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就没有头脑,能想出什么招数来对付时安夏?
她斗不过时安夏的!
时安柔委顿在地,耳边是她亲娘被凌迟的惨叫声。
她此刻有点恨姨娘。
姨娘叫她装傻,叫她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时安夏。
可她哪里是骗自己,她分明就应该是那样的人!
她就是一个没有手段的人!
如果就那么抱紧时安夏的大腿,她应该过得不会太差。可姨娘说,能重生,就是天选之女。
可上天既选了她时安柔重生而来,为何又非要压一个时安夏在头上呢?
她好恨啊!
她现在回不去侯府了!回不去了!
皇太后承诺的晋王侧妃也不知道在哪里……况且,她现在对晋王失望透顶,根本已经不想回到他身边。
一个声音急声道,“安柔姑娘,别犹豫了!晋王让我来接你。”
时安柔猛地抬头看着面前一个不起眼的人,“你,你说晋,晋王?晋王没扔下我?”
那人眼里一掠而过的鄙夷,仍是急声道,“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他顾不得男女大防,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夫妻,看完热闹回家去。
行刑台上,温慧仪在极度痛苦中,看到一幕与刚才极度相似的画面。
画面里,时安夏身穿浓墨重彩的锦袍,头戴华丽玉冠坐在大殿上,一脸庄重凝色。
阶下,一群大臣满目悲戚。
“臣陆桑榆,以吾之名,求惠正皇太后执掌朝政!”
“臣顾柏年,以吾之名,求惠正皇太后执掌朝政”
“臣朱羽贤!”
“臣吴乘风!”
“臣晏星辰!”
“儿臣恭请母后执掌朝政!”
画面一转,仍是朝堂之上。
时安夏垂帘听政,“哀家意已诀,不必再议!”
一臣子哭,“太后三思!太后三思!北翼一日不可无太后您啊!”
臣子齐哭,“臣附议!北翼一日不可无太后!”
时安夏缓缓道,“贼人踏我山河,贱我百姓!我惠正皇太后今日起誓,要将贼人赶出北翼!哀家必替皇帝御驾亲征!敌人怎么打进来,哀家就怎么把贼人打回去!”
“求惠正皇太后三思!”
“求惠正皇太后三思!”
“求惠正皇太后三思!”
时安夏凝声重气道,“再思!就国破家亡了!众位爱卿不必再劝!哀家只有一件事托付,那就是守好京城!一日不可懈怠,待我得胜,再迎我归朝!”
阶下群臣泣不成声。
城墙外号角吹响,惠正皇太后御驾亲征。十里长街,百姓长跪不起……温慧仪也渐渐没了声息。
但她还没死。
割肉留骨,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视听犹存。她已剩一副枯骨,恨极。
心头只是想,若老天让我重生一次,我就先杀了惠正皇太后。
这想法一闪过,仿佛惹了天怒。
惊雷阵阵,大雨滂沱……赵立仁偏头问,“那宫刑的处置没有?”
第285章
我喜欢诛心
官员甲来回赵立仁,说姜宏扬被打了四十杖,人都快没气儿了。之后又被行了宫刑,这会子被他娘子接回家去了。
赵立仁点点头,揉了揉眉心,觉得今日特别累。
他自小就不喜欢雨天。
尤其是大雨滂沱的天气,总让他心情烦躁。
他望了望天,又瞧了瞧满地血腥,一拂衣袖,准备回家歇息片刻。
这也正好到了饭点。只是刚观了刑,哪里还吃得下饭,反胃得很。
官员乙问,“趁着午枕时分,来两圈儿?”
赵立仁看着对方,摇了摇头,“没长进,怪不得你总升不上去。脑子刚受了洗礼,你竟然还能想得起马吊!你啊你!还得是你……走吧,来两圈儿,不能多了。”
官员乙笑得合不拢嘴儿,为赵立仁撑着伞,“赵大人!下官就知道您心里痒得慌。下官要叫您去趟青楼子,你估计得给下官两个嘴巴子!只有这个,您才不会驳了下官的面子。”
“废话少说!”赵立仁边走边道,“就你说话这功夫,一圈儿都结……娘子?你怎么来了?”
他娘子在婆子撑的伞下站着,眼睛红红的,“妾身刚才一直在看着呢!太感动了!太感动了!我想去建安侯府看看海晏郡主,要不老爷你陪我去呗?”
赵立仁:“……”完犊子了!马吊搞不成了。
官员乙:“……”嫂夫人是来蹲点儿的吧?赵大人,拿出点骨气来,别惯着小娘们!惯着惯着,她就得上房揭瓦!
赵立仁温存地笑了笑,“正好为夫这会子没事,就陪你去一趟。正巧,也吊唁一下老侯爷。”
官员乙:“……”合着我们都不重要呗。
他堆了个讨好的笑,将伞塞到赵立仁手中,“下官还有事,就不耽误赵大人和赵夫人忙了。”
赵立仁笑,眨眨眼,“下次!下次!”
待人走远,赵夫人自动钻进了夫君的伞下,不解地问,“下次做什么?”
赵立仁清咳一声,“此人办案不动脑子,经常出现冤假错案。所以他总叫为夫替他把把关,梳理梳理案情。”
赵夫人闻言,一脸正色,“那老爷您可不能疏忽,一定要把好关。要知道,出现一个冤案,对你们这些当官的来说,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案子。可对旁人来说,那祸害的可不是一个人,那是一家人,甚至是一族人。”
赵立仁又清咳了好几声,“是是是,夫人教导得都对。为夫定以夫人的教导为断案准则。”
“去去去!”赵夫人被逗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知道些做人的道理。这些道理,还是小时候你教我的呢。”
夫妇俩说说笑笑,携手去了建安侯府祭奠老侯爷。
赵夫人上了香,由着北茴带领,去见了时安夏,说了不少贴心话。
她可喜欢这闺女了,但更喜欢的是唐楚两人真是一见如故,就聊上了,热乎上了。
于素君一个眨眼没看住,又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她决定……哼!甩不掉就加入。
于是她们三个聊热乎了,最后没时安夏什么事儿。
时安夏便去瞧她爹时成轩。刚走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哇哇的哭声。
一听,可不就是她那总长不大的蠢爹呗。
时安夏转身就准备撤了。
邱姨娘眼尖,一把将她抓住,努力笑着,“姑娘,快去瞧瞧你父亲。”
“他这是被打疼了,哭成这样?”时安夏问。
邱姨娘摇摇头,“不是不是!这次啊,还真不是。他被杖责二十,抬回院的时候,其实都没怎么闹腾。”
时安夏奇了,“那是为什么?”
邱姨娘偷偷望了一眼里屋,压低了声音,“您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时安夏看了邱姨娘几眼,带着北茴进了屋。
床榻边,贴身小厮常五正在愁眉苦脸劝,“爷,二爷!您别哭啊!怪小的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一高兴,就给您形容过头了。没有的事儿哈,真没那么激情澎湃!真的,现场很快就散了,皇上没说几句话,都散了,散了!世子爷和尚书大人早就回来了,少爷也回来了……”
时成轩趴伏着,把脑袋埋在床沿边上,呜呜哭着,“为什么他们排挤我!都排挤我!夏儿是我时成轩的闺女!为什么不让我也去说一句‘以吾之名,证女儿之清白’!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分量吗?难道我不配说这话吗?呜呜呜……太欺负人了……”
常五安慰他,“这不是瞧您一身伤嘛?难不成把您抬着去?”
时成轩呜咽着,“我大哥也一身伤啊!他受了三十杖,我才受了二十杖!他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呜……”
常五继续安慰着:“新伤怎么能和旧伤比?您这刚受了杖,不养好,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许是起哥儿心疼您呢。”
“谁要他心疼!”时成轩怄气得很,“为了夏儿,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的!”
时安夏悠悠接话,“父亲有这份心,夏儿心领了。”
时成轩见女儿来了,赶紧抹了一把眼泪,气咻咻“哼”了一声。
又听女儿打了个转折,“不过,父亲可听过一句话?”
“没听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父亲没听过,那女儿告诉您一声。常言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时安夏淡淡开口,面色从容,“所以父亲大可不必如此。”
时成轩的心,忽然抽疼了一下,红了眼眶,“夏儿,你就这么恨我?”
时安夏仍旧语气十分淡漠,“恨也谈不上,毕竟从没在您身上奢望过父爱。”
“你!是真懂气人!”时成轩抬起头,看着自家闺女那气人的小模样,心儿气得抽抽。
“我喜欢诛心!”时安夏缓缓道,“父亲,您这人不坏,但耳根子软,没有主见。有时候这样的人,比坏人更让人痛恨。因为您只要一声‘我不知道’,‘我也很痛苦’或者‘都是他们害我’,就把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好似全天下,就您一个人无辜。”
若是往常,时成轩指定咆哮起来,“不是不是!不是这样!我本来就没错!”
可今日不同。
女儿那句“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彻底把他伤着了。
或者是更早,女儿问他,“那你对我有感情吗?”他就已经悔恨不安。
时成轩泪眼朦胧,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爱女儿的。因为爱,所以被伤着了。
第286章
我只热爱时安夏一个人
时安夏叹了口气,从常五手里接过帕子递给父亲,“祖母走了,我原不该再说她的不好。但您被养成这样,她的责任最大。您也别怪哥哥想不起您这号人来,毕竟在他最需要您的时候,您也想不起他。”
“别说了!”时成轩心里一阵一阵揪着疼。
时安夏闭了嘴,只坐在一旁,沉默着。
时成轩好半天,才闷闷道,“夏儿,我不想和你母亲和离的。”
“嗯,我知道。”时安夏乖巧应着。
知道归知道,反正和离了。
“你说,我还有没有可能和你母亲……”
时安夏抬眸悠悠道,“父亲,祖母都走了,您应该长大了。”
时成轩:“……”这死女!就不会说句话安慰一下你老子我嘛!
时安夏不欲多言,站起身,吩咐常五,“你好生照看着,有什么事儿来海棠院报一声。同安医馆的大夫一会儿就到了。”
常五应下,待时安夏走了,才道,“二爷,您瞧,小的都说了,安夏姑娘心里有您。您还不信。”
时成轩更加郁闷,“她心里有我!她有心扎我!还说什么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有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
“安夏姑娘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二爷,您以前没在乎过她,她现在还能想着请大夫给您看伤,已经很好了。您想想,她才两岁就被温姨娘拐卖了……”
“行了行了行了!又提这糟心窝子的事儿!烦死了!”
时安夏走出老远,都还听到时成轩在闹“烦死了”。
北茴轻轻笑了一下,“其实我听着二爷刚才哭得情真意切,是真想‘以吾之名’为姑娘证一证的。”
时安夏平静不起微澜,“有没有可能,这算是个露脸的机会。皇上都来了,他没到场,多可惜。可不得情真意切么?”
北茴:“……”
还得是姑娘冷静啊。换了她,早就跟爹抱头痛哭了。
唉,心疼姑娘,小小年纪看得这般通透,不知是伤了多少回心才硬了心肠。
她转个话题,喜滋滋,“这回姑爷厉害了,请了黄老夫子牵头,带动这么多人保护姑娘。”
时安夏假装嗔怒横了北茴一眼,“还没成亲呢,姑什么爷!”
北茴不怕姑娘,便是笑,“迟早的事儿。奴婢现在对姑爷特别满意。他能护着姑娘,奴婢就高兴。他今日胆儿真大,为给姑娘做脸,还求皇上赐婚。这样的姑爷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时安夏温温笑,“不用打灯笼,他自己会带着夜宝儿上门。”
“哎哟,姑娘!瞅您傲气的!”北茴百感交集,“不过我们姑娘是值得他自己上门找来的。今日这出戏唱得是真解气,以后谁也不敢乱嚼姑娘的舌根。”
时安夏只是笑笑,没再答话。
凡事都有两面性。
今日的场面,看着是她风光了,体面了,被万千学子官员有头有脸的人护着了。甚至明德帝还扬言“凡散布关于海晏郡主谣言者,一律处以极刑”。
可她是曾经坐在上位的人,深知诡谲复杂的帝王心理。
当一个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过大,对于皇权来说,其实并不是件好事。
今日看似一边倒为正义狂欢,但若是明德帝的心思想偏一丁点,就成了她时安夏悬在脑袋上的一把利剑。
可时安夏又隐隐觉得,以岑鸢成熟的心智,断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倒真有一种考验明德帝的意味!
他到底要做什么?
御书房。
明德帝屏退所有人,只留了岑鸢在跟前。
窗外刚下过滂沱大雨,云又厚又低,压得整个房间黑沉沉。
明德帝凝了眉眼,声音微沉,“好你个卖炭翁,胆子不小!”
岑鸢负手而立,未行跪礼,“胆子太小,岂非让皇上您失望?”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火光四溅,谁都不肯将目光移开半分。
明德帝道,“可知你在挑衅皇权?”
岑鸢道,“我无意挑衅皇权,我调东羽卫和西影卫,只是为了帮皇上您办事儿。”
明德帝冷笑一声,“你要不要解释解释,如何能这么准确找到龙江?”
找到马楚翼,调动东羽卫,明德帝不吃惊。马家兄弟本来就常混在云起书院里。
可岑鸢能准确找到西影卫的影卫长龙江,就让他骇然之至了。
要知,龙江可是他的西影卫。
所谓“影卫”,那肯定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根本无固定居所。除了他这个皇帝,其余所有人都找不到龙江。
除非龙江自己出现。
可就在昨日,龙江身上莫名出现了一封信。信的落款是卖炭翁,内容是要求他出动西影卫抓造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