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多尔在相框里看见了安娜的照片,一共有三张。
    在照片里,她是那样生动鲜活,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饱含数不尽的狡黠,就像春天里的太阳,永远不会凋零。
    他隔着玻璃抚摸她的脸,眼眶忽而泛起一阵湿意。
    他想到了那个遥远的早晨,他们在火车站告别,只能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触摸对方的手,他从未想过那是永别。
    他将眼中的湿意压下,摇醒照相馆的老板,说要买下这组照片。
    老板摇晃脑袋,说不行,“我把底片弄丢了,只剩这三张,这组照片很优秀,是照相馆的广告,很多人都喜欢效仿这位女士的姿势。”
    费多尔给了他很多钱,老板才决定松口。
    他把照片带回来,把它们和那组圣诞主题的照片摆在一起。
    她将永远活在这里,盛开在永恒的春天,永不凋零。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兄弟二人聚到一起,说起关于“未来”
    的事情,哪怕深知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未来,他们已经死在了1944年的那个圣诞节。
    弗雷德里希说:“一些该死的人还没有死,我打算送他们去见上帝。”
    费多尔对复仇的兴趣不是很大,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无法对任何事情产生兴趣,他甚至有点羡慕弗雷德里希,至少还有“复仇”
    这件事情可做。
    他们已经没有明天,已经不期待明天。
    他想了很久,说:“我想体验一下她说的和平,她希望我们生于和平年代,感受普通人的生活。”
    两人就此分别。
    费多尔来到了瑞士,去看她说的雪山、森林和湖泊。
    弗雷德里希踏上了前往美国的渡轮。
    在佛罗里达,他杀死了瓦尔特·米尔奇。这个人是害死索尼娅的元凶之一,安娜的那段经历也和他不无关系,如果他能动作利索一点,安娜也不至于遇上赫尔曼·冯·列温斯,造成后续一系列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宾夕法尼亚,他在幕后操控,揭穿了莉莉娅·冯·曼陀菲尔的真实面目,亲手毁掉了她“完美贵妇”
    的美梦,让她在惶恐绝望中度日。
    这个女人被他整得很惨,但他并不感到快乐,只感到无尽的厌烦,终于在彻底厌倦的那天结束了她的生命。
    他的安娜带着多少痛苦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这些人又有什么理由继续享受生活呢?
    他不能原谅这些人。
    更不能原谅自己。
    如果那天,他没有和她错过,到火车站接送她,并亲自把她送到瑞士,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的复仇,终于轮到他自己了。
    “安娜,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失约。”
    他吞下了由他亲自研发的药物。
    在同一时刻,费多尔望向了瑞士辽阔湛蓝的天。
    清风吹过松林,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呼啸,似在告别。
    他似有所感,忽而淡淡一笑。
    这段时间,他走过了很多地方,体验到了和平,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安娜——
    “并不美好,你真是个骗子。”
    他把枪放在了头上,扣动扳机。
    这是第一个结局。
    安娜不属于那个时代,就像小王子不属于地球。
    读者可以像“我”
    一样,认为小王子死了,所以这是结局。毕竟战争年代be是标配哈哈哈。
    也可以像作者一样,愿意相信成人童话,相信小王子只是回到了B612小行星,和他的玫瑰永远在一起,愿意给每个故事一个圆满的结局,所以——继续往下翻吧,安娜将在她的世界拥有新的奇遇,那些埋藏的暗线将会一点点揭晓。
    感谢大家的陪伴!!感谢每位正版读者的支持和鼓励!尤其是几位慷慨解囊的富婆美女,真是给我捐了一笔巨款,在此郑重感谢。当然,大家要先过好自己的生活,付费已是很大的支持。
    作者身体不好,思虑很多,时常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如果能在有限的生命中和大家相遇,能创作出让大家记忆深刻的故事,塑造出让大家喜欢的角色,不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想看be的朋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啦!
    想要he的朋友,请继续往下翻吧!
    第0199章结局2:她的时代
    死亡可能是一瞬间的事情,也可能是永恒的事情。
    费多尔眼中最后的画面是瑞士湛蓝的天,而当他再度清醒,他眼前的世界已经大变模样。是明媚到近乎热烈的太阳,城市公共巴士穿行而过,街头小贩沿街吆喝叫卖,满目尽是黑发黑眸的人群,说着他并不熟悉的语言。一切都是灰扑扑的样子,同时涌动着无限的活力和生机。路过的行人对他抱有好奇的打量,没有什么恶意。
    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甚至不是他熟悉的时代。
    那怕不是通过观察城市面貌的改变,仅通过人群脸上的精神面貌他就足以确定这点,他相信一个时代的烙印会清晰记录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这群黑发黑眸的东方人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群人。
    他能看懂中文一由于安娜的关系,简繁不是大问题,他看见了红底黄字的横幅:热烈庆祝中国加入WTO组织…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直至他听见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小哥哥,小哥哥!”
    他低下头,看见了一张被阳光照耀的漂亮笑脸,大眼睛弯弯,绑着马尾辫,背着一个大书这是她的时代。
    再次见到这张笑脸,他几乎是无法控制住眼眶中的热意。如果意识消散之前能再见她一面,那么死亡就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觉得这是一种恩赐。他想触碰她的脸,又觉得这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是一种冒犯,于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女孩歪了歪头,不理解他眼中浓烈的悲怆。
    他为什么不开心呢?但她可是人间小太阳呀,她一定能给他带来快乐。
    问题在于—她在英语课上总是睡觉鸣鸣鸣只知道go和nowareyou呜呜鸣。
    但是,这毕竟是一个好看到发光的外国小哥哥她厚重脸皮凑上前,中英文夹杂:“小哥哥howareyou?“Notbad。"女孩瞪着他,指手画脚,“错了错了,标准答案是Imfihankyouandyou,这样我就可以回答mfioo。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终于溢出笑意,他叹了一声,用汉语说:“陈安娜,无论什么年纪,你都未经知识的污染。”
    太好了!他会说普通话!但她不太能理解他的话,毕竟她是一个几岁的小朋友,“未经什么污染,是什么?”
    但是,她又皱起了眉头,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陈安娜这个名字,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果然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那是当然!我陈安娜,就是阳光幼儿园的霸王!”
    “那么,陈安娜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双大眼睛咕噜噜一转,又眼巴巴地看着他“呜呜鸣我迷路了,小哥哥,你能带我回家吗?她的鬼心眼都要溢出来了,她就是不怀好意。但他又不是很确定,毕竟她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路痴。他板着脸,肃然说道:“陈安娜,你没有警惕。“啊?你长得那么好看,还会骗人吗?”
    他真的有一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她没有一点变化,从小到大都是一以贯之的,美丽的皮囊会得到她的格外青睐。
    他想说些什么提升她的警惕心,忽而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声音。
    “陈安娜,今天你别想跑!”
    小女孩甩头往旁边一看,看见了两个小男孩,精致的眉头一皱,立刻冲了上去,二话不说把人打了一顿。
    “三天不打,你们就忘了谁才是大大班的王!”
    两个男孩居然被她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嗷嗷乱叫。
    费多尔:“……”
    谁敢欺负她呢?
    其中一个男孩哭丧着脸,抹了抹鼻子,“你,你有本事别跑!”
    “放马过来!”
    她做了个鬼脸,“打你个小人头,等你有气冇订唞!”
    “你等着!”
    两分钟后,那两小孩带回了一个高年级的孩子。
    小女孩的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她叉着腰怒骂:“李浩轩,带二年级的算什么本事!”
    “陈安娜,你今天别想跑!”
    她立刻回来搬救兵,跑到他的身边,一手叉腰,气焰嚣张:“这是我哥,你们放马过来!”
    “陈安娜,你别想骗我们!他是个外国人!”
    “外国人怎么了,他那么好看,和我一样好看,一定是我流落在外的哥哥!你们敢打我就死定了!”
    费多尔忍不住摸了摸她胡乱摇晃的马尾,“你不认识我。”
    她仰起脑袋,可怜兮兮,“哥,你是我哥!他们欺负我!”
    几分钟后。
    费多尔陷入了沉思。
    以前他的对手是苏联的特工和士兵,以及国防军和党卫军之间的内斗,但现在,他的对手变成了一群几岁的小萝卜头。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几岁的小女孩。
    他蹲下身子平视着她。
    真可爱啊,这是名副其实的“小安娜”
    。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包辣条,作为谢礼。
    费多尔接过她的谢礼。
    她满脸好奇,“小哥哥,你从哪里来?”
    “德国。”
    “哦哦我知道德国,我太爷爷打过德国鬼子!”
    费多尔是有点想揍她。
    她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那双眼睛里带着懵懂的好奇。
    他伸手,虚虚地遮住她的视线,不让眼中浓烈的情绪泄露,以免吓到一个小朋友。
    过了片刻,他说道:“因为极致的思念。”
    “思念?什么是思念?”
    几岁的小朋友还没有“思念”
    这个概念,她的生活如此快活,如此无忧无虑。
    他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是这种思念。”
    她学过这首诗,“但是你家在德国。”
    “哪里有我想见的人,哪里就是我的家。”
    她咬着手指头,皱眉沉思,“小哥哥,你赶紧送我回家吧,我想太爷爷了,已经两天没有见到他了。”
    “你不认识回家的路?”
    她扁扁嘴,“我买辣条出来,就走错路了。”
    他再度感到忧心忡忡,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孩怎么能让人安心呢?
    她在一旁指路,乱七八糟颠三倒四,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若非他的方向感很好,早就被她带到了死胡同里。
    很久以后,她停在了一处庭院前,叉着腰哈哈大笑:“我真是个天才!我到家啦!”
    然后把门一推,大声喊着,“太爷爷,我回来啦!”
    那种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像梁间的燕子,温暖,令人感动,带着家的妥帖。
    隔着一道门的距离,费多尔和一个老人对视。
    多么神奇的经历。
    哪怕他们已经大变模样,一个随着时光的流淌而渐渐衰老,一个则由于未知的原因重返青春,仍然在对视的一瞬间知道了彼此的身份。
    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那种惊讶和不可置信。
    老人杵着拐杖,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让客人进来。”
    “小哥哥,快来!”
    老人看了他一眼,说:“今天请你吃我家的拿手好菜,叉烧饭。”
    费多尔不禁一笑。
    他还记着仇。
    饭桌上。
    安娜的年纪还太小,一团孩子气,筷子都拿不稳,坐在椅子上吃饭,米饭都散到了碗外边。
    老人敲了敲她的脑袋,教导她注意礼仪,把她的筷子拿出来,把一个勺子放她手里。
    费多尔难掩忧心:“她太小了,不能照顾好自己,你们应该接送她。”
    老人说:“你自己问她怎么回事。”
    小女孩把脑袋一缩,藏到桌子后,只露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老人瞪了她一眼,她才瘪着嘴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从幼儿园跑出来了,太爷爷,我想你了嘛。”
    “以后不许再这样!”
    “知道了。”
    “打电话给老师了吗?”
    “打了。”
    “那就去做作业。”
    “啊,我不要!我要看动画……呜呜呜我这就去做作业。”
    她搬出一张小凳子,坐在一旁写作业,委屈兮兮。
    陈绍同从柜子里拿出陈年佳酿,“德国的酒很有名,今天就请你喝一杯中国的酒。”
    两人在院子里饮酒。
    陈绍同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叹了一声:“时光催人老,看见你,反倒想起了那些往事,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嵐聲“你不好奇我的经历?”
    陈绍同摇摇头,“自从安娜出生,我的所有疑惑都得到了解释。不重要,该来的还是会来,活在当下就好。”
    费多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中国的烧酒别有一番滋味,好像停留在了喉咙里,又好像一路往里烧,他学了那么久的中文,终于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中国诗词里的“举杯消愁愁更愁”
    。
    酒过三巡,陈绍同说:“她太小了,不要打扰她。”
    费多尔垂下眸子,“我经历生死,以为永远失去,失而复得的心情,非常复杂。”
    “她有属于她的人生轨迹,我们不应过多干预。”
    陈绍同蘸了一点酒,在桌子上画了一道线,“很多人的人生轨迹,都是呈线性发展,就像溪流,我们无从知道时空的奥秘,就像溪水不能倒流。”
    他又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但是有些人,人生轨迹并非遵循线性发展的规律,她会打一个弯儿,如果横加干涉,后果我们无从得知,可能这条小溪就流到未知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