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让人高兴不起来。
赫连慎抬手,
缓缓朝卓幸伸去。卓幸呆在了那儿,
也不敢躲,
眼睁睁见他拇指按在她眉间,轻轻揉开。
卓幸的右手狠狠揪住裙摆。
又听他道:“朕来,你别操心,孩子会不高兴。”
卓幸顺着他的目光,将眼光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盯着许久,忽而想起宫中尚在的一位皇子一位公主,
不由问:“皇上喜欢子嗣?”
赫连慎轻笑:“怎么会不喜欢?”
卓幸缓缓点了几下头:“可是,这么多年,为什么宫中…子嗣寥寥?”
她紧盯着赫连慎的眼睛,怕这话冲撞了他,又着实好奇的不得了。
她初入宫时便同平华说过,宫中子嗣无几,皇上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当然,现在她知道,肯定没有隐疾的。
赫连慎笑了笑,眼里细细碎碎的笑意落在卓幸耳里,没来由的心头颤了一下。
“从前朕觉得,不过是在众多皇子中挑出一个继承皇位,朕还未到急于此事的时候,多了反而添乱,不如没有。”
卓幸了然的挑了挑眉,确实是这样。历代君王都早早立了太子,而其他皇子又不甘于当绿叶,明争暗斗,兄弟相残,拉帮结派……
她将手放在腹部,嘟囔道:“那希望这是个公主,便不会成为皇上的顾虑。”
赫连慎眉头一蹙:“朕希望他是个皇子,公主,以后再有也不迟。”
赫连慎早就打定了主意,皇后的时日不多,正是要给卓幸空出中宫之位的,而她肚子里的龙嗣,一定是当朝太子。
卓幸耳根一红,这一胎还没生出来,他便已经想到下一胎了?不过,她真是希望这是个公主,这样就不用明争暗斗,好好享福便好了。
马车刚在宫门停在,人还没下轿,宫门便开了,伺候在玄清宫的太监匆匆跑来,双膝匝地砰的一声,将卓幸吓一跳。
太监伏地,哭道:“
皇上,皇后娘娘她……她……薨了!”
太监还在哭,卓幸也是心下一跳,转头去看赫连慎,却见他神色淡淡,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似乎……他早就知道了。
卓幸的目光从赫连慎脸上挪开,她掀开帘子:“何时?”
太监哭的一顿,没想到马车上还有个幸妃,擦了眼泪便回道:“就就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
那皇帝应该还不知道才是。
卓幸收了心中的疑惑,轻声朝他道:“皇上?”
赫连慎先下了马车,双手绕过她腋下,直接将人抱了下来,惜若珍宝的样子,直让不知情的太监看呆了眼。
皇后娘娘可是薨了啊……
赫连慎系紧了她的大氅,才道:“回宫去,外面冷,别乱跑。”
卓幸下意识点头回应他,直到看不见赫连慎的背影,卓幸抬了抬手,平华马上过来扶着她。
“娘娘,咱们回宫吧。”
卓幸恍惚的点了点头,一边上了步撵,一边朝杨姑姑问:“杨姑姑,皇后娘娘是得了什么病?”
杨姑姑想了想,不确定道:“听说,好像是思虑过甚,伤了身体。”
“那太医呢,怎么没医好?”卓幸拧着眉头,后宫的手段太多,她不得不怀疑有人故意为之。
杨姑姑摇了头:“想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吧。”
平华顺嘴接了一句道:“是啊,人就是不能做太多坏事,平日里忧心忡忡的,怎么能不病倒?就连徐太医都没有法子医好。”
卓幸手一凉,心跳的愈发快了。
徐太医,是皇帝的人。
皇后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却越医越差……
方才皇帝的神色,也仿佛早有预料那般。
卓幸心中嘘了一口气,皇上既然对皇后动了手,想必起宸宫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可后位一旦空虚,就会生出一些让人心烦的事儿来。
凤栖宫里,余妃听闻皇上与幸妃要回宫,早早就在这里候着。见卓幸进来,她忙起身,满眼焦虑,“妹妹身子可好?”
卓幸眼神飘着,瞧了她一眼,笑着回:“挺好的。”
余妃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眉间的纹路也随之消失不见,她压着心口道:“那日在余府晕厥,皇上没给本宫与父亲一个好脸色,着实是吓着了,这下妹妹没有大碍,本宫便也放心了。”
卓幸拉好衣裙,端正的坐下,余妃也坐了下来。
右手边一盏热茶,她顺手拿过来抿了一口,方才一路过来的寒意散了两分。
她问:“皇后娘娘薨了,余妃姐姐怎么不去看看?”
余妃一顿,只是扯了扯嘴角。玄坤宫围着一群人,跪着一群人,哭了一群人,都是装模作样,她去也不过是陪哭的,左右太后也不会高看她一眼,便不自讨没趣了。
余妃反问:“那幸妃妹妹呢,不去瞧瞧?听说皇上一回宫便往玄坤宫去了,想必这时候正伤心呢。”
闻言,卓幸又回想起方才皇帝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头感慨着,伤心,伤哪门子的心。
“宫里头的人都该伤心。”卓幸说了句场面话,结束了余妃的拜访。
平华拿了件刚捂热的衣物给她换上,紫兰也端上了热汤,只是味道难闻了些。
卓幸捂着鼻子看那黑乎乎的汤汁,满脸都写着拒绝。
紫兰又将汤药往前送了送:“娘娘,这是安胎药,不能不用的。”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凤栖宫上下都知道娘娘肚子里多了位小祖宗,都无心为皇后伤心,正美滋滋的呢。
“安胎药?!”
屋外传来一声惊呼,吓得端着药汁的紫兰晃了晃,差点将药撒了。
乐亭提着裙摆,不可置信的看着卓幸的小腹,指着那处道:“我皇兄又要添皇嗣了?那我又要当姑姑了?”
乐亭那模样,看起来倒是比怀了身子的人还要高兴,杨姑姑往卓幸那儿挡了挡,生怕长公主要扑过来。
乐亭绕过杨姑姑,蹲在卓幸边上,探着头将耳朵贴在她身上,听了半响没什么动静,她的热情被浇灭了大半。
不过,乐亭还是笑道:“卓姐姐这个龙嗣可是贵重的很呢,正逢皇后娘娘薨了,二皇子也没了依靠。”
乐亭这话可谓是出言不逊,将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杨姑姑忙道:“长公主,这话可不好说啊,娘娘是断断没有这个心思的。”
乐亭摸着卓幸的小腹,笑了一下,抬头笑嘻嘻的看向卓幸,口吻不大正经道:“宫里的皇子公主向来活不久,若是做母妃的不为他安排好,那可是会出事儿的。”
卓幸瞧了乐亭一眼,不愧是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公主,看起来再刁蛮骄纵,毕竟也是皇室中人,心思细腻。
乐亭起身,弯腰时在卓幸耳边停了一瞬:“若是个皇子,那可是未来的皇帝啊。”
卓幸拉住乐亭的手腕,屏退了众人。屋内只剩她们二人。
乐亭朝卓幸做了个鬼脸,然后随意寻了个位子坐下。
“皇上让你来的?”
乐亭嘿嘿一笑:“皇后那里他脱不开身,让我陪你解解闷儿。”
卓幸歪了歪头,抿了抿唇说:“你是不是知道,皇后、”
“嘘嘘嘘!”乐亭一个食指压在嘴前,扭头看了看门外,又将椅子搬到她边上坐下,凑近了说:“卓姐姐心里知道便好,皇兄可是有意将后位送于你。”
卓幸心头一跳,想到那被无数人觊觎的中宫之位,她便脚下发慌,底气不足道:“我从未想过……”
“当真未想过?”乐亭笑了一下。
卓幸一噎,人在后宫,谁会没想过那个位置呢?不过也只是脑中闪过的一刹那的想法。
她不必去争,不必非要坐那个位置,过得比前世好,能活着便足够了。而且如今皇帝疼她宠她,皇后的位置,不坐又如何。
何况,哪里又能轻易说坐就坐呢。
乐亭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嘟嘴道:“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总归要是嫡子嫡女才好,是皇子,将来就坐皇兄的位置,万人之上,累是累了点,可是能坐享三宫六院啊!是不是?”
卓幸:“………”
“若是公主的话,就能像我一样了。”
卓幸偷偷睨了一眼乐亭,想想便头疼。
乐亭起身,拍了拍卓幸的肩:“皇兄的意思卓姐姐明白了吧?”,她俯身对卓幸道:“还有,你可千万不要怕他,他手上沾的血多多了,但是万万不会对你如此的,他护你保你,捧你上后位,不过是因为喜欢罢了,从小到大,他可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呢。”
卓幸抬眸看了眼乐亭,忽然觉得好笑,她这时候到时候一本正经,平日里却没个正形。
果不其然,乐亭转而一笑:“话我带到了,要回宫去给准驸马爷写信了。你可不知道,季良善一日没收到我的信,便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呢。”
卓幸:“………”
第67章
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后薨了。
早朝上,
大臣们纷纷跪下默哀,有的甚至哭的不成样子,
尤其是丞相一党。
反而是丞相,面上的哀痛比愁苦要少的多。
愁什么呢,大抵是相府式微,
太后如今与其说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不如说是被困在后宫,
不能动弹的女人。
而皇后,
他的女儿,
昨日已经薨了。
如此一来,相府这座大山,已经不剩几颗石粒了。
丞相不甘心,偷偷抬眼瞧了眼皇帝,见他面色淡淡,
心中的不服气更甚。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看起来倒像个可怜的父亲。
“皇上,
皇后薨了,
老臣心中倍感痛惜。皇后自皇上还未登基时便与皇上是夫妻了,这般情谊,老臣请皇上珍惜!莫要忘了,莫要忘了!”
丞相说着愈发激动,脸都急红了。
坐在龙椅上的人脸上也划过痛苦之色,他压了压眉间,
嗓音低沉道:“丞相说的,甚是有理。”
丞相一愣,忘了答话。
皇帝唉声一叹:“皇后贤良淑德,追封端贤皇后,自今日起,五年之内不再扩充后宫,以念端贤皇后在天之灵。”
众大臣皆是一怔,连方才还憋着一股劲儿的丞相都懵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礼部反应过来,立即问道:“皇上,那每年六月的选秀……”
“暂废。”
朝堂内议论纷纷,怎么就废了!多少大臣家的女儿还等着进宫服侍,如今说废就废了,让他们如何是好!
若说要等,可一等便是五年,到时候且不是成了黄花大闺女?若是没有被皇上选上,怕是再嫁个好人家都难了!
丞相抬头,正对上皇帝的眸子,那眸子漆黑冰冷,半点温度都没有,哪里是为皇后痛惜的样子!
他恍然大悟,皇帝是刻意为之!
李家还有女儿,原本若是皇后出事,他大可以再送个女儿进宫,可皇帝此举,便断了李家的后路!
若是不再充纳后宫,后位空虚又该如何?
丞相脚下一晃,除非,皇帝已经有了人选。
是,侯府李氏,李清尘?
——
宫女为李清尘梳了一个流云髻,再配上一支素花银簪,皇后薨逝,就算不能穿的花枝招展,也总不能素面朝天。
毕竟,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论位分,娘娘是贵妃,如今皇后没了,娘娘便是最高贵的那一人,将来若是要选继后,也一定是娘娘。”
李清尘扶了扶梳的高高的发髻,眉目清冷道:“未必。”
她忽然顿了一下,眉头微蹙:“听说徐太医近日常去凤栖宫?”
宫女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徐太医一直都在为幸妃请平安脉。”
李清尘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发慌,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似的。
外头还下着小雪,李清尘一身素花衣裳往凤栖宫走去,头上隐隐约约被打湿了几缕发丝,倒是显得她愈发惹人怜惜。
她刚到门前,凤栖宫门外竟无一人看守。再往前走两步,便听到里头热闹的声音。
门前突现一人,打破了殿内的欢闹。杨姑姑忙福身道:“贵妃娘娘。”
宫女奴才闻言,纷纷停了手上脚上的动作,齐声道:“贵妃娘娘。”
卓幸盘腿坐在贵妃椅上,底下铺了两层厚厚的羊毛毯,绣花鞋扔的东一只西一只的,着实没有妃嫔的模样。
李清尘见此,又是一皱眉。
平华忙为卓幸找来鞋子穿好,卓幸这才起身:“清尘姐姐怎么来了?”
李清尘环视一周,口吻却并不像往常那般亲近熟络,道:“皇后刚刚薨逝,举国默哀,凤栖宫却如此热闹,成何体统!”
卓幸被她这样严厉的口吻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觉得李清尘说的确实有道理。
不等她说话,杨姑姑往前一站,替她回道:“贵妃娘娘,奴婢们是在将话本里的故事演给娘娘看,是皇上的吩咐。”
而且,皇后薨逝,谁不呆在自己的宫里,出来瞎溜达什么,她们哪里知道李清尘会突然造访。
“皇上的吩咐?皇上为何要这样吩咐?”
“那自然是为哄娘娘欢心了。”杨姑姑笑了笑。
李清尘却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从宫女手上抽出了一册话本,随手翻了两下,扔在了地上:“放肆!如今皇后、”
“静贵妃好大的火气。”
李清尘浑身一凛,忙转身。赫连慎披着大氅,在门前由宫人解下,待散了外头沾染的寒气时,他方才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