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都尉陈武勒住胯下黑马,马额铁盔上的狼头钉在夜色里泛着幽光。他抬手挥出令旗,五千铁蹄同时变阵,楔形阵的锥尖如同一柄淬火的黑刃,直指紫霄贼营地的辕门。
风刃卷着细雪掠过马鬃,将骑兵们的甲胄凝成冰雕,唯有枪尖挑着的火油麻絮在夜色里泛着幽光,像一串即将点燃的引信。
紫霄贼了望塔上,麻脸守卫的葫芦斜靠在墙角,酒液早已冻成冰柱,他裹着黑熊皮甲蜷缩成球,鼾声混着风啸从牙缝里漏出。
了望孔的结冰花上,还留着他昨夜呵气融化的痕迹,却再未更新。
直到陈武将火把掷向鹿砦的刹那,火油泼溅的爆响才猛地撕裂夜空,青蓝色火焰腾起三丈高,照亮,仿佛要把那图案剜进自己瞳孔。
“直插铁石城!“令旗划破夜空时,陈武感到掌心的血顺着旗杆流下。他瞥见右侧骑兵的黑马前蹄深陷雪坑,那士兵翻身落马的刹那,瞳孔里映着自己挥旗的身影。
紫霄贼追击至青岚河边时,陈武回望见百夫长们跺脚怒吼的模样。
那些人喉结滚动着无声的骂娘,睫毛上的冰珠砸在刀背上,碎成的冰晶里映出他们突然煞白的脸——当,纹章凹槽里凝着未寒的人血,显然是从某具紫霄贼尸体上砍下来的肋骨磨成。
河水突然开始冒泡,那些被骑兵凿开的冰洞里涌出黑色的泥沙,泥沙中翻卷着无数调度令箭,箭杆上“围歼铁骑“的朱批已被河水泡成模糊的血色。
“他们在冰下埋了火药!“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退回岸边,嘴唇冻得发紫,”河底全是响箭引信,一碰就炸!“
千夫长猛地抬头,看见上游漂来的碎冰上躺着半具尸体,那是昨夜负责埋设陷阱的工兵,胸口插着骑兵的马刀,刀柄上系着纸条。
纸条上用鲜血写着:“留你们给河神当祭品”。血水顺着刀槽滴进冰水,将河面染成蜿蜒的红绸,在残月底下晃得人眼晕。
夜色如墨,浸透鹰嘴崖的荒滩。凛冽的西北风卷着细雪,如钢针般扎进千名铁石城骑兵的甲胄缝隙。
鹰嘴崖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黑黢黢的岩壁上凝结着尺长的冰棱,在残月微光下泛着冷刃般的幽光。
粮草营地就嵌在崖脚的凹地里,三排圆顶毡帐如倒扣的巨碗,被粗麻绳串联固定在岩壁铁桩上,绳头悬挂的铜铃结着冰壳,偶尔被风撞出破碎的清响。
营地外围的鹿砦由碗口粗的松木搭建,尖刺上凝着暗褐色的血痂,显然刚处决过逃兵。百夫长赵勇的马刀挑开鹿砦积雪时,刀刃刮过埋在雪下的铁刺,发出指甲抓玻璃般的锐响。
透过鹿砦缝隙,可见毡帐之间的通道铺满冻土块,每块土块都被马蹄踏成六边形,像是刻意铺就的战阵纹路。
“分三队!“赵勇的令旗在夜空中划出银线,月光照亮旗面狼头纹章的缺口——那是三年前激战中被紫霄贼斩马刀劈裂的痕迹。
三百名刀斧手扑向西侧粮帐,马刀劈开毡布的刹那,一股陈米与火硝混杂的酸腐气扑面而来。帐内穹顶悬挂着油灯,光线照亮堆积如山的麻袋,金黄的粟米从破口倾泻而出,在冻土上堆成冒着白气的小山。
粮帐布局呈品字形,中央主帐用牛皮双层包裹,四角矗立着黑石碉楼,箭孔里透出摇曳的灯火。
赵勇踹开主帐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长鸣,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寒鸦。
帐内地面铺着熊皮,中央设着青石火塘,塘边散落着啃剩的人骨,火塘里的余烬中还埋着未燃尽的调度令,“铁石军主攻鹰嘴崖”的朱批已被烟熏成焦黑。
少年兵王九的刀尖挑开麻袋封口,突然僵在原地。月光从帐缝渗入,照亮粟米中混杂的暗红色颗粒——那是碾碎的指骨。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后槽牙咬着冻硬的树皮,却不小心将其啐在粮堆上,树皮缝隙里卡着的紫色丝线簌簌颤动,与紫霄贼密探腰绳材质分毫不差。
营地深处的碉楼突然亮起灯火,成排紫霄贼如黑影般涌出。他们的甲胄在雪地里拖出磷火般的光带,前排盾牌手的狼头纹章上凝结着冰棱,每道棱线都映着碉楼箭孔里的火光。
赵勇的马刀劈断的剑柄,青铜狼眼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当斥候浑身是雪撞开殿门,将染血的密信呈上时,他看见信笺边缘未干的冰晶簌簌掉落,如同碎成齑粉的紫霄贼美梦。
“十七座粮营遇袭,半数粮草已运回!“斥候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兴奋。顾百川猛地转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沙盘上,化作一只张开利爪的巨兽。
他抓起案几上的密报,扫过上面潦草的“蟒腹蝎尾”等标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声浪震得案头的令箭微微发颤。那笑声里裹着三年前城破时的血仇,此刻终于有了破土而出的裂缝。
与此同时,偏殿议事厅内,赵岩猛地拍碎手中的茶盏。青瓷碎片溅落在地,混着未凉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河。他抓起斥候递来的战报,指腹反复摩挲着“抢粮成功“四字,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刻进掌纹。
窗外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殿内,却吹不散他眼底燃烧的火焰——那是二十年前兄长战死在青岚河畔时,就埋在心底的复仇之火。
“好!好!“赵岩连道两个好字,抓起墙上的玄铁长枪,枪缨扫过烛火,带起一串火星。他转身望向顾百川所在的方向,铁甲摩擦声铿锵作响:”紫霄贼的粮草线重创,正是我们挥师北上的时机!“
话音未落,议事厅的木门被狂风撞开,满地碎瓷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恰似远处紫霄贼粮草营里未散尽的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