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坊上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人,迹象表明,像是追踪她而来……
沉静着欲唤剪雪,却觉察寻不见丫头的踪影,温玉仪镇定地开了房门,见一女婢行过,忙将其喊住。
“剪雪去了何处?”她环顾庭院,北风仍在喧嚣,草木被凛冽寒风吹得东摇西晃。
那女婢端步走近,望温姑娘冒了微许冷汗,一头雾水般轻声问道:“方才被公子唤去了,温姑娘有何事需吩咐?”
剪雪原是被赫连岐唤了走,她回望身后未点灯火的寝房,觉得寻丫头也没有大事需差遣,便由丫头去了。
只是方才不经意的一瞥,是虚是实,她犹未可知,不免存了些疑虑。
“无事……午夜风大,吹得长窗响个不停,我入不了眠,”温玉仪轻浅一笑,眸光回于侍女身上,“本想点灯刺彩绣,却发现灯油尽了。”
女婢顺势朝旁看去,房内漆黑一片,了然般颔首:“姑娘莫怕,奴婢这就去为姑娘添灯油。”
“多谢,”柔缓地道下一声谢,她忽又启唇而问,眸中透着丝许不解,“你在云间香坊待了有多久,可有遇过刺客?”
“奴婢未曾见过刺客……”女婢更为困惑地垂目摇头,愈发觉着温姑娘所言令人摸不着头脑,“况且这香坊与外头的人无冤无仇的,何来的刺客……”
前思后想,默然一顿,她敛声又问:“昔日里,夫人和老爷也从未与人有上过节?”
被问的侍婢再作摇头,觉今夜的温姑娘好生奇怪着,定是遇见了何事,要早些时辰向公子禀报才是:“奴婢不多问这些事,自是不知的。”
“你添灯油吧,这黑灯瞎火的,我也怕得慌。”
温玉仪未再追问,笃定那黑影绝非香坊的人,潜入此地是别有目的。
无论那刺客来意何在,都像是冲她而来。
回想大人曾说派人盯着举动,她所见的许是他的侍从。
可……
可行刺之人流露的不善令她胆寒,那般杀气腾腾的玄影,怎会是大人派来的……
房中灯火一亮,她便安下心来,谨慎地思索了良久。
困意席卷,她记不得是何时入眠安的寝,油灯也点到了白昼。
翌日清晨之时,她是被一阵叩门声敲醒的。
叩打急促,门外之人见她未开房门,敲得越发急切。
温玉仪起身一披鹤氅,睡眼略为朦胧,从里一开屋门,瞧赫连岐立于门外,半晌不明其意。
“听下人来报,美人昨夜受了惊吓?”赫连岐忧心忡忡着,看这抹娇柔秀色安然地待于屋内,急忙解释道。
“小爷我已命人将香坊里外都搜了个遍,未有外人闯入的行迹,许是夜里风刮得大,美人瞧错了。”
“如此我便心安了……”轻盈地回下一言,这赫连公子是为昨夜让她受惊扰一事来赔罪的,温玉仪静望这玩世不恭之影,忽而念起丫头前夜竟是在他屋内。
剪雪在赫连公子的屋内?
她后知后觉,这才惊讶起来。
“对了,赫连公子昨日唤我的贴身女婢入房做什么?”她狐疑地望向面前挥着墨扇的公子,婉然抬眼打量,“我情急之下寻不见她,就问了坊中侍婢。”
闻言,赫连岐极不自在地收了收折扇,喜眉笑眼地答道:“我独自饮酒闲闷,小美人儿是来陪我共饮的。”
赫连公子成日花天酒地的模样她可皆望于眼中,若说对坊内伺候在侧的女婢从未起过心思,她是不信的。
剪雪与那些侍婢一同出入着,难免会被这放荡不羁的香坊公子盯住。
温玉仪心上存疑,蓦然再问:“真未有丝毫歹心?”
“美人的人,我怎敢有歹意……”言说于此,赫连岐徐缓地转开话语,目光一瞥,便听有石子落地声轻响,随口言道。
“今年的寒风像是较往年都大了些,将檐上的石子都吹落了。”
细细听去,真有微小石子坠地声传来。
她全身一僵,心知是那道清绝身影来了,于此,她便要将这赫连岐先打发走。
“昨日夜风的确是大了些,窗外树影晃动得厉害,我应是多虑了,”莞尔轻笑了一霎,温玉仪面色稍缓,佯装得再镇静些,柔声告知道。
“若无他事,赫连公子可退避了,毕竟这是女子所居的寝房,公子长久待着,怕是不适宜。”
这般明显的逐客之意他如何听不出,赫连岐感到正合他意,本就不愿再谈及剪雪,见此忙收拢折扇,假意不情愿地退步离去。
“美人这是在逐我出房?好好好,我退还不成……”
明眸轻望府院中守于门旁的随侍,她端然走过游廊,索性将周围侍从皆遣了退,连同那扫雪的女婢也一道遣下。
“你们也都退了吧。”
温玉仪不曾做过这隐秘之举,也不曾和男子真切地偷情成此样,自是会慎之又慎。
原先束缚她的浮文虚礼已破碎不堪,她只想于这两日再放纵一回。
至少与大人都得尽兴,二人可同享床笫间片霎的欢愉。
剪雪迎面行来时,望主子正朝坊外走去,不禁放慢步履,疑惑般问着:“主子又要出门?”
不想又遇见了丫头,她缓然慢下步调,眸光自然而然地落至其手中的糕点上。
“只是在院中赏梅,何故惊慌。”
“那主子可要留心着些,大雪还未扫尽,极易摔跤。”剪雪闻语忙作提醒,想着主子身娇体弱的,若稍不留神摔了去,怕是要静养好些时日。
杏眸随之寡淡地望起园中花草,温玉仪轻然启着樱唇,做出观赏雪景的姿态来:“我知道了,你再不去忙活,这糕点就要凉了。”
“奴婢失职,望主子莫怪。”
一经提点,惊觉端着的糕点着实快凉了,剪雪端稳了承盘,快步向香坊深处而行。
可寒冷的深冬尽失一切绿意,哪有花草可赏……所道的赏梅赏雪,只不过是她随然胡言的幌子罢了。
第65章
怕只怕……你不要我了。
遥望丫头背影走远,
她不紧不慢地回身来到坊门处,一棵榆树下正端肃地立有一人。
虽被树干所遮,唯露着锦袍一角,
她亦知藏于后方的是何人。
悄步行至其身侧,温玉仪攥上男子衣袂,
趁无人洞悉,
便将他往香坊内带:“可有被瞧见?”
“应是不曾。”
旁侧清姿悠闲跟步,冷眸望向被她攥紧的衫袖,随后又从容自若地望向一条偏僻路径。
猜测大人会好奇地问起,她先行开口:“带大人走一条小径,
白日鲜少有人在。”
楚扶晏难得见她偷偷摸摸之样,欲行恬不知耻的偷欢之事,
眸中有笑意一闪而逝,肃声问道。
“敢问温姑娘这是密会情郎?”
“比密会许是还要再隐蔽些……”她小声回答,一步步慎重地走着,却不料话未落尽,步子已然一滑,“这小径还未被扫过雪,大人定要……”
娇身忽地向后而倒,
温玉仪顿时心惊,一瞬后落入清雪素怀,
皓腕被稳然握住。
好在身后之人接得平稳,举手投足间透着游刃有余之势,她暗自松下一口气。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在温宅过夜时,
遇刺当晚,
大人轻易地行上几举,便将那行刺者反手而抵。
走于她前头探着路,
他步履渐缓,似生怕她再摔着:“我习过武,走得比你稳当。”
“大人是何时习练的?”
温玉仪柔婉问道,极其乖顺地跟随在后,恍若这香坊是他的居所,而她仅是大人从坊外带回的一名落魄姑娘。
低沉一笑,他温和地回道:“年幼之时被迫习的剑,若不会使剑,便会被人欺负。”
她闻声喃喃,就算彼时他还未成万人景仰的摄政王,也应当英姿凛然,又怎会被他人欺去:“这世上竟有人敢欺楚大人……”
“如若真有敢欺本王之人,玉仪可会为本王这情郎讨上公道?”
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楚扶晏顿足忽问,使得她不由地撞上了后背。
若大人真无端受了欺辱……
大人昔日护她多时,作为回报,她应也会将他袒护吧……
然她再次深思,又觉自己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与位高权重的大人怎可相比,大人怎会有需要她相护的一日……
温玉仪浅笑着回答,直起身子,从然恭敬道:“公道谈不上,但我应是会想方设法地欺回来。”
她随性讨好地答着,哪知换来的是大人的几声轻笑,笑意不明朗。
“大人笑什么?”
侧目轻瞥身前清肃的男子,她不解地问着。
再缓缓行步朝前,楚扶晏道得云淡风轻,眸底却是掠过了几许称心自满:“玉仪是认了本王为情郎……”
这……这还不算情郎吗?
她不觉有何失言之处,都已几次三番地偷了香,如今也非夫妻,自当算是情郎。
垂首又作沉思,温玉仪浅浅低喃:“共度了几回春风佳夜,应算是情郎的。”
“身已归我,那心呢?”
忽而顿住,他别有深意地轻问,时隔一年,好似对此一问仍是耿耿于怀。
一年春秋皆忙碌于香坊的大小府务中,她已忘却当初将楼栩念于心上是何感受,时过良久,平静若水,她也不再去回想。
温玉仪轻柔回道,语调温和,话语却带有一分疏离。
“心里若装有一人,便会患得患失。大人的心曾装过公主,应能懂这个理。”
她不愿再经那一劫,独清独醒,不再陷于情思妄念里,也不愿再回于受人牵制的境地。
像这样惬意舒心的日子她不肯走出,终究是怕得失之患,不想再陷泥淖深渊了。
随行在侧的男子听出话中犹豫,蹙眉低声问:“你不敢迈前一步?”
“没有情念,谈何迈步。”
她冷然拒着,今时今日未再有多的打算。
若真接纳了大人的心意,京城名声已传,她势必要改名换姓。
上京已容她不得,往后将面临的情形皆非她所愿,如此,不如就这样无拘束地活着,好过陷入担惊受怕里。
楚扶晏缄默许久,未再问下文,抬眸的一霎,似有黯然之色褪落。
目光投落向眼前岔路,他正容问道:“接下来该如何走?”
“这边。”
东躲西藏地走入雅房里,温玉仪抬手锁上门闩,回眸一望身旁清冷皓色。
帘子还未被拉上,日晖倾斜而照,一束暖光落于大人的庄肃锦袍上,予他平日的肃穆上多添了丝许暖意。
娴熟地脱下肩上披着的氅衣,叠放至橱中,又拉紧了窗帷,温玉仪娇声相言,一边道着,一边再去解剩下的云袖裳。
“此处便是我这一年来住的房舍,不比王府宽敞,大人莫嫌弃。”
他只望了几瞬,便望红了眼,未等她解落,轻一使力,将姝色从后而拥,长指游移于暗扣间。
“太是寡清,此屋也应沾上本王的气息……”
“阿晏……”温玉仪情不自禁地低唤,面颜羞涩得紧,任大人放肆着,仿佛这世间唯剩他们二人。
随着柔吻如细雨般落下,剪雪所说的传言依稀浮现于心绪里,她娇然浅吟,却仍存有一丝理智。
“我听了些传闻,如今八方风雨,四方云扰,大人该回朝了。”
“我知晓,只是难舍,”楚扶晏倏然一滞,眸色微暗了些,随之埋于她的冰肌玉骨里,沉声呢喃,“玉仪,你何时能给我一个名分?”
她稍有疑惑,不明如何给男子名分。
都道是男子娶妻纳妾,给名分一事怎能落在女子身上。
而后又是一阵无言。
楚扶晏轻缓解落衣扣,揽上她的纤细腰肢,一带便带上了软榻。
“待我谋夺社稷,篡了天子之位,我们要不要……再成婚?”
他在耳畔道着昭昭野心,末了卑微地问她,能否再成一次婚,似乎再不放下身段,他随时会失去这抹清丽婉颜。
待到那时,他兴许真的会疯……
“若我拒了,大人会如何想我?”
双手攀上男子肩背,似离不开牢笼的鸟雀,顺从地待于怀内,她颦眉浅思,试探般反问。
举止停了半霎,楚扶晏自嘲一笑,急不可耐地擒上樱唇,燃起的灼热愈发冷了下。
“薄情冷心,却唯对楼栩念念不忘,我都习惯了。”
她不免娇吟,神思瞬间涣散,杏眸若微迷离,浸于一池春水:“大人处尊居显,权尊势重的,要怎样的美人会没有,何苦非要娶我这声名狼藉的女子……”
柔和之举逐渐变得狠厉,楚扶晏眼睫微垂,眼底涌动着阴鸷暗潮:“玉仪……有何不称心之处,你可说与我听,我尽力改。”
“怕只怕……你不要我了。”
他如是说着,微贱得似要低入尘埃里,语声莫名发了颤。
温玉仪头一回听人这般卑微相求,所求之人是她旧时夫君,亦是执掌朝中大权的楚大人。
她心潮微漾,只觉荒唐可嘲,荒唐的是他说的话,可嘲的是她当下的举动。
“我心里乱得紧,不知对大人是何等思绪。”温玉仪道出声时,才意识到自己太是娇羞,颤声道完,忙羞赧地抿上了丹唇。
“阿晏,你明知我不愿谈及情念的。”
她随即听耳旁萦绕着微冷之语,荡漾于心底激动一片酥痒。
他道:“好,那便不谈了……总有一日,我要你安心乐意地嫁与我。”
“嗯……”
最后唤出的一字已不知是应允,还是隐忍不了的低吟。
房中灯火葳蕤,照得壁上映出一双相缠之影,随忽明忽暗的光亮摇曳,于春水间漾开层层潋滟。
难忍得紧了,她便不管不顾地咬上大人的薄肩,发出低低幽咽。
清泪不争气地如帘珠而落,见大人未作罢,她再如从前离别时那般哀声央求。
肩处被咬的力道实在不痛不痒,楚扶晏如获至宝般将她紧拥,之后又一度沉溺于鱼水之欢中。
似地动山摇也不会松手,他一遍遍地索取,尤为欲求不满,直叫怀中娇色啜泣连连,让人疼惜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