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神屠已?经收敛了表情,露出一个扶风之前从未见过?的沉稳神色来。
她说:“我?要走了,扶风。”
扶风愣住了。
“你要走了是……什么意思?爱木塔输了?怎么可能?”
“爱木塔没?有输。”神屠微笑,眼眸里映着房间里柔和?流动的光线,晃动着,像是水面的波光。
“是我?输了。”
……
医疗部的走廊里彻夜亮着灯光,哒哒的脚步声在夜静的走廊里响着,在某扇门?前停了下来。
屋里也亮着灯。
闻央在门?前顿了顿,抬手敲门?,果不其然里面传来了扶风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有困意的样?子。
于是他推开门?走进去?。
“我?就猜你应该没?睡。”
她从强制下场开始就昏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傍晚,虽然用了药,但是精神力目前应该还平静不下来,睡不着是正?常的。
屋里,扶风靠着床头坐着,正?闻声朝门?外看来。
闻央笑了下:“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扶风老实回答:“现在感觉还好,但是精神力枯竭恐怕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下一场大概有点困难了。”
“没?关系啊。”闻央拉开椅子坐下来,目光扫了眼放在一边的餐盒:很好,已?经空了。
“这一场让你抗主力,也是为了下一场保存力量。队里还有夏捷和?吕恒在,你好好休息就行。”
“嗯。”
扶风应了声,然后安静了下去?。
闻央打量了两眼她脸上的神色,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扶风抬起头看向他。
或许是错觉,闻央觉得自?己?似乎从那双浅色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迷惘。
他脸色一怔。,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会出现在扶风眼里的情绪。
眉心不由自?主地收拢了一点,他语气?如常又问了遍:“发生什么了吗?”
扶风抬手想要挠一下脸颊,直到余光看到自?己?被裹成粽子的手,只好悻悻地放了下去?。
“神屠走了。”
神屠?闻央不动声色地回想了几秒,才想起这个名字。
爱木塔的新前锋,之前在速达拉上面扶风好像和?她有过?交流。
闻央脑海里有关于她的情报也就到这里为止了。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
扶风开口解释了意思:“弗洛尔把她……从爱木塔选手名单里除名了。”
她脸色有些?阴沉:“她明天要跟着这场输掉的队伍一起坐飞艇离开阿尔诺维。”
“踢掉?”闻央愣了下。
从规则来说,星系代表队的队长确实拥有这个权力。但是他几乎从来没?有见人使用过?。
至少?在他听?说的人里面没?有。
一来代表队的人数并?没?有上限,不存在一定需要取舍的情况,最多就是添点管理上的麻烦。
二来……谁会做这种缺德事啊?能来联邦联赛就算不出场也能捞经验,都打到决赛了给人家从阿尔诺维踢出去?,这样?的人死后是会下地狱的!
不过?一想到那是弗洛尔,闻央又有种微妙的“那也很正?常”的感觉。
“神屠没?有跟我?细说,但我?大概能猜到一点。”她眉心压着,脑海里闪过?她们?上次交手的场景,“神屠的战斗风格和?我?类似,跟爱木塔却不尽相?同。她有试过?改变自?己?的风格,但效果很不好……”
那是当然……爱木塔里面的选手要么是从全螺旋扇区搜罗来的好苗子,要么就是有相?关的天赋或者资质,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的。
这样?训练或者成长起来的,身?体素质往往本就占据优势,再加上他们?恶性竞争十分激烈,久而久之自?然会倾向于那种最好让对手下场,下下场也打不了的狠辣的战斗风格。
在财团操纵的螺旋扇区高联界,爱木塔的风格无疑是最受观众欢迎的,也是最容易在那样?的环境中被人为塑造出来的。
但是神屠,印象中似乎是从今年才进入爱木塔的视野。
从下层分队一步步走到主力队伍里固然很难能可贵,但是她到得太晚了,风格已?经相?对固定,难以在短时间内融入爱木塔之中。
虽然闻央并?不能赞同弗洛尔过?分冷酷的决定,但他却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
爱木塔内部是由强者对较弱者的层层高压掌握着的。他想在重要比赛前给队员紧一紧弦也好,踢出队里最后的不和?谐因素也好,扰乱其他队伍的评估判断也好,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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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送的只有那个叫做神屠的选手的高联之路罢了。
经此一役,她恐怕再也没?办法重回高联赛场了。
闻央不着痕迹地轻叹了声。
他是推断出来的,但扶风,恐怕是亲眼看到的。
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这么踢出去?,神屠大概率会被作为谈资出名。但从爱木塔出去?的选手,其实也应该是会有一些?规模小一点的队伍试图捡漏的,如果运气?好点碰上强点的队伍,有朝一日重回阿尔诺维也未可知。
但是从扶风的神色他猜得到,那个叫神屠的选手,恐怕是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她的信念已?经坍毁了。
客观上的难题,他可以提很多建议,但心灵上的问题他束手无策。
他不曾迷惘过?。纵然他的路也曾差点横断,但他确实不曾迷惘过?。
那扶风呢?
他抬手,掌心按在她的肩头。
“她……”
“我?要打败他。”扶风有些?低哑的声音打断了闻央正?欲出口的话。
她脑袋微微垂着,已?经长到肩胛骨的头发从肩膀滑下,遮住了她紧绷的下颌。
“我?要打败他。”她咬着牙,缓缓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让神屠亲眼看到,我?是怎么打败他的。”
她被裹住的拳头缓缓捏紧,闻央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肩头正?很细微地颤着。
扶风似乎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所以显得格外沙哑,还带着点颤抖。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羞辱一个正?式选手?她的位置是自?己?挣来的!他怎么能……”
闻央手心下意识地用上了点力,试图给扶风一点支撑,也顺便让她冷静一点。
“打败弗洛尔,和?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闻央抬手,不动声色地压在扶风的手上,让她放松下来,“只要我?们?赢下去?,就有这个机会。”
扶风扭头看向他:“队长,如果我?们?真的遇到爱木塔,可以让我?上场吗?”
她眼中露出一丝祈求的神色,带她打了这么多场比赛,还是第一次见她为了上场而露出这种神情。
“拜托你……”
“我?会的。”闻央眼帘垂着看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会的。”
天色终究还是亮了起来,送淘汰队伍离开的飞艇安静地停靠在航站。
阿尔诺维酒店通向后花园的台阶上,穿着相?似红黑配色的一行三个人一字排开蹲在最高的台阶上。
“你去??”
“……还是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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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去?。”
“我?也不想。”
“烦死了!磨磨唧唧的!我?去?!”
最左边的女生怒而站起,另外两人眼眸一亮抬头看向她:“小悠愿意去?跟那两个队伍告别吗?”
“不就是打声招呼我?们?要走了?难死你们?了?亏你们?一个个白长了一米八几的个子,没?出息!”
“这是尊严!”秦其岚捶着大腿反驳。
“尊严是你们?能打赢曦恒笑到最后,不是在这儿?装鹌鹑。”卫悠翻了个白眼,转身?朝里面走去?。
原地,秦其岚嘴巴保持着微张的状态,缓缓风化褪色成一尊脆弱的石像。
而唐寄在老秦脱口而出的同时就已?经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卫大小姐已?经去?给我?们?两个顶锅了,你说你非嘴欠那一句干什么啊?
而还没?有任何一队的身?影出现的空荡荡的航站楼里,穿着便服的短发少?女正?站在高达几十米的落地窗玻璃前面,抬眼看向阿尔诺维的天空。
这里的天空一直都很晴朗,是和?螺旋扇区边缘废星完全不同的风光。
如果不是机甲联赛,她恐怕一辈子也没?机会走出那里。
这条路是那么地灿烂,那么令人目眩神迷。
真的……就像一场梦一样?啊。
而她的梦,到这里便该醒了。
出鞘
首都星代表队居住的区域前厅,
卫悠正和?封见一以及闻央面对面站着交谈。她的队服穿得整整齐齐的,背后背了个行李包,
脸上的神色如常。
刚从走廊一前一后走出来的喻真和?安洛斯朝那边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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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卫悠。”喻真认出了那个身影,“他?们要走了?”
安洛斯看了过去,脑海里想起昨晚看的比赛记录,颇感棘手地皱了皱眉:“卫前辈的实力并不弱,曦恒那边的右翼……说不定会有点麻烦。”
喻真眼里露出几分思索,安洛斯不由得看过去,以为他?有什么发现:“怎么?”
“说不定……”
安洛斯:“什么?”
“她还挺倒霉的。”
专注地支起耳朵的安洛斯:……
“你看啊,”喻真相当认真地跟他?数起来,“校际联赛输给了我?,
联邦联赛又输给了方百时,队伍两次打道回府都是吃亏在了右翼上。”
他?遗憾地说:“卫悠今年联赛白打了。”
安洛斯:“……”
他?吸了口气:“说到下一场比赛……”
这转折可谓生硬,还好喻真完全没有察觉。他?相当自然地摇了摇头:“剩下的六个队伍都不好对付,不过到了这里,大家的情报都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硬实力的碰撞,
我?们在赛前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是的,
预测对手,
制定战术,剩下的都是指挥的工作?了。
另一边,封见一表情恳切地伸出手握住卫悠的摇了两下:“一路顺风,
这段时间辛苦了。”
卫悠脸色一黑。
所以说她真的会看这个姓封的不顺眼。
“这一场是我?们实力不行,但曦恒确实很强,你们也小心点吧,
剩下没几支队伍了。”
从校际联赛一路到这里,他?们没能?再和?这两个队伍同台竞技便先一步离开?,
说没有遗憾大概是假的。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齐聚的机会了吧。
封见一笑眯眯地点着脑袋,一边随口问道:“曦恒的右翼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之前都没意?识到呢。”,尽在晋江文学城
卫悠颔首:“是的。方百时在之前比赛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他?竟然会是杀招,我?也很意?外。”
“是这样吗?”封见一弯起的眼眸深处划过一道暗光,“那星子移恐怕隐藏这张底牌很久了,竟然会用在这一场上,看来还是很忌惮秦选手的啊。”
卫悠有些警觉地抬眼看向封见一,但随后便反应了过来。
反正自家已经淘汰了,封见一好歹同为首都星的代表队呢。
她耸了耸肩:“不清楚,但老秦说了,楚珩奇的实力并不在他?极限状态之下。不管怎么说,那可是曦恒爆发式战力体系的支柱。”
目送着女生晃悠悠离开?的身?影,封见一和?闻央并排站着,嘴角的弧度迟迟没有放下,远远看着简直是相当有队友爱的一幕。
但两人的交流就不怎么客气了。
“不愧是封队长,恐怕就连尸体都能?被你挖出情报来吧?”
“闻队长这话说的……刚才你不也听得津津有味?”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算得上是趴在兄弟队伍身?上吸血的话题。
“你也察觉到了吧。”封见一将手放进口袋。
“是啊。”闻央缓缓道,“在制胜之前能?拿出来的可都称不上是底牌。看曦恒的姿态,这一场可不像是他?们预计的极限。现在用出来,不是太早了吗?”
刚才卫悠的回答便是隐晦的暗示,两边硬实力相差并不算多,星子移这个时候将方百时推向台前,既视感未免太重了,颇有种?障眼法的意?味。
她确实有着敏锐的直觉,但这种?嗅觉却还仍在星子移的计算范围之内。
“这是一个幌子,一个干扰项,用来扰乱他?们之后的对手的战术制定。”封见一语气甚至有些悠哉,“她是故意?的。”
“不排除星子移就希望有人会这么想,然后将目光彻底从这个幌子身?上移开?。”闻央眸光微闪。
封见一笑了下:“他?们的右翼,恐怕情况不太对劲。”
可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呢?是好的还是坏的?是对他?们有利的还是不利的?
迷雾重重,真假难辨。一个障眼法放出来,需要考虑的可能?性就要呈指数倍增长,就算是这群成天揣摩对手的指挥也很难做出一个确定无疑的判断。
不愧是掌握曦恒的最高指挥,将右翼的风险化作?问题光明正大地抛给了她的对手们,任凭人们揣测琢磨,而?她自己的战术发挥空间反而?更加扩大了。
这效果的前提是曦恒一以贯之的比赛风格,也需要她格外稳得住,在那么多比赛里放着这种?实力的右翼不用,弱化他?的存在感,才能?在这一场一鸣惊人。
这是场下的、比赛之外的、前后照应的长线战术策略,甚至已经有些超过了高联的范围,带着很典型的军团指挥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