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知道秦一在暗处保护自己，她即便是说过了，不需要他的保护，对方也没有听从，因为他只听从他家主子的。
这让宋锦无可奈何。
秦一又问：“夫人要去福州？”
宋锦点头。
秦一不动声色道：“外面打仗的消息，想必夫人听过了吧，叛军想攻下福州，又是久攻不下，实则福州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平叛的大军来得及时，给福州分担了压力，那边的守军早就支撑不住了。”
这意味着什么？
是两军对垒，城池封闭。
寻常人都会避之不及。
宋锦此时过去可能也靠近不了，侥幸进了福州，那里也是相当危险，什么时候沦陷都不好说。而福州临近海域，是叛军的一条退路。秦一知道秦驰曾经预测过，叛军不会放弃攻打福州，倘若叛军和朝廷的战争中落败，八成会逃去南边的海岛，逃出大夏境内，最可能去小琉球。
因为一般的小岛，叛军大概看不上。
秦一尝试着说服宋锦放弃，“夫人就算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也要想一想其他人。”
他本意是让夫人考虑下担心她的秦驰，可是这话听在宋锦的耳边，想起的却是被追杀的那一段日子，还有卫远等人的死。
宋锦慢慢的垂下了眼睑，遮住了心底翻涌的情绪，“你说得对，我再考虑下。”
嘴上说是考虑，在秦一退出去之后，宋锦就没有再收拾行囊。
这无疑是暂时放弃行程。
邢纶过来的时候，听到宋锦说改了主意，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事实上他知道福州现在很危险，里面的人巴不得赶紧逃离，可是宋锦的决定，邢纶又不好反驳。
“东家，我会让人留意的。”
邢纶只能这样安慰她。
宋锦心不在焉的点头，“在外面给我找个院子，想要暂时搬出去住几日，家里时常有客人来，我住在这里不太方便。”
主要是她人在这里。
别人老是问起，只会给二叔平添麻烦，宋家经过此事，要休养生息好长一段时间，以前的产业宋锦可以添置回来，本来属于宋家的药农，宋锦也还了回去，还有家族的印章等。
唯一麻烦的，是宋家丢失的藏书。
实际上那大量的藏书，才是宋家的根基。当年刘氏抄家，倒是抄出部分属于宋家的医书，费点儿心思大概能找回来。
其余的孤本想要寻回就难了。
有时人想什么就会来什么。
一个丫鬟匆匆过来禀报，“大小姐，有人给您送了几箱东西。”
“是什么？”宋锦随口问。
邢纶也看向丫鬟，“谁送的？”
“据说京城来的人。”丫鬟低眉恭敬的回答。
宋锦起身往外面走去。
邢纶想了想，跟在她的身后。
来到会客的大厅，迈入门槛的一刻，宋锦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背对着大门。
长身玉立，宛若琼枝玉树。
通身有很浓的书卷气，似清风如朗月，清雅矜贵中又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破碎感，见之仅是一个背影，便无比招人怜惜。
宋锦整个人愣住了。
而听到脚步声，那人徐徐转身，眉目含情的温柔道：
“夫人，我来接你了。”
秦驰往前迈了几步，想要迎上宋锦。
宋锦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当即敛袖低头向秦驰行礼。
“民妇宋锦见过秦大人。”
“……”
98第437章
不如不见
秦驰赶来想象中很多见面的情形。唯独没有想过他家娘子会不认他，语气跟他生疏至此。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微微刺痛，还有股子说不出的恐慌在心底漫延。
只不过，秦祈安是何许人？
入朝为官至今，早就练出了心底情绪再怎么翻涌，面上仍是可以做到平静如水的能耐。
秦驰定定看着宋锦。
时间宛如定格在这一瞬。
“娘子？”秦驰望向行礼中的宋锦。
宋锦弯着腰，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上前想要扶住她的手臂，又让她侧身避开了，此时，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秦大人，我俩已经和离了。”
宋锦很平静的陈述道。
秦驰脸色微变，“我说过，当时仅是权宜之计。”
“和离是事实。”
宋锦没想跟秦驰继续这个话题，她抬眸安静地直视秦驰，“其实现在这样挺好，你说是不是？我们在一起本来就是勉强凑合，如今正好各归各位。”
“呵！”
听到这里，秦驰给气笑了。
僵持半晌，他又无奈似的说道：“娘子别闹，之前是我不好，不该把你和孩子以那种方式送出京。”
可当时他害怕！
害怕妻儿留在京师，什么时候就出事了。他费尽心思转移了对方的耳目，现在好不容易过去了，她竟然想不要他了？
宋锦自知此时说什么，他可能都听不进去，唯有沉默以对。
可她越是沉默。
秦驰反倒拿她无可奈何。
若是她冲他发脾气，甚至打他一顿，和离的事情还有可能容易过去，偏生她站在他面前，平静又理智的，清楚的表明了她的认真。
不是儿戏，也不是拿乔。
她是很平静的要和他分开。
“为什么？”秦驰不解。
宋锦沉默了片刻，“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我此刻十分冷静。”
秦驰一字一顿说道。
大有她不说清楚，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气势。
宋锦徐徐抬起眼眸，迎上了秦驰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只有前所未有的坚定，“是我配不上秦大人。”
说完这句话，她举止优雅的向秦驰行了一个告退礼，转身就要离去。
秦驰猛的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
宋锦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头也不回的大步出去。
走得毫不留恋！
本来跟在后身的邢纶，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见宋锦大步离开，他向秦驰施了一礼，转身便跟了上去。
秦驰本来一时情绪不稳。
见到邢纶跟在宋锦身后，心里更是堵得慌。
“秦一，这是怎么回事？”秦驰甩袖愤怒的喊道。
藏于暗处的秦一暗叫不好。
公子正在气头上，怎么就想起他了呢？
秦一此时没弄清楚秦驰想要问什么，含糊的回了一句：“大概是夫人正在生您的气？”
“生我的气？凭什么生我的气？”
秦驰怒而转身，又猛地回头盯着秦一，“她早前和邢纶以夫妻相称行走在外，我都没有生气，她凭啥气？邢纶的心思，她那么聪明会不明白，妞妞都喊他爹了！”
大步走向茶几。
他一手拿起茶碗，将凉掉的茶水一口喝光，又重重地放下茶碗。
一碗凉掉的茶水下肚。
让他走失的理智渐渐回归。
秦驰懊恼至极，又目光凶巴巴瞪向秦一，“刚才我说的话，一句都不许透露出来。”
“是，属下明白。”
秦一弯腰行礼，把头压得很低。
这样子没忍住想笑，才不会被公子察觉。不能说他越过了规矩，但他又确定否认不了，心底涌上的幸灾乐祸。
不行，这不是下属该有的想法。
秦一往后退，直至到了门槛，方飞快的转身出去。
在另一边。
邢纶跟在宋锦身后，有些心不在焉。
宋锦转身直视着他，问道：“被你看见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不会。”邢纶微微低头道，“不论您是何身份，都是我邢纶的东家。”
“哈，多谢。”
宋锦心情总算好过了些许，转身她站在花园的台阶上，眺望着天边的云彩，出神了好一会儿。
邢纶见她不想说话，也没有再开口。如同往常那般，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安静到好似不存在一般。
正好出来的秦驰。
目睹了这一幕，在他内心挣扎想上去。
宋锦却转身往后院走去。
邢纶在宋锦身后执了一礼，这次倒是没有跟上，当他抬头的时候，发现了不远处站在的廊道拐角处的秦驰。
在秦驰身边跟着人。
不仅明面上保护的护卫，还有暗处保护的暗卫，有不少下人随侍左右。
邢纶只需要一眼，突然就有些理解宋锦的决定了。
现今的秦驰不同往日，是真真切切的天潢贵胄，高不可攀，此后，甚至是往后余生，他的一举一动皆是备受瞩目。
对他们这些商贾来说。
两者地位悬殊，天壤之别。
不同世界的人了，硬是凑在一起，总有一方需要将就，再深厚的感情也难以长久，趁早抽身离去，是正确又明智的决定。邢纶清楚宋锦，向来是个理智得可怕的女子。
邢纶遥遥施了一礼。
等邢纶退下之后，秦驰问身边的人，“刚才他最后一眼，是何意思？”
“同情？”秦八脱口道。
老霍有不同的意见，“不对，是怜悯？”
老李头摇头，“都没有说对，我看像是既有同情又有怜悯。”
秦驰凉凉的眼神掠过三人。
隐身暗处的秦一想说，他不知道邢纶最后一眼是何意，但他对秦八三人是既同情又怜悯了，三个家伙还不知道，句句都踩中了公子的痛处。
其实也怪不得三人。
宋锦和秦驰方才所说的，只有秦一和邢纶听到。
秦驰在宋锦这里吃瘪，在宋家人那边却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不仅因为他是宋锦的丈夫，还有得益于他送来的几大箱书籍。正是宋家人丢失的部分藏书，多数为祖传的医学典籍。
在与宋家人攀谈过后。
秦驰试探过他们不知“和离”一事，莫名就松了口气。
起码还有回转的余地。
98第438章
这样挺好
宋锦回去自己住的院落。
走近院落的门前，即见到有个人在那里徘徊。
“木婷？”宋锦惊讶。
木婷听到宋锦的喊声，顿时一喜，转身走向宋锦，“东家！”
“你回来了？”
自打被送出了京师，宋锦就没有见过木婷，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突然见到人还有几分意外。
当人迎上来之时，宋锦很快发现了木婷左边的脸颊多出一道疤痕，心头不由一凛。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锦问道：“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之前在养伤。我听说秦大人当钦差了，要来南边督军，我知道您在徽州，趁机跟过来了。”木婷巴拉巴拉将事情道出。
事情跟听到的大差不离，当日木婷等人假装护着主子出城，没有多久就遇到袭击，整个商队的人死伤过半，秦一也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听完的时候，宋锦也知道了一件事。
秦驰并非刻意来接宋锦，而是带着平叛的任务来南方的，这一刻反倒让宋锦感觉到了真实，像他那样的大忙人，岂会专门为了私事离京，想一想就不可能。
宋锦又从伺候的丫鬟嘴里得知。
秦驰今日会在宋家落脚。
下人将他的行囊送来了宋锦的院落。
得知秦驰住不了多久，宋锦便没有在此事上计较，命人收拾隔壁的厢房，再将秦驰的行囊送过去。
等秦驰陪宋家的叔伯喝了几杯，由下人领着过来的时候，便发现夫人的房间从里面锁了门，而他要住的地方是她的隔壁。
“公子，要敲门吗？”
秦八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