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事情够复杂的,前因后果就更复杂了!我尽量挑简要处说,说完也用了快两个小时。我有很多疑问,又不知道先问什么才好,这些事情我都想和他商量商量。风君子一直没有说话,见我停了下来,才问道:“你都说完了?真够热闹的!可以写一部了。”
“我只是说了个大概,如果仔细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没等我先问什么,风君子先问了我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石野,从你拣到青冥镜开始修真之路,到今日金丹大成,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让我想想……应该是一年,对,我就是去年的这个时侯第一次在教室里看到的柳依依。”
风君子:“那是几月几号?”
“十一之后不久,是个星期天,好象是十月八号。”
风君子:“今天是几月几号?”
“上午柳老师刚刚送我一块手表,有日历,今天是十月七号。”
风君子:“你又糊涂了,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半夜零点!今天是1990年10月8日,星期一,阴历八月十五。不多不少正好一年春秋!”
“阴历八月十五?不对呀,上个月已经过了中秋节!”
风君子:“今年是闰八月,有两个八月十五。算了,不说日历了……我问你,一年之内金丹大成,你不觉的太快了吗?”
“很快吗?我也不知道,都是你教我的,是你教的好吧?”
风君子笑了:“这倒不好说呀,看来我我教的确实不错。本来闻道先后并不能以修行时间长短来衡量,但凡事总有限度,一年金丹大成实在太少见了!说出去恐怕都没人敢相信。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风君子微皱着眉头:“原因嘛,首先当然是我这个高人处处指点的高明!不过仅仅如此解释,恐怕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其实我知道关键所在,关键在于天劫!道法修行越往后越艰难,不仅是道法境界本身难以突破,更重要的是天劫难度。所以修行人大半的时间往往是用在度劫、历劫上。而你以一重凶险无比的身受劫躲过了后来的六重天劫,又有世间难得的高人指点,境界突破如此之快,也不算太意外。……石野,你记得你是怎么能够躲过六重天劫的吗?”
“金龙锁玉柱?”
风君子:“不错,就是因为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更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风君子沉吟道:“那是脱胎换骨的功夫,你等于已经过了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七重楼‘胎动’到第八重楼‘婴儿’之间的‘换骨劫’。我的四门十二重楼丹道,关于修炼形体的境界,第一门中是退病强身,就是炼形;第二门中是易筋洗髓,就是还转;第三门中是脱胎换骨,就是婴儿;第四门中是化形神游,就是忘情。……其实化形篇我自己现在也只知道一半……”
“你还没解释你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终于第一次听他提起了“四门十二重楼”中最后一门的境界,虽然还不清楚第十重楼和第十二重楼的是什么,看来第十一重楼的境界叫“忘情”。
风君子:“你急什么,听我慢慢说!我当时也认为是你走运,可是后来越想越不对,修行次第不可能乱来的。你不可能一步就脱胎换骨,除非早已易筋洗髓,可是当时我的‘还转’功夫根本就没教你!这只能有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我也觉得奇怪了,难道我的修行境界,也超出了风君子的预料之外?他可以从来都没和我提起过这方面问题,有时候问都不让我问。
风君子:“你另有奇遇,而这奇遇与毒蛇、朱果、洪水无关。”
他说的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奇遇?我怎么不知道?”
风君子笑了:“其实你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奇遇,你自己想想?你有天生阴眼,这未必是什么好事,可是你从小遇到了高人,用金针封住了你的穴脉。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是你拣到了青冥镜,又遇到了我,这就是机缘。另外,你的丹道修为进展如此之快,除了避过天劫,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风君子:“我和七心交过手,她在终南门下七字辈弟子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就算在正一门的泽字辈弟子中也是高手。你金丹大成之后,如果再有青冥镜相助,现在与她已经相差不远。可是你想想另一个人,就是那个七叶。如果七叶五年前不是七心的对手,那么以他现在的修为,算不算精进神速?你们两人之间有一种遭遇是相同的,你们都得到了同样东西。”
“你是说紫英姐的黄芽丹?”
风君子点点头:“朱果本身就是修行界的宝物,可是黄芽丹要比朱果珍贵多了,它不仅需要其它的珍贵灵药相配,而且需要高手炼制,一不小心就可能一炉丹药都废了。韩紫英炼成了两炉黄芽丹,一炉是因为你,这我就不说了。另一炉是给了七叶,七叶必有藏私,没有全部交给师门。他闭关三年道法大成,和黄芽丹相助肯定有关系。”
“那你不是已经知道原因了吗?还有什么好奇怪的?”
风君子:“你得到黄芽丹是在修成金龙锁玉柱之后。我奇怪的是——什么人替你易筋洗髓?别说你自己不知道,连我都没看出来!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人可太高明了!”
“你没看出来?”
风君子:“我要是看出来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一开始怀疑是你们村的金爷爷。可是那老头子家我去过,我送他一只灵獒,还要走了一个鼻烟壶。从头到尾,也没看出这位老爷子有什么不对,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中医,没有半点修行人的痕迹。我应该不会看走眼的,所以我才疑惑,想不通会是谁?”
原来我送杨小康的那个鼻烟壶,是风君子拿金爷爷的,后来杨小康得到这个鼻烟壶,又帮我给金爷爷卖枣,其中的因果循环实在是很巧妙。而我告诉杨小康那个鼻烟壶是我们村一个老中医给的,无意之间居然给说中了!但我现在不关心这个问题,我问道:“那你现在又怀疑谁?这天底下谁没事会暗中帮我易筋洗髓?”
风君子:“连我都没发现,你自己就别琢磨了,顺其自然吧。和你说这件事,主要是为了解答你刚才那么多疑惑。你今天晚上来找我,是因为遇到了那么多事情。你自己是不是也很奇怪?这些事情,换一个人一辈子恐怕也遇不到,而你这短短一年时间内全碰上了!想通了吗?我告诉过你原因。”
“你是说——人劫?”
风君子:“对了,就是人劫!你在修行中躲得过天劫,却在世间躲不过人劫。你想想这些事,都不是你自己招惹的,你这个人也不是惹事生非的人,可它们偏偏都找上门来,你想躲都躲不过!而且人劫的奇异之处就是从你的心性之中来,就算你早知道今日局面,回头再来一次,一样会面临今日的事端。你回头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风君子问我回头再来一次我会如何?我也问自己,如果回头再来一次恐怕也是一样的,这就是人劫吗?我又问:“如果这些都是我的人劫,会不会太多了?”
风君子笑了:“这就要怪你自己了!你一年之内金丹大成,修行可称神速,你躲过多少天劫,就有多少人劫。所以你才会遇到这么多事!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原因,省得你想不通,以为天底下就你事多,这叫有得有失。”
“那我该怎么办?”
风君子:“这我也没法说。经历人劫唯一的办法就是坦然面对,把该做的事情一一做好。不要过多的去想前因后果,因为就算你知道答案,事情也是避不过的。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很痛苦的,对于修行人也不容易,所以还不如不问。不过你现在的情况,倒是提醒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风君子:“你的境界已到金汤,四门十二重楼前两门的心法与口诀我都教完了。但如今我还不能急着教你第三门中胎动的功夫。等你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再说吧,否则人劫再来,我怕你真的忙不过来。我可以告诉你,在金汤到胎动之间,这一重天劫叫真空劫。很多丹道中人一世修行到此为止,可能尸解而去,或转世重来,或自以为得道。有很多世传丹法也到此为止,足见这一重天劫不是那么好过的,历此人劫恐怕也不简单。”
“什么叫尸解?”
风君子:“这不是我的丹法,你也没必要问。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处理你遭遇到的这一切,这也算是修行。”
“那你什么时候再教我第三门中的心法和口诀?”
风君子:“你不用历真空天劫,但我就当有这一劫数。等你听九林禅院法源和尚讲完《金刚经》再说吧,前因后果先不要问我,最后你自会知道。还有,自古以来丹成而出师,丹道修行弟子只有到达灵丹境界才可以出来行走世间,这我告诉过你。金丹大成之后也有讲究,你知道吗?”
“金丹大成可自称真人,是不是这样?”
风君子:“韩紫英告诉你的吧?她知道的可真不少,真没白活五百年。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个,而是修行界的规矩。丹道门派,只有金丹大成之后才可以传法收徒。正一门修的也是丹道,所以你看正一门中的那些人,如果有人正式收了弟子,那说明他的修为应该至少到了三十六洞天的第二十四洞天‘不堕洞天’。说起来你现在也可以收徒弟了,但是你没有开宗立派,只能传承宗族中人,所以还是不要传法收徒比较好。”
“我现在还没有收徒弟的打算……这一段时间你不再教我了吗?”
风君子:“那倒不是!我只是暂时不教你‘胎动’的心法与口诀。世间法术很多,可是我知道的不多。现在,我能传你三种法术,但你只能一样一样的学,你先学哪一门?”
“你先告诉我呀?”
风君子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我倒忘了,其实我以前都跟你提过。第一种就是神仙辟谷之术,第二种是外炉鼎房中术,第三种是世间三梦大法第一梦入梦大法的最后一步破妄功夫。我只能一样一样教你,你自己选,先学哪一样?”
辟谷?外炉鼎?这些他都跟我提过,我也很感兴趣。但是让我自己选,我首先还是想学入梦大法中的破妄功夫。柳依依现在正在妄境之中,风君子说如果她自己出不来,就需要我去把她接出来。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是和柳依依的修行有关,我一定要先学。我并没有告诉柳老师柳依依的事情,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我刚刚让柳老师相信这世上有特异功能,还是不要立刻再告诉她这世上还有鬼,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接受的。第二是因为就算我告诉她柳依依的事,我现在也无法让她见到柳依依。
我告诉风君子我的选择,风君子有点吃惊的道:“你选破妄?这可是最不容易的!想好了没有?”
“我想好了,这和柳依依有关。”
风君子:“我如果是你,我也会选破妄。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没有忘了柳依依。我告诉你,在还转到金汤之间这一层天劫,叫作‘妄心劫’。你在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修行中没有经历,却要在世间三梦大法中经历,终究是躲不过去。算了,本来你已经金丹大成,我可以教你直破妄境,可现在为了柳依依,你恐怕要麻烦多了!”
“你别什么人劫天劫的,今天晚上我给你绕的头都晕了!你告诉我,怎样才能破妄?我又怎么去找柳依依?”
风君子:“你急什么?柳依依在妄境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在乎多等两天。你还是将你的金汤境界巩固了再说,先收了你浑身的光环吧。……你看看,天都快亮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本来是想上昭亭山,结果和你说了这么长时间……我要回去了,你也走吧,过几天再说。”
……
和风君子这一夜交谈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天已经快亮了。我本来想问他很多问题,结果这些问题没有出口,却听他讲了一大堆天劫人劫的道理,还有我修行的奇异之处,也不算没有收获。金丹大成之后,其实无所谓睡不睡觉休息,小坐片刻就可全天精神饱满。我阴神归位之后就起床了。
我以为我起的很早,可是紫英姐和阿秀起的比我更早,我甚至怀疑昨天夜里她们根本没睡。见我推门出来,阿秀在厅中招呼道:“石野哥哥,你起来了!快去洗个澡,紫英姐给你准备的百花汤浴。”
紫英姐也说:“小野,阿秀听说你上次洗完百花汤浴特别舒服,就缠着我要走了百花汤浴的配方,好不容易收齐的材料,就等着伺候你洗这百花汤浴呢。”
百花汤浴?昨天晚上她们俩向木桶里我身上泼水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曾经在这个木桶里洗过百花汤浴。那种滋味确实是舒服,简直有销魂的感觉!可是现在阿秀要“伺候”我洗这百花汤浴,还是让我觉的有点不自在。我昨天晚上有一个问题从头到尾都忘了问风君子,其实我一直想问他阿秀的来历?
紫英姐告诉我阿秀是她的表妹,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紫英姐是个妖物,而且普天之下已无族类,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有个表妹?我早怀疑阿秀可能是什么异类,但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问她。她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出现之后又莫名其妙对我这么好!如果说紫英姐与我之间,她对我的情意我心里清楚。虽然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我和紫英姐之间的关系,但至少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对这个阿秀我是一点都不明白!
阿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偷听过她和紫英姐的谈话,言语之中她已经把自己当作我的人。难道是一见钟情吗?就是看上我了?我有这么大魅力吗?如果说她有什么别的企图,这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看她的样子,世上恐怕再没有这么纯真无邪的人!紫英姐全心全意对我,风君子还曾经对她起过戒心,可是对这个阿秀,风君子好像一点戒心都没有。阿秀平时对我的那些好意,风君子都看在眼里,除了开几句玩笑,别的什么话都没说!这阿秀究竟是什么来历?
没等我想清楚,阿秀已经推着我进了卫生间,大木桶里已经放好了百花汤浴。淡紫色的水光撒落着五色的花瓣,还散发着怡人的暖香。水温稍稍有点烫,但躺下去片刻就习惯了,只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舒泰无比。我当然不好当着阿秀的面赤身裸体,将她劝了出去,关上门躺坐在木桶里。
阿秀出门时还有点不高兴:“石野哥哥叫我出去我就出去,有什么事就叫我和紫英姐姐……”
只听紫英姐在外面轻声笑道:“阿秀,小野脸皮嫩,你也不知道害羞吗?……你难道还想帮他搓背?……金龙锁玉柱之身,金丹大成的真人,你要能在他身上能搓下来泥,算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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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回
独君妄尊位,万人效痴狂
道家说“入静”或者佛家说“禅定”,究竟是什么样一种状态?门外人谈论起这个问题,往往都有一个误解,认为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种无意识状态,有人还套用了西方心里学的很多描述去解释。其实情况完全不同,不论是“静”还是“定”,意识都是清醒的,而且定境越深,意识会越发清醒。
常常听见有人说某某老和尚功夫厉害,可以打坐睡觉,这接近于胡说了。因为静坐和睡觉完全是两回事,人是在意识的清醒状态中,并非昏沉不觉,也并非无知无欲。当然“定静”的状态有很多种,尤其是佛家的讲究更加复杂,大家最常听到的就有四禅八定。关于入静调心的功夫,风君子一开始教我的是《庄子》中的“心斋”和“樱宁”,但我没有体会到最后一步“坐忘”。因为尚云飞插了一手,他教我止心随息,帮我灭动触,我定坐中进入了“初禅”境界。
此后风君子再没有专门跟我讲过如何入静调心,只是一步步教我丹道中每一层境界的心法与口诀,而在这每一层境界中入静时的精神状态都是不一样的,只是没有刻意起一个名称去描述它而已。也许它的复杂程度不亚于佛门的四禅八定,但修丹道并不刻意强调,只在个人的体会。
同样是打坐,不同的人可能处在完全不同的意识状态中,这一点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比如有人可能断绝了一切外缘的干扰,意识是内在的心性光明;而有人可能是身心内外了无分别,忘记了自己只存万物;有人可能是一片纯净,能知道周围和自己发生的一切,但是留不下任何痕迹。
而我现在就处在一种非常特殊的静坐状态中。我正在菁芜洞天的竹舍中打坐,感受到的是身心内外了无分别。既然已经到金汤境界,元神与识神合一,就无所谓断绝外缘向内收摄,这是一种我就是我的感觉。我只觉得天地万物与我一体,我是万物之一,天地也不是天地,它与我一体开盍。
进入这一定境,只觉得周身的神气波动与外物一体,不再有分别界线,不仅仅是相互感应而已。然后才知道什么叫作精华内敛?因为我起身离坐的时候,清晰的感受到金丹大成之后纯净的身心,神气的收发与识念一体,一念之间收了浑身的光环,我看上去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本原之人。风君子没有骗我,这金汤的境界体悟成熟之后,这周身光环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想收也就收了。
我并没有继续住在紫英姐家中,而是回到了学校。紫英姐非说我原来的铺盖旧了,应该换一套新的,就让我把好准备的那一套新被褥拿到了学校。我想了想,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宿舍里,而是拿到了菁芜洞天的一间竹舍当中。我既然要把此地当作修行洞府,当然要做好安营扎寨的准备,有时候就在这里过夜不回去了。一连几日,我都经常在菁芜洞天中打坐修行。“金汤”境界已经了然纯熟。
……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可以说非常平静,平静的都让我自己有点不自在。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一下子好像又什么事都没了。紫英姐和阿秀还是照常经营面馆,没有修行人在我身边出现打扰。如果说唯一有变化的那就是柳老师,柳老师现在看见我的时的眼神和以往明显不同,每次进教室的时候都对着我轻轻的点头,这个动作只有我知道是在和我打招呼。
最气人的是风君子,我一直在等他传我破妄功夫,可是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每天照常上学放学,就像忘了这件事。我等了三、五天,终于等不及了,这天放学的时候,我让阿秀先回面馆,而我在西门外堵住了风君子。
“干什么?找我有事吗?有事快说,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他居然是这个态度,我也不好发作,只有陪着微笑问:“风君子,你最近有时间吗?”
风君子看着我,表情似笑非笑:“那要看什么事情了,有好处我就有时间,没好处我就没时间。”
他的话中有话,我听出来了,还是主动一点吧:“我想请你出去喝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风君子:“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这小子,说好了每月请我喝顿酒,现在都十月份了,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有事求我等着急了才想起来?”
“不是不是,我早就想请你了,只是前一段时间事情太多……”原来这小子还记着,当初他听说我有“津贴”之后,就要我每月发了钱请他一顿,这个月还真没请!看样子答应高人的事情,还真不能忘了。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他说这种事什么时候都有空,分明就是在说今天。去什么地方呢?我还想和他去芜城的大排档一条街,可是风君子不干,非要去紫英姐的面馆喝酒。他对我说:“我听说你那家面馆新换了招牌,变成了石记饭店,还添了几样特色菜,我一定要去尝尝,不要告诉我你舍不得,我可是帮你省钱!”
“可是紫英姐那里不卖酒!”
风君子:“那我不管,我既要吃菜也要喝酒,有什么麻烦你解决。我告诉你,如果这顿酒我喝的不好,会不满意的……”
石记饭店不卖酒,是有原因的。老板娘韩紫英千娇百媚,连风君子这个小孩都知道“馄饨西施”的外号,现在又多了个性感美少女阿秀,就算在这里不吃东西,坐着看看也是秀色可餐,也难怪生意越来越好。当然,也并非全然是好事,这里在学校门口环境还不算太乱,但也总有宵小之徒或自命风liu的家伙想打这两位美女的主意。至于结果,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五百年的妖精什么没见过?有什么对付不了的?不过这里不卖酒,还是不想食客喝多了起事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这是紫英姐一惯的原则。
风君子非要在这里喝酒,要换作别人紫英姐和阿秀早想办法给赶出去了,可是拿他却没办法。我和风君子站着等了一会儿,等有桌子空了,这才坐下。我走到后厨告诉紫英姐我有事求风君子,可是风君子非要我在这里请他喝酒。紫英姐摇头笑了笑,出去走到风君子身边,低头小声问道:“风大神仙,今天要喝什么酒啊?我叫阿秀去买。”
风君子低声笑道:“老春黄,烫好了再上……你告诉石野,这酒如果我喝不出好来,可别怪我不用心帮他……”
这时阿秀刚刚收了几个客人的帐走到风君子身边,问道:“就你花样多,什么叫喝出好来?”
风君子:“我没喝过的美酒就是好酒。”
紫英姐掏钱给阿秀,让阿秀出去买酒,阿秀到街对面的商店里买了两瓶老春黄,又到后厨准备热水烫酒。一边烫酒一边嘴里嘀咕:“没喝过的美酒?老春黄他应该喝过呀?这怎么办呢?”看来阿秀嘴里对风君子总不满意,可是心里还是很忌惮风君子的,风君子说的话她也不敢不在乎。
紫英姐对阿秀说:“放着我来吧,你到前面招呼客人去。……早知道今天准备点东西就好了。”
听到这里我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件东西。我跑到风君子身边在他耳边问:“风君子,你上次在鲤桥圩给我三粒黄芽丹,现在身上还有没有了?”
风君子:“我原来有九粒,给了你三粒,又给了别人三粒,现在就剩三粒了,怎么,你想打我黄芽丹的主意?你是不是太不讲究了,你应该问老板娘要啊!”
“别管我讲究不讲究,你今天如果想喝好酒,就给我一粒黄芽丹,我一定让我喝到从未喝过的美酒。”
风君子眼睛发亮:“真的?你不骗我?”
“你什么时候见我骗过你?”
风君子:“我没带在身上,你等我,我回家去拿……你叫老板娘先把菜做好了。”
风君子的家住的不远不近,但估计他回家时遇到了点麻烦,谁家父母能让孩子不吃饭往外面跑?总之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我就等在店门口,他跑过来把一粒黄芽丹放在我手中,口气还有点舍不得:“这个你拿去,可千万要搞出好酒来啊!”
我拿着黄芽丹走到后厨,紫英姐已经把酒菜准备好了,不知从哪弄的一只很别致的青瓷酒壶,烫好的老春黄就装在酒壶里。我打开酒壶的盖子,就要把黄芽丹往里面放。紫英姐眼尖,一把拦住了我:“石野,这不是黄芽丹吗?你要干什么?”
“泡酒啊?我们村的金爷爷告诉我的,这黄芽丹化在酒里,可以补气益神,还可以活血美容呢!普通人这么服用黄芽丹最好。它还有个妙用,可以使酒味更加醇香,我在家里试过,那酒简直绝了!”
紫英姐:“把黄芽丹化在酒中?那大半的药力都没了!……真是糟蹋好东西,这是谁的黄芽丹?”
“风君子刚刚拿来的。”
紫英姐:“那就随他吧,反正他只想喝酒。这么泡不合算,要想将药力化在酒中,酒味最好的火候,至少要泡十斤酒。你等等,我要阿秀再去买几罐。”
老春黄不是白酒,我也说不清它是什么酒,应该是接近于花雕之类的黄酒。金黄的琥珀色,香味醇厚绵长,度数不深,可是后劲不小。最上等的老春黄是用小陶罐装的,一斤半一罐。阿秀前后一共买回来六罐,加起来有十二斤,紫英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鼓肚的坛子,将烫热的十二斤老春黄都倒了进去,然后将那粒黄芽丹也放了进去。
“好香呀!什么酒?”风君子吸着鼻子也走进了厨房,眼睛盯着酒坛子。
“你回去坐着吧,这是老春黄,但绝对是你没喝过的老春黄……等着,一会儿就上酒上菜了。”
我和风君子坐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此时晚饭的点已经渐渐过了,客人少多了。风君子正等的不耐烦,阿秀挑帘从后厨走了出来,将两盘菜放在桌上,转身又回去端菜。很快,一桌酒菜上齐了,两荤两素四个热菜,中间没有上汤,却放了一盘凉菜。
“这是什么笋的笋干?我怎么从来没尝过?不仅有竹枝的清香,还有山药和香菇的味道!”
紫英姐:“这是阿秀采来的,我以前也没见过……用来炒肉丁口味确实不同。”
“这是果脯吗?这么好吃?”风君子又尝了一口凉菜。
紫英姐:“这是腌黄金枣丝,石野他金爷爷送的黄金枣。”
风君子:“好好好,就冲这几盘菜,再多等一会儿也值!你去忙你的吧,有石野陪我喝酒就行了。……来来来,石野,干一杯,这酒闻着味道就勾人。”
风君子说干一杯,一杯下肚之后,又连喝了好几杯,酒壶就把在他手里,都忘了给我倒。只听他长出了一口气:“好酒,你是用黄芽丹弄的吗?真没想到,黄芽丹可以泡酒,一粒可以泡多少斤酒?”
“你现在喝的老春黄,就是用你那一粒黄芽丹泡的,总共十二斤,紫英姐说药力正好。”
风君子:“那我还有两粒,你叫老板娘再给我泡二十四斤好不好?我留着以后喝。”
风君子只给药,不管买酒,分明是在敲诈我给他买二十四斤老春黄。敲诈就敲诈吧,谁叫他是风君子呢?我点头答应,又问道:“你原来有九粒黄芽丹,三粒给了我,那三粒泡酒,还有三粒你给谁了?”
风君子:“我给七心了,总不能白听人家的七情合击!法澄大师告诉我,弹奏这七情合击,她自己也容易被七情所伤,就算是医药费吧。”
“你又见过七心?”
风君子:“也不能算又和她见面,我是悄悄去找她的,将黄芽丹放在她身上,还留了张条。”
“那七心没有发现吗?”
风君子:“当时没有发现,我自有我的办法……石野,你最近没有发现你丢东西了吗?”
风君子的话我不知所云,疑惑道:“我?我丢了什么东西。”
风君子手中亮出一物:“我戴着锁灵指环去的,没有让她发现。这锁灵指环还有一项妙用,你以后自己琢磨吧……拿好了,别再让人给偷走了。”
原来风君子将我的锁灵指环偷偷拿走了,本来指环就是他给我的,现在偷去又还给我,让我哭笑不得:“风君子,你拿锁灵指环干什么?它有什么妙用?”
风君子一摇手:“不要什么事都等我告诉你,指环在你手里,你自己研究吧,我也是后来才研究出来的。……石野,你今天找我,是不是为破妄的功夫?”
“就是请你喝酒,顺便也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教我?”
风君子:“现在!……阿秀,再给我们打一壶酒。”
原来说话间不知不觉,我们两个已经把一壶酒喝完了,当然大半是他喝的,这酒入口的感觉真好!阿秀又打了一壶酒,我和他又连干了两杯,这才有点犹豫的问道:“现在?在这里?有点不大方便吧?”
风君子以前都是在梦中传我道法,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今天他居然要在这里教我破妄功夫,是不是喝多了?只听风君子笑道:“这倒没关系。世间三梦本来就是我自创的独门道法,如果没有学过入门的功夫,就算是别的门派的修行人,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这样啊?那你就说吧。”
风君子:“不急,我这是拿它当你的天劫,所以今天首先要讲一讲天劫,只讲妄心劫,石野,你知道什么是妄心吗?”
“妄心?狂妄的心,心中的妄想?”
风君子:“你这是望文生义!其实每个人都有妄心,这妄心也不能说是好是坏。”他扫了一眼柜台和厨房方向:“比如有天生瑞兽,却想化形成人,这就是妄心!再比如过去有人造反,想做皇帝,这也是妄心,有人成功了,比如朱元璋,有人失败了,比如李自成。此妄心不能说对错功过,但天下人人有此妄心,则天下人人痛苦。”
“痛苦什么?”
风君子:“天下只能有一人称帝,其余人只能入妄,岂不天下人人痛苦,要破此妄境,于世间只有一个办法。”
“淡泊名利,不与天下争?”
风君子:“错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天下无帝!这是人世间文明的破妄之道。老子说‘绝圣去智’的道理很多人不解,其实他在说这个。两千年后,大多数国家已经无帝,老子说对了!不过人们还在争夺别的东西,权力、金钱、美色,这是众生之本性,动物也会争夺地盘、食物、配偶。所以在佛教中,如来说修行要去‘众生相’……可是话又说回来,人本来就是众生之一,而且与其他众生相比,所欲无限。又怎么去呢?不如不去,在妄中经历!”
“好好好!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子,居然能谈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实在是了不起!我这个老头子以前还真小看你们这些孩子了。”旁边突然传来了鼓掌叫好的声音。有两个人走进了面馆,看见这两个人,我和风君子都站起来了,垂着手老老实实立在一边。这两个人一个是我们的政治老师唐老头,一个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柳菲儿老师。刚才鼓掌叫好的是唐老头。
“柳老师、唐老师,你们怎么来了?”阿秀首先迎了上去。
唐老头:“市局的汤局长来学校视察工作,何校长非要小柳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也是人大代表,所以也去监督监督他们。工作扯完了,学校要招待汤局长,我不想喝那个酒,就拉着小柳出来了,找地方随便吃顿饭。……咦?好香的酒!你们两个小子在喝什么酒?”
唐老头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柳老师和汤家之间的关系。她和汤局长的儿子汤劲前不久已经分手了,汤氏父子的如意算盘恐怕落空了。这个汤局长,居然利用教育局长的身份,跑到学校来找柳老师,不知道想说什么?唐老头大概知道柳老师和汤劲的事,有意护着柳老师,反正汤局长也得罪不起这个唐老头。芜城中学原来的校长柳子规是柳老师的堂叔,而唐老头和柳校长是至交,所以才会维护她师。想到这里,我不禁抬头去看柳老师。
我看柳老师的时候柳老师也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埋怨之色,随即她又盯着风君子说道:“风君子,我说过你多少次!你怎么又找石野出来喝酒?”
唐老头在一旁劝道:“小柳,你也别管的太严了!能说出刚才那么一番道理的人,喝几杯酒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