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没聊上几句,老太君身边的管事儿便带着一群小厮找到了谢瑾怀。
“九爷,老太君有请。”
“去回禀老太君,今日我还有事儿,明日再去给她请安。”谢瑾怀三日未归,一身疲惫,显然是不想被叫过去问话的。
那管事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扫了一眼旁边默默站着的柳枝,不屑道:“九爷的事儿,是一回府就找丫鬟调情吗?”
谢瑾怀看这眼前的架势,黑沉沉的眸子满是狠戾之气,冷笑道:“爷若是非不去呢?”
那管事也不在乎,似乎是铁了心要跟谢瑾怀杠到底,对着他抱拳道:“那就请九爷恕小的们无礼了,今日就算是抬,也要把您抬过去。”
“好啊,那就试试看!”谢瑾怀冷眼凝视。
管事道:“小的劝九爷不要这般固执,免得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柳枝赶忙去拽了拽谢瑾怀的衣袖,摇摇头道:“九爷别冲动,老太君为这事儿气病了,您不论怎样,也都该先过去看望她才是。”
谢瑾怀微微敛眸,衡量片刻后叫来了兴荣,让他把柳枝护送回鹿鸣居,并且带些人在鹿鸣居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柳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抬头看向谢瑾怀,有些着急道:“九爷,老太君她会不会……”
谢瑾怀捂住了柳枝的嘴,对着她浅浅一笑:“你放心,爷会平安无事,逢凶化吉的。”
说完,他还朝着柳枝轻轻挥手,然后大步流星的跟着那群人去往了松鹤堂。
一路上兴荣都是唉声叹气的,柳枝也有些担心的问道:“老太君叫九爷过去,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啊?”
兴荣看了一眼柳枝,欲言又止。
柳枝急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兴荣幽怨道:“九爷去松鹤堂,多半凶多吉少。”
柳枝微微有些诧异,“可老太君不是最心疼九爷了吗?”
兴荣勾唇,不屑一笑:“心疼?老太君若是真心疼,九爷这些年就不会遭这么些罪了。”
“老太君在乎的,是谢姜两家联姻的利益,如今九爷跟姜家一同把侯爷送进了大理寺,破坏了谢家的利益,你以为老太君能容得下九爷这般?”
“侯爷再怎么样不堪,那也是老太君的亲儿子!亲孙子老太君可以有很多个,可亲儿子她就这么两个!总归会更偏向着儿子的!”
“况且侯爷入狱,武德侯府还不知会不会受到牵连,眼看着谢家百年基业摇摇欲坠,你以为老太君会放过九爷吗?”
“此次去松鹤堂,多半都是去受罚的!”
第147章
你是他的软肋听见受罚二字,柳枝不免心尖微颤。
她是有些担忧谢瑾怀的,若不是她的主意,这事儿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若谢瑾怀真因此出了点什么,她多少是要承担些责任的。
见柳枝一直低头不吭声,兴荣看向她的眼神中又带着几分怨怼道:“其实九爷也可以不去松鹤堂应付老太君的,若不是为了你,今日谁能有那本事强行带他走?”
“你如今就是九爷的软肋,还是好好的待在鹿鸣居,别到处跑了。”
闻言,柳枝抬头看向兴荣,眼底满是不解。
她怎么可能是谢瑾怀的软肋!
试问,谁人会把自己的软肋随意拿去做赌?
她不过是一个对谢瑾怀有用的人罢了。
……
松鹤堂。
谢瑾怀刚一进堂屋,就瞧见坐上上首的老太君朝着他丢了一个茶杯过来。
他淡定的把的身子微微一侧,便轻松躲过。
杯子落地后瞬间碎裂,茶水也微微溅湿了谢瑾怀的衣袍。
随即便是老太君那怒不可遏的声音,“谢瑾怀!你还有脸回来!”
“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老太君对嫡孙向来都比较疼爱,这还是头一次对谢瑾怀发了那么大的火。
谢瑾怀站在那,保持着沉默,也没有开口解释。
当他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便已经站在了侯府的对立面。
老太君见他毫无羞愧之意,不免心头怒火更胜,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戒尺,朝着谢瑾怀挥去,“你还不跪下!看看你的所作所为,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我瞧你平日里虽狂傲了些,可也不是个恶人,怎么就犯下如此大错?”
“我没有错。”
谢瑾怀虽是跪着,可脊背却挺的笔直,语气平缓到不带一丝情绪。
老太君闻言更气了,又是几戒尺抽在了谢瑾怀身上,“那可是你父亲啊!你就算对他有再多不满,也不该如何此害他啊!”
“你这是要把整个侯府都推向深渊,万劫不复啊!”
谢瑾怀看向老夫人,眼底没有一丝起伏的情绪,淡淡回道:“那老太君认为我该如何做呢?是任由着父亲判了冤案,背上几十条无辜人命,我在一旁冷眼旁观?”
面对谢瑾怀的质问,老太君却极其执拗道:“那件事儿明明都过去了,你为何非要旧事重提,冤了便冤了,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可你偏偏要用这种方式把这件事捅出去,要让你父亲颜面扫地,要让全京城都看我们谢家父子相杀的笑话。”
“你是大义灭亲了,可还当自己是谢家人吗?可有为侯府考虑过半分?”
老太君也知这事儿是武德侯办案不严谨导致的,可她率先想的却不是怪武德侯没办好差事,而是怪谢瑾怀为何不肯包庇自己的父亲。
在她看来,什么道德良心,都比不得骨肉亲情。
谢瑾怀依旧不肯低头,回道:“错就是错,永远变不了真,就算那日没有我揭露真相,可真相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那时冤案已经错判无法挽回,那枉死了那么多条人命,父亲又该担多少责任?”
老太君还是不满谢瑾怀的态度,怒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可你为何不事先与你父亲私下商议,非要在朝堂上给你父亲难堪?”
谢瑾怀反问道:“若是我真告诉父亲,此案另有冤情,您猜,父亲为了他的面子,究竟是会向皇上主动承认,还是会悄悄的消灭证据,隐藏真相。”
“他真的有那个胆量去揭露真相吗?”
老太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谢瑾怀,你分明就是记恨你父亲偏袒赵如媚,所以故意想要给他难堪,暗害你的父亲!”
“你父亲如今这般年纪,何时吃过牢狱之苦?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该顾念父子之情去圣上面前替你父亲求情……”
这一次,谢瑾怀没再反驳。
因为他的确是动了此种心思,他就是在报复自己的父亲。
至于良心?早就在他生父无尽的偏心中消磨的一干二净!
是他永远偏心的父亲亲手断掉了他们的父子之情,他又要凭什么要去为这么一个对他冷血无情的父亲去求情?
见谢瑾怀还是不为所动,老太君失望了的闭了闭眼:“你若还这般忤逆不孝,非要对付你的父亲,那我也只好请家法了。”
谢瑾怀眼底没有一丝惧意道:“动手吧!”
老太君是真的被气狠了,直接让身旁的管事招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对着谢瑾怀实行家法。
谢家一直是武将世家,是传到武德侯这一代才弃武从文,不再担任军中要职的,所以历来谢家家规森严,那家法更是不似寻常人家的戒尺或者板子,而是用一根祖传下来,用荆条制成了鞭子。
荆条上是有倒刺的,所以每挥一鞭子打在人身上,都是会皮开肉绽的。
寻常人挨上十鞭,就几乎完全撑不住,可老太君这次是真的狠心了,直接罚了谢瑾怀十鞭子。
一旁的小厮握着荆条的时候,心里都是胆战心惊的,不停的朝着老太君看去,像是在询问,是否真的要下此狠手。
见小厮们不敢打,老太君怒喝道:“都愣着做什么,今日不把他到求饶,不许停手!”
老太君发了怒,小厮们也不敢手下留情,朝着谢瑾怀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那倒刺穿透衣衫,扎在后背划走,瞬间扯翻皮肉,殷红的血液浸透了衣衫。
谢瑾怀只闷哼了一声,依旧默默承受。
皮肉上的痛意,不会让他屈服,只会让他的恨意愈发清晰。
十鞭了,谢瑾怀的后背早就血肉模糊了。
见老太君丝毫没有要喊停的意思,一旁的管事儿也看不下去了,忙上前劝阻道:“老太君,这都十鞭子了,九爷身子金贵,折腾不起的,别真打废了……”
老太君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看向谢瑾怀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认不认错?”
谢瑾怀勾唇冷笑,眼底尽是不屑,“我从未有错,又何来认错?”
第148章
能敲开他房门的只有你“你!混账!”
谢瑾怀一副宁可被打死也不屈服的架势,险些把老太君气晕过去。
她夺过一旁小厮手中的荆条,狠狠抽了谢瑾怀一鞭子,很是失望道:“枉我疼你多年,从小到大凡事都是先护着你,到没想到竟然护出个白眼狼来!”
“就算你怨恨你父亲的偏颇,可他怎么也是给了你生命的生父,就算你对武德侯府再不屑一顾,这里也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是如何做到不管不顾一切,只为自己一己私欲,就要毁掉整个侯府?”
“我真是错看你了,你就是个白眼狼,你父亲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冷情冷肺,一块永远捂不热的石头!”
“你走吧!若是从今以后你不再拿自己当谢家人,我也不再拦着,就全当我这些年的真心错付罢了……”
谢瑾怀以为,除了他的二哥以外,他从不会在意武德侯府里的任何人,可老太君的话还是像一根针,直直的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虽知老太君这些年照顾他和世子,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跟镇国公府表态,想维系住谢姜两家的联姻,但多少还是有几分祖孙亲情在里面的。
至少老太君和世子,是他在武德侯府里为数不多愿意尊敬的人。
如今老太君的话,便是在告诉他,若他还是要一意孤行下去,与他父亲乃至整个侯府为敌,那么就要与他断绝这血亲关系。
天色渐暗时,谢瑾怀拖着一身伤回了栖迟院。
情绪低落的他,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任凭旁人怎么相劝都不肯出来。
栖迟院里的四大丫鬟,每人各自端着水盆,纱布,药品,还有干净的衣服,都齐刷刷的在门口等候着,任凭她们怎么喊,谢瑾怀也不愿意让她们进去。
司棋急了,看着兴荣道:“你平日里经常跟着九爷,倒是想想办法,让九爷开门啊!”
“你们以为我不急吗?我这不也是在想法子嘛!”
兴荣也急的打转,想着刚刚九爷那一身血迹斑斑的样子,真怕他伤势过重,出了什么意外。
来回踱步后,兴荣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兴许把她找来,是能劝动九爷的。
他连忙提了一盏灯,就要往院外走,对这几个丫鬟吩咐道:“都在外面警醒点,我去鹿鸣居那边搬个救兵,一会儿就回来。”
见兴荣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几个四个丫鬟凑在一起好奇的讨论道:“你们猜,兴荣说的救兵会是谁?”
书意想都没想,直接回道:“定然是世子了,九爷那么敬重世子,必然是世子咯!”
玄墨摇头道:“我赌肯定不是世子!”
司棋好奇的问道:“那玄墨姐姐,你觉得不是世子,那会是谁啊?”
玄墨想了想,然后压低声音道:“有好几次,我给九爷守夜的时候,老听见他在梦里念一个人的名字。”
书意也更好奇了,“谁?九爷有心上人了吗?”
司棋眼珠子一转,大胆的猜了下,“总该不会是住在西厢房的那位吧?”
玄墨翻了个白眼,“你傻啊!你瞧见那个胭脂,每每九爷回院子里时,老在那门口搔首弄姿的,九爷可曾搭理过她?”
“更何况,她也不是世子身边的人啊!”
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画意也在此时出声,问道:“玄墨姐姐,你说的那人可是世子身边的柳枝?”
玄墨点头,有些惊讶:“你也知道啊?”
书意点头,“九爷待那柳枝那般不同,多少都能猜到一些,更何况,我有几次在给九爷收拾书房的时候,看见九爷揉碎的纸团上,写了柳枝的名字……”
“可若是九爷真喜欢柳枝,怎么不抬了做通房,偏偏要把她留在世子身边?”
“是啊,不喜欢的留在身边碍眼,喜欢的却放在旁人身边,真是搞不懂!”
四个丫鬟搞不懂的事情,身为当事人的胭脂却早已经悟透了真相。
她站在连廊下,目光阴冷的盯着众人。
她知道谢瑾怀根本不喜欢她,可之所以把她留在身边收了通房,除了那夜她顶替了柳枝的功劳以外,还有别的目的。
谢瑾怀在外人面前装作喜爱她,不过是拿她给柳枝当挡箭牌,去承受那梁思思的怒火罢了。
……
兴荣匆匆来鹿鸣居寻柳枝的时候,还真是把她吓了一跳。
原以为是谢瑾怀当真出了什么事,可听兴荣讲完事因后,柳枝又有些迟疑的问道:“就连你都不能把他的房门撬开,我又怎么能行?”
兴荣不给柳枝犹豫的机会,直接强拉着就往栖迟院赶,一边走一边说道:“九爷兴许不会搭理旁人,可若是你,那么他一定会见你的。”
“这侯府里,能敲开他房门的,也就只有你了。”
柳枝没想到,兴荣会对自己寄予这么大的期望。
她记得上一世,谢瑾怀情绪低落的时候,也是喜欢把一个人关在房门,不见任何人,但也唯独愿意见她。
只是那时,谢瑾怀见她,倒不是因为她的份量有多重要,而是谢瑾怀喜欢在情绪低落时与她纠缠,以此宣泄心中的烦躁和压力。
她就相当于是谢瑾怀的一个宣泄工具。
只是这一世,让她再去充当这样的角色,她实在是有些不愿意的。
可如今,她算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来了栖迟院,虽不能像上一世那样任由谢瑾怀欺负宣泄,但也得让谢瑾怀把房门打开,好让人给他的伤口上药疗伤。
刚到栖迟院。
好几双眼就直勾勾的盯着柳枝。
柳枝一眼便认出,这是谢瑾怀身边的四大丫鬟,并且依次跟她们每一个人都打了招呼。
玄墨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看见柳枝没有叫错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心底微微有些惊讶。
她一脸探究的问道:“你倒是对我们很了解?”
她们四个虽然是谢瑾怀院里的丫鬟,但是由于谢瑾怀不喜欢女子近身伺候,所以谢瑾怀不论是在侯府,还是出门在外,都不喜欢她们跟着。
而她们也为了给谢瑾怀少惹事端,几乎很少会出栖迟院的门,与并不与其他丫鬟们打交道,所以柳枝能准确叫出她们的名字就显得很奇怪。
第149章
奴婢担心您上一世,柳枝是谢瑾怀的通房丫鬟,早早就住进了栖迟院里的,与这四个丫鬟算是朝夕相处了三年,虽还做不到情同姐妹,但也算是相互了解。
只是重生后,柳枝改变了命运的轨迹,嫌少去栖迟院的她,此时是应该不认识这几人的,可她偏偏忘记了这小细节,打招呼时竟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为了不引起没必要的猜疑和麻烦,柳枝冲着她们浅浅一笑,随后解释道:“虽鲜少见过四位姐姐,但也听闻四位姐姐容貌气质各有千秋,并且喜好也有所不同,这才容易分辨。”
“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四个丫鬟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没觉得她们之间是有什么能明显区分身份的特征。
毕竟她们的身高体型都差不多,容貌也都是属于普普通通的,没有特别美和特别丑的。
柳枝看向玄墨道:“玄墨姐姐喜欢深色裙衫,所以穿着黛紫色裙衫的一定就是玄墨姐姐了。”
玄墨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因为柳枝说的很对,寻常年轻的丫鬟都喜欢穿些娇嫩的颜色,而她偏偏喜欢深色的衣衫。
“那我呢?我对衣衫颜色不挑剔,什么都可以接受,那你是怎么辨认我的呢?”司棋也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柳枝上前,轻轻举起司棋的右手,“听闻司棋姐姐擅长下棋对弈,而这四位姐姐中,就只有你的中指和食指之间是有茧子的,想必这是常年下棋所留下的痕迹。”
司棋和普通侍女还是有所不同的。
她也曾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从小练就一身棋艺,她的兄长与谢瑾怀更是同窗好友,后来是因为家里遭了大难,才被迫成了奴隶。
谢瑾怀也是受她兄长所托,才将她接到了侯府做个女使,算给她一个庇护之所。
“至于书意和画情这两位姐姐也是好区分的,性子沉稳内敛的是画情姐姐,性格活泼开朗的就是书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