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玉笥焚香
成化七年(1471年)深秋,余姚龙泉山北麓的王氏宗祠内,青烟缭绕如龙蛇盘柱。十八岁的王华跪在先祖牌位前,脊背挺得笔直,膝下青砖沁出的寒意顺着骨髓直钻心口。三日前,他从钱塘江畔的客舟踉跄上岸时,怀中还揣着半块发霉的胡饼——那是他典当最后一件长衫换来的盘缠。此刻,族老们浑浊的目光正穿透香雾,钉子般钉在他瘦削的肩胛骨上。
“云山,”族长用烟杆敲了敲供桌上的黄榜,“你父王伦耗尽家财供你读书,若此番乡试再落句》上,鼻尖几乎贴到泛黄的纸页。窗外春雨敲打新竹,沙沙声里忽然混入异响——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
稚嫩的童声在黑暗中响起。
王伦惊得毛笔坠地,抬头见孙儿正指着朱熹注疏,一字一顿道:“格竹七日可致知?谬矣。”
老人手背青筋暴起。他想起三日前,这孩子盯着庭院修竹发呆整日,深夜竟抱被褥宿在竹丛下。此刻月光穿过窗棂,在守仁脸上投下枝桠状的光斑,恍若某种古老谶纹。
“汝父明日便到京城殿试,”王伦突然起身推开轩窗,任夜风卷着竹叶扑进书房,“若他高中状元,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