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盛悉风 本章:第29章

    早知道就不改签了,他有点赌气地想。

    尽管亲爹让他不痛快,盛悉风也让他不痛快,但他还是很快陷入沉睡。

    他天生就比一般人冷静,很少产生比较激烈的情绪,再加上这些年闯荡赛场的经历,心理素质早就打磨得极为强悍,理智几乎时刻在线,很少被外因影响心态。

    纵观他睡不好的理由,绝不会是紧张、愤怒、担忧、伤心之类的主观情绪,只可能是睡眠环境不合他意,比如床垫太硬太软、有光、太吵、有蚊子咬他……

    近来比较常见的原因是,被盛悉风勾得不上不下,满脑子黄色废料,睡不着。

    当然最离谱的绝对是昨天晚上,他跟狗较了一晚上的劲,也不知道那蠢狗怎么突然学精了,居然连最爱的羊奶都不肯多喝。

    *

    江开一躺下,盛悉风就睁开了眼睛。

    发呆地看面前的房间,所有的摆饰都蒙着暗夜灰色的滤镜,正对着她的那面墙上,挂着数张球星海报,篮球的足球的都有,稍下方的几层置物架则摆着大大小小的汽车模型。

    是个很典型的年轻男孩子的房间。

    江家从江开十岁起搬到这里,他在这个房间住到高中毕业。

    她对这里谈不上很熟悉,婚前没什么理由进,婚后住的也少。

    万籁俱静,只剩黑人球星定格在跳跃投篮的姿势,与她对视。

    一整个晚上的思绪纷飞,在她脑海里拼命乱撞,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那些翻涌的思绪终于渐渐平息,像落定的尘埃。

    她揉揉自己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僵化的肌肉,轻手轻脚进去浴室。

    洗漱完毕,她回了趟盛家。

    “悉风回来了?”保姆来迎她,“家里就一个锡舟还在睡觉,太太他们都出去了。”

    盛悉风笑笑:“阿姨你不用管我,我回来拿点东西。”她不动声色地问起家人的行踪,“他们都干嘛去了?”

    “先生和锡京都去上班了,太太一大早就出去见你生日宴的设计师了,说是要沟通的细节很多,中午也不回来吃饭了。”

    “噢,好。”

    盛悉风出嫁后回家不算勤快,即便回来也多是饭点,完成任务似的吃顿饭,一度让盛拓很伤心,半真半假抱怨过好几次“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了老公忘了爹”。

    她很少像今天这样半上午就来,但这毕竟是她自己家,她爱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保姆阿姨也没多想,给她洗了点水果,就转身忙活自己的去了。

    临近中午,沈常沛回家,她从地下室乘坐电梯上来,就听盛悉风不知跟谁打电话,语气很兴奋:“真的?那我今天晚上就过来找你!”

    电梯门开,母女俩面对面碰上。

    “悉风?”沈常沛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盛悉风先是跟电话那头道别:“那先这样,我一会再给你说。”

    挂掉电话,她笑着回答母亲:“我回来拿点东西。蔡阿姨不是说你出去见设计师,中午不回来了吗?”

    沈常沛心思在女儿方才那通电话上,简单解释“他们挺利索的,方案和现场模拟图我看着都比较满意”过后,就问:“你和谁打电话呢?我听你说今天晚上要过去找ta。”

    “我室友……”盛悉风先下意识想糊弄过去,转念,停顿一会,忽然整个人松懈下来,直截了当地说,“钟尔。”

    沈常沛不常关注娱乐圈,从前也没听盛悉风提过这号人,所以她一时只觉得名字熟悉:“钟尔?谁啊?”

    “是个女明星。”

    她这么一说,沈常沛有点印象,但了解甚少,她拿出手机,搜索钟尔。

    如同盛悉风所料,不到五分钟,沈常沛抬头,脸色非常严肃:“你要去哪里找她?你们关系很好吗?怎么认识的?”

    盛悉风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泉市。”

    泉市深处西北内陆,距离申城一千多公里。

    沈常沛脸色彻底黑下来:“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盛悉风出奇的平静,她甚至还笑了一下,“不同意我去找她,还是不同意我和她交朋友?”

    她从小就是个很听话的乖孩子,即便偶尔违抗父母的意志,也明显是心虚和害怕的,严重底气不足,像这般理直气壮、无所畏惧的情况,沈常沛22年来第二次见识,第一次还要追溯到她16岁跟着江开跑去国外看赛车比赛,事情败露后的那句“我在伊斯坦布尔,和江开一起”。

    当时沈常沛就很震撼,但后面江开揽下了所有责任,她便也自己安慰自己,想着也许是隔着话筒,才误解了女儿的语气和态度。

    随着此时此刻亲眼看到盛悉风冷静到冷漠的模样,沈常沛仿佛身临其境,来到了6年前的伊斯坦布尔。

    没有风的炎炎夏日,惊心动魄的车赛现场,赛道上全力以赴的少年车手,还有看台上和母亲叫嚣的叛逆少女。

    是了,就是这个感觉。

    一模一样。

    或许这才是她的女儿,她从来都不是温顺的小绵羊,她喜欢追求疯狂和冒险,只是自己一直都不了解她。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世界观崩塌的打击,二十余年的秩序被轰然推翻,比起愤怒或悲伤,沈常沛更多的是迷茫和恐惧。

    眼前这个她捧在手心里的乖孩子,突然之间陌生得可怕。

    她怀着侥幸,仍试图镇压:“我都不会同意。”

    可一个被压制了二十年的弹簧要反弹,岂是她能阻止。

    盛悉风又笑了一下:“可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

    江开这一觉睡到中午,将醒未醒之际,他伸直手臂往旁边摸索一下,没有碰到盛悉风。

    正这时,房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

    他没结婚的时候,于知南每次都不敲门就进他房间,说她她还理直气壮:“你是我生的,我什么没见过。”

    但他结婚以后,不敲门就进他房间的人只可能是盛悉风——他老妈不要太自觉,别说不敲门,就是进他房间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此时此刻,江开不是很想搭理盛悉风,于是闭眼装睡。

    当然,她有权利毫无缘由地拒绝他,但他也有权利不高兴。

    昨天睡前明明好好的,他都搞不懂她为什么。

    忽冷忽热,简直PUA。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好哄的人,他的情绪管理太到位,一般的事惹不到他,但一旦生气,就是动真格。

    比如幼儿园的时候,盛悉风连着两个礼拜都只喝沈锡舟带回来的牛奶而不是他的,他其实也很喜欢那个牛奶,因为她喜欢,他才忍着不喝,谁知道她根本不念他的情。

    比如小学的时候,盛悉风扬言再也不理他,也不要嫁给他,还丢了他送的生日礼物,那是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芭比娃娃,要知道他零花钱一直不多,绝大部分压岁钱也都充公,抠抠搜搜攒了两个多月,连最爱的卡片都没集,才在她生日前凑够资金,第一时间就去商场买下芭比娃娃。

    比如她读高二的时候,班里有一个学习成绩很好的男生总给她讲解理科题,而且好巧不巧的,那正是小学害她摔倒的那个男生,小学的时候她就帮对方说话,到了高中,她还是帮人家说话。她真的很双标,不允许他身边有别的女生,他每次都如了她的意,可她为什么不听他的?

    ……

    他真正生气的标志就是不理她,不欺负她了也不贩剑了,把她当透明人,默默跟她闹很久的别扭。

    好在盛悉风不是那种一碰钉子就退缩的性格,她会使劲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用各种明显的、不明显的招数跟他搭话。

    哄到他气消了,两个人就和好了。

    盛悉风走到他床边,本就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她淡淡的阴影落到他身上。

    她站在床边,站了很久,打量的目光有重量似的,游离在他脸上。

    久到江开都怀疑她打算谋害亲夫,正要睁眼一探究竟,忽然,温热的气息靠近他的脸庞。

    她身上有化妆品淡淡的脂粉味,飘进他的鼻腔。

    没有犹疑,她的吻落到他唇上。

    这一次,她才刚开始哄他,或者说,还没有正儿八经开始哄他,因为这纯属偷亲。

    可他一点也不生气了。

    史上最好哄的一次。

    因为怕吵醒他,盛悉风只轻之又轻地亲了亲他的嘴角,停留时间不足两秒,她便退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以为睡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瞧着眼前“偷香窃玉”的采花贼,带着晨间独有的慵懒性感,嗓音沙哑地开了口:“盛悉风,干嘛?”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说是盛装打扮也不为过,以至于江开见她第一眼,还以为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大脑飞快转了一圈,确定这天并无特殊,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重要场合的纪念日。

    直男单细胞的大脑由此得出一个简单、粗暴、又不失自信的结论:穿给他看的。

    被他抓包,盛悉风罕见地沉得住气,面上瞧不出一丝窘迫,只是微微的一怔后,她慢慢直起身子,很没所谓地反问他:“干嘛装睡?”

    “就你可以装睡,我不可以?”

    盛悉风今天战斗力爆棚,被戳穿昨晚装睡也没什么额外的反应,淡定地反击他:“就你可以亲我,我不可以亲你?”

    “可以,”江开拉她近身,心情一好就喜欢耍无赖,“给你亲。”

    即便面对这种贩剑言论,盛悉风依然毫无波澜,抽手不成,干脆在他身边坐下来,来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刚回了趟家。”

    话音刚落,江开的手机在枕边连续震动起来。

    沈常沛的电话。

    他接起,听了没两句,就颇为诧异地看向盛悉风。

    “我也不知道……没发生什么事啊……她在,刚回来……行,我问问……放心吧妈妈。”

    挂掉电话,他打量片刻她的表情,问:“和妈妈吵架了?”

    “没有吵架。”盛悉风说。

    在江开的印象里,她不管高兴还是生气,始终保留着孩子气的娇憨,想法也很单纯,会把所有的不和都归结为吵架,就像之前一口咬定他和沈锡舟吵架。

    他第一次觉得她像个成熟的大人了。

    表情,语言,甚至气场。

    “听说你想去泉市,找那个钟尔。”

    “对。”

    “我走之后你就去找她吗?”

    “对。”

    一板一眼的问答,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好吧。想去就去,只要确保安全。”江开浑然不顾自己方才怎么答应的丈母娘,直接叛变,“叛逆第二步,正面掰头。”

    盛悉风定定看着他,嘴唇翕动一下,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没能说出口。

    江开只当她和母亲闹矛盾所以心情不好,并未多做他想,子女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在他看来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人生路上必经的过程罢了。

    是人就有掌控欲,是人也都渴望自由,父母的掌控欲对上子女追求自由的渴望,势必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博弈。

    既然管输赢都要受伤,那还不如赢。

    总之,他走之前要看到老婆恢复没心没肺。

    “下午我带你出去玩吧。”他兴致很好,规划着这多出来的一下午闲暇时光,哄小孩似的,但显然自己也是很期待的,“我们去看电影?但是最近好像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对了,你玩过密室逃脱没?如果天气好的话,你想不想去江上坐个游船,或者我们带金毛在家里玩也很好……”

    随着她从随身斜跨的包里翻出一样东西,他的话头戛然而止,笑意也渐敛。

    那是一本户口本。

    轮得到这个东西派用场的场合,并不多。他上一次用到是两年前,跟盛悉风领证结婚。

    “我回家偷了这个。”盛悉风慢慢地说。

    盛拓舍不得宝贝女儿,所以她结婚后,并未把户口移到夫家,至今仍留在娘家。

    “你欠我一个无条件答应的要求,记得吗?”

    江开安静注视着她,他已经预料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没有想过,在他觉得或许他们可以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之时,在他像只大狗,被她冷落一夜却又被一个吻哄得服服帖帖之时,在他一分一秒都不忍浪费这仅剩的一下午时间之时,他留下来,只是为了听这个从小嚷嚷着以后是他老婆、后来也真的成了他老婆、已有的一生都和他老婆身份息息相关的人,如何说她要离开他。

    “我要离婚。”

    第

    31

    章

    准确地说,

    盛悉风的第二次入局,并不在度假山庄得知金毛没有尿床的时候,其实早在江开答应结婚之初。

    他对自我人生的控制欲就像他对方向盘的执着,

    绝不允许别人替他掌舵。她亲身跟着他经历过他想要的人生,

    感受过垂天雌霓云端下,快意雄风海上来的绝顶恣意。

    那一幕深深震撼到她,注定她也会为他的自由而战。

    更何况是他本人。

    他是不自由,

    毋宁死的圣战士。

    逃过高考,爬过三楼阳台,伤透过父母的心,高中毕业后他出国留学,

    尽管拥有人身自由,但江家无论如何不肯出资,他在兼顾学业的同时,对所有入流的、不入流的赛场来者不拒,只为争取更多的曝光、拉到更好的赞助;也为了赚钱频繁参与赌车,危险系数越高,

    赢的钱就越多。

    这样一个人,既然答应结婚,

    除非他自己愿意,

    怕是没有人可以逼他。

    这是盛悉风捡到的所有水晶鞋里最华丽的一只,

    即便婚后两年,

    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不闻不问,

    甚至不愿意碰她。

    但它依然代表着铁证如山。

    直到昨夜,她在书房门外听到他和他父亲的争吵。

    “还有悉风,

    你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

    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难道也让他们孤儿寡母,在家为你担惊受怕?”

    江开嗤笑:“少拿她说事,她是最支持我的人。”

    盛悉风从听到自己名字起就趴到门边听墙角去了,她连连点头,算你有良心,江国庆。

    江邵:“她支持你,你就一直挥霍她的支持,只有她妥协,没有你妥协的份。是这个意思吗?”

    “玩这种文字游戏就没意思了。兜这么大个圈子,感情牌从爷爷打到盛悉风,你不如明说好了,想怎样。”江开说。

    江邵语气柔和下来:“你已经站上全世界最顶级的赛车场,确实是老天赏饭的天赋,如果没能让你闯荡一番,说是暴殄天物都不为过。这几年,我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儿子,爸爸不后悔同意你玩赛车,也为你感到骄傲。”

    盛悉风听着,心下又酸又暖。

    她总为小时候的事后悔,每次她哭或者告状,两个男孩子都要遭殃,沈锡舟还好些,盛拓脾气比较温和,多是吓唬为主;但江邵是绝对的严父形象,江开面对的都是真-枪实-弹,可以说,江家父子俩关系不亲厚,她也有相当一部分的责任。

    长大后她很多次试图修补,但两个大老爷们,真要亲近彼此,也只是徒惹别扭,何况还有赛车从中作梗,见面不吵起来就算好的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江邵掏心掏肺跟江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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