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稷不尴不尬地“嗯”了?一声。
帐内一片静谧。
一种微妙的气氛蔓延在两人之?间?。
“那我们明天去找阿矢勒。”
“去找阿矢勒的事?情交给我。”
两人同时出声。
孟琬先道:“我和阿矢勒同行了?这么久,对?彼此更加相熟。”
“但是你同他?说的假话也更多,”谢玄稷反驳道,“你还是就待在毡帐之?中,若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便趁早脱身。”
“可……”
“嘘,”谢玄稷食指贴在孟琬唇上,压低声音道,“外面?有脚步声。”
孟琬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北燕可汗派了?人在外头监视我们,应当是能听见我们在里?面?小声议论什么。可具体说了?什么话,他?们大约也听不大清……”
话还没?有说完,肩膀猝不及防地被人捏了?一下,孟琬短促地叫了?一声。
帐子上映着的人影果然?动了?动。
谢玄稷冷笑道:“他?们想偷听便让他?们听个够。”
“你简直是……”孟琬含恨瞪他?。
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随即也发出了?一声极为旖旎的叹息声,在外人听来分明就是……
“无耻。”孟琬低骂道。
可这个人偏偏不以为耻,又故意在她耳边发出了?两声极其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鼻音。
她觉得自己都快被他?逼疯了?。
上辈子她便知道他?有这样的习惯,喜欢弄得她发出动静。如果听不见她的回应,他?便会故意在她耳边发出喑哑的闷哼,让她不得不屈从于感官上的刺激,忍不住叫出声来。
不管是为了?扰乱外头的人,还是为了?满足某人不方便宣之?于口的癖好,孟琬也都还是顺着他?的心意低低喘息了?几声,时不时还会扬高声音让外面?的人听见。
果然?,某人的手开始胡乱动起来。
他?将?手探入衾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收回了?手,指尖轻轻捻了?捻,轻笑道:“怎么又下雨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孟琬抱怨。
谢玄稷笑了?笑,合上了?双眼。
他?以为今天至多到此为止了?。
却不想孟琬突然?凑了?过去。
滚烫的气息就喷洒在他?的脖颈间?,因周遭晦暗不明,目不能视,他?被撩拨得愈加厉害,深深吐了?一口气,想要让呼吸平复下来。
“琬琬。”
吻一点点下移。
她含住他?的喉结吮了?一会儿?,直起身,半跪在他?身前,倏然?倾身吻了?上去。
谢玄稷骤然?瞪大了?双眼,他?从没?有想到孟琬会做这样的事?情。手指却不自觉穿梭在她的发间?,想要将?她往回拉。
可她却吻得更加缠绵,舌尖轻轻绕弄着。半晌,湿润的唇才和他?分开。
“琬琬,不要这样。”
他?凝视着她,头皮发麻。
孟琬却只低低抱怨了?一句,又重?新贴了?过去。
谢玄稷被灵活的唇舌裹吮着,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的眼尾烧得有多红。
他?头脑发昏,想要抽出一丝清明的神?志。但是孟琬忽然?来这一遭,他?浑身发热血液抑制不住地往一处窜,到最后也只能忍住不往下压。在她执拗地深吻他?过后,终于还是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将?她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到了?耳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她笑了?笑,也轻轻捧住他?,做着很生涩的事?。
片刻过后,他?身体向?后一仰。捏住孟琬的下巴,要她别?过脸避开。
孟琬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不单是谢玄稷,这种掌控着对?方呼吸的感觉,也让孟琬产生了?极大的满足感。虽没?有镜子,可她也知道此刻自己脸上是何种狼狈模样。
“昀廷。”孟琬两腮有些疼,嗓音沙哑地唤着他?。
他?重?新吻上她的唇,同她一起跌入那个迷离的世?界。
翌日清晨,侍女给二人送来了?干净的衣物。
衣服做得有些小,孟琬替谢玄稷扣了?半天领口的盘扣也没?扣上,无奈道:“这送衣服的人没?有见过你,还以为你像寻常汉人一般文弱,拿了?这么小一件衣服过来。”
谢玄稷拉了?拉领子,笑道:“不然?就这么披着吧,左右里?头也是有中衣的。”
孟琬松开了?手。
谢玄稷问:“你的抹胸需要我帮你穿吗?”
孟琬在胸口捶了?一拳,没?好气道:“我自己来。”
她将?系带拉紧,换好了?上衣。穿亵裤时,大腿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谢玄稷又歉然?道:“昨日,实在是对?不住。”
孟琬偏生要嘴硬,冷冰冰道:“那是我前几日骑马磨到的。”
谢玄稷也不和她拌嘴,笑着给她拿衣服。等她一层一层穿戴齐整,方嘱咐道:“我一会儿?去找阿矢勒,向?他?道明我们的身份和来意。若一个时辰之?内,你没?见到我回来……”
“我会等你回来的。”孟琬用食指抵在他?的唇上。
谢玄稷摇了?摇头,还要嘱咐她些什么,帐外却卒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人影停在门口。
“有什么事?吗?”谢玄稷抬高声音。
“可汗请公子到打靶场一叙。”
孟琬问:“只请公子一个人吗?”
“只有公子一个人。”那人回道。
故事
谢玄稷只身去到了打靶场。
靶场坐落于一片开阔的草地上,
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这片天地隔绝开来。谢玄稷被围绕在其间?,
有了?一种走进一个牢笼的错觉。
可汗身着一身明晃晃的铠甲,眉宇流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如?狼一般的锐利的双眼紧盯着靶,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是志在必得。
他单手举起沉甸甸的弓柄,用力拉动弓弦,发?出“嗡嗡”的几声颤鸣。箭矢瞬间如同闪电一般射出,
直中靶心。
呐喊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可汗怒吼了?两声,回过身朝来人的方?向望去。
侍卫这才上前禀告:“可汗,
人已带到?。”
看?到?谢玄稷的刹那,
可汗眼底闪过一抹讶色。他对中原人的态度向来算不上客气,
即便发?觉他与自己想象中不同,
也仍旧只用审视货物的目光上下逡巡了?许久,然?后吩咐侍卫将人带到?前面来。
谢玄稷被侍卫引到?了?可汗近前。
可汗脸上流露出一种稍显复杂的神情,
却也没有多言,
直接将手中的弯弓向谢玄稷抛去。
谢玄稷眼疾手快,
抬手将弓接住,不明所以道:“可汗这是何意?”
“瞧你这身强体壮的模样似乎也是有一些功夫在身上的,不如?我们比试比试?”可汗微眯着双眼道。
谢玄稷眉毛微微上挑,
迟疑了?一瞬,并没有马上回话。
“只是切磋武艺,又不会伤及性命,
阁下这都要推脱吗?”
谢玄稷躬身抱拳,回道:“小人不擅箭术,
恐在可汗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可汗轻蔑地睨了?谢玄稷一眼,扯起嘴角道:“早就听闻你们中原人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如?今一看?,果真如?此。不过是让你射几?支箭,便畏缩成这副模样。你这胆子,倒是比我们北燕的老鼠还要小。哈哈哈哈,这中原人,不过如?此嘛!”
他仰起头,哈哈大笑了?好几?声,又嘲讽道:“不过就是叫你射上几?箭,博不得喝彩,供我们取乐也是好的。”
周围的士兵也笑着附和,时不时地朝着谢玄稷的方?向发?出怪异的嘘声。
谢玄稷自然?能?看?出来这是北燕可汗在对他行激将法。
至于他的意图,谢玄稷多多少少也能?出揣测出几?分。
虽说北燕近些年来也开始学习中原的政治和文化,可毕竟他们尚武的传统没有改变。北燕比北壬位置更加偏僻,受到?中原文化的浸染更少,因而北燕可汗骨子里还是更喜欢那些能?够提刀上马的勇士,胜过只会吟诗作赋的文人。
谢玄稷先前就听说这北燕可汗是个武痴,他让谢玄稷和他比试,倒也未必是存了?什么?坏心。或许真如?他所说,看?他的骨骼身形也像是个习武之人,所以想要试试他的武功。
如?果他以箭术博得北燕可汗的青眼,会不会和他说起话来也更加方?便?
思及此,谢玄稷抬起弓柄,左手触上了?弓弦。
正当要使力将弓弦拉开的时候,他又忽然?有些迟疑。
孟琬昨日向可汗隐瞒了?二人的身份,说他们只是往来于南北之间?的商人。这样的人懂得一些自保的手段确是在情理之中,可断然?不应该有太?好的身手。
他担心自己不擅藏拙,没有掌握好分寸,在可汗和其他北燕武士面前露出些什么?破绽。且不说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要是他们知道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在他们的营帐之中,派去看?守他和孟琬的士兵数量恐怕都要翻上一翻。
谢玄稷又缓缓将弓柄放了?下去。
周围又传来一阵哄笑声。
即刻就有人议论?道:“就这点能?耐还想打赢我们北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看?你这样子连箭都举不稳,真要是上了?战场,还不得吓得屁滚尿流。”
“还以为你多厉害呢,长得牛高马大的,也不过是徒有其表,其实就是一个孬种。”
……
谢玄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是全然?没将这些嘲讽的声音听到?耳朵里去。
可汗紧盯着谢玄稷,语气十分不善,“怎么?,不肯吗?”
此刻再拒绝,就有些故意和可汗对着干的意味在了?。
谢玄稷敛目答了?一声“不敢”,然?后重?新将手中的雕弓抬起。
他面无表情地从箭壶之中抽出一支箭,将箭轻轻搭在弓弦之上。他吹了?吹手上的浮尘,在弓弦上轻轻弹了?两下,发?出了?铮铮然?的两声弦响。
站在一边的武士终于等得不耐烦了?,跺着脚高声骂道:“有屁快放,在这摆什么?花架子,故弄玄虚!”
谢玄稷却并未受到?他们的干扰,仍继续调整羽箭的位置,双眼紧盯着远处的靶心,目光如?炬。他屏住呼吸,全身的力量似乎都凝聚在了?指尖之上。
下一刻,箭矢离弦而出,呼啸着从空中划过。
可汗的目光紧紧胶在箭上。
然?而那箭很快偏离了?轨道,最终竟射到?了?箭靶旁边的杆子上。
众人看?着那脱靶的箭,先是一愣,随后笑得前仰后合。
可汗不由发?出几?声轻亵的嗤笑,再度望向身旁的谢玄稷。见他满脸皆是惊愕和懊悔,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恨不得将人拍散架。
他似笑非笑道:“阿矢勒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本?汗倒是想不明白乌热那家伙是手中全然?无人可用了?吗?竟让你这样的蠢货打了?个落花流水。”
许是和孟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谢玄稷发?觉自己见人说人话的本?事也见长,毫不心虚地抬眼回道:“他们不敢要了?阿矢勒的性命,行动自然?是碍手碍脚的。那时我们身处险境,也自当奋力一搏。现在危机已然?尽数解除,可汗要叫我现在拿出那样拼命的劲头,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这个解释似乎也有些道理。
但可汗的疑虑似乎没有全然?打消,微虚着双眼,眸光闪烁了?两下。
他语带威胁道:“中原人,你是觉得本?汗不会杀你?”
“小人是觉得可汗没有必要杀小人。”
可汗眉毛一挑,冷笑了?两声,眉头却倏然?舒展开来。
谢玄稷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是偷偷松了?口气。
一个不备,可汗扭头从身旁的侍卫腰间?拔出一把金错刀,径直朝谢玄稷的咽喉刺去。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外翁!”
在刀尖距离咽喉只有一寸的时候,可汗停住了?手。刀刃轻轻从他面前划过,割断了?他一大绺头发?。
阿矢勒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拨开了?北燕可汗的手臂,扶住谢玄稷的肩膀,关切地问?:“阿兄你没事吧?”
谢玄稷摇了?摇头。
阿矢勒掉转头,挡在了?谢玄稷身前,仰着脖子怒气冲冲地看?着可汗,语气却有些委屈。
他质问?道:“外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北燕可汗提溜着阿矢勒的领子,便将他拽到?了?一边,神情凝重?道:
“阿矢勒,中原人一向狡猾,不得不防。”
“可外翁已经让人把阿兄和阿姐看?管起来了?不是吗?”阿矢勒红着眼,又执拗地挡回到?谢玄稷前面,“您为什么?一定要取阿兄的性命?”
北燕可汗阴沉着脸,命令道:“阿矢勒,你让开!”
“我不。”阿矢勒张开双臂,护着谢玄稷。
“你让开,我不会伤他。”
阿矢勒不信,依旧一动不动。
可汗只好隔着阿矢勒,警告谢玄稷道:“有阿矢勒护着你,本?汗自然?不会将你和那位女?子怎么?样。你们若安安分分地在王庭里住着,本?汗自会将你们奉为上宾,好吃好喝好住地待你们。可是,如?若叫本?汗发?现你们心怀不轨……”
他将手中的箭“啪”一声从中间?折断,“本?汗定会叫你们知道欺骗本?汗是怎样一个下场。”
谢玄稷由一群侍卫护送着,向回走去。阿矢勒跟在护卫身后,一言不发?。
走到?一半的时候,谢玄稷忽然?道:“我觉得有些闷得慌,阿矢勒,你能?陪我走走吗?”
阿矢勒一怔,点了?点头。
二人掉转头往其他方?向走,侍卫想在后面跟着。
谢玄稷觑了?他们一眼。
阿矢勒道:“你们别跟着了?,如?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和我外翁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