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她一眼,守香的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啥东西?”
“算了。”乌涵失落起身。
见她没投香火钱,那些人也懒得搭理她。
走过一家不太大的破庙,有燃起的香火,里面供奉着女娲的白石身像,蛇尾女人端立正中,面容祥和。四周烟气很大,似是乌涵进入后又多了一些。
“庙里,冤气也这么重?”乌涵问守香的人。
那人抬眼看了看她,淡淡回:“谁规定魂魄要绕着寺庙走了?你们受神明保佑,他们就不可以吗?”
原来是个替鬼说话的主,怪不得这些魂魄都喜欢聚集这里。乌涵也不在意,或许,她还能在这些魂魄里挑出来个让她帮忙的。
将旅行包放在守香人一旁,乌涵低声,“师父,我需要换些冥火,冥粉也不够了。”
她将旅行包里的衣服、记录本、水壶倒出来推在一旁,又从里面拿出一个红檀木盒,打开,里面放了许多根红绳和吊坠。
“师父挑一个喜欢的吧,都是带着邪气的魂魄藏在里面。”乌涵指了指那些吊坠,是和乐乐戴的银锁差不多的东西。
守香人垂目看了眼,“不是好货色,里面的魂,也都太年轻,供不了我这香炉。”他再看乌涵一眼,“招魂使者,这些邪气,你不能用吗?”
“他们只是气,都还不会说话呢,我帮不上忙。”乌涵拿起一个紫葫芦吊坠,“这个老一些,你看着用,我换少点儿冥粉,我实在没有东西了,最后那点儿都用井里了。”
守香人摇摇头,嫌弃地接下那串儿紫葫芦吊坠,“说不定井里的那个是值钱的,你倒给浪费了。”
“井里的可不敢买,是吃过人肉的,你管不住。”乌涵扭头拿过来水壶,“再给我点儿香油水,最好放些香灰在里面,我看这里香火燃得还不错。”
“这些自己去弄,我去给你拿冥粉,以后省着点儿用啊,冥判最近查得严,这东西现在都不好弄了。”守香人从垫子上起身。
乌涵挑挑眉,“他管得也太宽了。”
“你用这东西对付魂魄,毁了人家的生意,人家能不管吗?”守香人转到了后门,小屋里只剩下了乌涵。
她借空闲整了整旅行包,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是一张全家福。
打了打上面的灰,乌涵盯着一男一女,抱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儿,笑得很开心,身后是照相馆的假风景画,比人物还清晰。乌涵正要撕了照片,试了几试,没舍得下手。她又将照片重新装入了包儿里。
拿出记录本,她在数字栏又添了几笔,现在是‘236’,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心里泛堵,乌涵合上了记录本,装入防水袋中。
她提起一旁的水壶,走到女娲石像前拜了拜,拿起石像手边的铜盆,取了些被香气熏过的水。又取下一旁半干的油灯,倒了些油往水壶里,在桌案上的香炉内捏了些香灰,三样东西混在一起,装在水壶内。
装备倒腾完,乌涵起身查看这座雾蒙蒙的小庙。
乌涵意识到,这里的冤气积攒的太多,多的不正常。这种冤魂扎墩儿在一起的现象太过诡异,而且,这些人面目狰狞,可见,都是受困于此,又跑不出去,他们不像很喜欢这里的样子。
闭上右眼,乌涵四处走动,她将手放在后腰上,尖刀随时准备拔出。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怪东西吸引了这么多魂魄,又不放走他们。
“小心你的刀,上面沾了太多你的血,可别不小心伤害了屋里的人。”守香人的声音由身后响起。
他将两包红纸裹着的白色粉末递给乌涵,“我这里库存不多,就先给你这些。”又递了两根干木棍,“这个送你的,路上小心点儿。”
乌涵只拿了一包儿冥粉,“我只拿应得的。”
“我还有求于你呢。”守香人举了举剩下的东西。
看了眼自己很需要的东西,乌涵接下,“什么事?”
“我......我想见见我的孩子。”守香人双拳紧握,“你也看到了,这满屋子的人,没有那个我想见的。”
“所以你就困住他们,吸引想见的人来?”乌涵将得来的东西放入旅行包,“我赶时间,等魂魄的事情,不白干。”
“我帮你多争取五天活着的时间,你帮帮我。”守香人见她要走的样子,神情有些着急。
“五天?”显然,这个数字乌涵并不满意。
“我只有这个能力了。”
乌涵瞥向他的手,“你有那种将手借给功德箱的能力?”
“有,我曾成功过。”守香人肯定,指着功德箱,“而且,那些钱也刚刚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想了想,乌涵点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你等着。”说完,守香人打开了面前的功德箱,跪下,从里面取出一把长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掉下的手连同钱被功德箱吞入口中,不一会儿,钱没了,手自己浮了上来,又长回了守香人身上。
“钱给冥判送过去了,他不知道我是替你求的命,给的很爽快。你看看。”他指了指乌涵的旅行包。
将记录本拿出,乌涵盯着上面的数字栏,自己做的标记显示在了‘241’上。
时间果然多了些,乌涵点点头,将记录本收好,“我也会兑现承诺,现在就帮你。不过......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如果三天内她都没有过来,我就不管了。”
“好,好。”守香人激动,立刻回身又包了些干木棍过来,“你用我这里的冥火,我不浪费你的。”
点点头,乌涵接下,从后门转入守香人居住的院子,四周还算清净,也有香火气,乌涵想,守香人要见的女孩儿闻到香气,更容易找到回家的方向。
将一根干木棍点燃,一团大火瞬间窜起,火势很好,可见这家的木头有质量保证,乌涵后悔没法儿多买一些。
“将其他冤魂放走吧,留着他们也没什么用,回头再给你把庙挤破了。”乌涵提醒一声,守香人点点头,转回庙堂。
乌涵坐在火团一旁,闭上了右眼,左眼盯着蹿升的火苗,心思游荡在了叶东那里。
这个人,什么时候能够赶到?
她其实可以不用他来的,却偏偏告诉了他乐乐家的地址,却偏偏很想见他。或者,想见那群护林工,想过群居生活。她自己一个人走,第一次觉得心里空捞捞的。
有烟熏到了乌涵的眼睛里,如同烈火焚烧般钻心的疼,她立刻拿起灌好香油水的水壶洗眼,灼烧感一瞬消失。
守在院子里一个下午,守香人想见的女儿并没有出现。
乌涵看了看手表,起身,走到打扫庙堂的守香人面前,“我明天下午再来,我还有些事要去办......你了解这行规矩,不能急于一时。”
想了想,守香人有些失落,点头道:“那,我再等等。”
看他脸色不对,乌涵回问,“你怎么了?”
“我......”守香人摇摇头,“我要搬家了,想告诉孩子下次去哪里找我。”
乌涵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紧了紧肩上的旅行包,“我很快回来。”
她要赶到乐乐的家里需要一段时间,最关键的是,她很想快些见到叶东,或许是因为担心钱的问题,所以,见人的想法才会这样强烈。
赶到雅桥乡时已经是深夜,乐乐家也已熄灯。乌涵坐在门外,倚靠着冰凉的墙壁,蜷缩身子等待。
不一会儿她看向一旁,像是对着空气说:“你为什么确定叶东可以帮我?”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凭直觉。”
“你只是我的线人,我不该这么相信你。”
青黑色的手慢慢扶着她的肩膀,全身黑肿的女人出现在乐乐家门口,她让乌涵靠到自己的身上,“我跟了你这么久,事实证明,我说的话都很准。”
“红桃k。”乌涵看她一眼,“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了吗?”
“不记得了。所以才想要你帮我。”
点点头,乌涵不再说话,她一旁依然点着牛血浸泡过的香,闻着香气,她的脑子变得昏沉,不一会儿,耳边似是传来了摩托声。
第17章
再次相遇
猛地睁眼,乌涵才发现是一场梦,那个骑着摩托的男人还没来。
她揉了揉肩膀,正要揉眼睛,远处传来亮光。不一会儿,一辆猩红色的越野车出现在眼前,灯影通亮,乌涵看不清开车的人是谁,只是觉得,很像他......
“乌涵。”换了常服的叶东从驾驶位上跳下,一身的军绿色休闲装显得格外干练,黑色的军靴束着裤腿,让他看起来有种当兵的感觉。
为什么会想起当兵的,乌涵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这样的男人很帅,能给人安全感,像自己当过兵的爷爷一样。
“钱呢?”乌涵其实想说:能再见你,她很高兴。不仅仅是高兴,还有喜悦,超越得了五天寿命的喜悦。可是,真正说出来的话,就有些无情了。
挑唇一笑,叶东转身从车座上拿下一个深筒旅行包,“在里面,一百万,都是红色的,没问题吧。”
“要的就是红的。”乌涵接过很沉的旅行包抗在肩上。
“哎。”叶东几步追上她,“不打个招呼?”
“你好。”乌涵随意一句,拍了拍乐乐家的木门。
“这么晚,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吧。”叶东对这个女人的行事风格实在看不懂,自私,真自私。
“我没时间等他们睡醒。”乌涵又拍了拍门,顺便再看四周,她敲门次数太多,有可能引来什么东西浪费她的时间。
幸好,四周没有乱七八糟的。
“谁啊?”几分钟后,二叔的声音由院内传出。
“是我,借口水喝。”乌涵对了一句。
听出了她的声音,二叔将房门打开,见她身边带了个男人,又这么晚,二叔紧张起来,“怎么,这么晚?”
乌涵将旅行包塞到二叔手里,“一百万给你,银锁给我。”
二叔掂了掂沉甸甸的包,“先进来吧,我去乐乐那里取。”
乌涵领着叶东一起走入,坐在客厅里等待。不多时,屋里传来二婶的叫声,“这么多钱?我们遇到神明了吧。”
二叔:“神明想要买下乐乐脖子里的银锁。我以为她也就是说说,谁知道真来了,还用这么多钱买。”
“怪不得你去找人看锁呢。”二婶的声音压低,“是不是看看这锁到底值多少钱?”
“是啊。”二叔‘嘘’了一声,“这锁不值钱,最多两百块,就是逗小孩儿玩儿的东西,不知道外面那个神明用这么多钱买它干什么。”
二婶推他一把,“你管那么多,有钱了,我们能做很多事情了。先救大嫂,再送乐乐去好学校,我们也能干点儿小本生意,这日子,以后就好起来了,我去谢谢神明。”
“别!神明说了,谁都不许出门谢她。”二叔按下激动的女人,“你数数钱,我去给神明拿银锁。”
“快去快去。”二婶笑得合不拢嘴。
屋里的细声细语,客厅里的人听得清楚。叶东看一眼面色淡淡,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的乌涵,挑挑眉,陪她一起沉默坐着。
不一会人,屋里传来乐乐的哭喊声,“不行,这是爸爸给我的,我不要送人。”
二叔哄道:“我们以后买更好的,这个先让神明拿走,她是来救妈妈的。”
乐乐停下哭声,“她能用这个救妈妈吗?”
“能。”二叔骗了句。
乌涵出现在乐乐的房门前,“我救不了你妈妈,只是在尽量帮忙,那个银锁我喜欢,所以想要了它,不是拿来救你妈妈的。”
乐乐抹着眼泪,二叔一旁哄着,“神明送来了给你妈妈治病的钱,有了那些钱,妈妈的病也就有救了,你说,神明是不是来救你妈妈的?”
乐乐捧着银锁看了看,从脖子里摘了下来,“谢谢神明。”
乌涵走上前拿走银锁,什么也没说,离开了这座院子。
“上车。”叶东拦下不打算说再见就要走的人,“为什么要钱?为什么跟一个孩子抢东西?这些我都不会问,放心上车吧。”
见乌涵犹豫,他又补充一句,“你不是赶时间吗?坐车会快些。”
想了想,乌涵坐在了后座儿上。
叶东开车,调整了后视镜,看一脸冷漠的人,“这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的嘴脸。”
“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乌涵神情淡淡。
“那好,留个联系方式吧,免得我找不到你,这钱可就打水漂了。”
顿了顿,乌涵实在说不出怎么联系她,“我......没有联系方式。”
“接着。”叶东扔了个老款的诺基亚手机给她,“这种砖头最适合你,电力持久,耐摔,以后你走到哪儿都要拿着它,我会不定时给你打电话,确保你没有跑路。”
“我不用手机,钱我凑齐了,会去大兴安岭找你。”乌涵将手机放在后座。
透过后视镜看一眼认真的人,叶东握紧方向盘,“别告诉我,你用手机就会死。”
瞥一眼他,乌涵回:“它们会响,会影响我。而且......我也没钱交话费。”
“新奇,手机不会响,谁还要啊。”叶东见乌涵不回答,继续道:“你听说过‘震动’‘静音’吗?”他总觉得像跟一个远古人在说话,“嫌吵,就用静音。我可不能因为你嫌吵,就放着我那一百万不管不问的。至于话费问题,你不用担心。那个号码里的话费,够你用一辈子。”
乌涵斜一眼说话豪气的人,心里泛起嘀咕,叶东不就是一个护林工吗?
她脸上表情淡淡,回了句:“小气,不就是一百万吗?我又不会骗你,等凑齐了钱,我就给你送过去。”
“我还就看得上那一百万了。更何况,你嘴里,说过几句实话?”
乌涵瞪他一眼,拿起一旁的电话塞到了旅行包里,不再说话。
叶东挑唇笑了笑,“你拿那些钱,不是给那个小姑娘的妈妈治病的吧。”
见乌涵不说话,叶东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看样子,她妈妈也活不了多久了,肯定用不完那些钱,你其实是将那些钱给那个小姑娘吧,想让她以后的生活好一些,对不对?既然这么关心人家,还抢人家爸爸给的东西,真是看不懂你。”
这个问题,乌涵不想回答,她确实想帮乐乐,或许是觉得她比自己勇敢,不畏死亡,才会想要帮她。又或许,乐乐像另外一个人,自己曾经很熟悉的一个人。
从旅行包内拿出她一度想要撕毁的照片,盯着其中一个小女孩,乌涵用手指摸了摸她的脸,“你什么时候,会来见见我呢?”
叶东听到她的低语,很好奇她手里的照片,将车子停在路口边,转身时,乌涵已经将照片塞回了包儿里,她看向面前的人,“怎么不走了?”
“想看看你。”
瞪一眼不正经的人,乌涵要开车门,“不走,我自己走。”
“等等。”叶东拦下她,“肩膀酸了,赶了一天的路,我是一分钟都没休息,又饿又困,扛不住了。”他用下巴垫着座椅,扭着身子看没有开门离开的人,浅浅笑了笑,“还是蛮有同情心的,不像那张脸。”
乌涵不想欠他太多,回了句,“你休息会儿吧,我开车。”
“求之不得。”叶东让了位置,坐在副驾驶,倚靠着座椅,依然盯着让他意外的女人,原来,她还会开车。
嫌他盯得不舒服,乌涵轻咳一声,“你就是个护林子的,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我不问你那些‘为什么’?你也别问我。”看一眼疑惑看她的女人,叶东浅笑,“放心,这些钱很干净,没带血。”
乌涵踩了踩油门,车子却不再向前。
“糟了,着急来见你,忘加油了。”叶东拍了拍车窗,“哎,我这脑子。你等等啊,我叫人来加油。”
“你在这里等吧,我赶路。”乌涵不打算浪费这个时间,她其实更害怕停下来和叶东独处。
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很重的力气,已经开始打电话,“佳姐,再帮我个忙吧,车子该喂了。”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叶东低头浅笑,“追女人用力太猛,丢人了。”他斜一眼盯着自己的乌涵,眨了下眼睛。
乌涵呼出一口气,看向窗外,倒影里,是正在求人的叶东,和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放下电话,叶东仍没打算松开乌涵,“等等吧,很快会有人来的。”
“我真的赶时间。”乌涵推了推他的手。
侧过身子,再抓紧些,叶东目光灼热,“我大老远跑过来,你不请我吃顿饭啊。”
“我没多余的闲钱。”
叶东不解,“没闲钱?”
“是,我只剩些零钱了,还要坐车用。”
叶东无奈,“合着我给你一百万,你一张都没往外抽?”
“又不是给我自己要的钱,我抽它做什么?”乌涵头靠着椅背,倒忘了她要赶时间。
“你可真有意思。”叶东揉了揉额头,瞥一眼瘦弱的女人,“钱都坐车了,你平常怎么吃饭?”
“要。”
“那要是要不到呢?”
乌涵轻呼一口气,“就去快餐店吃人家剩下的。”
叶东坐正,盯着漆黑的前方,和晃动的枯草,握紧拳头,“今儿真热啊。”他开了些窗口,心里依然堵堵的。
他觉得,可能是四周的山影太让人压抑,他才会觉得不舒服。
稳了稳情绪,他淡淡道:“你还真是脸皮厚,也真好养活。”眼睛斜向反着倒影的窗子,打量让他有些心疼的人,半晌,“一会儿陪我去吃饭吧。”
“我不饿。”
不理拒绝自己的人,叶东自顾自地说着,“这顿饭钱算是我借你的,你请客,你得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