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赤崁古楼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澐杰 本章:第十二章赤崁古楼

    西元二○一○年五月五日

    五月,南台湾的已热得毒辣。毓璇和我抵达陈德聚堂,时间刚过下午一点,气温正高,烈日炙热刺眼。

    陈德聚堂位於永福路的某条巷弄内,我把机车停在巷口的骑楼下。毓璇一下车就急忙撑起遮yan伞,我也不得不戴起bang球帽,好让双眼免於强光的伤害。路边一辆刚驶入停车格的黑se休旅车,驾驶在前挡风玻璃隔热纸的保护下,仍得戴上太yan眼镜,隔绝yan光的荼毒。

    走入巷内,一座红瓦燕尾屋脊的古宅映入眼帘,古宅左右各一排厢房,宅前宽阔的前埕铺着石板,埕中有两座旗杆夹石。

    屋宅的正厅门额上高悬着「颖川陈氏家庙」的堂匾,两旁八卦形窗棂镂雕jg细,正中央刻有「陈」字纹饰,昭示宗族姓氏与堂号。去年暑假的澎湖旅行,我也曾在望安乡见过类似的窗棂设计,花宅聚落的曾家古厝,就以红砖砌成了「曾」字窗棂。

    一个毛发稀疏、满脸皱纹的老先生正要关上正厅大门,我赶忙出声叫住:

    「先生!不好意思!请问这个时间还开放参观吗?」

    老先生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我们,咧开了嘴笑,前排牙齿已剩不了几颗,c着那漏风口音的台语说:

    「是只开放到下午一点啦!不过你们如果要参观,我就晚点再离开,反正我也没什麽事。」边说边不断点头。

    老先生重新推开了大门,领着我们二人进入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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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顾守陈德聚堂的老先生年龄至少有七十岁以上,寥寥无几的几缕发丝不存在半点黑se素,虽然说起话来迟钝、吃力,却仍尽力维持着客气、和善的态度,从我们见面开始,笑容就没有一刻松弛过,也连带使得眼角与额头上的纹路加深不少,是位相当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我猜测老先生应该姓「陈」。既然顾守这个陈氏大宗祠,除了「陈」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x更高的姓氏。

    走进正堂,我脱下bang球帽、握在手中,环视着厅堂四周。两侧灰壁画有四幅彩绘,每幅彩绘的构图无不jg细、线条无不纤巧。题材分别是「舜耕历山」、「庞德遗安」、「郭子仪厥孙最多」以及「王羲之弄孙自乐」。虽然se彩难免斑驳,但故事人物的表情、衣褶,g勒得栩栩如生。我一时看得出神。

    「那是府城民俗彩绘大师陈晚年的遗作,也是陈老师保存最完整的作品,非常珍贵。」老先生说。

    抬望正堂,堂上悬挂着「宗德流芳」、「辅世传宗」与「祖庙重光」等牌匾。正堂神龛供奉颖川陈姓始祖、开漳圣王陈元光以及咨议参军陈永华的神位,神龛上方书写「东宁总制府迹」,难怪总让人以为这个「统领府」是东宁总制使陈永华的府邸。

    「请问这里不是陈泽的府邸吗?为什麽写着东宁总制府迹?」我指着神龛上方的几个大字问。

    「这里也是东宁总制府啊!陈泽後来随郑经西征,结果途中病逝,陈泽在台湾也没家眷,所以这里就成为陈永华办公的地方,陈永华本身是不住在这里啦!」

    老先生讲解时眉飞se舞。可能平时参观的游客并不多,有也是走马看花,很少有人请教他问题,今天终於逮到机会可以展现自己对这间宅邸的深切认识。

    陈永华曾将这里作为办公处!那麽天地会有可能在这里活动吗?这里会不会就是天地会的总部?如果是,那天地会守护的东西就在这附近罗?

    暂时搁置下心中的疑问,再往神龛上方一看,我终於一睹「翰藻生华」这面匾额。初见此匾,我真的为其光彩亮丽所震摄。匾额以绿se为底,再敷饰螺粉,三百年的岁月,难掩昔日风华,反倒陈放出古se古香的风味。说它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牌匾之一,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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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今年初在这面匾额背面的夹层发现了一本书喔?」我对老先生说。

    「嘿!嘿!」老先生腼腆地笑了两声,接着说:

    「古蹟修护团队发现的,听主委说那是天地会的东西。你知道真的有天地会吗?咱们的陈永华就是总会长,他就是陈近南啦!不是武侠乱讲的喔!他武功多厉害咧…」

    老先生眉飞se舞地竖起大姆指,想也知道他正准备为我们讲一段「陈永华传奇」。负责看顾这类不是热门的古蹟,平常时候一定鲜少遇到可以攀谈的游客,一旦逮到机会,让老先生打挨了话匣子,绝对是一发不可收拾,倾囊相授他的毕生经历。可是我现在实在毫无心思和他促膝长谈,虽然这麽做对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得想办法阻止他说下去。

    「请问那本手札还放在这里吗?」我说。

    虽然随便一个问题都有可能打开老先生的另一个话匣子,所以我决定不再迂回,直接问出我此行想得到的答案。

    我打算碰碰运气,或许手札还被留在这里,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陈文钦教授有可能放手一赌,赌凶手想不到他把手札放回发现处。

    「那本书主委拿走了啦!不知道是不是陈近南的武功秘笈,连我都没看过咧!」老先生说。

    老先生所说的主委应该就是陈文钦教授吧!我不si心地从里到外将陈德聚堂给看过一遍,如果陈文钦教授留下的羊角符号指示手札的藏匿地点,那我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类似的图案。

    结果仍是一无所获。看来手札是被陈文钦教授给藏到别的地方了。但如果手札不在研究室、也不在这里,那有可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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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阿伯,你看过这一个图案吗?」我说。

    我从背包里拿出那张画有羊角符号的计算纸,我想与其自己漫无目的地寻找,不如直接问老先生要来得有效率。

    「没有印象呢!」老先生摇了摇头。

    告别了老先生,毓璇和我踏出陈德聚堂的大门,老先生也随即锁上门锁。等我们两人快要走到巷口,老先生骑着机车从後头赶上我们。

    「这个送你们。」老先生说。

    老先生停下机车,打开椅垫,从里头拿出一面约一百片的小型拼图,递给毓璇。这是今年郑成功文化节的纪念品之一,上头的图案是台湾船的构造b例图。

    我对这幅图了若指掌。台南市政府计划重现台湾船时,包括陈文钦教授与何昊雄教授在内的几位历史学者,从古文献中找到了这幅戎克船的构造b例图,上头清楚标示船身构造的长宽b例。造船小组就是依据这幅图,一b一打造出上周六首航的「台湾成功号」。

    回到巷口的机车停放处,烈日持续加热着任何一个得不到y影庇护的物t。巷口那辆休旅车的引擎还发动着,驾驶也还在车内。在这麽炙热的日晒之下,如果不发动引擎、开启冷气,我想车内会有和烤葱饼的烤箱吧!

    「这附近的一级古蹟很密集耶!有赤崁楼、大天后g0ng和祀典武庙。既然来到这里了,要不要顺道走走?我们到赤崁楼看看。」我向毓璇提议。

    「你该不会是想藉机约会吧?」毓璇说,脸上露出了一抹对我的意图了然於x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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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像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心虚地将视线移往赤崁楼的方向,故作镇定地说:

    「我是突然想去看看何教授说的那口古井,那口可能有密道的古井。」

    虽然这是在慌乱之下想到的藉口,但并非全是谎言,我确实有一丝想看那口古井的意图,尽管那b例微乎其微。

    毓璇和我沿着永福路往赤崁楼的方向步行。赤崁楼距离陈德聚堂不远,中途会经过大天后g0ng和祀典武庙,所以我们决定以步行的方式前往,可以沿途走走看看其他的一级古蹟。

    台南这座古都果然是全台湾古蹟密度最高的城市,毓璇和我才走到永福与民权路口,就看见路口旁立了一个石柱,这种石柱在台南很是常见,用来标示古蹟名称,只见石柱上刻着几个字,「府城史蹟大井头」。

    「大井头在那?」毓璇四处张望,找寻着这支石柱标示的古蹟所在。

    「在这里啊!」我说。

    我指着石柱旁的道路中央,在停止线与行人穿越道中间的区域,原本该是柏油的路面,此处却铺上了石板,当中有一个半圆形的人孔盖。

    「这个就是大井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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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在这道路上头来来往往的市民,不晓得有没有人知道这个被他们踩在脚底下的人孔盖,竟然是一个古蹟。

    路口还有一间台南的老戏院,至今仍保留着传统的手绘电影看版。

    穿越了路口再往前,正前方就是赤崁楼,而左侧则是大天后g0ng和祀典武庙。

    走在这段红砖道上,炙热的温度将空气蒸腾,烧熔了祀典武庙的红墙以及脚底下的红砖,让人感觉宛如烈焰环身。身t内残余的水份似乎已经被这烈焰蒸发殆尽,提醒我从离开学校後就滴水未进了。

    所以此刻第一时间x1引我注意的,既非宏伟的祀典武庙、也非庄严的大天后g0ng,而是对街一间遵循古法熬煮冬瓜茶的老店家。

    这座古都除了古蹟多之外,到处可见默默保存着传统的老店家。就像几个星期前和同学在一条旧名「总爷街」的老巷弄里,发现了一家制作煎饼的百年老店,老板手工将面糊舀进古老的黑se煎炉,再摇着把手将煎盘一一翻面,那非自动化煎烤而成的煎饼,就是多了味传统才有的香气。

    在这个现代化风暴肆nve的时代,虽然这个城市也是不断地在前进,但有些人却仍然坚守着祖先留传的技艺,有些事物也仍然维持着始创时的模样,这些人从不钦羡外界的进步与繁华,只想把祖先遗留下来的技艺传承下去。不论是那百年煎饼,还是那手绘电影看版的老戏院、或者是这杯坚持古法熬煮的冬瓜茶。这些古老的事物点缀在这个现代化的大都会中,不仅不感突兀,反而拉长了这座城市的历史深度,也丰富了这座城市的文化内涵。

    一口气喝下冬瓜茶,让水份滋润乾渴的身t,让清凉冰镇高热的t温,也让香甜掩盖过凶杀案所带来的苦涩。

    此时我注意到冬瓜茶店家附近的一个小祠堂,马使爷厅。祀典武庙主祀关圣帝君,谁都知道关圣帝君座下有一匹赤兔神驹,千里跋涉、南征北讨、战功彪炳,但没想到关圣帝君得道登仙之後,民间竟也随祀照顾赤兔马的人。这也算是另类的「一人得道,j犬昇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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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祀典武庙有块「大丈夫」匾额,赞颂关圣帝君乃全勇全智全仁之大丈夫,虽然名气不及台湾府城隍庙的「尔来了」、天坛的「一」字匾以及竹溪寺的「了然世界」,这府城的三大名匾,却也是我认为府城颇有意思的匾额之一。

    我向毓璇提议到紧邻祀典武庙的大天后g0ng里逛逛。大天后g0ng原是明宁靖王朱术桂的故居,原以宁靖王的别号命名为「一元子园亭」。台湾入清版图之後,施琅将其改建为妈祖庙,并以妈祖帮助清军平定台湾有功为由,上奏御昇为「天后」,施琅以此强调自己征台乃是天命所归,多麽高明的政治手段啊!

    大天后g0ng在历经多次的整修、重建之後,我想格局应该与当年的宁靖王府邸大相迳庭了。

    有时不免感叹,台湾的古蹟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常被不同朝代的政治土壤给层层掩盖、代代沉积,不断地改变建筑风格或是用途功能,就有如古生物的化石被不同纪元的沉积土所掩埋一般。两者的差别在於,被不同纪元的有形沉积土壤所掩埋的古生物化石,总能透过挖掘让其重现天日;但是被不同朝代的无形政治土壤给掩盖的历史建筑,就永远没有恢复原貌的一天了。

    相较之下,古希腊神庙或是古罗马竞技场等遗迹,在某个强盛的时代兴建之後,就以它创始时的模样被保留着,千百年来历经兵燹摧残、风雨侵蚀,纵使创建它的朝代已不复存在,遗迹也早丧失了原本的功能,却仍纯粹以废墟的方式保留着,供人瞻仰。但是台湾的遗迹则不然,除非是像棺柩般深埋地底之下,否则定是年年整修、代代重建。

    台湾的历史充斥着太多苦难、历经了太多战乱,但是这块土地上的人民总会想尽办法、费尽力气地重新站起来,而且还不忘让倾颓的建筑也站起来。只是往往站起来後,并无法维持原本的模样。人民被迫改变生活的习x,建筑也被迫改变原有的用途,而且这些改变通常还具有浓厚的政治意图。

    战乱之後的改朝换代,人民需要去适应新的政权,建筑也需要找寻新的历史定位,特别是那些带有政治x质的历史建筑。新的政权为了抹煞上个政权的政治图腾,绝不容许它还具备原有的模样与功能,这会触动人民对旧政权的怀念,也会影响人民对新政权的适应力。所以前朝宁靖王的府邸,不论是人民眼中有形的表相、还是人民心里无形的意象,都必须重新被塑造,而最不招致反感的形象,通常是庙宇。信仰虔诚的台湾人民总是乐见这样一个旧建筑成为神只的新住所。

    「哇!好漂亮哦!」毓璇惊呼。

    毓璇看到的是我最欣赏的大天后g0ng建筑工艺之一,山川门後两侧jg美的龙虎壁堵。左壁刻龙,龙腾云而起、雨随龙y而降;右壁雕虎,虎破林而出、风从虎啸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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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我提议到大天后g0ng逛逛的,但在我向毓璇介绍完那面龙虎壁堵之後,我们就离开大天后g0ng,并没有在那里停留太久。原因无他,虽然我喜ai庙宇jg致华美的建筑工艺,但那袅袅香火却总是燻呛得我难受。我极度讨厌烟雾弥漫的环境,庙宇的香火还稍能接受,如果是香菸所散发的,我可是一刻也待不住。

    离开了大天后g0ng,买了门票进入赤崁楼园区。荷兰统治时期,这里建起了一座西式堡垒,成为普罗岷遮城的行政中心;明郑时期,郑成功以此城楼为承天府的署衙,仍是当时台湾政治与经济的中心。

    东宁王朝降清之後,由於连年兵燹造成原来的承天府楼倾墙颓。直到同治初年,据说为了镇压荷兰人所留下的邪气,於是兴建「大士殿」於城基中央,主祀观世音菩萨;光绪年间中法战起,为了不让法军据此城基建城筑堡,台湾知县沈受谦奉命拆毁城基与大士殿;次年移建「蓬壶书院」,并在书院後方兴建「五子祠」,以及在城基中央兴建「文昌阁」与「海神庙」;再隔年,台湾巡抚刘铭传於文昌阁前重建大士殿。又一个被政治土壤给沉积的案例。

    除了古井地道与宝藏传说之外,据说郑成功曾在赤崁楼藏有大量军械,但康熙年间朱一贵起事时,曾开启军械库,却发现里头仅有少数早已锈蚀的破刀残剑。或许台湾入清版图後,那大批军械已被运走了吧!

    今天非是假日,造访赤崁楼的游客并不多,只有两、三个参访团t,其中一个还是国中学生的户外教学活动。一走进园区大门,目光首先被楼阁前的九座石碑所x1引,但我兴趣的并非石碑,而是每道石碑底下的gui形神兽,此兽名为「贔屭」,是九龙子之一。相传龙生九子,但每一子皆不成龙形,并且各具喜好与习x,贔屭状如gui形,x好负重,所以其形象常被用於驮负碑石。

    面向楼阁,右侧一座郑成功受降塑像。几年前见此塑像时,荷兰人还成跪姿;今日再见,竟然站了起来。这一跪一站之间,据实呈现了郑荷议和当时,郑成功答应让荷兰人尊严离台的宽宏承诺。

    往左经过楼阁西侧,走道旁陈列多件石器,其中一座位於城砦原始入口的石马特别醒目,那正是何昊雄教授提起过的郑其仁墓前石马,断足部份早已重塑。石马旁则有数颗「技勇石」,方石左右凿孔,便於手举以锻链臂力,大概曾是郑成功用来选拔铁人的「武科石」吧!

    荷兰的城砦遗迹,仅余城基与棱堡的残垣断壁,城基之上现今建有海神庙与文昌阁,城基西北侧则是蓬壶书院,整座赤崁楼结合庙、阁、书院等不同建筑风格於一t。

    海神庙与文昌阁之间,就是昨晚何昊雄教授与陈文钦教授谈论到的那口古井。由於安全考量,井口已被封上强化玻璃,但游客仍得以经由透明的封盖一窥井底,几位国中学生就正弯身朝着井里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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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闭上眼、面朝下,伸长脖子将头探到井口上方,然後gu起勇气睁开双眼,但下一秒却又立刻闭上眼将头缩回。井里的幽暗深黑之中又再度浮现那幅令人作呕的画面。

    不行!我还是克服不了那个恐怖的经验!

    父亲的故乡在金门,服完兵役後就来到台湾讨生活,并在台湾结婚生子,从此定居台湾,只在年节返乡祭祖并探视祖母。在我小时候,金门仍是战地,往来台湾本岛的交通并不像现在这般便利,所以父亲总是单独一人回去。直到我九岁那一年,为了奔赴祖母殡丧,我才首次在金门度过了半个月的时光。

    那时候金门的基础建设还相当不完善,老家琼林村的道路都还是泥土地面,一下雨不但泥泞不堪,还混杂了家禽的排泄物,与现在漂亮乾净的红砖道相b,真是有如天壤之别。

    现今的金门,早已从战火的炼狱蜕变为人间的天堂。但在那时,连淡水都稀少得可怜,家家户户普遍都得靠凿井汲取地下水,才有足够的淡水可供使用。

    有一天,村子里的人感觉从某口井里所汲取来的水总是有gu怪味,几位街坊邻居於是决定相约前往那口井去一看究竟,我也跟着父亲前去凑热闹。到了现场,一伙人围着水井议论纷纷,个头矮小的我也钻过人群探头往井底瞧,井底深邃漆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有位邻舍拿来了手电筒,往井底一照,瞬间我被眼前出现的画面给震摄住。虽然父亲的大手立即蒙住了我的双眼,但仅仅是一秒钟的时间,那个画面从此深烙印在我心中、难以忘怀,形成一gu无法磨灭的恐惧。

    一个浮肿腐烂的屍t,浸泡在井水中载浮载沉,张开的嘴巴以及只剩窟窿的双眼,不断有白se蠕动的蛆虫钻进钻出。原来是一名适应不良、又遭逢nv朋友兵变的士兵,在此投井自戕。从此之後我对古井产生了一种恐惧,只要我从井口往黑暗的井底下瞧,这个画面就会出现在井里的那片黑暗之中。

    「你怎麽了?」毓璇问。

    见我突然缩头闭眼的动作,而且还不断地深呼x1,毓璇趋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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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只是想起令人不舒服的经验。」我说。

    我向毓璇聊起了小时候在金门那段不愉快的经历,边聊边登上文昌阁。

    走上狭窄的木造楼梯,来到文昌阁的二楼。这层楼供奉「魁星」,手握墨斗、面容如鬼,还真是以「魁」字来雕塑形象呢!

    来到阁外西侧回廊,夕yan斜晖筛过回廊栏柱,在回廊地板上投s出长长的一道道栅影。

    从前这里往西便是台江内海,海cha0可直达城楼之下,登楼远望,可遥观内海尽头的王城。向晚时分,半没入海面的落日映照出砦墙堡垒的黑se剪影,彷佛王城就沐浴在夕yan红光之中,因此过去曾有「赤崁夕照」的美景之说。

    如今台江内海淤积成陆,此刻我倚着栏柱往夕yan的方向远眺,只见建筑物栉b鳞次,错落在曾是台江内海的区域上,颇有沧海成桑田的感触。

    走到文昌阁南面,我凭栏俯视着底下那口井,然後抬起了头,视线往前延伸向远方。

    「你在看什麽?」

    毓璇看我望得出神,出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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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麽。我在想如果那口古井内真的有密道,那会通往那里?以前从这里往西就是台江内海了,与安平古堡之间是一片汪洋。就如同何昊雄教授所说,以当时的技术要开凿一条海底隧道,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如果密道不是通往安平古堡,那到底通向了那里?」我说。

    毓璇听我这麽一说,「噗嗤」了一声,好像在嘲笑我竟然会相信这麽荒诞的传说。

    「你真的相信古井里有密道啊?」毓璇问。

    我可不认为「古井里有密道」是荒谬不可信的事,虽然陈文钦教授也对此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我相信何昊雄教授,既然他认为有其可能x,就绝不只是无讥之谈,纵使目前并没有任何可信的证据。

    我不想在「古井有无密道」的议题多做争论,赶紧转移话题。

    「关於天地会手札里那段描述郑克臧夫妇埋葬地点的文字,你有没有什麽看法?」我说。

    毓璇是中文系学生,或许对文字的敏感度较高,我不只单纯想转移话题,而是想听听她对这段文字有无其他解读。

    「那段文字写得很白话,字面上的意思也很浅显易懂,都只在阐述郑成功三代对台湾的经营,怎麽看都不像是对某个地点的描述。承天擘海,擘有策划、处理的意思,承天擘海,威镇东南。是说郑成功承奉天意、经略海上,威震东南海域。接着写延平三世开辟台湾、护明皇祚。然後拓土七鲲,建兴圣庙。两句则分别描述郑成功与郑经的功业。七鲲身的开疆拓土,象徵郑成功於台江内海兵战荷军、收复台湾,建兴圣庙则指郑经时期建孔庙、兴礼教。最後述说郑氏三代忠魂受到万民的崇拜与祭祀,这里确实转折得有些突然,前面都在阐述郑成功三代的丰功伟业,但写到兴建孔庙之後却突然笔锋一转,说什麽残躯永远伴随忠灵、共享万民崇祀。」毓璇说。

    毓璇的看法与我相同,昨晚第一次听到这段文字时,对於最终那一句,总有一gu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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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倒过来想,如果前面这一段文字真是描述郑克臧夫妇遗骸的安葬地点,那麽最後这一句反而是再合理不过了。写下郑克臧夫妇的长眠之地,然後说他们的遗骸与灵魂在该地享受万民祭祀。」我说。

    「可是後人都不晓得郑克臧夫妇遗骸安葬在何处了,那来得万民崇祀啊?而且就前後文连贯来说,最後这句可不一定单指郑克臧夫妇,更像是在讲郑成功与郑经,又是孤臣、又是忠灵的,而且前文描述的功业大多完成於郑成功与郑经这两代。」毓璇说。

    我完全同意毓璇的看法,与其说这段文字描述郑克臧夫妇的埋葬地点,不如说是两代延平王的长眠之地。

    「嗯!我同意你的看法,而且最後这一句还有个奇怪之处。依据民间习俗的说法,人有三魂,分别是主魂、觉魂与生魂。人si後生魂消灭、主魂会再入六道轮回,至於主导感官、记忆的觉魂则被引至牌位供奉。所以墓地埋葬遗骸,牌位接受祭祀香火。可是最後这一句却说残躯伴随忠灵、共享万民崇祀。」我说。

    「会不会郑克臧夫妇安葬在供奉郑家人牌位的地方啊?这样遗骸与牌位觉魂就同在一处,残躯就永伴忠灵了。那个地方有供奉郑克臧的牌位?」毓璇问。

    昨晚回到宿舍之後,我也曾思考过毓璇提出的这个可能x。

    「有三个地方,一个当然是郑氏家庙,另一个是延平郡王祠,但延平郡王祠的郑克臧牌位是近代才祀奉的,所以不可能是指那里。最後一个地方b较少人知道,就是沙淘g0ng。何昊雄教授曾经在课堂上说过,沙淘g0ng供奉的沙淘太子又称为大太子,後人误以为那是三太子李哪吒的大哥金吒,其实沙淘太子是指郑克臧。郑克臧虽被立为监国,但尚未继任延平郡王就遇害了,所以民间都以大太子称之。沙淘g0ng就位於三百年前还是海岸线的西门路上,就是陈文钦教授所说,相传郑克臧遗t被冲上岸的地方,我们明早再去郑氏家庙和沙淘g0ng看看吧!」我说。

    虽说如此,但我并不认为在郑氏家庙或沙淘g0ng能得到答案。既然今日已无人知晓郑克臧夫妇遗骸的下落,就算真的安葬在这两个地方之一,我们也别期望能问出什麽结果。

    我继续倚着文昌阁回廊的栏柱,享受着向晚温和的夕照以及迎面吹来的暖煦微风,漫无目的地俯瞰着赤崁楼园区、俯瞰着园区大门前的道路、甚至是对街的祀典武庙。进行户外教学的学生团t正在整队上车,游客也大多已经参观完毕,准备t验附近的着名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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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区内的喧嚣大减,反而园区周遭的小店即将迎接扰嚷。对街祀典武庙的g0ng墙旁,一位眼戴墨镜、身穿黑se背心与牛仔k、t格健壮的男子,正端起相机、看着取景窗,如pa0管般的广角镜头由下而上朝向赤崁楼,似乎准备在离去前为这座楼阁拍下最後一张照片。

    夜幕低垂,天空已由橙红转为靛蓝,毓璇和我仍在赤崁楼园区内逗留。

    赤崁楼是台南市少数夜间开放的古蹟之一,在亮丽的灯光照明之下,楼阁多了一份神秘感与现代感,与白日古朴的风味大异其趣。正值郑成功文化季期间,楼阁前举办了夜间音乐会,演奏着台湾传统歌谣,美妙的乐音x1引许多市民前来聆赏,毓璇和我自然也舍不得离开,直到九点钟演奏会结束。

    「肚子饿了吧!隔壁巷子里有家小吃店,它的锅烧面很好吃喔!我常常特地从学校骑单车过来这里吃晚餐。」毓璇说。

    当我们走进毓璇说的那家小吃店时,店里的电视正播放着历史学系发生命案的新闻。看来警方并没有对记者透露太多,至少新闻没有提到警方曾侦讯了两名学生的消息。

    稍後店员端来了我们点的锅烧面与水饺,面的外观看起来相当家常,配料也是很一般的j蛋、青菜与两块天妇罗。我吃面习惯先嚐嚐汤头,热汤一经过舌尖、滑入喉咙,那滋味却是令我惊yan。味道虽然与外观一样平实无华,却突显了食材本身的甘甜。我不喜欢食物经过繁复的加工与浓杂的调味,所以这碗面很对我的味口。

    就在我正沉浸在意面的香气与面汤的甜味时,背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是柯伯伯的来电。

    「喂!柯伯伯!是!我是澐杰!有什麽事吗?嗯…我晓得了,那我明天方便过去一趟吗?病房是?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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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结束通话键,手机随手放在桌上,继续享用我的晚餐。

    「谁打来的?」毓璇问。

    「是柯伯伯,他说何教授醒来了,伤势已无大碍。我要求明天早上去医院探望何教授,他答应了。现在何教授是直接能证明我们清白的人。」我说。

    「我和你一起去。」毓璇说。

    再度埋首汤碗,鼻梁上的镜片却被面汤的蒸气给附着了一层水雾,让我不得不暂别那醉人的香气,抬起头来擦拭镜片。

    小店就位於巷口,从店内可以看见对街祀典武庙的一小段g0ng墙,当我戴回眼镜时,不经意瞥见傍晚那位站在祀典武庙的g0ng墙前、朝赤崁楼拍照的健壮男子,此刻仍然还待在原处,似乎还对赤崁楼依依不舍、不愿离去。唯一不同的是,因为夜se的降临,他摘下了墨镜。

    吃完锅烧面,毓璇和我准备走回陈德聚堂的巷子口,我们停放摩托车的地方,经过了大天后g0ng,我猛然想起手机还放在刚才吃面的小吃店里。

    「我把手机忘在锅烧面店里了。我回去拿,你就先到停放机车的地方等我吧!」我说。

    当我准备调头回面店,一转身却发现刚才站在祀典武庙g0ng墙旁的男子,正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走来,手上拿着地图,似乎正在研究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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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那位男子身边,无意间瞄了他一眼。原先架着墨镜的鼻梁相当高挺,而少了墨镜遮掩的眼神则锐利如鹰。我好像曾经在那里看过这麽一张相似的脸庞?

    取回手机,我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回停放机车的骑楼,毓璇已戴好了安全帽,在机车旁等候。下午停放在路边停车格的黑se休旅车仍未离开,当我一发动机车,休旅车的大灯也随即亮起。虽然夜se已暗,但在路灯的协助下,我还是可以透过休旅车的前挡玻璃,清楚的看见车内的驾驶。

    原来那位在祀典武庙g0ng墙旁对着赤崁楼拍照的男子,正是这辆黑se休旅车的驾驶,难怪我觉得有点眼熟。

    等等!是碰巧吗?不对!这个男子从我和毓璇抵达陈德聚堂时,或许还要更早,就开始跟着我们了。他拿着相机站在祀典武庙的g0ng墙前,并不是在为赤崁楼拍照,而是透过相机的变焦镜头,注视着我和毓璇的一举一动。是警方的人吗?还是伤害两位教授的凶手?

    机车驶上道路,那辆黑se也跟着起步移出停车格。我转头对毓璇说:

    「我觉得我们可能被跟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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