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琬疲惫地垂下眼睑,“我们又不真是什么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爱侣,我也不曾干涉过你什么,你何必管我和什么人交往?”
他却是用力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冷笑道:“怎么,以为养这么些个妖妖调调的小东西,日后就能把我一脚踹开了?孟琬,你想都别想。”
即便隔了两辈子的光阴,孟琬此时回忆起他阴恻恻的语气时,还有些后脊发凉。
他们这辈子才相识不过几日,可他对她的占有欲似乎一点也没比上辈子少。
这辈子的谢玄稷自然不可能做得像上辈子那样过火,可孟琬知道,他这个人,无论包裹上多少层谦恭的外皮,内里的偏执都是一点也没变的。
她犯不着因为他挖苦了卫淇几句就真生他的气。
她只是忍不住担忧——过往的一切仿佛正在以另外一种形式重来了。
不过这短短一段路程没有给她太多整理思绪的时间,马车便突然间在巷道中急急刹住。
她和谢玄稷猝不及防地向后栽倒,脑袋好巧不巧地一起磕在了轿厢壁上,将弥漫在两人间微妙的气息撞了个七零八落。
谢玄稷撩开马车帘子,正要诘问车夫是怎么回事,却看见一辆从宫里来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一个小黄门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冲着谢玄稷和孟琬所坐的马车拖长尾音道:“传陛下口谕。”
谢玄稷和孟琬立刻下车接旨。
“宣相王即刻入宫,不得延误。”
查案
孟琬心脏狂跳了一下,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袍。
皇帝此番急召谢玄稷入宫,十有八九就是为的天喜酒楼举子打人一事。
但即便是闹出了人命,谢玄稷又恰好在场,此事也该由刑部和大理寺主审,断没有让皇帝亲自传人证到宫里问话的道理。
除非是事涉宗室。
可此案涉及到的宗室除了成王还能有谁?
皇帝如此偏心成王,又知晓他素来与谢玄稷不睦,总不会是让谢玄稷对此事发表什么看法吧?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谢玄稷那边已面容平静地回了话:“臣遵旨。”
孟琬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前一步询问那黄门:“中贵人可知陛下是否是让相王殿下入宫请安?”
这是一个比较委婉的问法。
虽说天子的国事与家事向来分不开,但实在需要通融的时候,规矩也不是一成不变。如若谢玄稷入宫是以请安的名义,孟琬自然也是可以装傻充愣,以内眷的身份随行。
那小黄门自然听出了孟琬的言外之意,却是摇了摇头道:“陛下只让相王一人入宫回话。”
这下孟琬不好再说什么了,温声道了句谢,便在一旁默默听着他同谢玄稷说着一些客套但无用的废话。
待到谢玄稷说完“臣先去更衣”,她才疾步跟过去,和他同时跨进了府门。
谢玄稷径直进了卧房,她此时也没心思再想什么避不避嫌的事,也紧随其后走了进去,在他身侧用极其严肃的口吻嘱咐道:“殿下,待会儿陛下若提及今日天喜酒楼发生的事情,殿下千万要谨慎回话。”
谢玄稷才脱掉外氅,闻言,头也没抬地回道:“要是父皇问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我自然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总不至于为了讨他欢心,就替谁去遮掩。”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起了腰带,做出要脱里衣姿势。余光向身侧一扫,却发觉孟琬不为所动,仍直勾勾盯着他,搁在腰带上的手不由一顿,提醒道:“孟姑娘打算一直站在这?”
孟琬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他逞什么口舌之快,立时背过身去,站到了屏风后面,“殿下放心,妾没打算偷看殿下,妾的确是有些话非得趁现在对殿下说。”
她停顿片刻,见他没有再赶人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殿下太沉不住气,贵妃每次故意说什么引殿下顶撞陛下,殿下都会进她的套。”
“这次妾不能和殿下一同入宫,殿下如果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妾没法拦着殿下。但殿下若是还顾及皇后娘娘,顾及相王府的几十口人,顾及妾舅舅的性命,请殿下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要主动提起成王,也不要提及那些不经的传言。”
孟琬吊着一口气语调激扬地说完了要说的话,气势骤然弱了下去。
毕竟以她现在身份,用这样的语气和谢玄稷说话不但十分僭越,好像也与她平素示人的温婉形象大为不符。
她又稍稍收敛了些锋芒,放低声音道:“妾知道今日妾的舅舅说得煞有介事,殿下心中不免有许多疑虑。可市井传言并不足以作为凭据,贸然将成王牵扯到此案之中,不仅无益于查清此案,反而会惹得龙颜不悦,届时保不齐会适得其反。”
屏风外的人良久不言,孟琬也索性不再多说,默默地站在原地等着他。
等换好了衣服,谢玄稷才从屏风后缓步走到孟琬面前,俯首凝视着她,面无表情地问道:“说完了?”
孟琬警惕地仰起头,直对着他意味不明的目光,以为他会再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反驳自己,却不想到他只是点了点头,淡声道:“知道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殿下!”孟琬鬼使神差地出声叫住他。
谢玄稷回过身,不明所以地抬了抬眉毛。
孟琬自己也不知道刚刚叫的那声是因为什么,她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莫名其妙,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替他正了正衣领,没话找话道:“御前失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殿下该留心些才是。”
谢玄稷一怔,语气无端柔软了下去,“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直到天黑谢玄稷才从宫里出来。
在这期间孟琬始终悬着一颗心,此刻见他安然无恙地回到府里,她才确定今日的话他多少听进去了些。
孟琬省去了嘘寒问暖的虚辞,直入主题道:“陛下召殿下入宫是所为何事?”
“确是为了舞弊的传言,”谢玄稷沉着脸道,“御史台和谏院的几个大人本就对此事有所耳闻,一听说天喜酒楼出了命案,立刻就将此事奏报给了陛下,顺道还参了成王一本。”
“怎么成王也被牵扯进来了?”孟琬忍不住皱了皱眉。
谢玄稷以为她这是在向自己兴师问罪,无奈地解释道:“我还真没来得及说成王什么不是,事实上,台谏一开始也没有提这件事,是他自己主动在大殿上当着众官员的面承认了伪造身份参加科考,这才惹了众怒。不过他也说了,参加科考只是因为一时兴起,为的是检验自己的学识,并没有贿赂主考官的必要,也不屑于去贿赂主考官,让父皇明察。”
孟琬对谢玄翊这个做法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只问:“那陛下是什么反应?”
谢玄稷冷哼一声,“父皇还能有什么反应?原是叫成王自罚三杯,便将此事草草揭过去了。可几位大人言辞激烈,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父皇脸上了。任成王如何好言好语地赔礼,就是跪在大殿之上不肯走。父皇为了赶紧打发掉他们,最后才勉强松了口,说是会命有司调查此事。”
孟琬不解道:“按理说,陛下应该将此事移交给刑部问责,为何要宣殿下入宫?”
“父皇说此事关乎皇室颜面和朝局稳定,不便通过刑部和大理寺,想要由昭罪司来主审,让我与宁王协查。”
这就有些出乎孟琬的意料了。
昭罪司直接听命于皇帝,揣度圣意办事,不受御史台监督,不受文武百官掣肘。
宁王与谢玄翊虽说因为晁月浓的事情闹过一些龃龉,但多年以来的紧密捆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拆散的。总的来说,他们还是长着一张嘴,穿着一条裤子。
皇帝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安排倒也合乎情理。
可孟琬想不通的是皇帝为什么会让谢玄稷来协查此事。
就算是为了掩人耳目,一定要找一个非成王党的人来凑数,那怎么也找不到谢玄稷头上啊。
人人都知道谢玄稷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没法用利益人情邀买,又与谢玄翊在争夺太子之位。皇帝就真不怕谢玄稷查出什么对成王不利的罪证,到时候没法收场?
还是说皇帝就真的这么相信成王,笃信谢玄稷查不出任何东西?
又或者说,就算查出了什么东西他们也根本无所谓?
她想得入了神,视线不由得多在谢玄稷的脸上多停滞了一会儿。
谢玄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尴不尬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插手此事多有不便,所以一开始我便向父皇推辞,让他找旁人协理此事。可成王说只有我参与到调查之中才能还他一个清白,台谏那边又没什么异议,父皇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孟琬心中顿时了然。
如果是谢玄翊的意思,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他那边估计已经挖好了坑,只等着谢玄稷往里面跳呢。
孟琬若有所思道:“殿下莫不如直接称病吧?”
“为什么?”谢玄稷眸光微冷。
“掺合进这件事情里头对殿下没有任何好处,”孟琬道,“成王既敢主动提出让殿下参与到调查之中,便是笃信殿下找不出什么不利于他的证据,而且也知道陛下一定会相信他的清白……”
谢玄稷剑眉一蹙,突然出言打断道:“孟琬,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孟琬抿了抿唇。
“你为什么在所有的调查都还未开始之前,便如此确信成王和卫淇都是清白的。你与卫淇之间有故,你偏信他倒也算在情理之中,可你与成王之间应当是没有什么交情的吧?”
孟琬一怔,心虚地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她当然不能说她前世跟谢玄翊交情尚可,还正好经历过这些事,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只能似是而非地回道:“那是因为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断定卫淇抑或是成王买通了主考官和礼部的官员,我总不能仅凭猜测就污人清白吧?”
谢玄稷道:“卫淇有无行不轨之事,此刻的确不好说。可成王为了自己的那一点虚荣的私心,用国朝遴选人才的考试在这里这般随意游戏,以至于朝廷失信于天下读书人,这是无论如何都抵赖不得的。今日偷换试卷的传言能闹得如此沸沸扬扬,成王功不可没。光凭这一点,他就清白不到哪去。”
“殿下……”
“我既允诺了诸位举子要查清此事,便决计不会食言,你最好别再劝我了。”
孟琬当然知道是劝不动他的,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要去查便去查吧,只是须得记住,殿下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得有根据,别让人拿了把柄去。”
孟琬这么说是因为知道指向成王的证据并不好找,想要让谢玄稷知难而退。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三天之后,一个自称是人证的老妪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了相王府的门口。
鸣冤
相王府居于闹市,只由少量禁军守卫。百姓稍稍聚集起来,便能将王府围个水泄不通。除非强行动用武力去驱赶,不然看热闹的人群是没那么轻易散开的。
等冯九听到外头喧然的动静,推开门出去查看是怎样一个情况时,府门前已经堵满人了,连通行的过道都让不开。
他定睛一看,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老妪正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以头抢地,几乎是血泪相和流下,将台阶染得一片殷红。
好几次有人上前去搀扶,都被那老妪拒绝。她执拗地跪在台阶之上,嘴里高声喊着冤屈。
许多百姓不忍看这惨烈的情状,数度侧过头去,以袖掩面。
冯九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法自个儿拿主意,只好叫丫鬟去通报谢玄稷和孟琬。
没过多久,二人推门而出,看着眼前的情景,也不禁愣然。
冯九此时已然跟围观的百姓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在谢玄稷身侧小声提醒道:“殿下,这位老妇人是那位张生的祖母。”
孟琬低声向他确认:“那个打了人,咬舌自尽的举子?”
“正是。”
孟琬眉头微蹙,又问:“那张生的事,后来衙门是怎么说的?”
冯九道:“他聚众滋事,斗殴伤人,原是触犯了大齐律的。只是刑部看他人已然不在了,那被打的周遥家里又正忙着给他看病,也就没有继续追索财物,却不知他的祖母为何会来这里鸣冤叫屈。”
话音才落下,那老妪又将头重重磕在了台阶之上,大喊道:“民妇的孙儿被奸人所害,求相王殿下为民妇做主!”
谢玄稷走下台阶,在张老夫人面前矮下身来,迎上的却是一道浑浊而没有焦点的目光。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双目几乎已经盲了。
张老夫人也不知站在自己身前的就是相王,仍直直看着前方,含泪控诉道:“民妇十七岁丧夫,四十一岁丧子,与唯一的孙儿张先相依为命多年。我那孙儿从小勤奋好学,十五岁就中了举人,任谁都说他是个读书的料子。为了让他能参加科考,家里卖房卖地凑够了入京的盘缠,只等着他考中进士做了官,把家里的祖宅赎回来。谁能想到他不但因为不肯贿赂主考官落了第,还因撞破其营私舞弊之事,被杀人灭口!”
“老夫人慎言,”冯九忙出声劝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事,任谁一时半会儿都没法接受。可张先打人时许多人都在场,大家可都是亲眼看见张先是打了人以后畏罪自杀的。这诋毁朝廷命官可是死罪,若无十足的证据……”
“民妇敢来告状就是因为手中确有孙儿遭人暗害的证据,”张老夫人的嗓音虽因哽咽显得有些颤抖,可一字一句清晰响亮,掷地有声,“若民妇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她的言辞激烈而恳切,就连孟琬听到这样坚定的语气,也不免对从前的认知生出了几分动摇。
谢玄稷立刻追问道:“什么证据?”
“是那新科进士周遥与主考官顾世鸣的往来信件,”张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又将声音抬高了几分,“其间详细记录了顾世鸣是如何收受考生贿赂,调换考生的试卷,请相王殿下详查!”
一番话引得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
众人听她这般言之凿凿,甚至还直接报出了主考官的名字,对她的说法更是深信不疑,纷纷跪下请愿,要求谢玄稷详查此案,还张生一个公道。
孟琬看出来了,现在谢玄稷已经被架到了火上,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无论是进还是退,谢玄翊都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谢玄稷却全然没往这方面想,只问:“那书信现在何处?”
“那些信件就在民妇的家中,若殿下愿意,民妇即刻便可带殿下到家中去取。”
谢玄稷于是立刻回头看向冯九,吩咐道:“备马。”
孟琬马上跟着说道:“我也同去。”
“殿下,这……”冯九有些为难地看向谢玄稷,“这会不会不大方便?”
谢玄稷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冲着冯九点了点头道:“无妨,给王妃准备马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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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不是京城人士,为着参加科考才特意在城郊赁了间农舍。
孟琬虽早知张生家境贫寒,可亲眼看见祖孙二人挤在一间如此狭小破败的屋子里过活,心中仍不免一阵唏嘘。
她将视线落在书桌上,发觉上面除了放着张生平常看的书,一摞正反两面都写满了字的稿纸,还有一件绣到一半的褶裙。
裙摆的牡丹花虽还没有绣完,但那部分已经完成了的凤凰纹样色彩艳丽,栩栩如生,好似要从衣服里飞出来一般,足可见刺绣之人的针法细腻,绣工精湛。
这与这间简陋的屋子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孟琬觉着这不大像是张老夫人自己的东西,于是问道:“老夫人,这屋里只住了您和张先吗?”
张老夫人苦笑道:“除却我们祖孙二人,这样小的房间里也住不下什么别的人了吧。”
她透过声音传来的方向,辨认出了孟琬所站的位置,猜出了她缘何发出此问,叹了口气道:“阿先还没有娶妻,这条凤穿牡丹裙是我做了拿去卖钱的,结果断断续续做了好久也没做好。我先前在夜里刺绣,熬坏了眼睛,阿先孝顺,不许我再做,为此不知和我闹了多少回,说是等他中了进士便让我留在京师享福。”
张老夫人说着说着,语调蓦地变得哽咽起来,“早知他会这么早就去了,我又何必在这些小事上和他争,都随他去也就是了……”
孟琬心中沉甸甸的,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她。
张老夫人意识到自己已经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以为别人不愿意听,忙抹了把眼泪,扶着桌子走到橱柜前,将钥匙插进锁孔里,“那信,民妇就收在这里头,民妇这就给殿下拿。”
她打开了门,伸手进去摸索,可摸着摸着脸色却陡然一变,一瞬之间褪尽了血色,嘴唇哆嗦道:“信呢!”
冯九也连忙走过去,掀开了柜子里的被褥和她一起翻找,可底下空空如也,连衣物都没有,哪来什么信件。
冯九急道:“老人家,你确定你是把东西放在这里的?这底下什么都没有啊。”
张老夫人闻言眼睛睁得滚圆,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干枯双手颤巍巍地在柜子里胡乱抓了几把,却仍旧什么都没有摸到。最后,她用力捶打着木板,嘶哑地哭叫道:“信呢!”
她发了疯似的将那衣橱里的东西全部掀在了地上,嘴里不住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就是把东西放在这里的啊。”
“老人家,您先别急,您先好好想想是不是把东西放在了什么别的地方记错了。”
“这东西是张先亲自收在这柜子里的,还把钥匙交到了我手里。说是等官府有人问,就要我交出来,这……这绝对错不了的啊。”
谢玄稷看眼下这情况,也知道今日是不可能拿到东西了,只好先安抚那张老夫人的情绪:“老夫人,这信便是暂时丢了也不要紧,说不准还能寻回来。只是……你可知道这封信是张先从何处得来的?”
张老夫人瘫坐在地上,放声嚎哭道:“这我从何而知啊!这东西我明明就是放在柜子里,从来没有人碰过啊!”
冯九太阳穴一阵胀痛,觉得这件事情未免也太过邪门了,不由挠了挠头道:“老夫人,我说这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您的眼睛既然看不大清东西,那您是如何确定真的有这样一些书信存在的?”
这一点谢玄稷刚刚也留意到了,冯九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孟琬,却见她神色淡然,好像是觉得这个细节根本无关紧要。
张老夫人神情恍忽,似是全然没有听进去冯九的问题,只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继续翻箱倒柜地寻找那些信件,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我的东西都在这里,怎么可能会不见呢,我记得明明就放在这里啊,怎么会不见了呢......"
突然间,她伸进箱子里的手一顿,随即猛地抓紧了衣服的一角,脸上浮现出极度惊恐的神情,大喊道:“我知道了,那东西一定是被周遥的人偷走了!”
冯九连忙扶住箱子,问道:“老夫人,您说清楚,什么周遥?”
孟琬看着谢玄稷逐渐变得凝重的面色,心里隐隐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先给冯九递了眼神,让他在原地看护好张老夫人,随后走到谢玄稷身前,神情严肃道:“殿下,咱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玄稷颔首,随她一起走出屋去,到了一个空旷无人的地带。
孟琬直截了当道:“殿下,我觉得此事有些不大对劲。”
“你是不是觉得所谓的信根本就不存在?”谢玄稷也没有和她绕弯子。
“殿下也这么觉得?”孟琬微微扬起眉毛,“如若真的有什么信,张先一早就拿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这张老太太特地引我们过来,又拿不出东西,却是为了什么?”
孟琬迟疑道:“兴许只是苦肉计?”
谢玄稷看起来不是十分认同这个说法,“要是演苦肉计,大可不必撒下一个这样立刻就会被拆穿的谎言,白白消磨掉我们对她的信任。”
“所以你现在是相信她的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