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冷笑道:“这可不是我们欺辱他,当初说好的,只有我们医馆不开张时他可在此处摆摊,如今道好,几次三番遇着,非要来与我们抢生意,难道我们不该教训他?”
虽说并非所有人做行医救人之事都不求回报,将医馆当做生意也无可厚非,可他们在悬着行医救世牌匾的医馆门口做这样的事,也依然让辛久薇不能认同。
她让家丁照顾好老人,对望晴说:“将我的钱袋拿来。”
望晴微怔,她习惯了听小姐的话,闻言什么也没说,掏出钱袋递给辛久薇。
辛久薇从钱袋拿出几张银票,递给为首的男子。
“这笔钱就当做向你们租赁的摊位费用,以后这位老人家若是再来,你们就当作这一块被租给他了,以后每月我都会替他向你们支付租赁费用,你们不可再为难他,如何?”
男子警惕地看她一番,将银票拿了过来,“此事我需要回过掌柜的,稍等。”
他转身进了医馆,辛久薇耐心地等在原地。
那老人被扶起来后,见辛久薇做出的举动,却一言不发,好像她刚才出手帮助的不是他一般。
不一会儿,男子折了回来。
“咱们掌柜说了,这老头屡次在我们医馆门口捣乱,实在留他不得,掌柜的不缺每月这点银子,姑娘请回吧。”
他将银票还给辛久薇,转身走了。
他带来的人走时还不忘警告老人一番,“下次再看见你,就没这么简单了!”
老人什么也没说,弯腰捡起被踢翻的背篓,又一点点去捡七零八落、甚至已经被碾成了残渣的药材。
辛久薇蹲下身来帮他,“白前辈。”
老人没说话,像没听见。
“白前辈,我今日帮你并非善心泛滥,”辛久薇轻声说,“我是祁棠的女儿。”
老人动作一顿,缓缓转头来将辛久薇打量了一遍,又冷漠地转回去。
“不认得。”
辛久薇不再言语,沉默着跟他一起捡完了药材,放进背篓中。
老人缓缓踱步离开,辛久薇的声音还温柔陷阱,落在他二中却如一道惊雷,阻拦了他的脚步。
“白前辈,我娘亲说您是可靠之人,若来日命悬一线,尽可请您缓解一二。”
“久薇如今生不由己,正是生死危机之时,”
“还望白前辈看在当年母亲救您一命的份上,也救久薇于水火。”
少女的声音温和乖巧,缓缓开口着,向母亲的故人发出了最后的求救。
白忘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二十多年前遇见的那位姑娘了。
那是一个雷雨夜,他在一场无穷尽的追杀中跌落马下,狼狈地摔在山中破庙外的泥泞里。
“小姐您别过去,危险!”
白忘生那时已经快死了,只能听到在庙中躲雨的年轻丫鬟对自己的嫌弃和恐惧。
但他没有死,那位被丫鬟劝阻的小姐撑着伞走了过来,为他遮去瓢泼大雨。
他被带进破庙里,小姐留下药材和银钱,为他治伤救命。
作为报答,他承诺帮她做一件事。
小姐没有立刻要他做什么事,直到又过去许久,白忘生的伤彻底好了,那位祁小姐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向他问一种蛊毒,问他是否能制出其解药。
这世上,哪有他白忘生制不出的解药?
然而解药配了出来,祁小姐却并没有来取,只留给他一封信,说以后会有人来取。
匆匆二十来载过去,祁小姐离世十六年,取药的人终于来了。
白忘生将辛久薇带到了一间破漏的茅屋外,那是他的住处。
“先生是当世名医,为何只住在此处?”辛久薇轻声问。
白忘生弯腰去收晾在屋前的药草,说:“怀璧之罪,能逃过追杀已然不易,又如何招摇过市。”
他的动作很缓慢,没有看辛久薇,“你撞破当年秘密,已是生死难料,何况是我。”
“那先生可愿救我?”辛久薇问,“娘亲拼了命将我生下,我还不想死。”
白忘生放下簸箕,被眼皮遮去半边瞳孔的双眼静静盯着辛久薇。
“从我处拿走解药,日后怀璧其罪的就是你,与死又有何异?”
“不一样的。”辛久薇缓缓呼吸一口气,不畏惧地回看过去,“拿不到解药,中蛊之人必杀我;拿到了,我还有办法,我还能活。”
白忘生紧紧盯着他,“皇室之人冷心冷清,多疑善变,你用什么想办法?”
辛久薇说:“就算没有万全之策,我也会去试、去周全、去反抗。”
“我才十六岁,娘亲不会愿意我死在这里。”
一个时辰后,辛久薇离开了白忘生的茅屋。
“小姐!”
他们的谈话涉及当年皇室秘密,望晴和眠风是不知道的,她没有让她们靠近。
眠风性子急切一些,“小姐同他说什么了,救您于水火又是什么意思?他刚才说要东西就跟他走,小姐要什么东西啊?”
辛久薇笑着拍拍她的肩,叫她莫急。
望晴却问:“小姐要的东西拿到了吗?”
她不知道辛久薇在做什么,为何对老人说那番话,但她关心辛久薇的得到的结果。
辛久薇摇了摇头,“回去吧。”
白忘生没有给她解药,但辛久薇并不失望。
有时候,她其实也很擅长等待。
回祁宅前,辛久薇又去见了辛葵和榴儿,给了她们一笔钱。
榴儿已经完全没了在祁宅时的懦弱可欺模样,笑吟吟地数着银票,欢喜地走了。
“这是额外给你的。”辛久薇将一张纸放进辛葵手中,“从此便自由了。”
辛葵展开一看,那是她被歌楼掌柜藏起来的身契。
“多谢。”她红着眼同辛久薇道谢,“三小姐是信守承诺之人。”
辛久薇道:“你和榴儿冒险帮了我大忙,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辛葵道:“祁淮予心机深沉,睚眦必报,在匀城丢了大脸,日后定会讨要回来,三小姐可有应对之法?”
“他几次三番落入我的陷阱,就是因为小瞧了我。”辛久薇微微一笑,“你已是自由身,早些离去吧。”
辛葵深深看了辛久薇几眼,披风兜帽拉过头顶,转身离去。
然而只走出去几步,她的脚步顿住,又猛然折返。
“三小姐。”辛葵明艳的双眸看着辛久薇,“辛葵愿跟着三小姐,为您效劳。”
几日后,辛久薇辞别了外祖,起程回到颍州。
那日祁淮予被祁怀鹤叫人赶出去后,就自己灰溜溜地先走了,他比辛久薇早几日回到辛府,必然会去辛父面前说些什么。
辛久薇心中有数,回家后却没有急着去见父亲,而是先去梳洗换衣,才拿着带回来的东西去了书房。
路上她问了一嘴,果然祁淮予才从辛父那里离开不久。
辛久薇捧着一只盒子进了书房,开口并没有提起祁淮予。
“父亲,您看这是什么。”
辛父看见她手中的盒子,握笔的手一顿,连忙放了笔过来接过。
打开外围有着精致雕花的木匣,里面躺着一套通体剔透的碧玉首饰。
“外祖说,这是当年娘亲下葬后,他差大舅舅从您这里要回去的,是外祖母留给母亲的遗物,母亲最喜爱的一套首饰。”
辛久薇轻声说:“从匀城离开时,外祖嘱咐我将它们带回来交给您,外祖还说——”
辛父忙问:“说什么?”
“外祖说,娘亲牵挂了您大半生,外祖望您也莫要忘记娘亲。”辛久薇笑着说,“还让咱们商议一下,今年年关两家在匀城还是颍州城里过。”
辛父沉默许久,眼眶渐渐红了,抚摸着首饰的手忍不住颤抖。
“好,好,真好。”一向学富五车的人却说不出多么动听的话来,只一味点头。
“父亲。”辛久薇轻轻扶住辛父的手臂,“薇儿幸不辱命。”
辛父拍了拍辛久薇的手背,“辛苦我儿,辛苦我儿了。”
他郑重仔细地将那套碧玉首饰收藏起来,平复了一会儿才又说:
“你大表哥早几日就派了人来,将你外祖寿诞上的事告知我了。”
辛久薇不太意外,祁怀鹤做事一向仔细。
辛父道:“方才祁淮予来过,这次他说的话,为父一个字也没信。”
辛久薇没有立刻说话。
果然就听辛父道:“但我不信他,是因为这件事里站在他对立面的是我的女儿,但是薇儿,为父问你,祁淮予当真做了浪荡之徒,轻薄了那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