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主寝,推开门,我见容钰坐在矮榻上,单手撑着侧颜,一手捏着酒杯。
见我进来,他冷淡道:「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要与你家小姐睡在一处,她披风暖身,我月夜冷酒。」
诶这语气……好生幽怨呐!
我从背后抱住他,双臂箍着他窄窄细腰,下巴枕在他肩上,笑眯眯道:「你没有披风,但你有我啊,还冷吗?」
容钰扭头看我一眼,嘴角轻轻扬了扬。
转眼,又不太高兴道:「她给我那三张纸,你没瞧见写了什么,为何不问?」
「我是没看见,但我猜到了。」
我抱着怀里的大美人,摇摇晃晃道:「估计是,怎么还你那五千两的明细吧……小姐除了过目不忘外,算学也是极好的。」
「如此信她?」容钰俊眸微垂,「我还以为,你会多想些什么……」
「多想什么?你与她眉目传情?她给你写些暧昧的话?一见你便没了理智?要与我竞争?我才不会!」
我与小姐相伴岁月,若不了解她的为人脾气,如何对得起十二年来的朝夕相处?
既然话说到这里,我索性敞开了,与容钰说个清楚。
自大公主开了女子入科举,小姐对我们所有人说,科举是一条青云路,在这条路上,只分才能高低,不看出身如何,更不拘于是男是女。
要改变命运,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典当钗环细软,让小丫鬟们都买得起笔墨纸砚,竭力帮助与她一样的女子。
送我短刃时,她说自己的月银只够买这么短的,年后再攒攒,给我换把威风些的大长刀……
「容钰。」
我看向他秀拔的眉眼,轻声说:「我自幼习武,文墨不多,也不够聪慧,但我想,这世间如大公主与小姐这样的人很少,如我一般的人最多。我们这些普通人,无需过多地自作聪明,或内耗逼迫自己,敢于承认自己的普通,然后努力追随一道光,和光同尘,与光相伴,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容钰笑着看我,喃喃道:「能看穿这些,你已是不普通了。」
我挨了夸赞,觉得乐呵,就着容钰的手,与他喝起酒。
要不怎么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呢。
一喝便醉,醉了就蹬鼻子上脸,压着容钰竭力指责。
说他贪欢,不知节制,小心眼,爱吃醋,怨夫。
「但小姐说你是龙井成了精,我料想,小姐是在夸你,夸你茶香四溢,清雅过人……嗯,小姐说得对,是挺香的……」
容钰一身衣裳被我扯得乱七八糟,我迷糊着又闻又亲时,房门隐隐响了几声。
「公子,夫人带回来的……求见你……」
9
小姐给容钰写的确实是还款明细。
不是一份,是三份!
她设想了三种可能。
若科举中了,做了官,该如何还。
若科举没中,去当了女夫子,又该如何还。
若女夫子也当不得,去做绣娘、厨娘,又又该如何还。
但无论哪一种,都没有回到侯府,与父兄和解的设想。
第二天一早,小姐回了那处小院子,临走前叮嘱我,要好好备考,一举夺魁。
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正式许多。
小姐的目光越过我,不留痕迹往后看了一眼,低声对我说:
「你当大公主是心中日月,一生所求,追光而行,那便竭尽全力考取功名,做官掌权,将自己与大公主绑在一处,只有这样……天下才安。」
我笑了起来,迎阳晨曦,朝气腾腾:「我区区蚂蚁大的人,影响不了天下安定,然而,虽是蚂蚁大点儿,我也愿意承千钧之重。」
送走了小姐,我回身看向容钰,只见他眸光幽幽流转,觉得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容钰扇睫浅笑,温柔如昔,「你说得对,她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子。」
「嗐你才知道啊!」我牵着容钰的手,边回府,边与他说小姐的丰功伟绩。
容钰低眸看了一眼我们交握的手,喃喃笑道:「佑佑,你可要牵牢了啊。」
我低头看了看,晃了晃:「这不是牵得牢牢的吗?」
想到容钰那小家子气的吃醋别扭,我看了看左右,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先就这样了啊,别太过,大白天的呢。」
10
随着科举之期临近,上京城中忽然有了传闻,本届主考官,要从大公主变成昭王世子。
得知此事,彻夜难眠。
盯着黑漆漆的床帏半天后,我挪开腰上容钰的手臂,想下床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