耳目。他压低音量接着说,「从前,我和茱莉亚金恩有过一段谁都不愿意再提起的感情牵扯,我有过错,而她非常记恨……」西奥多半尴尬地笑,两颊露出少见的柔和线条,「所以你得明白,她不是针对你,而是怨恨所有和我有关的人事物,尤其针对我最优秀的部下。」
伊森努力不因为〝最优秀的部下〞几个字傻笑得太明显,「你们?你、你和茱莉亚金恩?你们两个?」他可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绝对不准对任何人说起。」
伊森用力点头,好几次。他还想多说些什麽以示郑重,却难得词穷,一时找不到什麽恰当的话说。
「能让伊森萧哑口无言,也算值得我吐露秘密所冒的风险。」西奥多再次拍拍他的肩头,不太自在地笑了两声,
长官走後,伊森低落的心情已平复大半。
西奥多勒曼是他在世上最敬重的人,自入行以来,十多年未曾令他失望过。西奥多勒曼说没有问题,就绝对不需要担心;西奥多勒曼不怀疑自己的处置方式,旁人再多的质疑他都不放在心上。他甚至因此窥探到些许对方的感情世界,折腾一整天的收获终究大於失望,心情顿时开朗,穿过内勤办公室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办公室内一名二十来岁的nv子朝他挥手,美丽的脸蛋上绽着极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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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走到她的桌边,也回应地笑。
&子挨着桌缘靠近他耳畔,「金恩长官刚刚经过,很难不注意到她的表情,你又激怒她了对不对?看来某人恢复得很好,个x和健康都没有留下任何後遗症,我真感到庆幸。」
「容我提醒你,亲ai的凯特琳,会议室里除我和她,还有别人在喔,你可不能冤枉一个受尽折磨的可怜人啊!」伊森夸张地吐出一口气,「唉,我还以为没有任何事可以b困在医院的病床上更叫人沮丧。」
凯特琳掩嘴笑着,「少来,你在医院就是吃饭睡觉招惹医护人员,有资格沮丧的人才不是你呢!」
「好了,先不说笑,」她稍稍收起顽皮的神情,从桌下提出一只墨绿se长形旅行袋,放在伊森面前,开始进行她的分内工作,「我们已经准备好所有你需要的东西,换洗衣物、旅行基本用品都是你平常惯用的。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旅行过程中增加的品项,b如照片、礼物以及文书资料等等。」她将旅行袋里的物品顺序取出,一样样清楚地交代给对方。
这就是她的工作,单纯,但琐碎,从任务所需的身分证件、车马行程、通讯联络到间接相关的日常大事小事,所有让伊森正常工作的必要事项,几乎都由她经手处理。
最後,是一串车钥匙,「你的车,停在老位子。」凯特琳眯起眼,半严肃地望着他,「说真的,你该换一台新车,你看不出来你可怜的老吉普已经不想活了吗?」
伊森只是大笑,扬了扬扣着车钥匙的手,向凯特琳道别。
回家的路程不赶时间,伊森驾着他的ai车,一台千疮百孔的二手老吉普,悠悠哉哉花了一个多钟头才抵达黑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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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桑是历史悠久的大港都,驶过悬着朴素的叶片与果实徽纹的铁灰se港务局大楼,将市立水族馆的整面玻璃外墙抛在背後,便是伊森居住的旧城区。
转进餐馆与花树夹道的旧城中央大街,伊森逐渐放慢车速,在一栋老式砖造六层楼建筑前完全停止。熄了火,他轻快地跳上人行道,假装漫不经心地左右张望了几眼。
离开数个月的街区并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变化,一楼是房东一家人经营的海鲜餐馆——黑桑市的餐饮业,十家有八家主打海鲜——时间还不到用餐尖峰,座位已六、七成满,店内每个人手都不得闲。他不打扰房东的生意,从旁边的楼梯直接上了楼。
六层楼的建筑,一层只有一户,伊森和表弟同住在五楼。屋内的空间很宽敞,房东威金森太太把他们两人当儿子关心,为他们准备了许多家具,全是温馨的乡村风味。与这些家具为伍的视听设备、运动器材以及餐具器皿之类住客自备的用品则是走暗se的冷y路线,两者极度不搭调,却奇妙地总能带给伊森别处难以觅得的宁静与放松。
伊森随手将钥匙扔在门边小桌的瓷盘上,清脆的声响在室内回荡了片刻。没有其他人在家。
走过表弟的房间,半开的门板完全遮不住一床一地的混乱。伊森笑着摇摇头,心中默默感谢表弟至少没让混乱漫延到房间外。
伊森自己的房间仍是数月前的状态。他并不特别在意自己的私生活是否井井有条,他的房间之所以整齐清爽,只因为他每回待在家中的时间总是不长。
不过,鉴於今天悲惨的复职面谈,他知道他打破个人休假最长纪录的时刻多半就要来临。
换掉身上的衣物,他在浴室洗了把脸。抬起头,洗脸台上的半身镜中反s的影像令他停下动作,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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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是他的脸。他的脸,带着陌生的神态。他甩了甩头,试着摆脱那抹从眼底直透出来的疲倦、与r0ut的c劳不完全相关的疲倦。
在医院休养的最後几天,他的伤势已痊癒,拖延他的是情报局的内部需求,与医疗无关,他整日就是吃饭睡觉散步做报告,他看起来不该这麽疲倦。
也许,那压根不是疲倦。
「别傻了,伊森萧,」他立刻压下脑里的怪念头,「你不过是需要睡在自己的地盘。等你获得真正的休息,一切就会恢复正常,完全恢复正常。」催眠般的语气,伊森对镜中的影像喃喃自语,然後匆匆离开浴室,不敢再多看自己一眼。
返回卧室,他让自己像瘫痪般倒进床铺。
偏y的枕头,上了年纪的木制床脚发出的轻微吱嘎声,古怪的h绿se天花板,装饰着花朵和小鸟的x1顶灯包围着他。
他的确感受到医院无法提供的温暖与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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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睁开眼,伊森睡意蒙胧的视线费了几秒钟才变得清晰。房间是暗的,穿透窗帘缝隙的月se隐隐g勒出室内家具的简朴轮廓,门板下方看得见起居间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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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入夜了。
微微偏过头,他隔着房门找到自己惊醒的原因。几秒钟後,那个原因推开了房间门。
「伊森!你回来了!」
他的表弟兼室友,吉米一转眼已扑上他的床,弄得床垫上下晃动,床架的哀号声清晰可闻。
「你这一趟出去好久!要不是每个礼拜都会收到你的电子邮件,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还活着呢!」他轻轻朝伊森的肩膀挥了一拳,咧嘴笑得像个十岁小孩,而不是已成年的大学生。
「嘿,你带什麽土产回来给我?」
吉米跳下床,迳自翻看被扔在墙边的旅行袋,一个经过伊森允许的习惯。
「别抱太高的期待,这一趟没有多少私人时间,」一只手枕到脑後,伊森闭起眼,试图抓回已越逃越远的睡意,「何况,礼品店可不会开设在需要医疗救援的地方。」
吉米并不知道他真正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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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的亲人、他的邻居、他的旧友,或者说绝大部分认识他的人而言,伊森萧是保全公司的员工,带着武器天涯海角四处奔波就是他的生活,b如这一次,就是以护卫民间的医疗救援组织做为远行的掩护。
医疗团是真的,保全公司的护卫工作也实际存在,只是伊森一到当地就悄悄离开,越过国境,去执行真正的任务。
事实上,阻止一个雅科夫,等於拯救许多人命,他觉得自己所做的贡献倒也没有和保护医疗团相差太远。
伊森瞄了一眼吉米翻出来的提袋,是机场免税店的包装花样。他记得凯特琳自信满满地说那是近来非常受欢迎的一种食品礼盒,一定合吉米的胃口。而她果然猜得不错,快速拆开包装的吉米发出惊喜的欢呼,下一秒钟已塞了满嘴的饼乾。
下次再见面,他得记得把那张开心的笑脸回报给凯特琳知道,感谢他的好同事对自己的傻表弟的用心。想着想着,伊森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
一个人独自生活的结束是在两年前,吉米申请上附近的大学,距离此地开车约二十分钟。因此,受照顾他长大的舅舅舅妈请托,伊森多了个室友。
他在情报局的工作属於不能公开的秘密项目,原本他只需在每年耶诞返乡时,拿出保全公司的伪装,口头上敷衍过去即可,一年顶多两三次的场合。现在他连日常生活的细节也得处处小心谨慎,难免增加许多困扰。
但是吉米的存在也有好处,伊森发现自己喜欢在高压紧张的工作之後有另一个世界可以回去,一个yan光b较灿烂,空气呼x1起来b较轻松,一个可以真正熟睡,醒来会有张傻兮兮的笑脸跟你聊学校聊打工聊所有琐碎小事的世界。
况且,他从不否认自己疼ai吉米,在一众堂表兄弟姊妹当中,他们总是特别亲近,尽管有将近十岁的年龄差距,尽管对方正在用饼乾屑毁灭他的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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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不要在我的床边吃东西!」
「那你为什麽还要继续待在床上呢?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好多事,我才刚要开始讲呢!」伊森还来不及回应,吉米已经开始谈起某个新来的打工nv同事,关於对方的外表年龄出生地学校主修学科以及他们交换过的每一句话。
伊森重重叹了一口气,慢慢爬出温暖舒适的被窝。他再不情愿,被赶跑的睡意也不会回来了。
其实,窝在客厅的长沙发上,配着消夜——感谢凯特琳把旅行袋的剩余空间全部塞满零食——和深夜电视,听吉米时而兴奋时而懊恼地讲述青春烦恼也是一种乐趣,安全、稳当的乐趣。
只是……偶尔,当吉米的嘴巴里食物塞得太满,或是注意力被电视内容x1走,没有人说话的短暂空档,伊森的思绪仍会飘开,他仍感觉得到那gu睡眠无法修补的疲倦。
这次的任务是特别的,至少就结果来看是如此。亨利雅科夫不再是他的头号目标,雅科夫的个人档案被划上记号,消灭了、结束了,跟假的一样。
世界少了一个人,一个坏事做尽的契约杀手。而世界变得多麽空荡,伊森萧的世界多麽空荡。
他猛烈地深x1一口气,为这个忽然出现在脑中的危险字句心跳骤然加快。
不,太荒谬了!终结雅科夫不是他的人生目的,而是一项新的成就,是胜利的标记,他不该觉得空虚,不该感到茫然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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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屍首尚未寻获,所以心里还不踏实。流动的河水,又深又广又冷,谁都知道打捞有多麽不容易,说不定永远也捞不到能证实他没有失手的证据。
无论茱莉亚金恩怎麽说,他知道自己没有失手,枪弹命中左x口,雅科夫si透了,他永远轻松了,他只希望能快一点让所谓的轻松成为实质的感受……
「……森?伊森!」
吉米在叫他,似乎已叫了好几声他才听见。回过神,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正直直盯着他,声线和眼神都带着明显的关切与忧虑。
「怎麽回事?你刚刚好像灵魂出窍,对我说的话完全没反应。」
「没事,有点疲倦罢了。」他没说谎,他真的累,jg神上的累。
「你刚刚才起床。」
「因为你吵我起来。」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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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说笑的,你没真的吵到我,」看见表弟歉疚的神情,伊森立刻换上笑容,「是这一趟工作特别累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想要……你觉得,在山里的湖边盖栋小木屋来住,提早享受清静的退休生活怎麽样?」
「烂透啦!拜托,你才三十多岁而已哪!」吉米的反应很大,双手往上高举,仰起头彷佛对着空中的某种神秘力量呐喊求助。
「我不知道,我不觉得年纪有什麽关联。」
「喔,喔,我晓得了!我知道我们能怎麽做,一个好男人可以解决你所有的烦恼!」他用手肘顶了顶伊森的腰侧,促狭地眨眨眼,「高大忧郁英俊,还有一双蓝眼睛的好男人!」
伊森抱着靠垫盖住脸,发出痛苦的sheny1n。
为什麽对话的内容会歪往那个方向?或许他是偏ai蓝眼睛,的确赞美过正好拥有蓝眼睛的男人几次,但是在吉米口中,他听起来就像是个成天垂涎同样特徵男人的变态!至於高大忧郁是哪里来的结论就更是个谜。
「我是认真的!你需要有个伴,伊森,我说的不是那些消遣用的pa0友,一个真正的伴!」
「好吧,」他把靠垫扔向吉米的脸,站起身,走向厨房,「如果你坚持要继续这个主题,我需要更多的糖份才能撑下去。」
吉米是世上第二个、家族里第一个知道伊森是双x恋的人,他似乎因此把表哥的终生幸福视为己任,b当事人还要积极不懈。伊森不是不感激对方的支持,只是他的职业不适合和任何人发展长久的亲密关系。他试过,和局外人、和同行,他甚至和套取情资的目标假戏真做过,结局总是不堪回首,无一例外。而他没办法对关切的亲友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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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冰箱,伊森从各式各样的过期食品与疑似外送餐点的残骸中翻找出整桶未开封的冰淇淋,唯一相对安全的选择。
「老天,吉米那小子的肠胃怎麽能一直没事?」他决定明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这座冷冻垃圾场。
隐隐约约,他听见门口有动静,表弟正在和什麽人说话。受电视的声音影响,他听不清楚对方的声音和两人对话的内容。
多半是楼上的住户,三更半夜返家,顺路来串门子。对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夥子来说大概是很正常的行为,伊森有时真觉得自己老了。
然而,当他踏进客厅,门口并没有什麽欠缺常识与礼貌的年轻人。站在吉米身旁,是个高壮的男人,年纪b伊森还要大,一双冰蓝的眼睛正抬起来迎向他。
冰淇淋桶从手里摔下,伊森甚至没听见碰撞地板的声音。
亨利雅科夫。
应该被子弹命中心脏,应该滚进河里,应该被打捞,应该永远困在地狱里的亨利雅科夫。
「嘿,伊森,这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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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雅科夫,在他的家!
伊森一个箭步冲向前,伸手抓住吉米的肩膀,快速把人扯到自己身後,另一只手同时拔枪瞄向不速之客的眉心。
但是他g住扳机的手指迟疑了。
有什麽地方不对劲。不,不只一个地方,首先是对方的双手——看得见的左手空着,微微靠着左腿k缝,另一只手cha在k袋里,里头的空间最多容纳一把折叠刀。枪呢?他没有握着任何其他武器就踏进与他为敌十年的情报局探员的家门?
正常的情况下,亨利雅科夫进门的那一刻,如果没有任何一方立即毙命,屋内现在应该已是战场,而不是彼此傻傻对望,一同上演一出没人笑得出来的差劲喜剧。
另一个不对劲,是雅科夫的表情,虽然他尽最大的努力不显露出来,却瞒不过训练有素的行家。伊森在雅科夫的眉目之间瞥见微微的错愕,彷佛他想都没想过会被伊森用枪指着,彷佛他们之间的十年历史没有沾染丁点血腥与仇恨。
难道,这个人不是真的雅科夫?他的脑袋终於出了差错,让他见到鬼魂?还是幻觉?
「……你也看得见吗?」明知荒谬,伊森还是y着头皮询问吉米。
吉米张大嘴巴,过一会儿,阖上,又打开,好几次,还是发不出声音。他知道表哥有枪,工作的需要,却不知道对方随身携带,不知道一个深夜的访客能引起这麽大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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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看见那家伙没有?」伊森加大音量又问。
「什麽?有、有啊!不是你的朋友吗?」吉米差点跳起来。他真不喜欢自己受到惊吓时飙高八度的声音,活像恐怖片里最早si掉的角se,「至、至少,在你突然变身成终极战士之前。我以为你们认识……呃,你知道的,他的确高大忧郁,还有一双蓝眼睛……」
要不是翻白眼就不能好好瞄准,伊森的眼珠早就翻到後脑杓去了!
高大y郁、还有一双蓝眼睛的不速之客扬起一边的眉毛,b较起手持致命武器的敌人,他似乎对吉米说的话更感兴趣。
他从k袋缓缓ch0u出右手,朝伊森摊开空空的双手掌心,「我没有敌意,只想和你谈一谈。」
一阵战栗窜过背脊。伊森不知道哪一件事实最令自己恐惧,是确认了眼前的雅科夫不是鬼魂不是幻觉,还是对方的声音仍能对他造成影响。
「没有敌意?」他讥讽地嗤笑,「亨利雅科夫想要谈一谈?从没听过这麽可笑的事。」
雅科夫皱起眉,脑袋微侧,接着做出伊森从没见过的动作——他把视线从用枪指住自己的敌人身上移开,无法对焦似的随便落向地板。才短短两秒钟,已足够被人打成蜂窝。
伊森咬住牙关,发出威吓的低沉喉音,「你ga0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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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又回到持枪人的双眼,雅科夫专注地望着他,「除了姓名,你还知道哪些关於我的事情?」
伊森等了一会儿,等对方揭晓这个破烂玩笑的用意。但是亨利雅科夫不ai说笑,跟他的血ye没有温度一样,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慢慢地,伊森不自觉地放低枪口,不敢相信自己正要做出的结论。
「你不记得了?」
现在他知道那双蓝眼睛、那张冷冷的脸皮上的不对劲源自何处。
亨利雅科夫失去记忆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