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秦老板。”他愉快地说,“当务之急是逃出去,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快走吧。”
    秦川嘴角在阴影中动了下,那仿佛是个短暂的上翘,但没人能看见,然后漫不经心地摘下眼镜擦了擦:“说起这个,现在只有接我来的那辆车有备用汽油,你们那两辆车油应该不多了吧。不如我们就……”
    “等等。”
    鲨鱼蓦然顿住脚步,手一抬。所有人同时静下来,只听室内呼吸彼此交错,外面大雪簌簌压在厂房蓬顶上,鲨鱼耳梢轻微地动了动。
    “不好,外面有人。”
    所有人猝然色变,秦川擦镜片的手僵在半空,鲨鱼二话不说从保镖怀里夺走一枚手榴弹——
    门外,两队警力分头守在左右两侧,一名手持破门阀的特警深吸一口气,只见汪大队无声地比出手势,三、二、一。
    鲨鱼脸色铁青,拉开引线甩手一扔。
    ——轰!!
    手榴弹落地爆炸,余波将门板震飞,外面拿破门阀的特警措手不及,一下被冲出去几步远!
    汪大队:“我艹!”
    秦川:“我艹!”
    秦川猛地怼回自己的眼镜,内心感受简直无以言表,只见硝烟滚滚中,特警已经闪电般冲了进来:“举起手来不准动!”“警察!!”
    哒哒哒,哒哒哒,所有冲锋|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喷吐火舌。鲨鱼闪电般扔出去两枚手榴弹,毫不犹豫拔腿向厂房深处狂奔:“跟我来!”
    爆炸巨响震耳欲聋,负隅顽抗的保镖被特警打成了血筛子。秦川勉强藏在反应釜后,脱口而出:“去哪里?!”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往哪跑?!
    ·
    急救车稳稳停在断崖边缘,立刻有两个民警冲上前打开门。吴雩裹着一件冲锋衣跳下车,脚刚踩在地上,突然好像感觉到什么,皱眉往脚下一看。
    这时步重华也钻出车门,只见翁书记亲自带着林炡从指挥车上迎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一手拉住步重华一手拉住吴雩:“老宋在上面指挥,叫我下来迎接你们。这一次你们都干得很好,组织为你们感到骄傲和——”
    吴雩突然抬手,示意翁书记噤声,然后往前走了几步。
    “…………”
    翁书记下意识心惊胆战起来:“小吴警官?”
    指挥车周围各单位、各大队的所有警察都眼睁睁看着他,不敢吱声也不敢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吴雩走到一块积雪尚未覆盖的巨石边,单膝半跪下身,在石块和地面的缝隙中抠了点油黑的土,放手上一搓。
    步重华疾步上前,低声问:“怎么回事?”
    吴雩不答,把那点土放在嘴里仔细尝了尝,“你挖过矿吗?”
    “没有,怎么?”
    “我挖过,几年前混进缅甸一座煤矿干了六个月。”吴雩低头呸地吐出那点土,起身接过翁书记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问:“——这底下有矿井吧?”
    翁书记:“有哇!”
    “离地面很浅吧?”
    “是是,不深!”
    吴雩绕过翁书记,向林炡一伸手。
    林炡好歹在情报工作上配合过画师近十年,已经在平板上调出了专案组事先准备好的地下矿井图,吴雩接过来看了片刻,轻声说:“坏事了。”
    ——这三个字从别人嘴里出来倒罢了,从吴雩嘴里出来,翁书记整个人登时一惊:“不,不可能!我们已经事先探测过瓦斯残留和有毒气体,绝对确保万无一失,绝对确保……”
    “我不是说瓦斯,我是说回风巷。”
    “……回风巷?”
    吴雩扭头望向远处的厂房,这个时候他脸色已经不是很好看了,但语气还是很沉定的:“去通知抓捕组,万长文不是随便选厂址的,厂房内可能藏有一口废弃通风井,经攀爬可以逃往井下。立刻去!”
    林炡拔腿就往指挥车跑,人还没上车,差点迎面撞上王九龄:“翁书记!不好了!——抓捕现场传来急报,匪首经厂内一通风口向井下潜逃,汪大队申请立刻下井抓捕!!”
    翁书记双眼猛地一闭,心脏重重下沉,却只见吴雩劈手拿过身侧特警的JS冲锋|枪:“不行,驳回。”
    “什么?”
    吴雩大步向警车走去,身形如脱笼雪豹,快得掀起一阵雪风:“告诉他们绝对不能尾随下井,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严峫:“我家有矿(*^▽^*)”
    吴雩:“我挖过矿-(O_O)-”
    第155章
    Chapter
    155
    爆炸和扫射声渐渐在头顶远去,
    秦川一松手,
    顺着铁梯当空掉下废弃风井底部,立刻被第一个跳下来的鲨鱼拉住向后一推,
    紧接着手榴弹当空扔上去,
    轰隆!
    风井中断炸塌,
    乱石如暴雨般坍塌而下,彻底堵住了特警从围剿现场追下来的唯一路径。
    “……呼,
    呼……”
    仅剩的最后几个人都在惊魂未定粗喘,
    阿Ken一把揪住秦川怒吼:“是你!肯定是你!”
    秦川险些破口骂娘,这时鲨鱼却拉住了阿Ken:“不是他。”
    “那难道……”
    “是那个女警。”鲨鱼向自己最后几个手下——奉命去明光路汽配店那辆车上的刀疤脸、棒球帽和缅甸司机三人一扬下巴:“你们说那女警曾经在车门边纠缠,
    非要让你们拿什么宣传册,
    是不是?”
    刀疤脸在汽配店里满面凶横,
    这时却差点吓哆嗦了:“是……是,但老板我没拿,我真的什么都没敢拿……”
    “你拿不拿都无所谓,宣传册只是幌子,
    跟踪器一定是在你们纠缠的时候扔进车里的。”鲨鱼从牙缝间狠狠迸出一个“SHIT!”,
    咬牙道:“真他妈赶着来送死!”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孟昭还是说他们自己,
    几个毒贩都困兽犹斗地红了眼,阿Ken急问:“老板,现在怎么办?!”
    “……”
    这里离地面上的制毒工厂已经有好几层楼深度了,急促警笛和鼎沸人声都被完全隔绝,黑暗中只有他们几盏手电发着抖扫来扫去,映出远处幽深、阴冷的回风巷。
    “这里二氧化碳浓度高,
    不能久留,必须马上跑。”鲨鱼阴冷地说:“采区底车场有一条巷道通往进风井,万长文挖了条出去的路——走!”
    ·
    “井田采用中央分列式通风,犯罪分子进入后不会敢在有害气体沉淀的回风巷多待,极可能会经由工作面在进风井会合。因此下去后首要任务是高强火力堵住进风井,全面搜索每一条巷道、穹隆、硐室,凡经风门务必两人以上火力把守!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
    紧急下井口边,步重华亲自带着各组刑警,汪大队带着手下精锐特警,只见人群正中的吴雩穿着紧身黑色特警冲锋衣和防水胶靴,背上挎着一把JS轻型冲锋|枪,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二指并拢,干净利落:
    “下!”
    精悍警力一批接着一批,从升降机迅速降入深不见底的大地岩层,仿佛前方不是诡谲险恶的深井和手持强火力的毒贩,而是义无反顾的光明与未来。
    远处,一个娇小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近几步,又停下了。
    ——是宋卉。
    小姑娘身上没有受伤,但是面孔和双手指缝里却残留着血迹。那烧灼骨髓的热血已经在她皲裂的皮肤上凝固成了暗红,混合着灰尘泥土,映在少女空白的瞳底。
    指挥车周围忙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奔走狂喊,无数指令调动纷沓来去。没有人注意到她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仿佛梦游般直勾勾盯着自己血泥交错的掌心,几个小时前人行道边孟昭一点点失却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指缝里。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用力把脸埋在掌心里,发出一声带着哭腔、愤怒又不甘的低吼。
    ·
    井下。
    数不清的脚步沿错综复杂的甬道分散开,冲锋衣背后的反光条们迅速隐没进了黑暗的深井。
    “N24井田走向长度小于四公里,基本是一米以下的薄煤层,就算现在设备都撤走了进去也得弯腰,所以毒贩跑路的首选应该是厚煤层开采面。”吴雩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在汪大队手里的图纸上示意了几条路线,满头雾水的汪大队登时发出似懂非懂的“哦——”长长一声,只听他继续道:“两米高度以下的运输巷先不用看了,这边!”
    如果汪大队真是个汪的话,现在已经连耳朵尾巴都立起来了:“是!”
    几个人脚步匆匆奔向甬道深处,吴雩边走边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汪大队立刻:“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吴雩犹豫了下,才说:“……你一大队长这么跟我说话,我不太习惯,咱们还是按照正常的来吧。”
    汪大队峻容:“不不不不,应该的应该的。下来前专案组说咱们这组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小吴警官你,你掉了根头发,咱们几个赶明都得拉出去剃光头!”
    后面几个人同时:“是是是是!”“没错没错!”
    吴雩:“…………”
    汪大队招招手,吴雩附耳过来,只听他掩着半边嘴小声说:“而且你夫人也交待了,回头你要出什么事,他会用尽一切违纪手段对我进行徇私、打击、报复、穿小鞋……”
    吴雩疑道:“我夫人是谁?”
    “步重华啊。”
    吴雩:“……”
    汪大队:“……”
    两人面面相觑,汪大队一脸你不要隐瞒了哥们已经知道了的表情,五秒钟后吴雩摸着鼻子:“啊——啊对对,是是。那个贱内……拙荆……”
    “小吴警官,”蓝牙耳麦对面只听步重华冷冷道,“你跟我们这组的通讯还没关呢。”
    吴雩:“!!”
    吴雩仿佛一只被名为“步重华”的命运隔空捏住了后颈皮的猫,背毛乍起,脚步僵住,突然打了个手势示意噤声,汪大队一句“没想到小吴警官这样的人物也惧内啊哈哈哈~”还没出口就哽在了嗓子里。
    四周安静无声,除了通讯频道对面步重华他们那一组哗哗涉水的脚步声外,只有彼此错落而紧张的呼吸,良久只见吴雩慢慢抬起手电——
    头顶处几条积满了煤灰油垢的缆绳,此刻正不易察觉地微微晃动,通向深不见底的矿道远处。
    “在前面!”特警脱口而出:“追!”
    “报告指挥所!报告指挥所!S1360杠4巷发现目标!”汪大队一边贴墙狂奔一边对步话机怒吼:“重复一遍S1360杠4巷发现目标,请求支援!”
    ——就在这时,前方黑暗中骨碌碌丢来一枚手榴弹,紧接着:
    轰隆!
    前方矿道顶部巨石塌方,所有人在震荡中被迫退后,矿道被结结实实堵住了!
    “S1360杠4巷发生交火!”“紧急求援!紧急求援!”“隧道发生局部塌方!重复一遍隧道发生局部塌方!”……
    杂乱人声平地炸起,汪大队正一边狂咳一边紧急准备定点爆破,突然眼角瞟见什么,失声:“小吴警官——”
    吴雩如利箭般脱弦而出,侧身一脚贴地疾滑,那身影就像冰上花滑一般敏捷鬼魅,瞬间消失在了塌方巨石前的黑暗里!
    “我艹!”
    有那么一瞬间汪大队真产生了一种这人该不会是鬼吧的不寒而栗感,紧接着他疾步冲上前,手电筒一扫,愕然发现脚下地面上竟然有个圆形的深洞,一眼望不到底,散发出无穷无尽的阴湿森寒。
    “汪队!”“汪队!指挥车问小吴警官人呢?!”
    “……”汪大队手电照着脚下漆黑幽深的矿洞,一股寒意顺脊椎蹿起,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他跳下去了。”
    与此同时,塌方段另一侧。
    矿道地面震荡不绝,无数大小石块当空簌簌砸下。所有人都抱着头狼狈不堪,被狭窄空间内近距离的爆炸骇得脸色发青,只有扔出手榴弹的鲨鱼面色冷厉:“警察马上就会爆破追上来,快跑!”
    阿Ken一回头,刚要夺路狂奔,视线猛地定住:“什、什么?!”
    鲨鱼觅声望去。
    狼眼手电穿透终年积沉的黑雾,只见前方矿道尽头,一道全身黑衣的背影迎着他们回过头,露出了苍白冰冷的、无比熟悉的面容。
    “是……是鬼……”阿Ken踉跄后退,寒意直上脑顶:“你是鬼……”
    鲨鱼表情难以言喻,眼底闪动着震愕、畏惧、绝望和亢奋混杂起来的光,回头一瞟身后堵得严严实实的塌方隧道,再一瞟前方缓缓走来的身影,终于挤出一声沙哑扭曲的冷笑。
    “鬼是不会利用运输井从地底冒出来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画师……尽管跟索命厉鬼也没什么两样了,是不是?”
    吴雩站住脚步,与毒贩相距不过三十余米,他的皮肤在黑暗中有种透明的白,反衬得头发和眼珠都异常深黑,语调非常沉静:
    “第一个问题。”
    几个人鸦雀无声,只听他缓缓问:“向女警察开枪的人是谁?”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周遭仿佛凝固住了,只有缅甸人下意识向棒球帽瞟了眼。
    吴雩黑白琉璃般的眼珠一转,定在了棒球帽身上,吐出一个字:“好。”
    “你、你想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棒球帽全身颤筛,被死亡盯住的恐惧彻底崩溃了神智,突然一把拽过冲锋|枪:“啊啊啊啊啊别过来!!”
    枪火喷吐、子弹乱飞,弹壳石屑在狭窄的矿道中叮当飞迸,打得人睁不开眼睛。鲨鱼大骂一声,贴地一滚扑向“非”字型矿道的一条斜坡岔道,起身怒吼:“还不快跑!”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冲锋|枪声震耳欲聋,在这种歇斯底里的火力倾泻之下别说吴雩血肉之躯,连铁石做的人都能被活生生打成齑粉!
    倏而子弹打空枪声一停,杀红了眼的棒球帽眼还要换弹匣,这时却只见眼前缓缓弥漫的硝烟一顿,紧接着利箭破空而来——
    吴雩在矿道顶部的电缆间穿梭,一脚勾绳,长身倒立,霎时与棒球帽来了个眼对眼。随即在毒贩难以置信的瞳孔中,他拧身当空而下,凌空屈膝重踹在棒球帽后脑,当场把人踹得横飞出去一头撞在了岩壁上!
    喀嚓!
    颅骨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棒球帽瘫在血泊中,头顶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凹进去一块,四肢不住抽搐,朦胧中只看见画师的脚步远远走来,停在他面前,然后俯下身。
    真奇怪,明明他马上就要死了,竟然还会因为这活死神的降临而全身颤栗,恐惧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下一刻他像个血口袋一样被活生生拎起来,吴雩一脚踹中棒球帽后膝窝,把他摆成一个双膝跪地的姿势,同时反手拔匕掷出,连头都没回——
    呼呼打旋的刀光飞出去十余米,“噗呲!”一声血花四溅,刀尖锁骨贯入、后肩穿出,瞬间把角落里鬼鬼祟祟的刀疤脸钉在了墙上,手|枪应声落地,惨叫平地炸起!
    “那个警察的名字叫孟昭。”吴雩没管刀疤脸断断续续的哀嚎,在棒球帽耳边轻轻道。
    然后他从腰间拔出□□,就像执行枪决仪式那样抵着棒球帽后脑,平静地按住了扳机。
    砰!
    子弹撕裂颅骨,天灵盖飞上墙顶,尸体在尘烟中重重倒地,鲜血混合着脑浆缓缓流淌到了地上。
    吴雩握着枪转身,一步步走向蜷缩在墙角里的刀疤脸,在对方混合着尖锐喘息的痛叫声中一抬脚,踩住了他肩上的刀柄,原本还留有半截的森寒刀刃顿时完全没入血肉,毒贩下半身触电般一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个问题,”吴雩在那他惨烈瘆人的哭嚎中问,“Phillip打算走哪条路?”
    “求求你求求你,我艹你妈啊啊啊求求你……”
    吴雩战术靴底一歪,刀刃在淋漓血肉里生生绞了半圈,但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Phillip打算走哪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