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宝犹豫了一下,看着妹妹那要吃人的眼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当初在断魂峡外,陈平川跟他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又给张静姝讲了一遍。
从兰亭诗会,到《安民论》。
从顺城同舟共济,到冒死护送万民血书。
他讲得很详细。
他本以为,妹妹听完之后,会更加伤心,或者会大发雷霆。
然而,张静姝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哭,也没有闹。
等到张金宝说完,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哦,我知道了。”
说完,她站起身,就回自己房间了。
“这就完了?”张金宝一脸懵逼。
这反应,不对劲啊!
太不正常了!
按照他对自己妹妹的了解,她不应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直接杀到陈家,把那个姓张的女人给赶出去吗?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二天一大早,张静姝就起了床。
她破天荒地,没有睡懒觉。
而且,还把自己梳洗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走到正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的张盛财面前。
“爹。”
“哎,闺女,啥事?”
“给我点钱。”张静姝伸出了手。
“要钱干嘛?”张盛财一愣。
“你别管,给我就是了。”
张盛财虽然疑惑,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把银票,塞给了她。
“够不够?不够爹再给你拿。”
“够了。”
张静姝接过银票,转身就出了门。
她没有去陈家。
而是直接去了庐州城里,最大的一家药材铺。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最好,最名贵的补品,都给我来一份!”
“人参,鹿茸,燕窝,阿胶,有多少要多少!”
她将一把银票,重重地拍在了柜台上。
那豪气的样子,把掌柜的都给看呆了。
……
陈家。
罗氏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心里还在为昨天的事情发愁。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张家交代。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了。
“伯母!”
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传来。
罗氏一抬头,就看到了满脸笑容,提着大包小包的张静姝。
“哎哟,静姝啊,你……你怎么来了?”罗氏又惊又喜,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了上去。
“我来看看您和伯父呀。”
张静姝笑得那叫一个甜,仿佛昨天那个哭得死去活来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伯母,您看您,天天操劳家务,手都变粗糙了。”
她不由分说,就从罗氏手里,接过了还没洗完的衣服。
“这些粗活,以后都让我来干就行了!您就好好歇着!”
“这……这怎么行呢?”罗氏连忙推辞。
“怎么不行了?”张静姝嘴巴一撅,开始撒娇,“您要是不让我干,就是不把我当自家人看!”
一句话,说得罗氏心里是热乎乎的。
“好好好,你这孩子。”
张静姝麻利地洗完衣服,又把整个院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献宝似的,将自己买来的那些名贵补品,一样一样地,摆在了罗氏的面前。
“伯母,这是我特意给您和伯父买的。”
“您看您和伯父,年纪也大了,得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这……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罗氏一看那些东西,吓了一跳。
“您必须得要!”张静姝的态度,异常坚决,“您要是不收,我今天就长在您家不走了!”
软磨硬泡,连哄带骗。
最终,罗氏还是拗不过她,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那些补品。
张静姝还不算完。
她亲自下厨,用那些补品,给罗氏和陈仲和,熬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她守在药炉子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
那认真的模样,让罗氏看得是越看越喜欢。
等到鸡汤熬好,她又亲手盛了两碗,一勺一勺地,喂到罗氏和陈仲和的嘴里。
“伯母,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伯父,小心烫。”
那叫一个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比亲闺女陈平玉,还要亲!
罗氏被她哄得是心花怒放,早就把昨天那点不愉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静姝心里,却是冷笑一声。
不就是共患难,救过命吗?
那又怎么样?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人心,是可以收买的。
尤其是“婆婆”的心。
她就不信了,自己这个青梅竹马,还斗不过那个远道而来的大家闺秀!
……
张若素推开房门,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张静姝正亲热地挽着罗氏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那气氛,融洽得就像是一对亲生母女。
石桌上,还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香气四溢。
而罗氏的脸上,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满足。
看到张若素出来,罗氏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但依旧很热情。
“若素啊,起来了?快来,尝尝静姝这孩子熬的鸡汤,可香了!”
张静姝也转过头,对着张若素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
“若素姐姐,你一路奔波,肯定累坏了,快喝碗汤补补身子。”
她的声音甜甜的,听起来真诚无比。
但张若素却从她那双看似无害的眼睛深处,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挑衅和得意。
张若素不是傻子。
她瞬间就明白了张静姝的意图。
这个女孩放弃了正面冲突,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从陈平川父母下手。
“谢谢。”
张若素接过张静姝递过来的鸡汤,轻声说了一句。
汤很香,很浓。
但喝在嘴里,却感觉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几天,张静姝就像是在陈家扎了根一样。
每天准时报到,主动包揽陈家所有的家务活。
洗衣,做饭,打扫,喂鸡……什么活都抢着干,虽然有很多事情她没做过,也做的不好。
但她特别会说话,总能把罗氏和陈仲和哄得开开心心。
今天,给罗氏捶捶背。
明天,给陈仲和讲讲城里的新鲜事。
后天,给陈平玉带来一些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儿。
整个陈家小院,因为她的存在,充满了欢声笑语。
罗氏对她是越来越满意,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自家儿媳妇。
相比之下,张若素就显得……格格不入。
她也想帮忙。
她也想融入这个家庭。
可是,她出身名门,从小到大,只知道琴棋书画,吟诗作对。
但让她干这些家务活,她真的是……一窍不通。
她试着去帮忙干活,张静姝总是会第一时间,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哎呀,若素姐姐,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干呢?快歇着吧,放着我来就行!”
她的话,说得客气又体贴。
但落在张若素的耳朵里,却是辛辣的讽刺。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笨手笨脚的客人。
而张静姝,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
这种感觉,让张若素备受煎熬。
这天晚上,张若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是该就此认输,默默离开?
还是……该为自己的感情,去争一争?
可要怎么争?
学着张静姝那样,去讨好,去撒娇吗?
她做不到。
她的骄傲,她的出身,她的教养,都不允许她那么做。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
“咚!咚!咚!”
城中,忽然响起了急促而沉闷的钟声!
这是……警钟!
张若素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披上外衣,推门而出。
只见陈平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里,脸色凝重地站在院子中央。
罗氏和陈仲和,也都披着衣服,紧张地走出来。
“平川,出什么事了?”罗氏紧张地问道。
陈平川的目光,望向城墙的方向,声音低沉。
“来了。”
“什么来了?”
“天公道……他们已经到了城外。”
罗氏和陈仲和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天公道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庐州府的百姓都知道这伙杀人不眨眼要攻打这里,心里充满恐惧。
陈平川转过身,对父母说道:“爹,娘,你们别怕。你们把门窗锁好,谁来也别开门,安心待在家里。”
说完,他向张若素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毅然决然地,转身向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