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特克还欲说些什么,却见玛尔罕起身回了内室,“孜特克,你走吧,我不怪你,我只恨我的命……”
孜特克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几欲跌倒。
——他该怎么办?孜特克想起徐羡骋,想起自己几日前的承诺,他有心与徐羡骋离开,但实。在放心不下玛尔罕,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还满怀着复仇之心,无人庇佑,未来又如何熬过这乱世呢。
孜特克想和徐羡骋道歉,他又想起这孩子盼望的神情——他心虚又难过,如此这般优柔寡断,最后只会伤人伤己,孜特克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向墙。
他痛苦极了,将脸埋在手臂里,听见自己沉重的喘息。
外头传来响动,孜特克回头,看见站在门槛外头的徐羡骋。
徐羡骋神情复杂,他跨过了门槛,慢慢地踱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孜特克。
孜特克转身望向徐羡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叔叔,我们暂时走不了了。”徐羡骋先他一步开口。
孜特克心中暗惊。
“我从前痛恨那些达官显贵,”徐羡骋低低道,“是因为恨他们作威作福,而我身为下贱,无力反抗,现今,我明白了,再怎么样的恨都无济于事,若我真的想结束这一切,则必须爬得比他们都高……”
孜特克问,“发生了什么?”
徐羡骋沉默不语,想起今日那叶将军的话,“陆羡骋,你若不想逃兵一事被人知晓,就呆在这狄恰,我会安排你在额吉手下做事,得个一官半职。”
徐羡骋半天没搭腔,好半天呼吸粗重地回答道,“为什么?”
“你是陆洵之子,”叶将军道,“老身自然会善待你,不必多加担忧。”
“陆洵不过是一小小西域文官,他做了什么,让千里之外的钦差大臣如此维护?”徐羡骋咬牙道,“莫不成,那陆洵是大人遗落在外的恩公不成?要大人结草衔环,执鞭坠镫来报?”徐羡骋越说越激动,“大人既然是京城人,想必是只会说官话的,为什么连西域土语都一清二楚?”
——西域土语是当地汉人说的土话,借用了许多羌词、兀词,虽说十里八乡均有差异,西域内大致能交流畅通,但关外汉人初来乍到,往往需要长年累月才能习惯听懂。
叶将军顿了顿,道,“若你不想身边那羌奴遇事,莫多嘴,按我吩咐便是。”
徐羡骋半天没答话。
——二人就这么在狄恰留了下来。
徐羡骋听说二王子已集结了五万骑兵,派先头部队横穿了热依玛,假以时日,翻越草原山脉,便可奇袭狄恰。
——狄恰这里,世子不过一万骑兵与一万步兵,叶将军此番带来朝廷一万骑兵,虽说只是个先头,但朝廷内库空虚,老皇帝奄奄一息,能否继续增员还是未知。
徐羡骋烦躁,他确实是想趁早走,但拖到今日,离了狄恰,附近城池未必有狄恰安全,若是狄恰沦陷,那附近城池必然大乱,民不聊生,还不如待在狄恰为好。
徐羡骋坐在原地,拧着眉头,心想,上了大王子这一贼船,可就难下了。
“先候近侍额吉恰,护卫王弟,救世子亲眷之女,获授千夫长,领北城墙之防务;羌奴孜特克,除去奴籍,赦为自由之民,与汉民徐羡骋一同担任世子之近侍,护卫狄恰。”
李瓀听着那身旁的人传话,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额吉恰跪在前头,他的手和肩膀因伤还缠着纱,但活动已无大碍,徐羡骋和孜特克跪在后方,低头谢恩。
徐羡骋侧着身子去看孜特克,只见俯着的孜特克,宽厚的背颤抖着,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孜特克自然是从内心痛恨自己的奴籍,徐羡骋明白,孜特克如今得了李瓀的承诺,自然愿意为了李瓀脑肝涂地。
徐羡骋心中大恸,他知道这么一遭,孜特克更不愿意走了,怕是要在世子手下久远地做下去了。
——徐羡骋心中难受,他想起路上和孜特克的约定,他们约好了去中原,约定过待战乱结束,便找一块好地置业生息,可现在徐羡骋逃兵身份被人知晓,尚不知那人所图为何,自己又身分低微,难以自保,他回忆起那些与孜特克逗情嬉戏时的情话,记忆里都那么遥远,仿佛永远实现不了似的。
徐羡骋低着头,看见自己的眼泪在地上晕开铜钱一般的水疙瘩。
徐羡骋和孜特克这段时间在额吉恰手下做事。
他们在城外勘探地形,狄恰位于山脚河谷,易攻难守,若是打上城墙,熬不过两个时辰。狄恰近处并无城池缓冲,必须御敌于城外,于城外山上伏击,且必须一网打尽。
兀人生长于马背,与兀人拼弄骑兵无疑是自寻死路,此番叶将军所带来的神机营无疑是此次的博上一博的资本。
徐羡骋他们这些天在外头布防,共设了三处伏击关卡,他们在山上修筑了炮台与遮蔽,将山谷之土挖松,排练许久变阵,只待二王子到来的日子。
额吉恰骑马在前头,听见后头一声火铳响,从山上应声砸下来些落石,险些砸到他的马。
“是谁在乱摆弄火器?”额吉恰转身。
徐羡骋手里的火铳冒着烟,他皱着眉,“前几日下了雨,受潮得很,不听使唤。”
“近日西边下雨得厉害,河水都涨了些。”底下有人插话。
额吉恰眉头一皱,徐羡骋看他这样,明白了大半。
“再往前,把水挖改道,”额吉恰这么吩咐,“务必让他们的火器受潮,我们这儿,去城里添置油纸和伞包,保护我们的火器。”
叶将军在后头捻着胡须。
“叶将军还来视察,”徐羡骋这么和孜特克低声道,“都老得走都走不了几步,怕是让我们收尸呢。”
孜特克习惯徐羡骋胡说八道了,“小声点,被听到就不好了。”
“叶将军不会羌语。”
孜特克低声道,“怎么会,上次他分明听懂我和别人说话了。”
徐羡骋一愣,神色犹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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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你有很高的期望,”叶将军道,“这一战,胜算不小,我所带来的兵,在辽东也是打过胜仗的,关内千钧神机营谁人不知,此番战事,好好表现。”他拍了拍徐羡骋的肩膀,“有什么不会的,多问,多听。”
徐羡骋没搭腔,他能感觉到叶将军这是在栽培他,也懒得去计算这种的缘由,他觉得自己在亲缘方面一直倒霉,还是不要多报希望为好。
徐羡骋点了点头,权当是听见了,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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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黑云压城,阴风阵阵。
李瓀站在山边,手持洋镜,时不时将那镜架上眼鼻梁,将远处望上一望。
远处传来隆隆声响,炮火轰隆,人声鼎沸,似有千军万马隆隆从天之尽头奔来,连大地都为之崩颤。
——李瓀所在的这一关是他们所设的最后一关卡,若是前两关失守,狄恰将无险可守,若是二王子设伏绕道,他们将是第一队回城增援的军队。
李瓀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胸腔内响起激烈的心跳,有人在底下示意,他急忙抬眼望去,只见额吉恰所驻守的第一关卡处,半山腰上空三支绵长烟束——按照约定,是歼敌大获全胜的增援信号。
李瓀大喜,下令驰援增援。
兀人此番轻敌,自恃骑兵天下无敌,加之火器受潮,地形受限,难与埋伏在先的俯冲部队交战,节节败退,溃不成军,不战而逃者甚多。
徐羡骋坐在马匹上,给火铳填了火药,他这支部队追出了几里路,渐渐地和孜特克他们那一队人走散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徐羡骋觉得自己又回到小时候,在战场上,嘴里全是血腥味,自己又变回一个人,即使活着,还不如死了,想到自己见不着孜特克,只觉得痛苦和孤单,他鼻子一酸,唤着孜特克的名字,眼泪又要掉了,听见有人在地上虚弱地呻吟。
徐羡骋低下头,发现是孜特克,他的腿受了伤,马大概受惊跑远了,靠在地上休息。
孜特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他本身便是极为凌厉的眉压眼长相,此时因为笑容生出些许温柔,“怎么了?又哭了?”
徐羡骋抱着孜特克,太过于用力,差点把对方的伤口给压了。
“其他人呢?”徐羡骋问。
“去前头了,”孜特克道,“看来要抓一个大的。”
徐羡骋眼泪啪嗒地,把孜特克衣襟都弄湿了,孜特克去摸徐羡骋的头,徐羡骋哭了一会儿,又凑上去亲他,像小狗儿一样乱亲,孜特克笑得推开,“别让人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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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打退额尔齐玛,几乎将他的先头部队歼灭六七成,可谓是大获全胜。
李瓀非常高兴——他料想过胜利,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比预想到的要轻松上许多,可真是意外之喜。
李瓀坐在议事厅里,听着战报,前线喜事频传,截获的马群和粮草甚多,极大地缓和了他手中的欠缺。
“此次孜特克也立了大功,”额吉恰站在一旁道,“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去追,那兀人公主的儿子也不会这么顺利地被擒获。”
那被擒获的小王子是兀人公主的儿子,本身兀人公主虽为兀人首领,派最小的儿子前来,也是不愿掺和定西候内乱的家事之意。此次拿捏住了那小王子,也可以借此机会,以小王子为
人质,离间二王子和兀人公主的关系,一举两得。
“这是自然,”李瓀道,“当重重有赏,二位真是我李家的恩人呀。”
“此番战事,领教了叶将军的千钧神机营,”李瓀望向坐在左位的叶知章道,“若非叶叶大人鼎力相助,那额尔齐玛还不知要在西域逞上多久的威风。”
叶知章摇了摇头,“不敢当,不敢当。”
他们又聊了好些话,只听外头传来马儿的嘶鸣,伴随着远处传来的男人中气十足的吆喝声。
“——皇上谕旨,李世子、叶知章听命。”
徐羡骋首次听见皇家御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孜特克在府里听官话从来是半知半解,一头雾水,额吉恰见他想站起来,低喝着让他低头跪好。
那人读了好一会儿谕旨,孜特克听了半日,就听见一句狄恰将军。
“此番,叶知章居功甚伟,获封狄恰将军,正一品武官,凡龟兹、巴里、狄恰、热依玛,定西候三大部六大营所有官兵,应听将军总统调遣。自叶玛羌、喀噶尔至鹤立等处驻扎官兵,亦归将军兼管,其地方事务仍由定西候原部照旧办理,如有应调狄恰官兵之处,亦准咨商将军就近调拨,开明职掌载入敕书,”那人抖了抖手里的诏书,拉长了语调,“钦此。”
李瓀跪在地上,神色大变。
——朝廷变相分了定西候的兵权,而今紧着封叶知章为狄恰将军,却对李瓀没什么表示,甚至连定西候的名号都没封,显然是存心让李瓀这儿不痛快,背地里安了削潘的心。
徐羡骋觉得有些荒唐,他话本里听过安禄山安史之乱,也听过燕王北上清君侧,知道朝廷里这么些弯弯绕绕,但当这事发生,他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受。
李瓀咬着牙,伸手去接旨,一字一句道,“谢皇上恩典——”
叶知章在一旁,背着手垂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待散了席,徐羡骋和孜特克回了院子——他们现在有两处院落可以住,实际上睡在一处,另一间房用来堆些杂物。
“狄恰将军?”孜特克问,这事就连他一个无名小卒都觉得疑惑,“我不明白,中原的皇帝这么封的意思,叶知章大人,不过一万来兵,在西域并无根基,封了这个官职,又让他号令这么多兵,也没人听他的。”
徐羡骋皱着眉,他其实心里有了些猜测,但又不能确认,他摸着孜特克干燥的手心,在那儿画圈,“估摸着是想让世子和叶将军斗将起来,拼个你死我活。”
孜特克越发糊涂了,“老侯爷之前一直好好的,世子殿下数上几辈也有兀羌人祖宗,大家都是服的,叶大人是京城人,初来乍到,他怎么合适呢——”
徐羡骋听见外头有声音,他顿了顿,示意孜特克小声,望向后头传话的那人,“什么事。”
“叶大人吩咐徐长官去见他。”
徐羡骋望了那人一眼,又望了满脸不解的孜特克一眼,“我去去就回。”
徐羡骋到了叶知章的院落,叶知章以清廉著称,纵然位极人臣,院落修缮朴素,难以看出这是钦差大臣的下榻之地。
“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徐羡骋开门见山道。
叶知章放下手里的书,借着烛光,徐羡骋望见这位钦差大臣的脸流露出一丝落寞。
“我叫你来,你没有告知其他人罢?”
徐羡骋道,“这夜深人静的,我敲锣打鼓通知了一路呢。”
叶知章笑了,“皇上如此地加封我,怕是龙体欠佳,时日无多,急着为太子铺路呢。”他示意徐羡骋坐下。
徐羡骋摸不清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犹疑地坐下了。
“你怎么这般谷里玛嚯的,”叶知章道,“看什么事都防备得很?”
“大人到底是谁?”徐羡骋冷不丁出声道。
叶知章气定神闲道,“你什么意思?”
“姓陆的是巴里人,只有巴里人才说的谷里玛嚯,我从没有听起有别处人说过这样的词,我之前就奇怪,大人明明是京城人,怎么又习得土话,又会听羌语,莫不是,以前就是我西域人?”
叶知章露出一个笑,“你倒是反应快。”他抄起剪刀,剪了焦黑的灯芯,灯芯咔擦地断了,燃出缕青烟,“陆洵从前是我与发妻之子,后面遇上荒年,我随客商过活,一路上九死一生,进了京,从了军,改了如今岳父家的姓,才有了今日一番成就。”
徐羡骋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
他的内心惊涛骇浪,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徐羡骋一时间觉得好笑,果然只要是姓陆的,祖传的冷心肠,寡廉鲜耻,这样没良心的话,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姓陆的以为他爹死了,原来只是抛妻弃子,做了达官贵人的乘龙快婿,早就乐不思蜀了,哪儿管得上在西域的妻儿老母呢。”
“我问你,”叶知章面色不改,气定神闲,仿佛徐羡骋斥责的不是他一般,缓缓道,“皇上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在西域立一个根基浅的异姓王来掣肘定西候一系,”他捏着胡子,“我只有两个女儿,侄儿也多不成器,如今,见了你,我心里五味杂陈,想起我发妻,我那儿子,自觉亏欠许多,我问你,”他缓缓道,一字一顿,“若是我让你来做这个异姓王,你当不当得?”
徐羡骋回头,斩钉截铁,恨恨道,“我不稀罕什么异姓王不异姓王的,想起那姓陆的就恶心,你也是,一天天的沽名钓誉,不就是个抛妻弃子的陈世美第二?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他越说越恶心,浑身不自在地发起抖,抬脚就走。
“你自己不怕死就算了,”叶知章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话,慢慢道,“那羌奴的命,你也不稀罕了?你做了逃兵,他收留逃兵,这事——你当真不怕?”
徐羡骋回过头,赤红着眼,目眦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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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徐羡骋感觉浑身都飘着,他分不清自己在何方,也分不清现在在何处。
他发现自己缩在小小的柜子里,浑身烧得发烫,手脚发软,头重脚轻,外头锁住了,他用肩膀小声地撞着木柜,又怕像上次一样挨那群男人的揍,他蜷缩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柜子外传来木床摇曳的嘎吱声,混杂着女人沙哑的痛呼和男人们的喘息声,伴随着折磨,女人时不时痛苦地求饶,却被男人们揪住头发,恶狠狠地撞向墙,咚咚地响。
女人求饶,却被折磨得更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待这仿佛无止境的酷刑结束,徐羡骋已经半昏厥了,他感觉女人从床上爬了下来,几次摔倒在地,肢体碰撞,发出沉重的闷哼声,生锈的锁被捅上许久,才被颤颤巍巍地打开。
“阿骋,”女人头脸皆是血,因为太瘦,眼眶深凹,陷下两个可怖的洞,几乎看不出原本娇美的容颜,尽管这样,她还是柔声安慰道,“我的儿,让娘看看烧得怎么样……”
徐羡骋扑进女人的怀里,抽噎出声,“娘……”
女人好半天没说话,她摸着徐羡骋的后背,哼着歌,但因为嗓子已经半哑,听起来像老鸦嘶鸣,难听得很。
女人低声道,“郎中待会儿就来了……我的儿,你要好好的……”她话音未落,便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徐羡骋抬眼望去,男人很高大,胖壮,脸因为常年累月的酗酒而变得松垮。
那姓陆的一脚踹了上来,女人惊呼一声,在地上滚了两圈,只见那男人伸手便是一拳,上来抢夺女人手里空瘪的钱袋。
“你不能拿这钱去赌,”女人嘶哑道,“这是阿骋看病用的……”
“那你就再去卖——”男人怒吼,“我在外也是为了家,不去赌,怎么养得起你这奄奄一息的病鬼儿子——”
徐羡骋猛地从梦里惊醒,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喘息,他的心狂跳,摸上自己的脸颊,发现那儿湿了一片。
“怎么了?”孜特克的声音传来,他被徐羡骋惊醒了,赤着上身,给一旁点上蜡烛,问道,“怎么哭了?”
徐羡骋流着眼泪,摇了摇头,“叔叔,抱抱我,”他把脸埋进孜特克怀里,“总有一日,”他咬着牙,“我要让那些姓陆的都奈何不了我,就算小的死了,我也要把那老狗挫骨扬灰——”
孜特克觉得很难过,徐羡骋不愿意说,他也不追问,“别哭了,你这是被梦魇蛊了,明日要吃点好的……”
徐羡骋缓了好久,待他平复呼吸,从孜特克的胸口抬起头来,见到卷发男人一脸关切的模样。
徐羡骋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孜特克面前,经常鼻子酸掉眼泪,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但又总控制不住,他知道孜特克爱他,便更喜欢露出软弱处让孜特克怜惜,像个孩子一般,但他心里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样,孜特克总会接纳他的。
徐羡骋抹了把眼泪,抬起头强笑道,“是呀,我最近总做噩梦,前些日子,又总梦见叔叔娶了别的姑娘,那姑娘一身兀人新娘的打扮,我惊讶极了,喊了几次叔叔,叔叔又不应我,和姑娘走了。”
孜特克一见徐羡骋胡说八道起来,就知道徐羡骋这小子好得差不多了,他只得道,“我们在这里,两个人好好的,上哪儿去找兀人姑娘去?你又胡思乱想了。”
徐羡骋笑嘻嘻道,眼波流转,“还好不是真的,不然呀,我可抢亲去了。”
孜特克叹了一口气,觉得徐羡骋此时鼻头红通通的,皮肤赛雪,眼角发红,尤为可爱,他亲了亲徐羡骋脸颊,又被小崽子饿狼一般地叼上了嘴,吻了许久。
第二日他们起了个大早,洗漱出门。
——李世子打了胜仗,带着军队修整,此番自然要宴请此次的将领,顺带着抚恤城内担惊受怕的百姓。
徐羡骋和孜特克在地上闷头吃,也没什么他们发言的份。
玛尔罕也出席了此次宴请,她打扮得很素,坐在女眷席里,怀里抱着李瑚,喂这孩子吃东西。
此番宴请,还捎上了那擒获的兀人小王子。
兀人小王子名为麦纡尔,今年年纪不大,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还是个乳臭未干毛孩,被擒获的时候直接哭了出来,审问的时候也是哭哭啼啼的一问三不知,几句不离我娘,让军官们很是头疼。
——李瓀吩咐了手下善待麦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