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瘟疫?”多尔泰一怔,眉毛拧起来。
他思索着,道:“你若说的是,俺们在千户所城所遇见的,那些活人转化来的邪祟,俺还真是第一次见”
李天宝道:“你端得坦诚,那俺们也不瞒你了。其实在天主慈善堂那夜,俺们并非头一次见到那些邪祟。还要再前一晚,俺们在前往宁远的一条偏僻官道驿站里见过一次那些东西。只是初见之时他们还并非邪祟,而是满洲军士”
“在宁远还要往南的地方遇到了满洲军士?”多尔泰惊讶道。
随即,李天宝便把那晚的遭遇完完整整向多尔泰道来。
“所以,现在俺们觉得,这将人化作邪祟的瘟疫与满清脱不开干系,只是手头所掌握的情况太少了。你说,那些白甲兵为何会出现在辽东腹地?”
若非李天宝表情不似作伪,多尔泰真想把这番话当做天方夜谭来看,也太离奇了。他沉声道:
“在北面这么多年,俺知道建州人经常会绕道辽东边墙,入内劫掠侦查,但多是寻常轻骑游荡骚扰,就算有大股部队,也是蒙古旗兵为主,还未有听过哪位贵人会将自己的护军巴牙喇派来做这等事”
李天宝道:“俺们所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多尔泰却忽然话锋一转,反问道:“你们不过是商队护卫,为何要关注瘟疫起源这样的事,正常的商队见形势诡谲不应该掉头立即打道回府吗,为何还在宁远城呆这么久?”
李天宝打了个哈哈,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货压在手里卖不出去更可怕?被邪祟咬了不过一口,穷可是穷一辈子。”
多尔泰也不深究,正准备说话,却忽然眼睛发直,盯着桌子,好似想到了什么。
片刻之后,他开口,迟疑道:“俺忽然想起来一事,只是有点荒诞小时候俺听说过一些祖辈相传的故事,以前只道是哄小孩子睡觉的,现在想来,可能没那么简单”
“说来!”他面前两人对视一眼,李天宝果断道。
多尔泰一边回忆着,一边娓娓道来:
“那个故事是这么讲的,黑龙江有一条支流,唤作呼兰河。据说呼兰河边有个很古老的部族,叫尼山部,部族里是都是世代相传的巫师。据说几百年前,尼山部有个年轻的女巫,叫尼山色楞古。她爱上了一个年轻的部族小伙子,那个小伙子却不知道。后来蒙古人入侵,小伙子在战场上战死了,尸体被运回尼山部。”
故事讲到这里,还很正常,李天宝甚至还招呼伙计再上一份牛肉、茶水。
“尼山色楞古见到情郎的尸体,哭得很伤心。晚上,她偷偷把尸体背到呼兰河边,一边亲吻一边哭泣。从夜里到白天,从白天再到夜里,哭了许久许久,哭得眼泪都干了,只能流出血泪来。血泪滴到地上,地上便长出了许许多多奇怪的小草,尼山色楞古发现了这些草,她把它们磨碎、混上自己的血液和草药一起煮沸,喂给尸体,尸体便复活了。”
捕捉到“复活”这个关键词,李天宝表情出现了变化。
多尔泰接着道:“尼山色楞古很惊喜,和爱郎抱在一起,又跳又笑,随即把爱郎带回了部族。可族人们见到死而复生的爱郎却纷纷惊讶和害怕,族中老人坚决不让他回归村寨,还说:‘死人复生乃是不祥征兆,违背了自然常理,上天肯定会降罪的。’便要人们捉住尼山色楞古的爱郎,将之埋起来。尼山色楞古便和死而复生的男人一起逃回山上,藏了起来。”
“尼山色楞古的父母很担心她,便召集了许多族人一起上山寻找。他们找了很久很久,依靠猎犬找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族人们举着火把进去,看到了令人害怕的一幕:尼山色楞古已经被开膛破肚,被爱郎啃食着内脏,但并未死去,反而也在吃着男人的身体。族人们被吓坏了,疯狂逃下山,从此便有了传说,黑龙江以北的一些偏远部族,在部落成员死后,一定会施以火葬。”
多尔泰讲的故事很简短,环节之间也没什么逻辑性可言,乍一听起来无非是些每个地区都会有的、父母睡前吓唬小孩安心睡觉的故事。
李天宝皱着眉头听完,沉吟一会儿,道:“这个故事听着……如果给娃娃睡前讲,怕是会吓出癔症吧?”
多尔泰苦笑道:“确实是俺额娘与俺讲的。俺小时候闹腾不愿睡觉,俺额娘就在炕前讲这个小故事,吓得俺总是抱着几个哥哥的手臂才能睡着。不肖多问,凡是东海女真的孩子,大概都听说过这个故事。”
罗方凑上来道:“那你们可真是厉害,为了这个传说就一定要将所有逝者遗体火葬,难道真是不同地不同俗?还没听说过俺们汉人火葬先人的呢。”
“并非所有地方,只是一些部族的特别习俗而已。不过传说附会归传说附会,故事里那种草却是真实存在的,叫oohon
orho,翻译成汉名……嗯……”
“俄莫弘俄尔忽?”
“嗯,”多尔泰似乎是想好了翻译,“应该便是‘生死草’的意思。oohon是指‘性命的’,orho便是草了。”
李天宝似乎对这个东西特别感兴趣,又追问道:“这个‘生死草’又是什么东西?不对……”
他灵光乍现,但转瞬间连自己都觉得荒唐,但还是问了出来:“有没有一种可能,便是这‘生死草’令活人化作嗜血的邪祟?”
但随即他又自己否定道:“不对,俺们遇到的邪祟皆是满清白甲兵死后所化。但是天主慈善堂院中的邪祟,乃是活人直接转化,而且咬人之后会将被咬伤的伤者一并转化为邪祟,根据官府通告来看,被白甲兵化作的邪祟咬伤似乎并没有这一现象……”
他越想越糊涂,却听见多尔泰道:“生死草哪有那么邪乎,不过是江边常见的小野草罢了,常有野鸭或者山间野兽啃食的,在俺们家乡随处可见,尤其是冰凉的山溪或泉眼边,一长一大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