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堇宁从认识纪津禾开始就在疑惑一件事。

    “不觉得很奇怪吗？”

    某天吃饭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奇怪什么？”纪津禾正在给他夹菜。

    宋堇宁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真的非常非常想不通，同一个学校，他高一，她高三，整整一年，为什么一次也没遇见过呢。

    会不会他们其实已经擦肩而过无数次。

    只是谁都没在意？

    想到这种可能，他蓦地笑起来，傻傻的，看得纪津禾莫名其妙。

    虽然有时候会希望早点遇见纪津禾，但是现在这样也很好，毕竟谁也不知道如果相遇的时间提前，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他高一的时候可比现在嚣张多了。

    两个人做梦也没想到，宋堇宁幻想中为数不多的相遇经历，楚明野会全部在场，并且帮他们记得清清楚楚。

    死小子，嘴捂得真严。

    2017年，纪津禾18岁，而宋堇宁16岁。

    这年的夏天比往常热不少。

    浩浩荡荡的高考终于告一段落，按南一中往年的安排，考完第二天所有的学生都要回学校开会。

    老式的电风扇在头顶呼啦呼啦地吹，破学校前一天还说他们是母校的骄傲，要常回来看看，结果考完第二天空调就舍不得开了。教室里热成一片，班主任在讲台上絮絮叨叨说心静自然凉，千叮咛万嘱咐填报志愿要慎重，最后祝福两句才算正式结束。

    全班如蒙大赦，霎时沸腾起来，一窝蜂收拾东西，该走的走，该聊天的聊天，角落里聚了一群人，不知道在密谋什么，突然爆发欢呼，一口一个“孟姐威武”“美女散财大吉大利”。

    “什么！你说多少！？”楚明野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桥被吓一跳，顿时结巴起来：“一、一千啊”

    “你们不知道吗？”他扶扶镜框解释，“孟熙要在操场上表白，刚刚找了全班人去帮忙拉横幅起哄，说只要成功了就给在场的同学一人一千块的红包。”

    “她要跟谁表白？”楚明野问，“弄这么大阵仗？”

    “呃”张桥认真思考几秒，迟疑地说，“是一个高一的学弟，我记不清名字了，好像叫宋什么堇的”

    “是宋堇宁吧？”楚明野知道这个学弟。

    近距离见过几次，长得是真漂亮，脾气也是真的差，属于只可远观的类型，一般人可拿不下。孟熙居然要追这种狠角色，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对，就是他。”张桥飞速点头，然后安排任务，“到时候你们正常围一圈，然后喊几句‘在一起’‘亲一个’之类的就行。”

    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看向一旁的纪津禾，同班这么久也知道她的性格，别说喊出这些话了，愿意参加这种活动都够呛，于是试探地问她：“你可以吗班长？”

    果不其然，从他们两个叽叽喳喳聊成一团开始，纪津禾就安安静静掏出一叠资料坐在墙边看，估计是没把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听进去，无论是漂亮oga还是一千块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

    “我不去，”她抬起头，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解释，“我一会儿还有事。”

    “怎么回事啊纪同学，有钱还不拿？”

    楚明野闻言凑过去抽走她手里的资料，发现是简历后顿时蹙起眉，“昨天才考完，你这么快就要找兼职？”

    “好好休息两天吧，我都怕你猝死，”他说，“你能不能多少在乎一下自己的身体。”

    “只是面试而已，”纪津禾把简历收起来，看向他们，“你们去吧。”

    但很快就被楚明野抓住手。

    “你面试几点？”他问。

    “三点半。”

    “表白要等放学，我和你一起去面试，到时候从学校后门抄近路应该来得及。”

    见纪津禾还想拒绝，他立刻架住她的肩往教室外走。

    空荡的楼道里吵吵闹闹，不断回荡着楚明野的声音，自顾自说就这么定了，现在就去面试，你别想跑，上次运动会没看清，今天必须要让你看看宋堇宁究竟长什么样。

    —

    面试很顺利。

    纪津禾各方面都很出色，长得好看又懂礼貌的学生在哪儿都受欢迎。面试的年轻男老师看到她的瞬间笑脸都羞涩了，走时问她要了微信，说过几天再通知她来试讲。

    走出大门转身就看见楚明野就坐在对面的石墩上，一手拿一杯果茶朝她笑。

    盛夏的蝉鸣闹得人心浮躁，果茶很冰，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慢慢走回学校后门。

    时间卡得刚刚好，离后门还有十米的时候，高一的放学铃急促响起。

    这里紧挨着高一的教学楼，叮铃铃的老式铃音骤然放出，激得人心下意识一跳。

    楚明野玩笑开得正上头，嘴边还带着笑，没被铃声吓到，反倒被门后突然蹿出来的男生吓住了。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伴随火气冲天的抱怨，铁门被毫不客气踢开。

    “咣当——”的重响后，一张清秀漂亮的脸从锈迹斑斑的门后探出，脸色很难看。

    不光是楚明野，路过的行人都齐刷刷看向他，他毫无察觉，或者干脆就是不在意，单手把书包甩在肩上，朝电话那端不断输出：“她有病就去治！谁表白用白蜡烛，还挂横幅，不然干脆再买几个花圈找人给我哭丧好了！”

    黑白的校服齐齐整整穿在身上，皮肤在阳光下很白，白到耀眼，漂亮的脸蛋足以让人忽略掉他炸毛般的坏情绪，不自觉带上滤镜去欣赏。

    时间的流速骤减，所有的静止中，只有他带着超脱盛夏的鲜明，注意力全在和通话另一端的人抱怨上，埋头就要逃跑。

    看到他朝自己的方向冲来，楚明野下意识朝一边躲闪，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

    横冲直撞的盛夏，一头栽进了他身后的纪津禾怀里。

    “砰——”一声，猝不及防。

    手机掉落在地上。

    摔出几米远。

    “我靠，手机！”最先开口的是楚明野，视线却是黏在手机上，眼疾手快地去接。

    但没接住。

    磕到额头的oga吃痛地用手捂住，却是头也不抬，没礼貌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反而和通话另一端冷声说有人眼瞎撞到自己，然后急匆匆跑进右侧的路牙逃了。

    身体带起一阵旋风，急速扫过她被炎热闷到汗湿的脖颈，很清很凉。

    “”纪津禾弯腰捡起手机，朝他的方向看去，依稀只能看见一道清瘦的身影，在成排的树下越来越小。

    鼻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香气。

    形容不出来的味道。

    很好闻。

    “搞什么？”楚明野皱眉，“到底是谁眼瞎。”

    他看向纪津禾：“怎么样？手机没事吧？”

    “没事，”纪津禾收回视线，莫名笑了下，然后淡声说，“我先回家了。”

    她把手机揣回口袋，朝相反的方向走。

    “回家？”楚明野跟过去，“不去操场看表白了？”

    纪津禾停下脚步，回头望一眼宋堇宁离开的方向，人早就消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孟熙要表白的是他吗？”她问，“人已经跑了，表白应该没办法继续吧。”

    对哦，楚明野才想起来这茬，失望地跟着她一起看向那条已经空空如也的小道。

    怎么就这么巧呢。

    “算了，”他摆摆手，然后勾住她的肩笑嘻嘻开口，“这回看清楚了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漂亮？和以前见过的那些oga都不一样。”

    可刚问完就对上纪津禾茫然的视线，他笑容一僵，随即不可思议道：“不是，你还没看清？”

    “他这次可是直接撞进你怀里了！？你是眼瞎还是心盲？”

    “漂不漂亮和我有什么关系？”纪津禾奇怪地看他一眼，径直朝公交车站走，对他的激动反应视若无睹，这位宋学弟就是漂亮到惨绝人寰，也根本不妨碍她几天后把这件事和他的名字忘得干干净净。

    是了，忘记这位好学生有人格障碍了，精神世界一片空白，注定要孤独终老的。

    真是没救了。

    楚明野叹气，最后拍拍她的肩让她先走，他要去操场凑热闹，其他人估计还不知道宋堇宁已经从后门跑了。

    想想就搞笑。

    但离开的脚步走走又停下，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叫住纪津禾。

    “静声哥是不是从研究院回来了？”他问，“你记得帮我向他问好，改天我去看他。”

    原本轻松的氛围因为这句话霎时坠入诡异的安静。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楚明野有些奇怪。

    而纪津禾穿过人群的缝隙和他对视，眼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停顿很久才说：

    “陈芨没告诉你吗？”

    “他一直在躲我，我们有半年没说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