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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方秀娥再三挽留,苏灵筠依旧没有留宿在方秀娥那里,王氏管束她甚严,是不允许她外宿的,她也担心留下来方秀娥又胡乱凑合她与她兄长。宴会散后,她便与王氏等人一同回家去了。
是夜,苏灵筠洗了澡,卸了晚妆,并未就寝,而是携了本诗集坐在外房的杨妃榻上随意翻看起来,外头忽然想起一阵脚步声,她一抬眸,却是程清清提着纱灯而来。
素竹帮她将纱灯放好,苏灵筠将诗集放下,起身迎了上去,“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苏灵筠拉着她的手坐到榻上,见她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又让素竹给她端了杯热酒给去去寒气。
程清清喝了热酒,只觉得腹中暖烘烘的,然后笑道:“我就知道你没睡下。”
苏灵筠替她接了杯子放下,温婉地道:“你不会还为着今日的事生我的气吧?”
程清清嗔了她一眼,佯装不悦道:“表姐,瞧你说的,我像那样的人么?江哥哥已经和我解释清楚了,我知道你和他什么事都没有,要有早就有了,还会等到现在,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苏灵筠内心早就猜到了她为何而来,却不露声色地问:“为了何事?”
程清清暧昧地看了她一眼,“表姐,我今日在花园里看到你和方公子了。”看到苏灵筠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她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我不会舅母说这事的。”
苏灵筠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秀眸一垂,低声道:“我与方公子没什么。”
程清清见状知晓自己戳中了她的心事,那方恒家世很好,生得一表人才,如芝兰玉树,她这表姐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女子,面对那样一人物,怎么可能不春心荡漾?
“表姐,我与江哥哥的事从来都不曾瞒过你,你何必瞒着我这些事?况且方公子已经把这事告诉我了。”程清清佯装不高兴道。
苏灵筠惊讶地抬首,有些紧张道:“他为何会将此事告诉你?我和他清清白白,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自己非要把信塞在我手中,唬了我一跳,我又不曾回应,回来我就将信烧了,这等轻浮的人,我耐烦理他。”
程清清见她如此胆小,不禁笑道:“表姐,你别急,方公子也不是多嘴的人,当时我跳出来吓了他一跳,威胁他要把此事告诉舅母,他怕影响你的声誉不得已才把事情始末告诉我。表姐,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罢了,谁知道他如此认真,但由此可见,他待你是真心的。”
苏灵筠似嗔非嗔地道:“你这丫头,端得可恶。”说着作势要去拧她的面颊。
程清清笑着躲闪。
苏灵筠只是做做样子,见她闪躲,也就作罢。
程清清凑过去搂住她的脖子,“表姐,我和你又不是外人,你连这种事都瞒着我,分明是不把我当自己人看待了。”
苏灵筠不习惯这样的亲近,正要找机会推开她,便听她又道:
“方公子对你是真诚实意的,他与我说,只要你愿意,他立刻上门提亲。”
程清清一边说一边打量她的神色,“表姐,你与我说句真心话,你是不是真喜欢那方公子,想要嫁给他?”
苏灵筠低着头默默不语,被程清清逼急了,也是抿着嘴笑了下,然后站起身,走到花几前,假装看花。
程清清只好道:“你不回答我就当做是了。那方公子将一片痴心付与了你,你不打算回他一句话么?他得不到你的回应,只道郎有情妾无意,没准就放弃了。表姐,那方公子仪表堂堂,又是个有才华的,将来玉堂金马,前途无量,你若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苏灵筠回头望了她一眼,像是被她说动似的,终于张了口:“羞人答答的,如何开口?”
程清清见她终于松了口,笑着走到她身旁,道:“表姐,你不用开口,给他一个信物就好了。”
“恁般难为情,我才不去。”苏灵筠偏着脸,指甲轻捏着兰花叶子,小声道。
程清清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目光黯了下,又连忙道:“东西你交给我,我替你送过去,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苏灵筠思考再三,才不好意思地道:“那好吧。”
她徐徐站起身,行至内室,不一会儿拿着一面帕子出来,将帕子交到程清清手中,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清清,这事只有你与我知晓,你莫要告诉第三人知晓。”
程清清点点头,保证道:“表姐,你别担心,我嘴严得很。不过这帕子很是普通啊,没有绣上诗句么?”
苏灵筠莞尔道:“表妹,这帕子若是留有我的字迹,到时不小心被别人拿了去,是会留下把柄的,方公子知道我的心意即可。”
“嗯,表姐说得是。”程清清听了苏灵筠的话,也不好再劝些什么,免得她心生怀疑,她这表姐当真是小心谨慎得很。
“对了,你怎么把这帕子交给方公子?”苏灵筠问。
程清清扬眉一笑,“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程清清告辞离去后,苏灵筠端坐在榻上彻底没了睡意,她并不担心此举适得其反,她看出来,她母亲和王夫人早就有心撮合她与方恒,她只希望程清清那边能够快些有所行动,最好赶在母亲向她捅明此事之前让事态有所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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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是正元十五元宵节,江家是安阳城中第一阔户,这个日子自然少不了一番大排场。
前两日开始,江家宅邸的大门口就开始张灯挂彩,用连枝竹竿搭成灯棚子,江怀谨的母亲薛夫人元宵节当日要设宴招待安阳城一些官绅巨商的夫人,夜里还要请她们看灯,苏灵筠的母亲也受邀其中。
一早,李氏起来洗漱打扮,用了早膳,便与苏灵筠、程清清坐着马车去往江家宅邸,刚到江家所在的那条朱雀街,就见无数个灯棚子从街头延绵至街尾,棚子里挂着各色各样的灯,有的甚至叫不出名来,看得人眼花缭乱,令人不禁感慨江家的奢华富贵。
“表姐,我听江哥哥说了,他今日也邀请了几名好友来看灯,方公子也会过来。”在进宅的途中,程清清忽然附在苏灵筠耳畔小声地道。
苏灵筠瞥了眼周边,谨慎小心地道:“这里毕竟是江家,你莫要乱来。”
程清清不以为然,“放心,江家我熟悉得很。我已经约了方公子在花园子里见面,我会把帕子交给他的。”
其实程清清早就从江怀谨那处得知今日他会邀请方恒,所以她那天在方家的时候,就与方恒约定好了在哪个地方碰面。
苏灵筠见前面有丫鬟搬着东西经过,就没再回话。
江家的仆人领着王氏等人来到内堂,只见正中间太师椅上坐着一衣着华贵,珠光宝气的妇人,正是那薛夫人。
这会儿她正与自己的儿子江怀谨说着话。
江怀谨目光往门口一瞥,看到有女眷到来,便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向薛夫人告退。
苏灵筠看了眼江怀谨,又看了眼薛夫人,其实他们母子的五官真的一点都不像,薛夫人容貌虽说不差,但江怀谨的脸明显比她还要精致漂亮,鼻子挺直,眼窝深邃,而薛夫人的五官则很扁平,苏灵筠不曾见过江父,或许他的长相随父亲吧。
在经过她们身旁时,程清清暗暗伸手过去勾了下他掩在宽袖下的手,江怀谨修眉微挑了下,侧脸看来,眼眸光华流转,摄人心魄。
苏灵筠就在程清清的身旁,自然看到了两人暗中的勾搭,却低下首,当没看见。
薛夫人起身,笑脸相迎,“你们来得恁早,用过早膳了么?”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丫鬟看茶。
王氏道:“已经用过才来的。”
“那就好。”薛夫人淡淡看了眼程清清,目光便落在了苏灵筠身上,脸上露出和悦的笑容,携起她的手,“灵筠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却独独不提一旁的程清清。
程清清心中有些愤然,她知道薛夫人并不是很喜欢她,一开始她是有些失落,还想方设法地讨好她却无果,然后她想通了,只要江怀谨喜欢她便成了,这薛夫人又做不了江怀谨的主。
诚如程清清所想,薛夫人的确不是很喜欢程清清,嫌她容貌太过妖娆媚气,作风又张扬,恐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苏灵筠则不同,她知书达礼,端庄持重,这样的女子娶进家里她也放心。
她虽然有这心,奈何她儿子喜欢的却是程清清,她那儿子是个极有主见的,她拿他毫无办法。
到了午时,薛夫人请的客人全都到齐了。
即将开宴,程清清却不见了身影,王氏有些着急,问苏灵筠知不知晓程清清去了哪里。
苏灵筠略一思索,看向薛夫人那边,薛夫人的贴身侍女秋菊是个眼尖的人,见苏灵筠似乎有话要与她说,便走过去询问情况。
“秋菊姑娘,我表妹方才说要去花园子里逛一逛,至今还未归来,我想去叫一下她,你可知晓花园子怎么去?”苏灵筠礼貌地问道。
苏灵筠每次来对她都是和和气气的,所以秋菊对她的印象不错,见她询问,便道:“苏小姐等一下。”
苏灵筠见她走到薛夫人面前与她说了几句话,薛夫人轻皱眉头,然后点了点头,秋菊踅了回来,道:“走吧,我带你去花园子。”
苏灵筠颔首感谢道:“那便有劳了。”
苏灵筠与秋菊往花园走时,程清清正与方恒在花园子的锦香亭里说话,亭的周围乃是游廊曲桥,有雕镂窗子,甚是隐秘。
“苏小姐可有答复?”方恒向程清清有礼地作了一揖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担心有人过来看见,因此显得有些拘谨与急切。
“方公子急什么?”程清清倚着一旁的栏杆,看着他白皙清俊的面庞,笑嗔道。
这方恒说好听点是单纯正直,说难听点,就是读书读傻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若喜欢苏灵筠,直接让家里人去提亲便是,以他的家世舅母还能拒绝他不成,他还非要两情相悦才肯上门提亲。
方恒被她说得面皮红了红,“我是和玄知等人推说净手才来这里的,不能离开太久。”
程清清闻言就不再逗他,敛去笑容,叹了口气道:“方公子,你与我表姐的事只怕难成了,我前日回去后就试探了她,才得知她其实已有心上人,只等着那心上人上门提亲,至于你给她的信,她看都没看就给烧了。”程清清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面皮薄,自尊心又强,听到这些话后,绝对不会去质问苏灵筠。
程清清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要替苏灵筠传达话语,她自己愚蠢,选择信任她怪谁?她不止要悔了这门亲事,还要让方恒迷恋上她。江怀谨说的话的确没错,属于苏灵筠的东西她都想要夺去。
方恒闻言只觉得像是被人泼了桶冰凉的水,心顿时寒了下来,“怎……怎么会?”他有些不愿意相信,明明那天在花园里,苏灵筠对他做出了暧昧的举动,她分明也是对他有意的啊。
程清清纤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柔声安慰道:“方公子,你别太难过了,那些话也许只是她的推辞,毕竟我之前从未听她有什么心上人,我再试探一下她。”
方恒看了眼她那只纤纤玉手,心口不由得一跳,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想人家好心安慰自己,自己怎好误会她,于是没有躲开,苦笑道:“程小姐不必安慰我了。”
程清清继续柔声细气道:“方公子其实也不用太伤心,你生得一表人才,又才华横溢,要多少姑娘没有?难不成就非要吊在那一棵树上不成?”
两人在亭子里窃窃私语,浑然不知晓外头来了人。
苏灵筠与秋菊隔着镂空窗子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因为隔得远,两人声音又小,所以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是见两人举止有些亲密,尽管如此,也足够令人想入非非了。
苏灵筠看了秋菊一眼,见她一脸阴沉,便默默地拽了下她的衣服,两人便转头离去了。
出了园子,苏灵筠停下脚步,面色诚恳地道:“秋菊姑娘,此事事关我表妹的声誉,我想请你莫要将此事说出去。”
秋菊想了下才点点头,一脸不高兴地道:“你这表妹自恃美貌,到处勾搭男子,你应该让你舅母管教一下她。”秋菊知晓程清清与江怀谨的事,因此心中甚是不满,这事她就算不往外传,也定要告知薛夫人的。
苏灵筠感激地握着了她的手,“多谢秋菊姑娘,此事我会和舅母说的。”
秋菊冷笑一声,“你这表姐当得好,她犯了错,倒要你给她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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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对安阳城的百姓来说是一个极其盛大的节日,这一日,城内灯火彻夜不熄,不论男女老少几乎都涌入大街逛灯市去了,哪怕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颇多拘束的深闺女子也受到了鼓舞,与闺友或者亲人上街观灯。
入了夜,外头比白油头粉面的妇人嬉闹着冲撞过来,也不管面前有没有人。
苏灵筠被这阵人潮冲到了前面,不禁有些慌乱,素竹见到苏灵筠遇到危险,着急地冲过去,就在这时,江怀谨伸手一把将苏灵筠拽入怀中。
见此情形,素竹及时刹住了脚跟,默默地退至一旁。
她其实知晓苏灵筠对江怀谨的心意,也看不惯程清清总是故意在小姐面前炫耀江怀谨对她有多么好,若是小姐能够得偿所愿,她这做婢女的自然也会跟着欢喜。
“没事吧?”
头顶上方传来江怀瑾温柔沉稳的嗓音,苏灵筠从惊惶无措中回了神,又蓦然闻到他身上的兰麝香气,不禁心生另一种慌乱,“没事……”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她平生第一次与男人如此亲密地贴在一起,这个人还是江怀谨,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当意识到他的手正在环着她的腰,她的身体瞬间变得无比僵硬,红晕从脖子一路蔓延至脸上,幸好,夜色朦胧,瞧得不是很清楚。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小,周围的声音太嘈杂,江怀谨没有听见她的话,一直不曾放开她,苏灵筠不禁抬眸与他的目光相触。
他那双眼眸看人时深沉,深沉到让人有股周围只有剩下他和她的错觉,苏灵筠心口一颤,忙稳住心神,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我没事了。”
江怀瑾这才放开她,继续朝前走,方才身体的碰触对他并无一丝一毫的影响。
“听清清说,你与方公子要定亲了?”他随口一问,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苏灵筠怔了下,才红着脸解释道,“你别听清清那丫头胡说。”苏灵筠心中浮起些许紧张,又伴着隐隐的期待,“江公子怎么问起这事来了?”
江怀谨微微一笑,“随口一问,我倒觉得你与方公子男才女貌,十分相配。”
苏灵筠神色一凝,心中有些恼,只是他笑若春风,和悦得让人完全没办法对着他板起面孔。
苏灵筠也不傻,她并不认为他是在撮合她和方恒,这男人没那么爱多管闲事,更可能的是另有所指。
难道他是在告诉她,他对她无意,莫要白费心机?
江怀谨没等到她的回复,不觉侧目淡淡瞥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好似在思索着什么,他唇角往上扬了下,没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前面只顾着说女主,忘说男主了,男主也是恶人,真斯文败类,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配为男主的,但我上一本写了个很好的男人以及一位很妩媚的女人,这次就想着来点不一样的人设。这不是甜甜的恋爱,这是一段充满着危险的爱情故事,大家要有心里准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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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第
4
章
◎“你昨夜和表姐都做了些什么?”◎
程清清打完马吊回到客房,已经是三鼓时分,街上看灯的人有增无减,但她有些疲累,江怀谨又不在,就提不起兴致去看灯了,让丫鬟去打听,得知苏灵筠仍旧未归,这让程清清有些担忧,虽知晓江怀谨不会钟情苏灵筠,但保不准他会为了消遣无聊时间去招惹苏灵筠。
仆人抬来热水给她洗澡,程清清刚除去外衣,就发现苏灵筠给自己的那面手帕不见了,摸索一番仍旧找不见。
她记得自己一直把它放在袖囊中,难道丢了?还是她根本没带来?她突然有些弄不清了,叫来小翠询问,小翠摇摇头说没看到什么帕子。
程清清心烦,洗完澡之后又在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无果后只能作罢,正准备回屋睡觉,小翠急匆匆地赶过来,告知苏灵筠已归的消息。
程清清想也没想就往苏灵筠所在的客房走去。
苏灵筠的客房近薛夫人的院子,而她住的地方却离她们那边甚远,明知晓薛夫人是故意为之,却无可奈何。
苏灵筠褪了外衣准备歇下,见程清清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只能起床披件袄子,将她拽到床上一坐,“清清,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苏灵筠一进屋就看到放在桌上的各色花灯,她直勾勾地盯着苏灵筠,“表姐玩得很尽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