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幸脱口而出:“你不怕?”
换来那人低低一笑,又道:“这宫中能护住你性命的人,只有朕,有没有兴致与朕做个交易?”
卓幸眉头轻蹙:“什么……”
“银两、黄金、贵重的首饰,你若想要都拿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卓幸不可置信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好半响才道:“皇上……想要什么?”
赫连慎一抬手,正好碰到她的耳朵,不自觉捏了一下,卓幸一抖,险些翻下去,又被他紧紧困住。
“给朕生个皇子。”说完,他又补充道:“公主也是极好的。”
卓幸浑身一凛,僵住了。
又听那人缓缓道:“朕说过,朕想要你的孩子。”
卓幸连脚趾头都发麻了,被人扶着坐了起来,都没半点知觉。
“如今你是朕的女人,便没有半点退路。要么与朕死磕,将来不知被谁算计惨死宫中,要么,乖乖呆在朕身边,朕许你荣华,护你周全。你自小在卓府长大,卓府短了你的,朕补上。”
卓幸缓缓垂下头去,胸腔内猛地跳动几下。
其实她想要的,不过是避开前世的路,不至于在寒冬腊月里惨兮兮的跪倒,然后死去,尸体有没有人收都不知道。
霎时间,卓幸眼前豁然明朗起来。其实如今这样已经是万幸了,前世要有这般命运,何至于此。
卓幸抬了抬眸,嘟囔着:“真的?那我上回的包袱……”
赫连慎轻声一笑:“明日差人送过来,还有没有想要的?”
卓幸忽然来了兴致,动了动麻掉的脚趾头,道:“我听杨姑姑说,西域进贡了一尊羊脂玉的佛像,有人身那么高?”
赫连慎扯了扯嘴角,这丫头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撑着自己。
“明日,差人给你送过来。”
卓幸一下子跟捡了宝似的,完全忘记什么生个皇子公主的,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赫连慎看她高兴,不由弯了弯嘴角,幽幽道:“若是再让朕发现什么避子药,那便以欺君之罪处置,满门抄斩。”
卓幸一怔,扯过被褥,打了个哈欠:“好困。”
然后便躺下了。
那日,皇帝难得没有为难她,一夜相安无事,待卓幸再醒来后身边人已经不见了。
她坐在床上发着呆,想起了李清尘。她是按照李清尘说的装病让敬事房撤了牌子,可皇帝自个儿长着脚走来的,不赖她吧……
——
自打那日清晨,皇帝面色还算愉悦的从凤栖宫离开,底下的人都觉得娘娘与皇上感情甚好,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候着皇上再来。
但一转两月,入秋了,连个龙袍的边角都没瞧见。
反而是翊坤宫那头日日承宠,人人都说这静贵妃就是下一个皇后了,个个趋之若鹜,变着法讨好她。
反观凤栖宫,一杆子打不出个水花,卓幸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摸摸内务府送来的新鲜玩意儿,再就是站在那尊人身那么高的羊脂玉佛像前,摸上两把。
杨姑姑都看不下去了,这是今日第六次叹气:“娘娘,要不娘娘去花园走走吧?今儿天气好。”
卓幸懒洋洋的抬头看窗外,正逢大雁飞过,她微微颔首:“杨姑姑,我听紫芬说御花园的灵池里有鲤鱼?”
杨姑姑笑了:“那可是进贡的鲤鱼呢,宝贝的不得了,据说,还是大师开过光的!”
卓幸咧了咧嘴角,偷偷叫上平华备上了东西,一行人难得踏出凤栖宫。
卓幸不爱动,又被底下的人伺候的好好的,这一出宫门,险些将路给忘了。
御书房,彭大人将两封书信奉上,余平接过,转交于座上那人。
赫连慎没动那书信,淡淡一瞥,随即移开目光。
沉吟片刻,他悠悠道:“东阳候?”
彭喻气急,抱手道:“皇上,从前李相独大,东阳候次之,可终究被压了一头,也算本分!如今相府逐渐败落,这东阳候的狼子野心便藏不住,效仿李相,在御林营中安插了自己人,如当初架空先帝那般,他也不想想,李相如今的下场!”
赫连慎闻言,只浅浅勾了勾嘴角,并未言语。
彭喻瞧他这般,又想起近日的传闻,都说皇上对静贵妃多有宠幸,逼近中宫了。
想必,东阳候也因此助了气焰,才如此胆大心急的被捉住马脚。
彭喻不解道:“皇上既然知晓东阳候所为,为何还对静贵妃……”
赫连慎缓缓起身,弹了弹衣袍,眸中藏着机关算尽后的冷鸷:“再等等,切忌妄动,待朕传令。”
彭喻微微一怔,随即才明白过来,静贵妃,怕也只是一个幌子吧?皇上哪里是个爱美人的君王……
彭喻走后,余平福身问:“皇上,那今晚还翻静贵妃的牌子?”
赫连慎将茶盏往边上一放,问道:“凤栖宫那头如何?”
余平:“听说娘娘就没出过宫门,倒是还算安好。”
赫连慎微微蹙眉,没出过宫门?就她那个性子,还不闷死?
“你去内务府寻些东西送过去,还有膳房,可有日日送补汤过去?”
余平笑:“皇上吩咐的,膳房哪里敢懈怠,那补汤里还特意放了徐太医交代的草药,说是助孕。”
闻此言,赫连慎方才舒展了眉眼。只没一会儿,外头一个宫门急哄哄跑进来,喘着气道:“皇上,钟华宫传话,魏妃娘娘中毒了!”
赫连慎稍稍掀了掀眼帘:“可有大碍?”
宫女福身道:“说是发现的及时,无性命之忧,只是太医说药里掺了大量落胎药,说是往后……恐难有孕。”
那宫女说完,心中有些迟疑,连带着脸色都纠结万分。
余平替她急道:“有什么说什么,皇上在这儿!”
宫女忙跪下,惶恐道:“魏妃一听那毒药,一口咬定说是幸妃干的,怎么劝都劝不住……”
在御书房和玄清宫伺候的都知道,皇上疼爱幸妃,这话说出口,那不是惹皇上不开心么?
果然,赫连慎面色沉了沉。
余平见状,迟疑道:“皇上,要不去瞧瞧幸妃娘娘,万一魏妃闹了起来……”
赫连慎的面色又冷了三分:“她也得敢。”
不过,那丫头还是要去看的。算一算日子,也两月未见了。
第47章
入秋的天气,
风也凉了许多,
紫兰是个稳重周到的人,还没等杨姑姑吩咐便拿来了披肩替她罩上。
花园那口灵池被修的精致优雅,
镶边用的石子都是南山运过来的五彩石,漂亮的很。
这几条锦鲤在里边游的欢快,卓幸不由感叹,
同样是鱼,它们应当是比世间的鱼都更幸运几分吧。
何止是鱼,
大多数人都没这几条鱼过得快活。就因为是进贡的锦鲤,
因为皇上喜欢,
每日下的鱼食都不是一般的鱼食。
杨姑姑看她站的太近,不由出声道:“娘娘可小心了,池边路滑。”
卓幸不在意的点点头,又扭头问:“平华呢?”
她这么一问众人才发觉,平华怎么没跟来?
就这时,
平华从方才来的那头快步走过来,
喘着气儿道:“娘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凤栖宫没有,
奴婢去内务府找的。”
卓幸喜滋滋的接下,
语气悠然,道:“钓鱼啊。”
底下跟着一群人面色变了又变,像是吃进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吐又吐不出来那般,纠结万分。
卓幸将鱼食挂在鱼钩上,就在她要垂钓时,
还是杨姑姑出手拦了一把,杨姑姑也为难,只道:“娘娘,这灵池的锦鲤,钓不得。”
卓幸微微蹙眉,她知道这锦鲤贵重,但也没到钓不得之处吧?她还想着钓上三两头,摆在凤栖宫门边求个富贵呢。
杨姑姑继续道:“娘娘不知,西域进贡这锦鲤时便说,这是大师开过光的,能庇佑皇上的江山稳当顺遂,连养锦鲤的这口灵池,都是特意请风水先生算过的,万万不可轻易将锦鲤移到别处去。”
卓幸失了兴致,不舍的又望了两眼这池子里漂亮的锦鲤,舍不得道:“真的不能钓?”
杨姑姑还未答话,假山那头走出个人影来,骄纵道:“钓呗钓呗,有什么不能钓的,卓姐姐要的,皇兄哪里有不给的道理?”
是乐亭长公主,卓幸面色惊讶,想来她进宫许久,还都未见过乐亭。
乐亭笑嘻嘻的走过来,拉住卓幸的手,抱怨道:“卓姐姐可不知道,皇兄丢给我一沓诗书,逼着我背,还请了教书先生来教我,不将那些史书读透不给出门,我都两月多未出过门了,后来我才知道皇兄这么挫磨我是为的什么。”
卓幸顺着她的话问:“为的什么?”
乐亭脸上的表情更有趣了,咬着牙道:“还不是因为卓姐姐!皇兄定是不想我去讨扰你,才将我困在伽明宫的!”
卓幸失笑,这个乐亭长公主,脑子里想一出是一出,偏生又可爱得紧,让人都不忍心反驳她。
不过,乐亭目光又落在卓幸拿着的鱼竿上,眼里染了些笑意,道:“杨姑姑说的不对,这锦鲤也不全都在灵池中啊。”
杨姑姑纳闷,问:“长公主是何意?”
乐亭咧嘴一笑,指着这几只锦鲤,道:“两年前我捉过一只,养死了,埋在那。”
她手一指,就是假山边的土壤旁。
听到的人皆是一惊,复又想起来,两年前灵池是丢过一只锦鲤,揽这差事的公公还因为此事领了几十板子,被差去了别的地方呢。
没想到是这个长公主啊……
乐亭话一转,又道:“不过我可没卓姐姐胆子大,我可不敢光明正大的拿着鱼竿就在这儿钓啊。”
卓幸堪堪笑了两声,这回彻底不敢钓了,将鱼竿交给平华,索然无味的瞥了一眼一池锦鲤。
乐亭拉着卓幸去旁边的凉亭下,又找人弄来了几叠糕点和清茶,缠着她问皇兄是如何将她带进宫的。
卓幸随意挑拣了些话,满足了乐亭的好奇心后,这才回了凤栖宫。
乐亭不舍的放了她走,道:“宫里无趣吧,没事儿,往后我常来找你玩。”
卓幸嘴角一抽:“……好。”
乐亭是个活祖宗,她要是常来,那该闹腾成什么样子啊。
回宫时,紫兰悄然走近她身侧,低语两句:“娘娘,钟华宫那边出事儿了。”
闻言,卓幸脚步都不带停的,微微抬了抬眸,问:“药起作用了?”
紫兰点头,道:“依娘娘的,三菱多放了一半,那魏妃又断断续续服用了两月,药效强,恐怕是彻底伤了身子。”
卓幸轻轻一笑:“自找的。”
紫兰未言,稍稍退下了些。幸妃娘娘是个聪明人,她应当是知道她、紫芬还有杨姑姑都是为皇上效力的人,如此不顾及的让她去给魏妃下药,娘娘是真胆大,也是真不怕皇上怪罪。
不过这事紫兰还没与皇上说,杨姑姑倒是知道,杨姑姑让她瞒下来的。
杨姑姑也是不想皇上因为这是怪罪娘娘,紫兰知道,便没生出其他事。毕竟她们几人是服侍娘娘的,也希望皇上能一直宠着她们娘娘,这样她们也才能过得好。
一行人快到凤栖宫,阿宝就跑了过来,道:“娘娘,皇上在里头等着了。”
卓幸一愣,点点头,脚步快了些。
身后的紫兰面色不大好,魏妃才刚出事儿,皇上这时候就来了,这么巧?
杨姑姑伸手拍了拍紫兰:“就算皇上知晓,也顶多是怪罪我们没有及时上报,但不会怪娘娘,皇上心中是疼爱娘娘的。”
听了杨姑姑的话,紫兰才松了口气。只要娘娘好好的,皇上就算怪她们也不会罚的太重。
卓幸进了凤栖宫,就见小厅外摆了两个红木箱子,说是皇上来时带来的。
就在卓幸要进小厅时,紫兰蓦地拉住了她,盯着卓幸瞧了片刻,问:“娘娘怎么出汗了?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她还有些着急,这时候要出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卓幸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摇头道:“兴许是走久了,有些热。”
紫兰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下有些焦虑,缓了两口气,让人去备了凉茶。
宫女撩了帘幔,卓幸微微弯腰进去,就见赫连慎负手站在那尊羊脂玉佛像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皇上万安。”她福身道。
许久未见,赫连慎转身看她时,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就这么光瞧着,好像也能看出来她的身子比之前丰腴不少,看来膳房的补药还是有些作用。
他勾了勾手,卓幸微愣,随后抬脚走到他身边。
赫连慎顺手就将她牵了起来,握在掌心揉搓着。
赫连慎坐下,问:“钟华宫那头,魏妃被下了药,你做的?”
闻言,卓幸一愣,她以为他知晓,原来不知晓?
两月前,卓幸将药给了紫兰,紫兰是皇帝的人,自然要禀告他的。后来皇帝也没与她提过这事儿,卓幸自然而然以为皇帝默许了……
原来,是紫兰没说吗?
事已至此,卓幸当然要装傻,她假意一怔,惊讶道:“魏妃中毒了?怎么会是我干的呢!”
赫连慎与她对视半响,随后嘴角微微弯起:“你收买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小,朕的人都被你收买了,还知情不报,倒是要想想,怎么罚好。”
卓幸:“………不干她们的事,你要罚罚我好了。”
说罢,卓幸想了一想,都要被罚了,索性先打个小报告,于是她道:“魏妃被下的那药,原本也是她给我的,想让我服用了去陷害皇后,我只不过用错了地方罢了……”
赫连慎低低一笑:“你还有理了?”
卓幸撇了撇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只是额前出的汗更多了,被赫连慎捉在手中的手心也出了许多汗。
赫连慎微微蹙眉,将她手掌摊开,道:“怎么出汗了?”
卓幸觉得口干舌燥,但没多想,随意回了句:“热。”
赫连慎眉头紧锁,这天气渐渐转凉,哪里会热?
他瞧了她一会儿,见她面色泛红,朝门外道:“余平,将那两个懂医的宫女带来。”
紫兰与紫芬以为是魏妃中毒那事,哆哆嗦嗦的进了小厅,正准备跪下认罚,却一眼见到自家娘娘微微靠在皇上胸前,脸色……
实在是一言难尽。
紫兰一惊,方才她就觉得不大对!
她上前两步,又不敢未经皇上允许碰了娘娘,忙问:“娘娘可是哪里不适?是高热了?”
紫芬瞧着不对劲,娘娘这脸红的不像高热,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