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
少女闻声,匀出两只专注的乌黑美眸。
扬起尖尖的下巴,拍了拍右边的沙发,声音却是十足的明媚。
“快来坐。”
“嗯。”
萧砚丞刚坐下,一张照片便被少女不由分说地递到他眼里。
照片的主角,是方才瞿放口中的那两桌。
桌边围着几个浓妆艳抹的高挑女人,有的握着球杆优雅站立,有的双手环胸靠在桌角。
但目光,都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手中的球杆不由得拢紧一瞬,他凝看着少女,薄唇缓缓松开,先前冷郁声质褪尽,再次出落在这静沉气流的嗓音,夹着几分试探的僵硬:“所以,你是在怨我?”
“不怨,”宋暮阮唇角忽地一弯,两根纤细娇嫩的指尖放大女人的脸,“你瞧瞧她们,你觉得瞿放会喜欢哪个?”
“……”
萧砚丞把黑檀木球杆放在身侧,瞥了眼几米外和赵岱重开战局的瞿放,嗓声又恢复偏冷的质调:“不知道。”
宋暮阮的指尖划过一张又一张的美丽面容,倏地停在一个长相清纯却身着酷黑机车装的少女。
凑过身躯,她半倚在他的胳膊上,点了点屏幕。
屏幕赫然转亮,这晶灿灿的亮照耀着她美目里袒露的盎然兴致。
“我觉得是这个。”
“她最漂亮。”
鸢尾香水清新活泼的中调散溢到鼻间,萧砚丞摸了摸鼻骨。
一双灰褐眸子落了层薄浅的冷意。
肃然站起身,他丢下几个字:“我去趟洗手间。”
“好。”
待他走出房间,宋暮阮收起手机。
一双幼圆滟光的美目不经意扫过那个机车女孩。
女孩直愣愣地盯着瞿放,而瞿放在进了个红球后,也潇洒地捋了捋那头蓬松的深棕发丝,转过头朝那女孩略微颔了颔首。
女孩赶紧撇开眼,不知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拿过单肩包,便指着洗手间的方向,点了点头,独自出了房间。
宋暮阮在一旁看着,心里暗道二人有戏。
忽即又想到方才自个胡想瞿放会对她俯首帖耳的自信之言,摇了摇头,下定笃论——
瞿二的风流是同骨子里的血脉长在一起的。
任是仙女下凡,他也要霸占七个各美其美的仙女的那种风流。
还是萧砚丞这样的正人君子好。
突然又觉得赚翻了的宋暮阮,望了望四周,发现十分钟过去,她家的萧君子还没回来。
于是捏着手机,便寻了出去。
依着洗手间标识,她转过一个角落,来到小雁山有名的百画长廊。
百画长廊如其名。
两侧的墙壁,每间隔一米,悬挂着一幅出自西方名家的真迹。
印象派、现实主义派、新古典主义等各种画派皆有。
每一幅真迹都可以抵上中港的一套房,共计百幅。
其实她小时候就曾到过小雁山。
那时,小雁山在华市还未成立分馆,父亲虽然是小雁山的会员,但久居华市,只有陪阮教授回娘家的时候才会到这里坐坐。
这里的布置大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画廊两壁的画也几乎未变。
但她眼前这幅紫鸢尾是后来挂上的,以前这里悬挂的是一个明亮且艳丽的女人背影。
听父亲提过,那副画不是出自名师之手,而是会馆馆长自己作的画,画里的女人正是他深爱的那位。
“哥哥,我找不到回台球室的路了。”
一道女声倏地打断了宋暮阮的回忆。
她放轻脚步,踱到长廊拐角处。
一双充满好奇的美眸小心往里探了探。
洗手间外,一个黑西装男人,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条墨灰蓝真丝方巾。
置若罔闻,擦拭着手上的细粒水珠。
直直垂垂的长睫在眼睑处投画两块冷淡的扇形阴影。
“你带我一起回去,好吗?”
机车女孩的又一声请求落地。
男人似乎有洁癖。
修润的甲尖、冷白屈折的指节。
手心翻转,以慢工出细活的劲儿,徐徐拭揩手背蜿蜒的青蓝筋脉。
无言的静寂,在长廊蔓延。
宋暮阮半躬在墙侧,反手揉了揉发酸的腰肢。
“萧太太,打算藏多久?”
宋暮阮身子一怔。
不等她遁逃,男人的冷眸已拽住她。
于是,在二人的目视下,她只好拖着月白小短靴,“噔……吱——”极其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机车女孩咬了咬唇,一副不可置信的诧异深色:“你有太太了?”
萧砚丞侧身,握住身边人的左手,两只交握的左手无名指都有亮钻闪烁,语气淡漠如霜。
“我以为你应该看得很清楚。”
或许是年纪小,机车女孩捂住涨红的脸颊,径直跑进女洗手间里,啪的声关上了门,主动隔绝萧氏夫妇的二人世界。
“……”
宋暮阮抬头瞄了眼男人。
男人也垂敛眸子望向她。
视线两厢交汇,她率先错开眼。
余光只睇见了他倾盖眼睑的松烟灰睫影。
“走吧。”
萧砚丞收回眸光:“不去洗手间?”
宋暮阮动了动手指,按捺住甩开这只干燥微热大掌的冲动:“不去。”
萧砚丞适时松开掌心。
下一秒,掌心里的软团小手触电似的,噌的下收回。
他唇角扯了下:“那萧太太是故意过来看戏的?”
“不,我是来接你的,”宋暮阮抬脚迈过拐角,“万一你中途被哪个美人精劫走了,我今晚怎么回酒店。”
“萧太太,我的确不擅对付女人,但不是不擅拒绝女人。”
这番话分明是君子坦荡的自诩之言。
宋暮阮扭过脸,看着身旁的男人,细嫩的指尖在他那双冷眸前虚虚画了两个圆。
“你哪儿拒绝了?”
“刚才你这里就是一双饿狼扑食的绿眼睛!”
她微仰着尖尖的下巴颏儿,两侧的腮撑得有些微鼓的红,落于他探去的眸心,像是一只红扑扑的水蜜桃。
只是这水蜜桃瞪着他,似乎觉得不够用力,眼皮半耷拉起,杏仁色眼尾旋即重重阖上,又斜了他一眼。
第一次被人从眼睛缝里瞧,萧砚丞薄唇不觉弯了弯,露出今晚到这的第一缕笑。
“萧太太已经是人间美味,我不必再扑其它食物。”
这好赖话显然取悦到宋暮阮。
红醺醺的唇瓣翘起,她开始用正眼看他。
“哼,算你有眼光。”
“不对!”
骤然停住脚步。
她吮了下唇瓣,小声又含糊地丢出推拒话。
“你也不能扑我。”
萧砚丞也止步。
“那我还是用我的绿眼睛,寻回刚才那道人间美味吧。”
他作势要转身。
宋暮阮当即伸出两只小胳膊,牢牢拖住他胳膊,掀起眼睫仰望着他。
“你就不能慢慢来?”
“我又没说以后不能……对吧?”
廊灯下,少女眼底那点流逸的水光,简直快要狡黠出逃。
萧砚丞薄唇自发地扯了扯,径直戳穿了她的心思。
“萧太太的缓食之计,对于我来说很适用。”
“萧先生真是位正人君子。”
看他迟迟没应声,宋暮阮挪开自己的手,佯装体贴地抚了抚那袖口的褶皱。
复又举起一双浓黑黑的水眼儿,探进他沉静的冷眸,迟疑添上一道话——
“肯定不会强人所难的……对的吧?”
萧砚丞笑痕似显非显,继续往前走。
“萧太太。”
“与其担心我饿狼扑食,不如控制好醉酒后的你。”
见她眼中惑色渐起,他添叙道:
“毕竟有时候。”
“变了身的猫儿比饿狼更饥不择食。”
“……”
宋暮阮窘红了脸蛋,实在想不起她昨晚那场民女强抢资方霸霸手镯的记忆。
只好掐了话声,驱动着两只小白靴,一前一后,安安静静地交错在波斯风格的高密织羊毛地毯面,随在男人的身后。
-
走到长廊的分岔处,右转,再行个十来米。
台球室的两扇樱桃木大门扇感应打开,瞿放激动的话声吵满来者的耳朵——
“萧爷,是豹子!”
宋暮阮在一旁点了点尖尖的下颌,赞同地附和了声。
“我也认为他是头豹子。”
倏然,室内一时噤声。
男男女女都齐刷刷地望来。
她眉心恍惚地怔了怔,很快恢复自若的神色。
视线隔空投到瞿放,下唇往贝齿吮了吮,晶亮的水光衬着那两瓣唇糯叽饱满,像两颗裹着砂蜜的红樱桃。
“你刚刚说的,不……不是豹子吗?”
瞿放伸手指着桌上的骰子,三颗骰子凑成一个666。
“这个就是豹子。”
“……”
萧砚丞率先踱步入内,坐去沙发的一角,右手拍了下最里侧的空位。
语气不明。
“过来。”
宋暮阮垂下前额。
香槟色的裙摆也蔫了。
一走一动之间,荡不出一丝美妙的波浪。
她撑起微笑。
落坐到他指定的位置。
前额快要投进那尬沉沉的裙摆里。
“萧太太好像给我安上了很多名号。”
不等她辩解,只听他又说。
“豹子。”
顿了顿,那凉阴阴的嗓声如冬风似的,再度刮红了她的腮颊。
“还有什么?”
宋暮阮慢慢抬起额,翘起食指。
目光梭巡室内一圈,指尖落到北侧角落里的青花瓷仿古花瓶。
萧砚丞点头:老古董。
食指往左挪,她换了个西南方向,指着世界首富的自画像:“那个……”
他沉目:哦,资本家。
“还有。”
宋暮阮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翻出一张古人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