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指尖点了点白嫩下巴尖,宋暮阮的视线渐渐上挪。
她自认从小做父亲小尾巴,环游世界众多国家,阅男无数,也不得不赞叹她这个假老公。
即使此刻脸上蒙了块粗糙麻纱布,也是好绝一仙品男菩萨!
脸颊微微生出热意,她迅速撇开眼。
好险!
萧砚丞生理喜欢综合征又犯了。
庆幸地拍了拍胸脯,她旋即勾起一绺柔黑乌发在指尖捏玩,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老程。”
门口传来冷感磁雅的声音。
宋暮阮抬眼看去。
老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手还抱着一把——
琵琶?!
她倏地离开了椅背,端直软腰,两瓣樱粉色的唇微圆,一个你字刚道出口,便听见门口那老男人悠着嗓声,漫不经心地说——
“方得知太太有喜,我特意送来一份贺礼。”
老程脚下一趔趄,粗糙的手指不小心戳到弦。
骤然,几个混乱的跳音划出,像一串断碎的玉珠子。
难听。
老程心想。
宋暮阮双肩微微内收,漂亮纤长的睫毛如羽扇垂敛,遮盖浓黑眼底狡洁的幽光。
啧——
快三十大寿的萧氏总裁竟能够同频零零后,接下她的梗。
有进步嘛!
食指放于唇珠上,她惹出一声娇俏含羞的嫣笑,继续玩笑道:“那倒是要感谢萧先生的贺礼了,孩子姓柑,倒是可以给你做义子一用。”
正放琵琶的老程手下一抖,紫檀木琴身砰的声轻磕在四仙桌沿。
二十一世纪新型婚姻关系。
难受。
老程苦了脸。
“不如我为太太的孩子取个小名,”萧砚丞肩头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思忖了两秒,故作深沉认真地提议,“就叫小橘子怎么样?”
宋暮阮看着近在咫尺的黄花梨琵琶,指尖微微发痒。她抬起手腕,如爱人缠绵,轻而缓地划过质润的琴身,凑触近那绷直的细弦,食指不轻不重一勾,蹦出的高音清脆,奏合上她的甜嗓。
“好啊,我家柑橘先生应该不会介意的。”
老程:“?”
反应过来,微微笑了。
好听!
一不小心,他又成了小萧太太py的一环。
“太太,这是先生托人手工打造的琵琶,如果您觉得有什么问题,请告诉我,我会与那边联系。”
老程鞠身:“太太您先检查,我把讨厌取过来。”
宋暮阮噗嗤笑出了声,关注的却是后半句。
“萧生,你真给它改名为讨厌了?”
“我一向善于听取建议,特别是自家太太的,”萧砚丞坐下,修长的指骨放在琵琶面板上,微微侧目,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送你。”
宋暮阮:“!”
什么嘛,她还以为这琵琶是先给她过目,确认无问题,再送到阿婆手里呢。
食物链顶端的豹子先生今天居然良心发现,给她这个底层小动物送礼献殷勤?
毕竟自从那日在网络会议时冲他一顿嫌弃输出后,她也在没那脸找他兑现“每日四件礼物”这个承诺了。
“从你的千万资金里扣。”他慢速而咬字清晰地说。
“……”
这琵琶品相音色颇佳,她拽走心里那一团热乎软糯的感动,清丽的鹅蛋脸绷着问:“多少?”
“加上工时费,总共耗资两百万,我给太太八折。”
宋暮阮一把拍掉他放在琵琶上的手。
“你这个黑心资本家!”
“当然,”萧砚丞捋了捋袖口,指腹划过手背凝结的血痕,摩挲了下,唇角带勾,“太太可以抵账。”
“用什么抵?”
宋暮阮蓦地想到古代一部电视剧,两只小胳膊交叉护住曼妙胸脯,饱满的樱粉色唇瓣惊慌脱出口。
“先说好,我卖艺不卖身,违反道德法律的事我不干。”
“正好,我与太太不谋而合。”
他唇侧笑痕消弭,一缕意味深长随之代替。
“我也唯好投资不好出力。”
宋暮阮瞪:“……”
出什么力?
你这头老牛,别妄想吃她这根单纯干净未被泥土玷污的嫩芽小草美少女!
她嘟了嘟嘴。
“哼,一首曲子换九十万?”
“不。”
宋暮阮:“?”
不知好歹的萧老牛,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
没办法,谁叫她才撬走他万分之一的金矿山。
她蔫了。
毛茸茸的小扇子睫毛耷下,可怜巴巴地撅着唇问:“那你要几首嘛?”
晌午已至,日光生出薄浅的暖热,侧入雕花木窗里,一个一个精美玲巧的菱花格铺陈在实木地板上,像一盏盏错落别致的四叶草小蜡烛,莹莹跃动着璨盈盈的光亮。
萧砚丞端起太师椅,走到她对面,隔着两米的距离坐下。姿态疏懒闲适,头部微微后仰,云白的纱布被鼻骨拱顶得高深。
下一秒,烛光拥趸出他的回答。
“只需一曲。”
宋暮阮眼皮微微一跳。
伸向琵琶的指尖蜷起来,重新收回,端放在小腹前。
她再次嗫出的嗓音轻而弱。
穿堂风一吹就散。
“一曲什么?”
萧砚丞右手随意搭在红酸枝扶手上,冰白修长的指骨收拢,游刃有余地攥握住一阙菱花形状的光柱。
然后,沉声说出述求——
“《秦淮景》。”
30
76
第
30
章
◎“主播连环勾引未遂,今日企图言语媚粉”◎
凌空廊。
东西两侧,玉簪角堇一株一簇,妍丽密放到廊端,勾奏出一段清弹琵琶的柔软引调。
老程小心提着讨厌,从正北的厅堂间出来,正巧遇上少女第一句叠叠吟唱——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音浪如丝如缕,过耳的水色绸缎般,缓缓曳游。
老程顿了顿脚,放轻动作,沿着笔直长廊走去。一路上,或蓝或紫的小铁线莲花,仿佛也懂音乐。花蕾摆了摆底下繁复的孔雀绿叶、接连牵动网状秋茶褐藤,在温浅日光里,软织成连片的缤色波纹香漪。
走到靠中间那扇雕花窗前,老程停脚,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朝里望去。
此刻,先生靠于太师椅,侧对他坐着。午日投映,一地盈盈珑俏的菱格光影,与两面墙整齐规置的藏宝古瓷,双双簇拥着先生,给他向来疏匀峻拔的身姿笼上一层如瓷釉如琉璃的薄晕。
而他数缕黧黑的短发垂下,覆在饱挺眉弓,向来平直的唇角柔和轻勾着,明晰深刻的下颌稍扬。
曲调唱到委婉动情处,熟男自携的性感颈线也开始小弧度地顺时针轻点,几分慵懒自适的熠熠闲情。
“让我来唱一支——”
一个利索流畅的轮指后,挑音戛止。
男人喉结骤沉。
老程捉笼的手也禁不住一抖。
原本以为是琵琶出了问题,只见小萧太太未施粉黛的鹅蛋脸徐徐转红,秀美绒细的娥眉不明显地往中心蹙了蹙。一丝懊然,从漂亮潋波的柳叶眸底淡淡飘出。
“忘词了。”
“其实我唱得也不好听……”
宋暮阮轻描淡写地吐出理由后,垂下脑袋,白尖尖的下巴搁触在琴轴。
其实父亲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她总喜欢用评弹逗裴阿姨开心,当然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但,只是在精神层面。
大二那年,自裴阿姨走后,她便向苏老主动申请脱离师门,并表示家中再落魄也不以评弹盈利。
今天看来,少时苏老逢人就夸她的天赋早已在一日一日的懈怠中消磨。
“好听好听!”
笼中蓝鸟在檀木栖杆上扑腾着一双白灰灰的豹纹翅膀,热烈地反驳着。
老程捏了把汗,不得不从窗前挪步,走进房内。
“先生,太太,讨厌给您们送来了。”
萧砚丞沉默抬手。
老程见状放下讨厌,便赶紧返身。
“砰。”
窸窣的一声关门响。
萧砚丞不紧不慢捋平衣袖。方端无褶皱的袖口,黑金纽扣在日影里偏折出暗幽深沉的矜泽。
他站起身,一双长腿迈过错落有序的菱花光格子,在默不作声的少女身前单膝蹲下。
云白的纱布里,未受伤的右眼睁开,透过层层细小的纱孔,隐约看见她耷垂脑袋,下巴磨着黄梨木琴轴。沮丧,快要从低眉顺眼倒溢出来。
顷刻,萧砚丞眉骨骤然塌陷一折皱痕。
薄日金光,黏覆上他的修长颈线。喉结在颈线中部微动,脱落在空气中的嗓声也略含暖意。
“我赞同讨厌的评价。”
听到这话,宋暮阮掀开睫毛,水晶晶的瞳眼静静落在他身上。
萧砚丞深知她此刻定是在看他,继续保持仰视凝听的姿势,放轻声音询问:“不知有没有人说过太太的音色很特别?”
她摇了摇头,忽然意识到他看不见,尖俏的下巴离开琴轴,樱粉色的唇瓣黏糊吐出二字:“没有。”
“现在有了。”
他不疾不徐的应声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诱哄。
宋暮阮的眉心在日光里一凝,连带着下方细长密柔的睫毛也跟着滞住。还未说话,他的手便覆上光润的琵琶面板,以掌心横覆在绷抻直的四根琴弦,大拇指贴于琴身底端的手势。
“相信我,我的艺术鉴赏能力不比讨厌差。”
说完,他屈拱掌心,四根修长手指在弦上熟稔勾抹剔飞。
宋暮阮:“!”
惊色晃过湿淋淋的瞳底。
“你会弹琴?”
“早年学过古琴,略懂一二,”萧砚丞收回手,站起身来,唤了声,“讨厌。”
小蓝鸟在笼子里猛地仰起圆脑袋,两只黑乎乎的眼睛看着说话的男人,肉桂色嘴喙热情嚷嚷道:“霸霸,霸霸!”
萧砚丞辨清声源方向,朝身后走去,指腹触到笼钩,食指熟稔穿过。
再度转身,他踱步至少女。
“太太歌声绕梁三日,足够抵清这把琵琶债。”
“除此之外,我打算再送与你一物。”
宋暮阮顿时两眼噌亮。
大资本家送的礼物肯定价值不菲!
她旋即把琵琶轻放在四仙桌上,两手在胸前摊开,活脱脱一只见到猎物的馋猫儿。
就连笼子里的讨厌也被这虎视吓得一激灵,可怜巴巴地缩起小脑袋,两只银粉色的爪子牢牢踩紧栖杆。
萧砚丞唇侧隆起细微弧度,慢条斯理取出笼里的青玉簪。
“从现在起,你就是讨厌的主人。”
递过簪子,又道:“逗逗它。”
“什么呀?”宋暮阮倏地把小手藏在腰后,鼓起腮颊,根本不领他的心意,“我根本就养不起这个金宝贝。”
玉簪滞在空中,他仍旧温声相应:“没关系,你养它,我养你们。”
宋暮阮坚定地摇头,如瀑的亮黑长发也贴着柔软腰肢左右曳摆。
“别,我又不是你的金丝雀。”
“你不是雀,你是猫儿,”萧砚丞笑了笑,“一只擅长在先生身上捉硕鼠捡手机的机灵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