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低头,才发现眼前的“萤儿”只到他肩头,察觉不对,遂向后退了一大步。
“表兄。”
瑾娘盈盈回转过身,面上绯红。
“是你。”杜衡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想见萤儿的期盼落了空,和煦的暖意在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把书交到瑾娘手上,转身欲走。
“表兄,你可是在躲我?”
瑾娘的一句话,让杜衡不得不止步。
见杜衡停下,她继续道:“表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在挟恩图报?”
这么一问,杜衡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瑾娘自嘲一笑,道:“整个杜府,可让我依靠的唯有姨母。可姨母总以为,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表兄你。她日日前来督促我敷药,生怕我做什么手脚,以致面上留疤。到时候破了相,便赖在杜府不走了。”
“我以为表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自是明辨是非,明理通达。难道表兄也和姨母想的一样?”
原来她早就看穿母亲的心思,杜衡惭愧不已,道了声:“表妹。”
瑾娘却朝他摇了摇头,“表兄,请让我把话说完。”
“不知表兄是否知晓,我在老家也是读过书的。虽说比不上表兄的学问,但自问纲常伦理还是通晓。那日灯会,实是情急之下,奋不顾身。”
“记得小时候,母亲带我上京看望姨母。一路上,母亲都在说,我有个表兄,人称文曲星,小小年纪便已背诵全篇《大学》。我听了可不服气了,那时父亲已教我读书认字,我们邓氏在闽西是大家族,堂姐表妹的好些个,可只有我能接上父亲考的每一句诗句。父亲夸我是闽西邓氏,难为表妹记了那么多年。”
瑾娘只觉得脸上有团火在烧,表兄温柔的嗓音,像是珍藏已久的佳酿,听着让人既上头又沉醉。
她忍不住邀请道:“表兄,您这几日因温习功课,祖母唤了您几次都没来。估摸着,祖母歇晌也到时辰了,您想不想同我一起陪祖母焚香念经。我想,您若是去了,祖母一定开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瑾娘觉得自己真的醉了。
与此同时,身在偏院的苏萤,虽同姨母说过,哪怕她不在藏书阁,桃溪也能按她整理的书目摆放书籍,可心中到底还是惦记,想亲自再交代一句。
思来想去,便特地挑在午歇之后。她想着这个时辰,下人仆妇陆陆续续开始洒扫干活,人一多,万一遇见杜衡,也好有个遮掩,不至于四下无人、躲也躲不了。
她心怀忐忑地出了偏院,才走上小径,便远远望见藏书阁方向,两个身影结伴同行。
远处的妃红身影在墨色身影的衬托下,显得娇小柔弱,似乎在踏上长廊时,那墨色身影侧身虚扶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日头正盛之故,苏萤只觉得眼睛有些生疼。她转身默默又返回了偏院。
她以为,那初生的萌芽弱得不堪一击,早些断了,陌路时也少些心悸。可当真摆在眼前,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心中想的那般豁达,她抬手覆上心口,压制那一阵阵不受控的酸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