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要先剖析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温姨娘不能说话,只能写字。
她忍着身上的痛楚,给时安柔写了几个词:蠢笨,懦弱,无脑,见事不细究,听风就是雨,且,没有手段。
这些都是她女儿身上的特质。
只要认真把这些特质表现出来,就能真真切切瞒过时安夏。
要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别人。
于是时安柔处处表现得懦弱,一副从骨子里害怕时安夏的可笑模样。
就连她的内心独白,都是按照这些特质来的。包括做那个牌位,她是真的早上香晚上香,求惠正皇太后保佑她。
一度,她自己都觉得应该是这样。
但往往应该是这样的,反而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人过度刻意表现自己的某一方面给人看,就很不正常。
时安夏正是因为这些,才绝不相信时安柔能老实。
她几次召来时安柔问话,发现对方总是给她设套,想将她带偏,就更加确定时安柔是装的。
时安夏放任了时安柔的发展,想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
毕竟,重生的机遇,任何人都不愿意浪费。
时安夏一直在等时安柔崛起,才好实现一次真正的对决。
终于,她等到了。
希望这一次,不要让她失望。
在吵闹声中,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
唐楚君最后狠狠捶了一拳在温慧仪脸上,才理了理衣裙站起身,傲慢地笑了笑,“好久不见,时老夫人!”
第273章
那是我丈夫姜宏扬的儿子
时老夫人回来了,是时云起亲自派人去长松佛堂接回来的。
短短几月,时老夫人的头发完全花白,身形也佝偻得厉害,走一路咳一路。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刚回到侯府就看到唐楚君这么彪悍打人。
而她的儿子,就跟只鹌鹑一般哭哭唧唧守着媳妇。
她精心设计回来的儿媳妇,如今是一点不顾体面,直接叫她“时老夫人”了。
时老夫人并不蠢,一下就想到,难不成儿媳跟儿子和离了?
这么一琢磨,顿时面如菜色,颤颤巍巍喊一声,“儿啊……”
就这一声,引发了时成轩的嚎啕大哭,“母亲……”
场面甚是感人,母子俩抱头痛哭。
时成轩可算找到主心骨了。
时老夫人可算看见儿子了。
感人场面没持续多久,便是有人来报,“族老们都已到厚德堂,请各位主子都过去。”
厚德堂!又是厚德堂!
这是时老夫人一生的噩梦。
她的悲惨命运就是从厚德堂开始,她的好日子也是从厚德堂结束。
她怕极了厚德堂!
如今刚回府,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连坐都没得坐一下,又被人叫到厚德堂了。
她知道,这次回来不是享福,是受折磨来了。
尤其她那个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孙子起哥儿,一声令下,“把温姨娘抬去厚德堂!”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
巨大的恐惧席卷着时老夫人,几乎让她站立不住。
被抬走的温姨娘路过时老夫人面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嘴里发出嚯嚯的声音。
她张着口型,满脸血痕,“姑母!”
时老夫人老泪纵横。作孽!作孽啊!
怎的被折磨成这样了!
但她的同情心没维持多久,就被惊雷轰了顶。
厚德堂内,族老们又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总感觉族谱又保不住了。
还得动!
这次动的又是谁呢?大家都十分期待。
在看到温姨娘被抬进来时,族老们都有点失望。
将死之人而已!
在看到时老夫人被人扶进来时,族老们更失望。
不好好在佛堂里待着,瞎跑什么?
但同时,族老们又微微松了口气。都是些犯错的老人儿了,看来爆再大的雷,也爆不出朵花儿来。
那会子半死不活的老侯爷也坐在一群族老之中,看到时老夫人进来,也没有了早前的疾言厉色。
不是气消了,是没力气。
时老夫人看他的眼神,倒是热切多了。
她还指望着老侯爷消了气,允她住在京城。哪怕在侯府中吃斋念佛也好啊。
但老侯爷再没给过她一个眼神。
时老夫人在最边上找了位置坐下,也没敢有丝毫不满。
这时,时云起道,“把人带进来吧。”
便是进来一个妇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分明身上穿的是上好的衣料,衩环耳饰却是一样没戴,干净利落得很。
她一进来,目光便落在横躺地上的温姨娘脸上,忽然笑起来,“咦,温慧仪,你也有今天!”
在座的旁人不认识这妇人,时老夫人却是认得的,“慧蓉,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正是温慧蓉,时老夫人的另一个侄女,温慧仪的亲妹妹。
温慧蓉看了半天,才认出时老夫人,“您,您是姑母?”
时老夫人想起自己如今寒酸如斯,实在不复往日风光,“是,是啊。”
温慧蓉倒是个爽直的,“姑母您老多了,瞧这花白头发。您不说话,我都不敢认您。”
时老夫人:“……”呔!就不该说话!
温慧蓉打趣完自家姑母,便是给在座的长辈们请安。
她不认得谁是谁,也就不瞎认亲戚了。
况且她知道,侯府如今是最烦姓温的人。
其实她自己也不想姓温呢。
她走到温慧仪面前,看着对方被打得血糊糊的脸,不由冷笑,“温慧仪,人在做,天在看!你有今天,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温慧蓉快人快语,对着堂上一众人道,“死了的时云兴,根本不是你们时家的种!那是我丈夫姜宏扬的儿子!”
一语惊起千层浪!说好的掀不起惊天雷呢!
这一来,就惊得人跳!
尤其是时成轩豁然站起,赤眼白咧,“你别胡说!”
头上长青草,总不是什么得脸的事。他可以不管温慧仪是死是活,但不能不管自己的脸面。
温慧蓉瞧了几眼时成轩,仍旧冷声笑道,“我胡说?你和我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
老侯爷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侯府丑闻!惊天丑闻!
作孽!作孽啊!
他恨上了温如琴!他朝她翻着白眼看过去。
他现在甚至怀疑时成轩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只因那温家简直太烂了!
老侯爷虽然没说出口,但几十年夫妻,时老夫人哪有看不懂的。
她一时气愤难当!想她一生干干净净,怎的就被一个侄女给污了呢!
时老夫人颤颤指着温慧蓉道,“你别胡说八道!可有证据?”
温慧蓉道,“我敢来侯府指证温慧仪,自然是有证据的。我可不是那等红口白牙污蔑人的性子,更不是温慧仪这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心思还在灶台上的卑鄙货色!”
她从袖里拿出一叠信呈上。
族老们传阅。
哎哟,没眼看啊!真的没眼看!只能斜着眼睛瞟!
那信里哥哥妹妹骚的嘞!
啧!时成轩这脑袋上绿草青青,都快长成大草原了。
温慧仪写给姜宏扬的信里,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说时云兴是他俩的儿子。
时云起上前解释,说前些日子温慧蓉找上门来的时候,被他碰上了。
他问清原由,便将温慧蓉安置在外,又借着温姨娘的名头派人去寻姜宏扬。
在温慧蓉的指引下,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姜宏扬,并将其带来了京城。
此时姜宏扬进了侯府,还不知道里面已是这光景,只当温慧仪派人来接他见面。
他还正纳闷,为什么不约在外面见,非得来侯府。
毕竟他俩的关系,根本见不得光。
他想着,定是儿子死了,温慧仪伤心过度。这便恍恍惚惚来了。
当姜宏扬踏进厚德堂,看到自己的发妻温慧蓉也在时,立知大事不妙。
他转头拔腿就跑。
岑鸢这会子就站在他身后。
姜宏扬一头撞上岑鸢硬邦邦的胸口,顿时脑袋像炸开了花,两眼冒星星。
第274章
没什么值得我留恋
姜宏扬意识到不妙,想跑。
他往左,岑鸢挪一步,挡住左边;他往右,岑鸢挪一步,又拦在右边。
姜宏扬怒了,“你他娘……”话没说完,就被岑鸢一只手拎起,顺手扔在温姨娘旁边,摔了个狗吃屎。
姜宏扬疼得直喊娘,爬起来才发现,身边那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妇人,竟是……“仪儿?”
只这一声,再不用多说什么,就坐实了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此人便是甘州那位行商之人姜宏扬,当年对温慧仪一见倾心,准备娶温慧仪做正头娘子的。
结果温慧仪心比天高,嫌他地位低,关键还不是什么富贾,只是比一般人富裕一点,赚的都是辛苦钱。
温慧仪一面哭诉自己已有婚约在身,只能负他;另一方面,又游说他,让他娶她妹妹把位置先占着。
这是给自己留着后路呢。
温慧仪做妾的第一年,从京城回娘家奔丧,就跟姜宏扬背着自己妹妹鬼混上了。
便是这次回娘家,有了时云兴。
但躺在地上的温慧仪其实心里并不清楚时云兴到底是时成轩的,还是姜宏扬的。
她在信里口口声声说孩子是姜宏扬的,也不过是想拴着他对自己死心塌地罢了。
温慧仪这会子就算有心跟时成轩申辩几句,却也说不出话,只能喉咙里发出嚯嚯声。
时成轩怒不可遏,冲上前,像疯子一般拿起条凳,朝这对奸夫淫妇砸去。
他终于体会到刚才唐楚君打温姨娘的心情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打,看着他发泄。
族老们摇着头,再没了看热闹的心情。
场上一片鬼哭狼嚎。
族谱,可以动了。总不能让个野孩子摆在他们时家族谱上,让人每看一次就恶心一次吧。
吾皇英明!准许改族谱绝对是大快人心的事情。
时成轩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感觉一阵悲凉。
他仰头望向坐在于素君边上正严肃看信的唐楚唐楚君看信看得很认真,很严肃,整个人杀气腾腾。
就是这么个东西,竟然卖了她女儿!
让她和女儿分开了整整十年!
时成轩有些害怕,轻轻喊一声,“楚唐楚君猛然爆发,将信狠狠砸在时成轩脸上,“你看清楚!看清楚!这就是你纳的好姨娘!她把和别的野男人生的儿子,换了我们的儿子!她虐待了我儿子十六年,还卖了我的女儿!她卖了我女儿!”
族老们这下才真正挺起背脊,坐直了腰。
什么,夏儿是被温姨娘卖的?
族长站起身来,族老们一个一个都站起来了。
族长怒气沉沉,“怎么回事?夏儿是被温姨娘卖出京城的?”
唐楚君抹了一把眼泪,愤恨道,“正是!相关人等都抓起来了,证据确凿,没得可辩!”
族长将愤怒的视线投向时老夫人,“这件事,有没有你参与在内?”
时老夫人也是惊啊!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不行,“我,我根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族长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明显不信。
时老夫人百口莫辩,但也只能极力自证,“卖了夏儿,我能有什么好处?我……”
“所以有了好处,你就要卖我夏儿?”唐楚君咄咄逼人。
时老夫人:“……”我不是那意思啊!
她感觉这侯府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还不如回长松佛堂呢。起码在那里不会被人冤枉。
时云起看着失控的母亲,心里微微有些难过。原本母亲一天比一天开心起来,整日笑呵呵的。
他就不应该重提此事,重新揭开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