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正一门之物?”
金爷爷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知道我法号守正,但俗家姓金是不是?”
“是啊,你是金爷爷,这和青冥镜有什么关系?”
金爷爷:“正一祖师出家之前,也曾娶妻生子,娶的就是芜城柳氏的小姐。正一祖师俗家姓梅,他就是芜城梅氏的远祖。青冥镜是梅氏之物,寄放在正一门,传了三代,正一三山结界炼成之后,还是归还了芜城梅氏。如今机缘巧合,又落在了你手里,这算是天意吧!”
难怪啊,青冥镜是梅氏禁地菁芜洞天中的东西。它让咻咻给叼了出来,又让我给拣到了。想到这里我试探着问了一句:“金爷爷,你知不知道芜城梅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梅氏后人都到哪里去了?”
金爷爷的脸色一变,变的沉重起来:“小野,有些事情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然而还有一些事情,你还不如不知道。既然不如不知道,你就不要问我!如果真想知道,自己去找因由。”
他这句话说的很严肃,是我们见面以来,语气最严肃的一次。见金爷爷如此,我反道不好再问,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转而说道:“那我就不问了。还有另一个问题要请教,这青冥镜如何修复?”
金爷爷:“我知道方法,并不难,可惜过于阴损,非我道中人所能为,否则上一次我就已经把它修好了。我不想告诉你,你以后自己会知道的,至于修不修复它,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小野,你可以下山了,我也准备闭关回石柱村了,为了等你我已经在正一三山中停留了很久,这地方实在闷的慌。对了,下山的时候注意一点,可能还会有麻烦。”
“麻烦?你说还会有人象泽东他们一样来试探我吗?又是你安排的?”
金爷爷苦笑:“这我倒没有安排,这事怪你也怪我事先没有想到。你与我那三个徒孙斗法,胜的太轻松了,一点情面都没有给他们的师父留,就算是同门之间也不好这样。本来你的深浅如何我很清楚,你能过关但也不会轻松,这样皆大欢喜。可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突然间修为精进,一个照面就全部摆平了。我那些弟子一定会很好奇,会亲自出手来试探你的。我想他们不会太过分的,不过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因为你肯定不是对手!你也见识见识,在你之上的高人是如何给你留余地情面的,天下修行人之间的切磋,不是都像你和七叶之间相斗那样。”
“修为精进?确实有一点,而且巧就巧在,就在今天凌晨我的境界有了突破。多谢金爷爷您提醒。我想我应该告辞了,过两天,我再到石柱村来看您。”
------------
117回 金口移生死,足下扫尘烟(下)
117回
金口移生死,足下扫尘烟(下)
泽仁一直等在青石桥上,见我从中正峰下来远远的就和我点头打招呼,仍然是他陪我原路而回。这一路之上我一直在左顾右盼,心想谁会出手来试探我?结果一直走出正一三山都平安无事。难道守正真人猜错了?他几个徒弟都挺给面子的?回来的这一路上,我没有看见一个人,正一门的修行人都躲哪里去了?也难怪,正一三山太大了,躲在山中某个棚子里修行,就像操场上撒豆子,掉地下找不着。
回到齐云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泽仁对我说道:“小师叔,要不你就留在齐云观用完晚膳再走。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也让我们这些晚辈尽一尽心意。”
泽仁要留我吃晚饭,我当然推辞。上次在这里我把人家的墙撞了个洞,我的同伙还把人家的厨房给烧了,怎么好意思再吃人家的饭?再说我现在还着急赶回芜城呢。泽仁见我不愿意留下来,微微苦笑道:“小师叔客气,我这个晚辈也没有办法。我告诉你,现在齐云观门外正在扫地的那位道长,就是我的大师伯和锋真人。出了门希望你心里有数。”
原来泽仁留我吃饭是个幌子,他是想帮我,那和锋真人堵在门口等我呢!守正真人没有猜错,他的大徒弟果然忍不住要亲自试探试探我。我觉得金爷爷很有意思,是指他管教徒弟的方式很有意思,他能猜到和锋想做什么,提醒了我,却不阻止他。泽仁还不错,请我留下来吃饭,想那和锋真人总不能扫地扫到天黑去吧?
去就去吧,和锋要堵我我也没有办法,相信他也不会太过分,大不了输给他就是了。我举步走出了齐云观的大门,泽仁在门槛后面停住了脚步,却没有离开,估计也是想看看热闹。四点多钟的时间,游人已经陆续离开了齐云观,但还有不少游客在附近流连闲逛,欣赏山川美景。在普通人这么多的地方,和锋如何出手试探我?我也很好奇。
齐云观大门外是一片空地,黄土夯实,十分坚硬平整,两侧兼做旅游车的停车场。这本来是一处洞天福地,但一旦开发成旅游景点就不会太干净,地上有不少旅客随手乱丢的废纸、果皮以及烟头等,一天下来也够脏乱的。门外有一名青衣道士,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正拿着一把一人多长的竹丝大扫帚,一下一下的在扫地,扫的十分认真,见我出门头都没抬一下。不用说,这就是和锋真人了。
和锋真人不跟我打招呼,我也装作没看见他,抬腿就向门外走。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本来是背对着我,此时突然一转身,一扫帚就冲我脚下扫过来了。见过那种扫大街的竹丝大扫帚吗?连着把有一人多高,前面的扫面铺开了有两尺宽,扫过来还真不容易闪开。这一下来的突然,扫帚虽然拖着地,但擦地无声,地上有几个烟头就像被波浪冲开一样滚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觉得脚下的地面在蠕动,有一股力量从鞋底传来,几乎要将我推倒在地。我赶紧侧身,旋步,沉息,定念,拿桩,再站稳。这道士也不说话,紧接着左右手一换,又是一扫帚向我脚下扫来……
知道《洛神赋》中有个成语叫凌波微步吗?后来金庸老先生写入武侠中成了一种轻功。而我此时的感觉就像在看不见的波浪上行走,左腾右闪,以避免地面上传来的那一波一波的力量将我掀翻在地。我已经在施展法术了,就是御天下大块之形的神行之法。当然我的目的并不是要跑的多快攀的多高,而是尽量要“定”住脚下的地面,好让自己站稳。
和锋真人头也不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仍然是一扫帚接一扫帚的在那里扫地,动作不紧不慢。他手中没有法器,只拿了一把大扫帚,所用法术和我差不多,也是御大块之形的力量,法力都向脚下的这块黄土地施展。借物传功,攻守之间是不一样的,防守要比攻击容易多了,可就算如此,我仍然步步落在下风。
外人看上去,我们没有任何异常。一个道士在空地上扫着垃圾,一个小伙背着手在那里闲逛,逛着逛着逛到了广场的另一侧,而道士这片地也扫了大半。和锋真人的法力运用的非常巧妙,扫帚扫到地上,每一次力量传来,恰恰在我一步正要走脱之际,又一次把我卷入到无形的波浪中。他用地上传来的力量困住我,带动着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场地,可气的是,我无法反抗!
空地四周还有不少零星的游客,我无法在这些普通人面前施展任何凌厉的法术,只有不动声色的与他周旋。和锋真人确实是高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法修理我,却不让普通人看出任何破绽。十几分钟过去了,和锋真人面不改色,而我满脑门的汗都下来了,头发上甚至冒出了蒸蒸的白汽。如果有人注意看我一定会很奇怪,一小伙不紧不慢的散着步,怎么散出一脑门热气来?
这个和锋真人,不打我不骂我,连话都不和我说,居然想要用一把扫帚累死我!要是等他把整个场院的垃圾都扫完了,我还是走不脱,我石小真人今天可是彻底糗大了!站在齐云观大门口的泽仁,一开始是皱眉,后来是张嘴,再后来是苦笑,现在已经开始摇头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从停车场那一侧走过来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手里还拿着根冰棍,一边走一边吸溜吸溜的舔着,直奔和锋而来。看见这个人我总算松了一口气,风君子也来了。
和锋扫地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广场上的普通人似乎都不由自主的闪在很远的地方,这一路过来没有碰到任何人——除了这位吃冰棍的风君子。和锋低着头又一扫帚扫过来,然而这次地面上波动的力量突然停住了,他的扫帚也在地面上定住了。和曦抬头一看,原来一个少年溜溜达达走了过来,好巧不巧,正好一脚踏在扫帚上,将扫帚踩在了地上,破了他的法术。
“你往哪扫呢?我走的好好的,你怎么把香蕉皮往我脚底下扫?想害人呐!”风君子瞪着眼睛,语气十分之不满。
和锋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已在施展法术的时候一个普通人这么轻松的就近了身。在旁人看来,确实是和锋理亏。风君子走路走的好好的,这位扫地的也不抬头看,一扫帚就过去了。和锋一愣神,下意识的将扫帚往后一抽。别忘了风君子一只脚还踏在扫帚上,这一下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冰棍也落到了地上。我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这回可不是斗法,两人都没有施展丝毫法术,只是个正常的意外。
和锋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赶紧扔掉扫帚,伸手扶起了风君子,一只手很自然的扣在他手腕的脉门上,口中陪笑道:“真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刚才没有看清楚,怎么样,没有摔着你吧?我帮你拍拍衣服。”
和锋说话的时候神色有掩饰不住的惊讶,我在一旁暗笑。韩紫英给风君子把过脉,守正真人甚至亲自试过风君子,都没试出什么来,和锋现在把手扣在风君子的脉门上,只能发现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而风君子一翻腕,揪住了和锋的道袍:“幸亏我屁股结实没摔坏,你,你,你赔我冰棒!”
行了,风君子戏耍和锋也够了,可不好把关系闹僵了,我有台阶就下吧。我走了过去拍了拍风君子的肩膀,把他拉到了一边:“风君子,怎么是你?你今天也到齐云观来玩了吗?……算了,这位道长又不是故意的,想吃什么样的雪糕我请客,过去再买就是了。”我把风君子拉进了小卖部,这小子也不客气,挑了最贵的一只雪糕,拿在手里和我打了个招呼,自己下山了,嘴里还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就算你厉害,也不能要你徒弟来欺负我徒弟。”
风君子走后,一脸尴尬的和锋真人走了过来,在我面前拱手道:“石师弟,刚才多有得罪了。我就是泽东的师父和锋,听闻你今日进入正一三山,横扫我师兄弟门下弟子。我十分钦佩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忍不住在此与你切磋,亲眼所见果然不凡,在我的神宵天雷踏罡步下进退自如毫无破绽!”
神宵天雷踏罡步?什么东东?不清楚,我也懒得问他,也笑道:“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和锋真人,久仰久仰!您可别着急夸我,你可比我厉害多了,一把扫帚扫地,我连齐云观的大门都出不去。道法如此高深,我还差得远呢!”我这并不是调侃,说的也是真心话,和锋确实功力深厚,更难得的是道法自然。
和锋也笑了笑:“惭愧惭愧,让石师弟见笑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本无恶意。……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好像认识他。”
“他?他叫风君子,是我的同班同学。守正前辈也认识他,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去问守正掌门,我也不十分清楚。”风君子今天没戴面具,我就干脆把他的名子说了出来,反正守正也知道这个人,和锋问他也能问出来。
又闲谈几句,总算没有伤了和气,告别和锋,我也下了齐云山。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照在青漪湖的水面上,如万点金鳞闪动,风君子就在湖边等我。我走到他近前小声问道:“风君子,你怎么也来了?”
风君子:“这么热闹的事情,我怎么不能来看看?”
“你都看见什么了?”
风君子:“好戏基本上都没错过。我一路跟着你,亲眼见你横扫正一三山,威风的不得了啊!”
“丢人的事情别提了,欺负晚辈有什么好威风的。那些真正的高人根本就没出手,后来和锋与我暗中斗法,你也看见了!”
风君子坏坏的笑了:“石小真人现在好大的口气,果然成前辈高人了!那些人都是你的晚辈了。……不过也对,真要是论起来,他们确实是你的晚辈。”
“咦,不对呀,你也进了正一三山,为什么这一路没有人发现呢?”
风君子举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柳依依那枚锁灵指环,他得意洋洋道:“就你和泽仁,还是太嫩,你们没发现的还多着呢!跟在你们后面可不止我一个,守正真人就一路跟着你们,而我也一路跟着守正。后来你上了中正峰,我一看那山路太高太陡爬上去要累死了,干脆就没上去,又回到齐云观外面等你了。结果却看到了和锋扛着大扫把出来,那么喜欢扫地,怎么不干脆当个清洁工去扫马路……”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和锋真人的工作问题咱们就不要操心了。你既然跟着守正,那么一定知道守正真人是谁了?”
风君子:“其实你来之前我就猜到了,否则也不会问你金爷爷叫什么名子。”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是你那次受伤找金爷爷看病的时候吗?”
风君子摇头:“不是,那一次我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其实,是在你元神受困,守正将青冥镜悄悄放在我枕头上之后,我就怀疑你金爷爷了!……你看看这两样东西。”
风君子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一张是药方,就是那次他找金爷爷看病时金爷爷亲手给他开的药方。另外一张纸条我以前没见过,上面写着一行字:“石野在镜子里面”。
------------
118回 菩萨垂帘坐,地狱总不空(上)
风君子拿着这两张纸说道:“一张是金爷爷开给我的药方,一张是守正真人偷偷贴在我脑门上的纸条。这两张纸上虽然字体不同,但笔迹很像是一个人的。”
“原来如此。你今天跟着我来,就是想亲眼验证一下吗?你是怎么进的正一三山?”
风君子:“前面有人带路我还进不去吗?我怎么进去的你就别管了!我今天来,目的有三。第一,想看看热闹;第二,怕你被人欺负;第三,想早点叫你回去。你赶紧和我回芜城,九林禅院恐怕要出事。”
“九林禅院?有法源和法澄那种高僧在,谁还敢闹事?”
风君子:“找事的就是冲他们来的。要是别人就算了,可那法源对你也算不错,法澄跟我的关系也很好。我们总不好意思视而不见吧?不少字我们赶紧走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九林禅院的麻烦,还要从去年芜城市举行的“梅文鼎国际学术研讨会”说起。当时,从日本来了一个伊谷流的修行人小林,小林在回去的路上被九林禅院的方丈法源所伤。法源并没有为难小林,只是让他传个话,就说九林禅院方丈法源等着伊谷流来算旧帐。这件事,说起来,我和尚云飞多多少少也有点责任。
而伊谷流的人近日真的到了芜城,风君子发现了。风君子是怎么发现的?说来也巧,这小子放假没事干喜欢逛街。这一天逛着逛着觉地尿急,附近又没有公共厕所,又总不能在大街上找个墙根解决。他一扭头就走进了不远处的昭亭山大酒店。
昭亭山大酒店是当时芜城最高档的宾馆之一,四星级,政府办的,总经理就是旅游局副局长兼任。这种酒店,大堂角落里的卫生间既干净又卫生还宽敞。就在他刚刚走进卫生间的时候。一辆旅游大巴停在了酒店门口,一群打扮的花花绿绿地旅客在举着小旗的导游带领下走进了大堂。这是一个涉外旅游团。风君子正在卫生间里提枪放水,莫名其妙手一抖,差点把鞋面都给打湿了。他感觉到外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赶紧拉上裤子走了出来,正好看见这个旅游团。
与一般地旅行团一路唧唧喳喳不一样,这个旅行团的游客似乎很有修养很安静,排着队等导游安排好房间都依次上楼去休息了。这些人看起来倒没什么异常。但风君子却觉得有问题,关键问题是神气波动太整齐了。修行人的神气波动远远强于常人,但可以收敛不被人发现,比如我戴上锁灵指环。而普通人则要杂乱的多。
这个旅行团,如果单看一个游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这么大一群人,神气收敛的很好,大部分人彼此之间毫无杂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来自有组织的同一个门派。风君子思维敏锐,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这些人都上楼之后,假装好奇地样子去问前台小姐。前台的服务小姐虽然爱搭不理,但还是告诉他这是一个日本来的旅游团。风君子立刻就开始盯上这群人了。
在这个旅行团入住昭亭山大酒店的第二天。也就是我到正一三山的前一天,风君子一直在昭亭山大酒店附近闲逛。这一天白天,旅行团在导游的带领下参观了九林禅院。据说日本从寺院的密度来说,是世界上人均拥有佛寺最多的国家,从历史上来看,日本人有规模地出国一般最喜欢做四件事:学习考察,发财赚钱,烧杀抢掠,烧香拜佛。这一次跑到九林禅院来烧香拜佛了。
风君子也花三块钱买了一张门票进了九林禅院。那方丈法源也是个老江湖了,风君子能发现这个旅行团不对劲的地方。法源肯定也能发现。法源一般是不在前面和游客打交道的。但这一天一直站在九林禅院的大雄宝殿前的院子一侧,挺胸直着腰。一言不发。夸张的是,他连九环锡杖都拎出来了,持在右手,拄在地上。
其它很多游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这个和尚稀奇,是不是旅游景点安排出来摆造形地?有不少人纷纷站到法源身边合影,法源一直也不做声。但风君子看在眼里就隐约知道了怎么回事,那个日本旅行团当中大多是伊谷流的人,今天是来踩盘子的,而法源是来出来示威的。更有意思的是一派天真的老和尚法澄居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风君子在九林禅院碰见了法澄,问法澄他师兄怎么了?法澄居然认为,法源这么做是为了以即身庄严宝相示人,以感化空门之外的游客,风君子只有摇头。
九林禅院众僧中,只有法源和法澄算得上是修行高手,而下一辈弟子不多,高手也少。可是法源性情过于刚直,而法澄不通世事。如果伊谷流只来了三、五个高手,不用风君子操心,可是这一次对方来了二、三十人,显然九林禅院不好对付。白天九林禅院香客游人众多,不会起什么冲突,真要动手也只能在夜深人静之后。第一天夜里没什么动静,风君子担心今天夜里会有事发生。恰恰今天我进了正一三山,他跟着我来了,想早点叫我回去。
我在路上听到风君子讲了这一切,有点担心的说道:“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回去一趟,请正一门来帮忙?就算鬼子来的人多,正一门这么多弟子也不用怕他们?”
风君子摇了摇头:“和尚们地事情,找道士来帮忙不太合适吧?不少字再说,法源摆明了不想找人来帮忙,否则他早就去找广教寺地活佛了。而且修行界地做法,想帮忙自己去。不要等人上门来求。”
“那你说会有人来帮忙吗?除了我们俩。”
风君子:“芜城三大修行道场,正一门势力最大弟子众多。而广教寺是个外来户,老活佛修为虽高,门下弟子却很少,一般也不主动插手修行争斗。这次法源要解决地是他师兄的私仇,一旦起了争端,恐怕就有杀业纠纷。修行界的高人如果真想帮忙,也只能在暗中。不便直接出面。没有什么顾忌能直接出手的,恐怕只有我们俩了。”
“法源、法澄对我都有恩,我是一定会去的。对手怎么样,厉害吗?”不跳字。
风君子一皱眉:“一共二十七个人,算得上高手的至少有十个,这次我看那什么门派是倾巢而动了。麻烦地是,人家是个正经旅游团。从上海一下飞机直接坐大巴就赶到芜城,外人抓不住把柄看不出破绽,也不好事先猜测,把他们怎么样。真要等到动了手,恐怕就措手不及了。如今,能解九林禅院之围的关键,就在于你了!”
“我?为什么不是你呢?你好像没把黑如意带在身上。”
风君子:“我刚觉得你有点聪明,你怎么又犯傻?我今天跟你进正一三山。怎么能把黑如意带在身上?万一被人发现,不跟送上门一样吗?而且,九林禅院是什么地方?我就算动手,也没法用黑如意。”
我这才想起来九林禅院淹没在一片老宅民居之中,周围都是密密麻麻地古宅小巷。那个地方如果放出龙魂,不论是大老黑还是小二黑。连身都转不开,真要动起手,可不把老百姓的房子都给拆了?我又问:“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吗?”不跳字。
风君子:“当然不是指你,如果我能将绿雪请下昭亭山,也不必麻烦别人。可是现在,只有一个人有这种大神通,就是九林禅院的老禅师法海。而你,就是能叫醒法海的那个人。我问你,真空之境你是否已经领悟?运瓮之法是否已经掌握?怎么叫醒法海是否已经知道?”
风君子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意思。他一说。我就明白了。说实话,我现在确实有了叫醒法海的办法。就是没有把握而已,但可以一试。我很奇怪的反问风君子:“我会地,都是你教的,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而要等我来?”
风君子:“我和你解释不清楚,总之,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有些事,我办不到,但你能办到。不要忘了,五蕴空禅,是你和法澄学的不是和我学的。”
说话间,公交车已经到站了。本来我求见守正,发现守正是金爷爷,金爷爷告诉了我解救阿秀元神的办法,有一肚子事情要和风君子商量。可刚出齐云观,就听说了九林禅院的事,只好暂时把别的放下了。我们赶到九林禅院时,是晚上七点半,夏天地天色刚刚开始暗下来。早已经过对游客开放的时间,但九林禅院正中空门大开。
九林禅院进门的格局与一般寺院并无不同。第一重是天王殿,四周是四大天王的彩绘泥塑,正中面对着大门口的是笑眯眯的大肚弥勒菩萨,弥勒菩萨背后是怒目瞪眼地韦陀菩萨。法源手持九环锡杖,面无表情的就站在弥勒菩萨前面,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威严怒气,乍看上去,还以为是韦陀菩萨转身跑到前面来了。
我和风君子刚刚进门,还没等开口打招呼,就听法源沉声说道:“原来是你们二位,对不起,今夜九林禅院恐有事端,老纳不便招呼,还是请回吧。……请改日再来。”
风君子看着他笑了:“改日再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改天来你恐怕就招呼不了了。方丈的样子很威风啊,拎着根禅杖想单挑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看还真应了那句话——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师兄这是要以身布道吗?”不跳字。接话的却不是法源,而是从后面走出来的老僧法澄。
法源没有理会风君子的话,而是转头向法澄道:“师弟,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要你在后院守好大师兄的法座吗?”不跳字。
看法源那样子,就是铁了心跟伊谷流单挑,既不想回避又不想牵扯他人,连法澄都给支到后院去了,而九林禅院的其它僧人也不知去向,估计都是让法源想办法暂时打发走了。这个和尚的脾气很难说服,倒不如和法澄多说几句,我越过风君子对法澄说道:“法澄大师,你刚才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不是捣乱吗?”不跳字。
法澄好奇地一瞪眼:“这是佛地精神,我和谁捣乱了?”
风君子也好奇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接着我地话说道:“不是说你捣乱,是说站在这里扮韦陀菩萨的法源大师。法澄,我问你,九林禅院的西配殿供奉的是谁?”
法澄:“地藏菩萨。”
风君子与我心意相通,我一开口他就反应过来我是什么意思。我接着问:“地藏菩萨像两边挂的黄布条上写的什么字?”
法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风君子拍了拍手:“这不就是了吗?地藏菩萨他老人家发誓地狱不空不成佛,而法源吵着嚷着就要往地狱里挤,这不是坏菩萨的事吗?你们是学佛的人,应该希望菩萨早点成佛才对,怎么能拖地藏菩萨的后腿呢?所以刚才那句话不对,谁入地狱你也别凑热闹。”
“对呀!你们说的也很有道理。师兄,这如何解释?”白发苍苍又一脸天真的老和尚法澄挠着头,愁眉苦脸,陷入沉思之中。
法源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向我们说道:“二位的好意法源知道,只是今日之事,实在与二位无关。我法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还是离去吧。这不是江湖恩怨械斗,只是我几十年前的未了心愿而已。”
风君子:“好好好,你有心愿未了就慢慢了吧,不打扰你在这里摆酷。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我们是来找你大师兄法海的。”
***************************************
最近有不少朋友留言讨论石野究竟该不该杀绯焱救阿秀?说实话,连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写的是神游,不是雷锋日记,石野就是石野,不是中央电视台包装出来感动中国的英雄模范。修行人遇事做事,怎么发展下去,不能完全由你我。
闲话少说,今天有一个重要的大问题要强调——又到月底了!这个月票还没有投的抓紧时间投啊!在这里厚着脸皮预订下个月的月票,过了今夜明天就可以投了,投给我。呵呵,拉票还是要趁早啊,我也想冲一冲月票榜。虽然难度大,还是拜托大家帮我努力。
118回
菩萨垂帘坐,地狱总不空(上)
118回
菩萨垂帘坐,地狱总不空(上)
------------
118回 菩萨垂帘坐,地狱总不空(下)
118回
菩萨垂帘坐,地狱总不空(下)
法源脸色一变:“你找我大师兄!现在?”
这时法澄一拍脑门:“刚才辩禅机,把事情给忘了。风小居士,你昨天告诉我大师兄今天能能出定离坐,是真的吗?”
风君子:“当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逛语,我也不和你这个出家人打逛语。我今天带来了打开空境之门的钥匙,就是他——石野!”
法源也动容:“石野,你真的有办法吗?就是现在!”
我小声答道:“办法倒是有一个,用不了多少时间。但以前没做过,不是很有把握,我可以试试。”
法源:“去试试也好,但不得勉强,也不要惊扰他的修行。……无论如何,多谢了。”
法澄:“那就不要耽误了,我们快去吧。”
风君子:“法源大师,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吗?你不必等在门口,该来的总会来的。……九林禅院的中门是空门不是地狱之门,俗话说地狱无门就是坑人,你别在这挖坑了,和我们一起去看你大师兄是如何出入空境之门的。”
法源也淡淡的笑了笑:“地狱无门就是坑人,这算什么俗话?我陪你们一起去吧。”说完话寺庙的大门也不关,我们一行四人来到了九林禅院的后院。
小小的禅堂中,蒲团上定坐的法海与我上次所见没什么不同,就是须发和指甲短了一些。想来是法澄在今年二月初二为他修剪过一次,又长出来了。出家人之间没有太多的废话,法源和法澄站在法海的两侧,而我找了一个蒲团在法海的对面坐了下来,风君子就站在我的身后。入定之后,阴神出游,以托舍之法进入法海的神识中,一切与上次一样。
托舍之后,他的感觉就是我的感觉,与常人不同的是,我动不了他的身体。当然更特别之处在于,我也入了法海的空境之中。这种“空”是无边的,却是有际的。所谓的际,并不是指神识的极限,因为此时神识已空,无所谓极限。空之际,是指时间和空间的尽头。我上次一出一入,被惊出一身冷汗。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因为我自己也领悟了真空之境。
如何去找法海?其实根本不用去找,他在“空”中无处可寻又无处不在。我所能用的办法就是运瓮之法。修炼运瓮之法时,瓮是空的边界,这瓮越运越大,最终无所谓大,消失在永恒的边缘,我也就进入了真空之境。而现在,要倒转过来,将这真空之瓮从无到有,从无穷之处向回运转,将我和法海一起收回。
我终于明白法澄为什么没有办法叫醒法海?他的禅定境界一定比我深厚,五蕴空禅也是他传授给我的。但是,真空运瓮之法是丹道中的心法,而阴神托舍术,则是风君子独门所创。法澄与我所学不同,所追求的也不同,所以他办不到,而我可以。
开始的时候,并无任何异常,真空之中越运越小,瓮内仍是空,瓮外已回归现实的婆娑世界。当这“瓮”收回到身体以内时,却不受我控制的陡然散失了。我这才想到,这毕竟不是我自己的身体。就在这一刹那,我感觉到法海醒了!因为有一种强大无比的精神力量从四面八方出现,仿佛要把我的神识碾碎,消灭并淹没其中。这下坏了,这种情况我真没预料到。
就在这紧要关头,耳边就听见一声断喝:“借神通一用,归位!”然后包围我的无形屏障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我的阴神被弹回到身体中。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而坐在我对面的法海也睁开了眼睛。禅堂中一片寂静,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风君子。
风君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法海的前侧,抓住了法澄的一只手。他松开法澄的手对刚刚睁开眼睛的法海道:“和尚,你一坐六十年,刚刚一睁眼,就差点杀了一个人!”
“这位施主,你是何人?刚刚有大胆阴物附我身躯,我正想超渡它灭去,却被你阻止!”这是法海睁眼所说的第一句话。
风君子:“和尚,你一坐六十年,脑袋也上锈了?什么妖魔鬼怪敢沾你的罗汉金身?我好心找人来叫你起床,你却恩将仇报,幸亏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没有让你犯错误。……还不谢谢我们……”
我听明白了一点点,那法海是误会了,他刚从定境中出关,陡然感觉到神识中被阴物所附,所以出手了。我哪是他的对手,况且是那种情况下,阴神差点让他给灭了。还好风君子早有准备,及时把我接了出来。惊险啊惊险!我明明是来学雷锋的,差点像雷锋同志一样遇难了。
风君子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法源和法澄已经反应过来,抢步上前半跪在法海身侧。须眉苍苍的老僧法澄,抓住年轻英俊的法海的僧袍,口中叫道:“大师兄,你终于睁开眼睛了,我都守了你六十年了!你这一闭关就不出定,我差点以为你已经成佛了呢!”
法海看着法澄,眼神说不清是痴呆还是平静,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小师弟,是你吗?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我觉得我是刚刚入定而已。”
“大师兄,已经六十年了,真的是六十年了!法澄师弟不修形骸,所以形容已经苍老。”法源也说话了,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法海:“法源,是你?你的变化倒不大。方丈法泠呢?”
法源:“禀报师兄,法泠早已还俗了,死于东瀛伊谷流几位高手的暗算,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法海:“法泠还俗了?伊谷流的人为什么会到芜城来杀他?”
这法海一睁眼睛,对六十年来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问这问那的。今夜伊谷流几十位高手可能就要到九林禅院来寻仇,我看着他那几个师兄弟几个说话心里都着急,插口道:“鬼子杀人还用问为什么吗?他们不仅杀了法泠,而且伊谷流的今晚就要到九林禅院来找法源。”
我的话声未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不紧不慢,沉稳而很有气势,从前院走来,直奔此间禅堂。我心中一惊,难道伊谷流的人已经到了吗?什么人这大胆子一个人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疑惑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座下弟子尚云飞,拜见九林禅院法源师兄。”
尚云飞此时前来,当然不是窜门的,而是帮忙的。法源伤小林一事,只有我、风君子、尚云飞知道。今天,知情者都来了。法海和法澄脸上都有疑惑之意,风君子和法源的神色却不是很意外。说话间尚云飞已经走进门来,众人也都站起身面向门口。法源上前迎道:“云飞小师弟,你此时前来老僧十分感激,只是实在不必如此。”
尚云飞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看见我和风君子的时候,眼光中微微有点惊讶。他再转眼看见了法海,神色却大吃了一惊:“法源师兄,此件因果我也有份,怎能不前来?……这位是,这位难道是法海大师吗?”
法海点了点头:“贫僧正是法海,闭关修行刚刚出定。”
尚云飞看了法海好几眼,又看了风君子一眼,向着法海施礼道:“祝贺禅师踏破空门,今日前来心意已到,云飞告辞了。……法源师兄,改日再来拜访!”
尚云飞说完话又向屋子里的人一一施礼,礼毕转身而去。他一进门就要走,风君子在身后叫道:“尚云飞,怎么刚来就走?”
“法海禅师已经出关,此地用不着我,为何不走?”云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而脚步一直未停。云飞这个人有意思,脾气与风君子截然相反。有事就来,发现没他什么事立刻就走。法源也没有挽留。
“葛举吉赞不是在川西大日毗卢寺吗?怎么成了广教寺的活佛?那年轻人是他的弟子?……还有,这二位小施主又是谁?”法海闭眼六十年,一睁眼全是问题。
“这一位是石野石小真人,是正一门守正真人的……晚辈。这一位是风小施主,法澄的朋友。师兄,广教寺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眼前九林禅院有事发生。这都是师弟我种下的因果。”紧接着法源向法海讲述了这六十年来九林禅院所发生的事情。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细细分说,法源只是按与伊谷流的事端线索解释。首先当然要从日本鬼子打进中国说起。眼前国难当前,法泠蓄发还俗,加入了抗日队伍。后来王金泠战死沙场,却非死于枪炮而是被伊谷流的高手以法术暗算。五十年后,伊谷流弟子小林到芜城意图不轨,让法源所伤。法源留下话要等伊谷流的长辈前来所仇,现在人家来了。不过有点麻烦的是,人来的似乎太多了。
这些因果我和风君子知道,而法海是第一次听说,就连法澄也是第一次听他师兄详细讲起。法源大略说完,法海喟叹一声道:“师弟,你入门时年幼,性情又刚直,很对你二师兄法泠的脾气。那法泠性情热烈,遇事能当,他还俗从军我不意外。你入门后,师父和我对我照顾的都不多,一向都是法泠关照于你。在你心目中,法泠就像你的父兄,有舔犊之情。父兄死于敌手而你不忘恩仇,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已经是空门之人,却放不下这一段因由,执意引出今日事端。这是你的劫数,你修为虽高,此劫放不下,终究无法悟道。”
法源正色答道:“师兄指点的极是,法源心里也完全明白。可我就是放不下,也不想放下。既然是劫数,就让我以一身历劫应劫好了。这位石真人修的是丹道,我听说丹道修行总有天劫,避是避不过的。我是空门中人,又何苦在意此等劫数呢?”
法澄也在一旁说道:“四师兄说的对,历劫应劫就是了,大不了下地狱。如果下了地狱,就帮地藏菩萨一起普渡地狱里的众生。……石野,你说对不对?”这法澄,到现在还没忘记我刚才所言下不下地狱的问题。
我苦笑一下答道:“对与不对我没有资格评价。不过伊谷流的事情,总要过了今晚再说……”
我话还没说完,法海突然一招手,小声道:“噤声,他们来了!在大门外。”
禅堂之中都是高手,然而还是以法海的修为最高,别人尚未发现异常,法海第一个知道伊谷流的人来了。法源跪地对法海拜了一拜:“大师兄,既然你今日出关,九林禅院今后就不愁无人主持大局。此事因法源而起,就让法源一人去门前迎客。”
法海一摆手,淡淡道:“我虽是你的师兄,但你今日已是九林禅院方丈,要怎么做你自己做主。你去吧!”看法海的意思,居然任由法源处置此事,并不主动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