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姿想起沈时烬的话。
让沈家父母同意离婚,难如登天。
裴景明挑挑眉,“为什么?”
他直起身,并肩与她站在一起。
梁文姿纠结一瞬,还是敞开心扉,“他不让我和他离婚。”
听见这话,裴景明目光一深,“你想离婚?”
“一开始不想。”梁文姿垂着头。
十三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沈时烬对她的好都刻在心底。
如果一开始沈时烬态度不那么坚决,或者他不至于伤害她至此,梁文姿可能不会反抗。
因为在沈家,她没有反抗的权利。
“现在想是为什么?”
两人踱步到窗前,一株高大蓝花楹立于窗外,蓝色花序随风飘扬,花瓣飞舞,掀起女人黑发,轻飘飘落在她肩膀。
“因为,或许我对他不是爱情……”
说这话的时候,梁文姿觉得自己真的像沈时烬说的一样,是个白眼狼。
沈家养了她这么长时间,沈时烬对她这么好,她却忤逆地生出了离婚的心思,无论是不是爱情,都该顺从才对。
“梁老师的身世我有所耳闻。”裴景明不避讳,沉静黑眸直勾勾盯着她,却不是令人生厌的目光。
挣扎、自责,女人细微表情全落在他眼底。
“年幼丧母、父亲车祸、寄人篱下,如履薄冰地活了十三年,只要别人向你释放一点善意,无论对方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从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因为恐惧,恐惧童年回忆,害怕再被抛弃。所以,你可以容忍沈时烬的一切,因为你害怕他抛弃你。”
语气微顿,男人静静观察女人表情。
梁文姿没想到裴景明了解得这么多,遮掩在惨败婚姻下的真相赤裸裸露在阳光下,她脸色有些发白。
是,她害怕被抛弃。
母亲抛弃了她,父亲抛弃了她,她害怕重蹈覆辙。
裴景明抬起手,轻轻扫开女人肩上的蓝花楹。
“你觉得沈时烬对你是什么感觉?你会对自己豢养的小狗产生爱情吗?”
梁文姿微怔,嘴唇张张合合,却不知该说什么。
坦白说,她有过这种感觉。
沈时烬掌控着她的生活,驯化她的脾气,甚至连衣着、交友都要经过他的筛选。
梁文姿将这些归为哥哥对妹妹的“爱”——如今想来,这到底是爱,还是对占有物的控制。
裴景明没再多留,他还有其他工作,先离开了。
梁文姿去了诊室拍了CT,索性并无大碍,轻微脑震荡,好好休息两天就能恢复。
晚上六点,飞机准时起飞。
因为程意受伤,沈时烬特意包专机回北城。
到北城时,已然深夜。
冷风扑面,萧瑟凄凄。
舷窗外,机场地勤忙忙碌碌,高射探照灯几乎刺穿眼膜,分毫毕现到极致的耀眼。
她心怏怏,这次回来,要和沈家父母坦白……
“姿姿,愣什么呢?”
沈时烬拧着眉,唤回她理智。
梁文姿摇头,起身。
两人前后下舷梯,夜风裹住发丝,漫过男人肩头,一缕微不可察的芳香,钻进肺腑。
沈时烬下意识握住她手,梁文姿一惊,回头望。
男人舔舔唇,“程意受伤,你是始作俑者,你得照顾她。”
梁文姿眼神冷漠,甩开桎梏,“没空,况且那事不是我做的,我不照顾。”
“姿姿,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沈时烬自觉脾气坏,但对梁文姿,他用尽耐心了。
“你坦然承认错误多好,我已经帮你把事情平息了,甚至连程意也没追究你什么,你总该承认错误了吧?”
沈时烬粗喘口气,梁文姿寒着脸,攥紧手。
“你既然不相信我,那就不要再说这些多余的话。”她甩开手,声音冷清得毫无感情。
在程意这件事上,她不想再多说一句。
沈时烬皱着眉,还想说些什么,忽而护士叫了他一声,不得已转头去找了程意。
梁文姿站在原地。
夜风瑟瑟,发丝飞舞,遮掩她面庞。
沈时烬小跑上救护车,千般万般哄着程意。
港城之行,她认清沈时烬,也认清自己内心。
纵使沈父沈母不同意,这婚,她也一定要离!
第49章
第二天一早,梁文姿尚在梦中,就听电话铃声急促响起。
她摸手机接通,声音有些嘶哑,“喂,妈。”
“回家!”
沈母语气不善,只扔下两字,便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梁文姿瞬间惊醒,她心中惴惴,冥冥之中感觉这电话与沈时烬,与离婚有关。
但已经到了这地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她换衣服,回了老宅。
甫一进门,便见沈明安端坐堂上,气喘吁吁喘粗气,面色赤红,头脑脖颈青筋崩起,愤怒到极点。
目光再移,沈时烬怒焰嚣张,生硬刻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她进门,三道目光齐齐凝聚,渗得她头皮发麻。
“爸,妈。”
她放下包,没敢坐下。
如此严厉紧绷的气氛,她心中畏惧。
沈明安不复和蔼,单刀直入,犀利视线落在她脸上,“姿姿,我问你话,你如实回答。”
梁文姿紧张得手心出汗,点头。
“这一个月,你和微谷的裴总关系怎么样?”
迎着他凛冽骇人的目光,梁文姿不知其用意,“是朋友。”
“在港城时你们也接触了?”
梁文姿望一眼沈时烬,点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说到这,沈明安顿一下,愈发紧绷的神情,“时烬说,你想离婚?”
话音落,客厅气氛骤然凝滞。
梁文姿后背发紧,瞥看一眼沈时烬。
后者阴沉脸色,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敌意。
看来沈时烬为了程意,坦白了。
“是。”梁文姿承认。
顷刻间,沈父神情一变,惊骇、狠戾、暴怒,又极尽忍耐。
“为什么?”沈父目光审视,“你一直都很乖,不是叛逆的孩子,为什么这次要离婚?”
他尚且能忍,沈母却忍不了,拍桌而起,指着她鼻子大骂,“丧良心的白眼狼,沈家养你这么多年,现在倒是开始联合外人害沈家了——”
梁文姿面色惨白,无力虚浮靠在矮凳旁,腿软却不敢坐。
沈母自诩豪门贵妇,从不出口成脏,若不是被激怒到顶点,不会骂得如此难听。
可她不知道沈时烬说了些什么,沈家父母反应会如此剧烈。
沈父微蹙眉,却不制止,等到沈母骂够,才道:“把夫人扶下去休息。”
保姆搀着人离开客厅。
梁文姿像被剥了皮的橘子,赤裸裸晾着。
直到沈母走远,骂声渐弱,沈父才开口。
“港城的合作终止了,因为裴景明。”沈父为人老辣,目光也犀利,梁文姿有些害怕,“他放出话说,沈家项目永不能出现在港城,这事儿你知道吗?”
梁文姿懵懂摇头,不懂沈父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离婚,与沈氏,与裴景明怎么能扯上关系。
沈时烬目光愤恨,“你还装?!你不知道微谷业务与沈氏有极大重合?你不知道裴景明开拓市场的手段就是收购本地老牌企业?你不知道裴景明早打了招呼断了沈氏的后路?”
梁文姿不是白痴,她神色一僵,恍然大悟,看向沈父,“您怀疑我联合裴景明搞垮沈家?!”
霎时,她再难维持平静。
“原本你多固执,缠着我不放,可裴景明一出现,你就主动提出离婚。”沈时烬阴着脸,“还有那些流言,无风不起浪,裴景明那么维护你,你敢说你们两个人没有关系?!”
辛辣的讥讽,梁文姿脸色白得骇人。
“我,我没有。”
她抓紧椅背,五脏六腑糅杂到一起,拧出血水,是恐惧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