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本来就不干净。
Ktv洗浴城里堂而皇之的藏污纳垢,娱乐公司这样,就更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听他说完,张局长沉吟了一下,而后坐起身,把手上的烟按进了烟灰缸,“这事不算大事,过两天,我打电话让武汉那边的公安部门查一查这个姚家。”
确实不算大事。姚家是在武汉经营多年,盘根错节,但到底只是在武汉。没了那些密密交织的人脉网,他也就是个娱乐公司的小开而已。
但江尹一也清楚,手伸的这么长,到了武汉,肯定会打折扣,再加上有傅乘光,这回根本动不了姚家根本。
不过蛰痛他一下也好。
他在上海经营了这么长时间,如今算小有起势了,也该提醒他们一下——日子不要过的太安逸,他江尹一可一直对他们做的事都‘念念不忘’呢。
……
外滩的风,吹的有些冷。
接到江尹一的电话来接他的高嘉宇,一眼就看到了来往人群中,伏在面向黄浦江的栏杆上的江尹一。
“哥——”
听到他叫了自己,江尹一回了下头。他其实并不喜欢官场,酒局,更不喜欢挖空心思的逢迎他人,他这段时间过的都不算痛快。
走到他身旁的高嘉宇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他其实不太清楚江尹一具体在干什么,但能猜到一点——江尹一在拉拢人脉,他似乎打算干什么事。
晚上场子里还有很多事,但高嘉宇绝口不提回去的事。他陪着江尹一站在这,站了好一会,才说了句,“江边冷。”然后他就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江尹一身上。
江尹一又看他。
他没什么变化,但像高嘉宇这种处在一天一个样的,正值发育期的少年,变化已经很大了。他声音变低沉了一点,骨骼长开,肩膀看着竟然已经很宽了。
江尹一想到他之前的样子——那时候他看着真是个小孩,没几两肉,大晚上给过来的自己在厨房里炒菜做饭。
伸出去的手,摸在了高嘉宇的发顶,高嘉宇挺乖,主动垂下头来,任由他摸。
“我之前坚持让你去学校读书,就是怕你被带坏,走了歪路。”
“现在看,应该是不用担心了。”
读书本来就只是人生众多道路中的其中一条。社会不需要每个人都成为科学家,作家,精英,圆滑的人经商,聪明的人从政。各有各的活法而已。
来上海后,没跟江尹一深聊过的高嘉宇,感觉的到他今晚心情很好。
或许是平时江尹一总是很忙,来去匆匆,他不是很能像现在这么清楚的感知到他的情绪。
夜风从后面吹来,很大的风。江尹一头发被吹的很散。
“哥,你要是需要帮忙,别忘了我。”高嘉宇不是没混过,不是没有跟过‘大哥’,因为他那时候未成年,被推出来顶包了好几次。虽然他们也给他钱,和他称兄道弟,但他心里清楚,只是自己对他们有用而已。只有江尹一——为他出头,保护他,没让自己为他做过任何事。
“我不怕坐牢。”
路人有听到的,目光怪异的看了他们一眼。
江尹一把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丢给了他,哂笑一声,“坐什么牢?我喝酒了,送我回家。”
320
“那个是荣升集团的二公子。”
“那个是金泰控股的高管。”
“不过今晚坐在主位的,是那个。”夹着烟的手指,往侧边一指,他跟着看过去,就看到那个坐在单人沙发上,却隐隐有被众人环绕之势的男人,“景烁——今创的总裁。”
第一次进入这种场合的男人,在好友的介绍下,脸色微微起了变化——他刚当上科长,29岁,在外面绝对算年轻有为了,但今晚来到这,在满目的金碧与奢华中,一直以来叫他自傲的东西好像忽然间就不值一提了。
“没带你来错地方吧。”看到他的脸色,好友拍了拍他的背,放开了揽着他的手。
就在这时,门开了,两两并排的男女走了进来。都是俊男美女,特别好的长相。他们进来后,就自来熟的散进了包间中。
“他们是?”
“作陪的。”
他还在咂巴‘作陪’的意思,门外最后又进来了一个男人。这个男的穿件印白蛾的落肩衬衫,因为蓄的头发有些长,为了打理的利落,在顶上不知道用发胶还是发夹的固定了一下,两三绺短额发,荡到眉额以上,显的他本就昳丽的脸,这个时候竟多了种雌雄莫辨的味道。他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男人,还看的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问好友,“他也是吗?”
好友似笑非笑,“人家是小姚总。”
“今晚作陪的都是他带来的。”
在他兀自惊诧时,对方已经走了进来,用不算大,但包间里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反正在公司也无聊,来看看。”表情淡淡的景烁回了他一句。
听两人的语气,应该是认识。
随着时间的推移,包间里的气氛慢慢被抬了起来,酒一瓶瓶的起开,兑在一起,钞票,车钥匙什么的,被推了满桌。都玩的放开了。
也喝了几瓶酒感到脸热的男人,看到好友介绍的荣升集团的二公子跟个年轻的女孩旁若无人的热吻,两人跟忘了包间里还有别人似的,伸着舌头,缠吻出十分下流的声音。男人有些局促了——道德感让他不敢再看。
看出他的局促,一个长相姣好的男孩凑到他的跟前,“没关系,出来玩嘛。”
在这一句句的劝说下,他放松了一些。手慢慢伸过去,揽抱住对方,贴着他的脸颊,和他窃窃私语。
就在包间里的酒气浓的化不开的时候,紧闭的包间门突然打开了。
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进来,一下让他酒醒了大半。他紧张的要死,然而包间里那些少爷却各个神色自若,甚至还有几个皱着眉头起身质问,“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抱歉,我们执行任务。”
也是被他的话逗笑,“任务?你们上司是谁?”
穿着警服的男人径直走进来,穿过依偎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停在了坐在昏暗中,衣服整齐的低头摆弄手机的姚诗承面前。
“请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跟我们走一趟。”
这句话一出,包间里众人的脸色都变了。连他们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垂下目光的姚诗承,此刻也分外诧异的挑了一下眉,“我?”
“是的。”
姚诗承突然就笑了,坐在他旁边的景烁,也倍感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请你配合,姚诗承先生。”
真没被人要求‘配合调查’过的姚诗承,已经按下了手机的拨号键,只对方给他的回复,让他脸色慢慢难看了下来。等到他电话挂断,站在他面前的人又铿锵复述了一句刚才的话。姚诗承最终起身,跟着他们离开了。
在他被带走几分钟后,包间里的各种议论声才冒了出来。
……
武汉那边遇到了很大阻力。只是借着调查把姚诗承扣押了几天,那边就承受不住压力,不住的打电话过来,张局长没办法,跟江尹一说了。
“武汉那边的事,我不好硬管。今天下午,那边就要放人。”张局长也是没想到——他当时管这件事,虽然没想着把对方的公司如何如何,但调查一下,罚点违规款,关个把月还是做得到的。没想到才四天那边就扛不住压力向他求助了。
“我明白的。那就把他放了吧。”站在窗前的江尹一声音淡淡,玻璃上,映出他有点往上翘的嘴唇。
他知道是这个结果,但这一次出手,把姚诗承扣起来四天,他觉得还是挺痛快的。
张局长还在工作,挂了电话。
江尹一收起手机,远眺窗外景象——以权压人,他们最擅长了,不知道这一次身份调转的体验,姚诗承喜不喜欢。
……
姚家派了车来接,姚诗承出来后就径直上了车。
“碰!”
听到大力的关门声,穿着皮草坎肩的女人斜睨了他难看的脸色一眼。
姚诗承被带走调查了四天,这四天里,他其实也没吃什么苦,衣服都还有每天换的。但像他这种骄矜惯了的天之骄子,这失去自由的四天就显得尤为的狼狈。
女人当然不会放弃奚落他的机会,“真长本事。你这一进去,都在传我姚家是不是要完了。”
姚诗承其实前天就可以出来的,他非要让他姐查出缘由,才耗到今天,
“谁在搞我,查出来了没有?”
“没。”
“不是武汉的。”女人拉了一下丰盈的皮草坎肩,“昨天我跟司法局的几个人吃饭,问了,说是上海那边伸过来的手。”
“你最好想一想,是得罪了谁。”
姚诗承喃喃,“上海?”忽然他像想起来了什么,本来难看的脸色,一下子舒展开了。
“想起来了?”
怎么会想不起来。一听到上海两个字,他就会想起这个人啊。只是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这么有本事了。
看着他本来负气的阴郁神色,无端端咧出笑弧,女人将车上的摆件拿下来砸他,“关了四天给你关疯了?还笑。”
姚诗承笑的停不下来,“嗯,疯了。”
321
两盆摆在门口的山茶树,花枝开的挤挤压压。
站定在门口的邵斯炀确认了一下门牌,才跻身从半开的门里走了进去。里面就是个中式院落,一口水缸养鱼,两边儿贴墙种了许多早园竹。要不是院子外就是13万一平的安康苑,这里靠在倒真平常的很。
走进来的邵斯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里的江尹一。窗上蒙了一层灰,让窗户没那么透,江尹一微蹙眉坐在高凳上,手上在摆弄着什么。
邵斯炀走进去,才发现江尹一在烧玻璃。固定在桌子上的火枪,已经把他转动的那一根玻璃烧化了,他用镊子,拉扯着在高温中融化的玻璃。
被他叫过来的邵斯炀,拖了下椅子,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等我一会。”江尹一看了他一眼。他没想到邵斯炀接了电话来的这么快。
“嗯。”
江尹一在他的注视下,将玻璃烧成枚戒指的形状,他本来估计想做枚花戒的,只技术不太纯熟,成品就是枚顶上有个展不开的花苞戒指。
江尹一随手将成品抛到一旁,关了喷枪,看邵斯炀,“你不是要问,我最近怎么回事吗?”他这几天挺忙的,不过他一直说到做到,还是联系了邵斯炀,如他所愿的给他一个不理他们的理由。
邵斯炀抿着的嘴唇张开了一下。
这里就跟雍景会那种能拿钱买到清净的地方一样,四下安静,只能听到院子水缸里过滤器咕咚咕咚的声音。
江尹一的手臂搁在桌子上,“闵舒行跟戚景两个,让我朋友给我下了药。”
在他不大不小的声音里,邵斯炀眼睛慢慢张大。
“我虽然被人这么弄过,但真不代表谁都可以。”冬日的阳光,虽然没什么温度,却仍然灿烂的很。透过蒙尘的玻璃,照在江尹一的眼中。
“你是说,他们——”邵斯炀的脸色,从短暂怔愣后,就变成了压也压不住的怒意,“闵舒行!戚景!”牙齿都在这个时候咬响了一下。
“原因我已经告诉你了。”
“就这样。我不会找你们麻烦。”江尹一说着起身。他跟闵舒行和戚景已经完了。他今天过来,就是跟邵斯炀做个了结。
反应过来的邵斯炀急急的拉住他的手腕,“不要就这样!这件事我不知情!我真不知情!”他跟着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被椅子绊了一下,他烦死了,一脚把椅子踹开,“这件事,你现在跟我说我才知道的,你不能因为他们迁怒到我身上啊!”
“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
“我去找他们!”他是真生气,但又怕撒手了,被江尹一‘就这样’了,于是就这么僵持在那里,“你跟他们就这样,别跟我就这样啊。”
邵斯炀没小江尹一多少,但阅历什么的,都不如江尹一,在江尹一面前,就是个弟弟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知情,但你们是朋友。”江尹一话没说完,就被邵斯炀否认——
“谁跟他们是朋友啊!”感觉到江尹一想抽手,邵斯炀抓的更紧,“我不是非要跟他们玩。只是在一起上学,在一起呆的久了才玩在一块的。我只真心跟你玩。”
听邵斯炀那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江尹一算明白了,他们间的友谊,比景烁那些个被利益串起来的友谊还不如。看着眼前邵斯炀那又气又慌又急的样子,江尹一像是叫什么搔了一下喉结,怪痒的,于是他哼笑了一声,“那以后就我们玩吧。”
……
眼看着客人纷纷落座,收到张局目光注视的董平,起身走到了包间外。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小江啊,你还没到吗?”
“部门的几个科长还有几个副局长都到了。”
“到了。”一道声音,与手机里的声音重合,董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江尹一,脸上方才的急切和微恼一扫而空,亲切的扶住他的肩背,“你真是人小面子大,快进去,就等你了。”
推开包间的门,里面的人随着张局的目光纷纷望了过来。
这次饭局,已经和被董平带着出席的第一场饭局有很大不同了,除了张局噙着笑,让江尹一就近落座到预留给他的位置外,其他人的态度也相当亲切和热忱。坐在江尹一身旁,张局长位置以下的男人,还亲密的询问他的口味,说预留的两道菜让他来点。
江尹一含笑将袖口微微卷起一些,也没推辞,顺应着点了两道众口菜。
他确实有本事,在雍景会那段时间积攒的那些消息让他开拓了人脉,手上经营的夜场提供的资金,又让他能给予出利益,稳住这种人脉。用这种人脉,他办成了很多事,职务升迁,岗位调换,对外行人来说,难之又难的事,不过是他跟徐途那些人牌桌上的几句话,花点巧思,送到对的人的手上的一个礼物。
“小江抽烟吗?”旁边有人酒足饭饱吞云吐雾时问他。
江尹一点了下头,对方就递过来。
将点燃的烟夹在两指间时,江尹一抽空看了一下手机,是蒋旭给他发来的消息——
“楠楠的衣服是你买的?费心了。”
江尹一手指微动,回,“看着好看,就买了。楠楠喜欢就好。”看,就这么容易。一件衣服,送对了人,就能让蒋旭帮他搭线,谈成一笔回报不错的商单。只需要一件衣服。
旁边有人站起身,主动要跟他喝酒,江尹一端起酒杯遥遥与对方一碰。
322
权律进来的时候,正撞上阴沉着脸色往外走的戚景。
他正想问怎么回事,戚景已经像是没看见他那样,径自撞了过去。
权律走进包间,看闵舒行还维持着那个被搡倒在沙发上的姿势,桌子上酒杯倾倒,至于杯子里的酒,除了流到桌面上的那些,其他的都浇到了闵舒行的身上。
“你跟戚景怎么回事?”
“他怎么那个脸?”
这段时间联系不上江尹一也就算了,戚景跟闵舒行的关系也越来越不对劲儿了。饶是权律,都觉出点不对劲了。但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
倒在沙发上的闵舒行慢慢坐起身。江尹一联系不上的原因,他跟戚景是最清楚的。在一开始两人合谋时,只往好的,事情成了的方向想——反正很快就要出发去澳洲了,江尹一应该不会忘记他们了。但他们去澳洲哪有那么快,得到江尹一,又哪有那么久,眼下的后果,就是戚景万分后悔,他也——
权律正在抽纸准备递给闵舒行让他擦一下,不想邵斯炀突然闯了进来,攥住闵舒行的领口,把他提起来之余,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邵斯炀!你干什么?!”第一拳时,权律没反应过来,第二拳时他反应过来了,想去制止,但邵斯炀反手将他搡开,力气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权律趔趄后退了好几步。
邵斯炀骑在闵舒行脸上,又狠狠地砸了他几拳——
“你混蛋!”
“你跟戚景都他妈是混蛋!”
“你们死还害我!”
双臂横挡在眼前,已经要还手的闵舒行顿住,生生又挨了好几拳才清醒过来一样。邵斯炀喘着气,拽着他的头发狠狠往下一拉,而后抬腿起身,立在闵舒行面前,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跟闵舒行是他仇人一样。
“你见过他了?!”
“你知道?”闵舒行一声比一声急的问。只不过他脸上已经被殴出了好几块淤青,连唇角也不能幸免,说话时,忍不住是歪了下唇角抽气。
邵斯炀没理他,拉了下因为挥拳打他垮下来的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权律看着闵舒行跟着追了出去。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搞不懂这又是个什么情况的权律也追了出去,只等他到门口,电梯已经下落到负一层的停车场了。
……
雪松木的雪茄盒里,并排摆了三根雪茄。蒋旭打开盒子,拿了一根出来,闻它的成色。
他蛮懂,一闻眼睛就亮了,“好东西啊。”
“送你。”
十一月的天,料峭的寒风里,已经夹了能打痛人的冰雹。跷腿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参与他们雪茄话题的徐途,回过头看了一眼。近六米挑高的落地窗外,雨水纷纷扬扬,常绿的景观树树顶,都落了一层细细的水珠。
“那我不客气了。”蒋旭把拿出来的雪茄放回原位,爱惜的盖好茄盒后问道,“你搬回来住,是忙完了?”
这一问,徐途连着在座的另一个人,一齐将视线投向小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