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也才23岁,在没做好结婚准备的情况下,匆忙走进婚姻,已经够她心累的。
现在,再让她与一个五岁女孩朝夕相处,去做世人眼中费力不讨好的后妈。
她不愿意,也没信心。
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要花时间去照顾,去陪伴的。
真把孩子接到杭城,王跃工作那么忙,指望他吗?
哼,痴人说梦。
最后,还不是落到她身上?
每天她要送孩子去上学,一到点,就要扔下所有事,去接她放学。
现在学校这么卷,五岁的孩子也得家长辅导作业,到头来,这苦差事,不还得她做吗?
她只有初中文化,辅导个锤子啊,这不误人子弟嘛。
除了这些,还有孩子的头疼脑热,吃喝拉撒。
想想都头大。
算了,她可不敢尝试。
请神容易送神难。
一旦把孩子接过来,如果处不来,想送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管她做得好与坏,付出多少,最后都落不着一点好,还得个坏名声。
她图什么啊?
可是,孩子红肿的脸庞,蓄满泪水的双眸,和恐惧的哭喊声,一直无法从她脑海里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命苦的人总要遇到一起?
她就够命苦了。
碰上一个从小对她们姊妹四个非打即骂,一心只想要儿子的混蛋爹。
现在好不容易摆脱掉他了,又让她遇到和她同样命苦的人。
五岁的小女孩,两岁起就没了妈妈,爸爸又只知道工作,把她扔到一个谁都能打她骂她的生活环境,孩子该多……
小窝不敢想下去,只觉心中苦涩,泪水一下流了出来。
她恶狠狠地用手背擦掉这不争气的眼泪,谁知越擦越多。
那晚,小窝躺在床上一直等王跃。
直到凌晨一点,他才回来。
她在装睡,看他上了床,自己翻个身,就此睡去。
此后,两人再没提此事。
八月初,小窝回到卫城,为她的家政公司招聘新员工。
最近揽下的活太多,她们母女五个已经忙不过来了,得尽快补充人手。
回到卫城第一天,她没忍住,先去看了王跃的女儿俏俏。
次日,她去看许知宜。
最近明锐出差,许知宜一直住在明宅。
教育局内部教师的选调推迟到八月十日,小窝下午来找她时,她正在为选调面试模拟讲课。
刚进客厅,看到眼前一幕,小窝心生羡慕。
外面热浪翻滚,路人汗流浃背。
明宅别墅,中央空调一直开着,清凉无比。
许知宜怀孕有四个月,又是双胞胎,已经显怀了。
她穿着质感极好的棉制宽松长裙,带着笑容,站在特制的小黑板前,正在讲水彩画的色彩搭配。
下面坐着四个人,充当她的学生,在认真听课。
这四个人是明锐的父母和爷爷奶奶。
看小窝进来,许知宜冲她一笑,示意她坐,稍等一会。
随后,家政阿姨给小窝端来鲜榨的西瓜汁,低声招呼她喝饮料。
小窝端起西瓜汁,边喝,边听起课来。
许知宜的普通话很标准,讲起课声情并茂的,让人觉得特别舒服。
她面带微笑,从容又认真。
小窝觉得,她站在那,在发光。
似乎不仅她一个人这么觉得,从四个长辈的目光里,她看到的也是欢喜和赞赏。
讲完理论知识后,许知宜开始指导四个“学生”画画。
那四个高龄学生还真在画画,一板一眼的,特别认真。
不知不觉间,小窝坐了半个小时,也没觉得无聊。
随着许知宜的一声“下课”,模拟课结束。
顿时,四个长辈面带笑容,不约而同地鼓起掌,夸着她。
“讲得好。”
“嗯,相当不错。”
“很生动。”
“依我看,这次选调,孙媳妇一点问题都没有。”
许知宜一下没了刚才上课时的教师样,搂着冯小愉,娇声问:
“真的吗?奶奶,我讲地真的好吗?大家没哄我吧。”
冯小愉拉着她的手,一脸慈祥,“真的好,课都给你录下了,你回头自己看看,不信,你问你表妹。”
小窝起身,走过去,笑道:
“真的好,我一不懂画的人,听得都入迷了。”
许知宜笑容如花,满眼愉悦。
看得出来,她和明家老人相处得很好。
老人们知道姊妹两个许久未见,肯定有许多悄悄话要说,都主动回避了。
临走时反复安顿许知宜走坐小心,别磕着碰着了。
她似乎习以为常,冲他们一一耐心点头,撒娇应道:
“知道啦,你们放心,我会小心的,格外小心。”
老人们一走,表姊妹喝着饮料,吃着水果,亲热地聊起来。
见到俏俏之后,小窝的心乱成一团麻,矛盾万分。
她没有问许红和三个姐姐的意见。
不用开口,她都能想到她们会说什么。
为她着想,她们肯定不同意她带俏俏。
可是……
小窝还是想找个人说说。
她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许知宜,想听听她的意见。
第155章
隔不断
许知宜一听俏俏的处境,只觉揪心,本能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一直按时产检,宝宝发育很正常,四个月刚过,有时都能感受到轻微的胎动了。
真的好神奇。
明锐只要不出差,有空就趴在她肚子上听宝宝的胎心,简直不能太爱。
每每这个时候,他俩会相视而笑,对着肚子里的宝宝说着幼稚的话,要多傻有多傻。
两个人的心变得越发柔软。
没怀孕前,她从不关注谁家孩子,自从怀孕后,但凡有关孩子的事,她总是有意无意的会上心。
可能是即将为人母的天性吧。
小窝的顾虑她能理解,但她觉得这根本不是重点。
自从和明家长辈住一起后,她的想法和感受完全不一样。
她算是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
只要一结婚,无论男女,只要涉及一方直系亲属,除了选择相处方式以外,人你根本没得选择。
因为,人家就活生生的在那呢。
生你的和你生的,用什么都隔不断。
许知宜就问了小窝一个问题,小窝瞬间清明。
她问:“小窝,说个不好听的话,但也是迟早面对的事。
要是过几年,俏俏的爷爷奶奶走了,你让王跃把她再扔给谁?
你是王跃的妻子,夫妻一体,你帮他安排一下,扔给谁合适?”
小窝的心猛地甩一下。
没错,这是迟早的事。
此时,她恍然大悟。
原来,不管婚前王跃如何向她承诺,在她嫁给他的那一刻起,俏俏就是她永远越不过的一个坎。
因为,她是她丈夫的女儿,亲生女儿。
血缘关系就在那,她根本规避不了。
俏俏的问题,压根就不是,她想不想让她跟她一起生活的问题,而是肯定得生活在一起。
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小窝,你比我聪明,应该知道,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只不过,你现在要考虑,是主动早面对,还是被动迟一点接受。这谁都替你做不了主,你得自己决定,毕竟日子是你过的。”
这句话,何尝不是许知宜说给自己听的。
就如她和明家长辈的关系。
虽然她并没积极主动的去处理这层关系,甚至还有点怵,但因着怀孕这根纽带,她不得不和他们走近。
在逐渐往一起走的过程中,她猛烈意识到,这层关系迟早得处理。
既然如此,何不在自己有优势时,主动出击,慢慢形成一个令自己舒服的状态。
明家的长辈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上位者的视角站惯了,个个强势。
许知宜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普通一人,在他们面逞不得强。
更何况,这里是家,又不是工作场合,她一个小辈也没这个必要。
明锐曾让她在明诗远面前示弱,说她就吃这一套。
和明家长辈相处一久,许知宜发现,何止明诗远吃这一套,明家的四个长辈都吃这一套。
在他们面前,她本来就弱,假装都不用,她只要做自己就成。
时间久了,这个家形成一种很奇怪的格局。
她弱她有理。
长辈们念着她弱,又怀着孕,本能就有股保护欲,根本舍不得苛责她。
凡事只想由着她,护着她,宠着她。
反正她弱,做人做事又规矩,就算胡来,也闯不了什么祸。
确实,她的生活圈子又不大,老师这个群体整体都很单纯,想复杂也复杂不起来,能有什么大事。
目前,在明家所有人的保护下,许知宜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很满意。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天生的迟钝感让她避免了很多内耗,增加了很多幸福感。
天生的迟钝感也是一种天赋。
明家长辈很热情,一直留着小窝吃了晚饭才肯放她走。
走时,还给她送了一些自家果园种的有机水蜜桃。
小窝提着散发着香味的水蜜桃,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俏俏的爷爷奶奶家。
进屋时,他们刚吃完饭,俏俏还戴着半旧的围兜,站在餐桌旁。
脏兮兮的。
王跃每个月给俏俏的爷爷奶奶一万五千元,用于俏俏日常开支和他们带孩子的辛苦费。
显然这钱并没花到孩子身上。
小窝仔细看了,俏俏穿的是不合身的旧衣服,颜色都是灰色的。
一看就是男孩子的旧衣服。
看到她来,那两个老人面子上客套几句,问她怎么又来了。
小窝强挤出一抹笑,没回答,目光一直在俏俏身上。
俏俏有双大而圆的眼睛,毛洞洞的,很好看。
小窝见过王跃亡妻的照片,俏俏像她妈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刚哭过,眼里还留着两汪泪,迷茫又怯生生地偷看着小窝。
小窝把盛水蜜桃的袋子放到茶几上,坐到沙发上。
俏俏九岁的堂哥看到桃子,便扑上来翻找着,挑了一个最大的桃,指使他奶奶给他洗。
他奶奶接过桃,笑骂他是个“贼娃子”,带着他去了厨房。
俏俏站在远处,巴巴望着袋子里的水蜜桃,抱着小手,吸着鼻子,不敢动。
小窝被她令人怜爱的眼神击了一下,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从袋子里挑出一个红彤彤的水蜜桃,蹲下身,强迫自己冲俏俏露出一个笑脸,伸长胳膊,敞开怀抱,尽全力用她最温柔的声音叫道:
“俏俏,想吃桃子吗?来,到阿……到妈,妈妈这来,让妈妈抱抱,妈妈就给你吃,乖。”
小窝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只要俏俏能跑过来,她就带她走。
如果俏俏还是站在原地,那她转身就走。
以后的事,只能边走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