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夹了一筷子竹笋在嘴里时,她默不作声的吐了出来,放下筷子,再没用过任何一道菜。
太后无缘无故让众妃嫔在起宸宫用膳,安的什么心思?
卓幸的目光落在坐在上头的皇后身上,难道只是为了让皇后重拾威仪?
用膳到一半,太后才不急不缓的来。一时间气氛静默了下来,太后在,众人都不敢再胡乱开谁的玩笑,只挑了几句场面话奉承奉承。
用完膳后,皇后竟也注意到魏妃,瞧她身子不适,状似无意的在正殿里随意一扫,随后道:“幸妃,不如你送魏妃回宫,本宫怕魏妃这身子,别出什么岔子了。”
卓幸直觉不好,但当着众人的面,她点了点头,多留了一个心眼。
魏妃步子有些缓慢,安贵人凑过来问她,她只匆匆敷衍着:“想是积食,胃里不舒服。”
忽然,身后一队宫女拿着托盘有过,卓幸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就见一个戴着绿耳饰的宫女停了停。
嫔妃们大多三两个一同走,谁也没注意到,那宫女速度忽然快了起来,直直撞上魏妃。
卓幸下意识想要伸手扶住她,然魏妃本就忍着腹痛,更别说被这么一撞了,直直朝台阶下滚去。
方才相谈甚欢的众人皆是一静,朝这头看过来时,面色大惊。
卓幸握着拳头,面上只闪过一刹那的惊鸷。
那殿内的人反而比谁都反应的更快,皇后一溜烟冲了过来:“快,快宣太医!”
徐太医方才来给太后把脉,这会儿还在偏殿,闻声赶到,匆匆从药箱里翻出了什么药丸让魏妃服下。
只听魏妃颤巍巍抹了一把身下,再一看,全是血,生生将自己吓晕了过去。
“娘娘,幸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方才撞了魏妃的宫女被卓幸拽着手腕,怎么都挣脱不了。
皇后扭头看过来,尽管那面色只微微一变,卓幸也瞧清楚了。
一群被魏妃忽然落红吓到了的嫔妃们被这声拉了回了几许神思,只听卓幸沉声问:“一会儿到了皇上面前,你是不是要说,方才亲眼瞧见本宫推了魏妃?”
宫女闻声色变,手里的托盘都吓掉了,下意识朝皇后看了一眼,皇后却别过眼去。
旁人一头雾水,这、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第38章
“徐太医,
你说。”
太后由宫人搀着走出,
方才外面乱哄哄的她没出来,倒是等了一会儿才出现。
徐太医面露难色,
摇了摇头道:“娘娘已经落了红,怕是…怕是…皇嗣不保啊!”
所有人纷纷耳语,一阵唏嘘,
卓幸依旧是抿着嘴,她抬眸一望,
就见太后也瞧着她。
“幸妃,
适才是你送魏妃,
现在、”
太后话还没说完,那个被卓幸拽着的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太后,奴婢瞧见了,是幸妃推的魏妃娘娘,
奴婢真的瞧见了!”
这话,
与卓幸所料不差,
她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太后看似很公正的样子,
直着腰,捻着佛珠,道:“事关皇嗣,要彻查,幸妃就留在哀家的起宸宫,其余人散了。”
平华与粉萃二人方才都吓傻了,
这反应过来后都不肯走,太后身边的公公也不留情面,直接就将二人架着出去了。
李清尘走过时在卓幸身边停了一瞬,低声道:“你不害人,人却主动害你。”
卓幸抬头与她相视一眼,漫不经心道:“说的是。”
众人退散之后,皇后瞧了太后一眼,随后指着卓幸厉声道:“魏妃怀着龙嗣,你可是故意对魏妃下手的!”
卓幸慢悠悠转过身去对着皇后,眉毛一挑,一脸不解:“对魏妃动手的,不是娘娘吗?”
皇后一惊,更急了,气急败坏的走近数步:“你竟敢诬陷本宫?”
卓幸扬着嘴角笑道:“那不是皇后,难道是太后?皇后娘娘,难道是太后吗?”
刘嬷嬷走下台阶来,直接伸手就拧了卓幸一把,就像往常拧那些个丫鬟宫女一样的力道,直疼的卓幸手一甩,将刘嬷嬷推了一把。
刘嬷嬷被卓幸这一推,懵了,回过神来哭着喊着:“哎哟!太后替奴婢做主啊!”
太后面色微变,难堪的很,这宫里竟然有如此放肆的嫔妃!如今皇帝不顾及她的面子,连一个小小的妃位都敢在她起宸宫动手!
太后怒喝:“来人,将幸妃压去偏殿,好生看着!”
卓幸扭头直对上那跪在地上的徐太医,忽然出声问:“徐太医是皇上派来给太后把脉的?”
徐太医没料到这个节骨眼幸妃还会与他说话,一下没反应过来,听了片刻,方才点点头直说道:“是,微臣是皇上叫来给太后把脉的。”
卓幸走近三两步:“那徐太医更要好好瞧瞧,魏妃所用的饮食是否被人动了手脚,也好给皇上一个交代!”
闻言,皇后与太后脸色大变,二人相视一眼,还是太后先反应过来,怒斥道:“放肆!你这是何意?难道是说哀家给魏妃下了毒?”
卓幸抿嘴一笑:“臣妾没说过,太后也别急着往自己身上揽啊。”
卓幸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今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后,不过既然皇上没把太后放在眼里,那太后便是一只纸老虎。
太后冷哼一声,大大方方让徐太医去检查膳食。此时卓幸眉头一皱,徐太医很快便出来,吁了口气道:“魏妃所用的食物并未有问题。”
卓幸立在那,良久都未出声。就趁这会儿,刘嬷嬷一个大力将卓幸半个身子压下去,一点不留情的把她推进了小厅,说:“幸妃娘娘好好在这儿呆着,一会儿皇上来了,娘娘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卓幸一声不吭,捏着袖子立在那,直到腿都站麻了。
屋外有动静了听声音是皇帝到了。
方才平华与粉萃被撵出起宸宫后,便一路小跑去找了余平,余平又回禀给了皇帝。
赫连慎一进起宸宫,地上几滴落格外的显眼。
徐太医未走,忙过来回禀:“皇上,魏妃娘娘的胎儿……”
“幸妃呢?”
徐太医一愣,一时答不上来,满脑子还是魏妃落了胎,这可是大事啊!
“皇帝。”太后从寝殿走来,义正言辞道:“哀家的宫里有人瞧见了,那幸妃见魏妃怀了皇子,心生妒意,这才下了狠手,现在正关在小厅。”
闻言,赫连慎一抬脚便往小厅走。
不知为何,方才余平来禀时,他竟是一惊,先想到的却是那丫头是不是又被人推搡,哪里磕了碰了的。
是以,此时的步子都比平日迈的大。然而推门而入时,那丫头却安安心心的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叠,很是端正。
见着皇帝来,一点也不意外,还能扯着嘴角朝他笑笑,就当着太后与皇后的面,拉长了语调:“皇后又诬陷臣妾。”
皇后一激灵,走了进来,生怕皇上真听信了卓幸的话,忙说:“皇上,幸妃说本宫在魏妃的饭菜里下了毒,可徐太医验了,根本就没有,我看幸妃就是瞧自己无路可走,才满口胡言的!”
卓幸朝赫连慎伸了手,掌心摊开,里头躺着一个一个纸包:“这是我方才在小厅里找到的,皇后娘娘做事这么不小心。”
皇后一脸懵逼,见皇上接了过去打开,那纸包里全是白色粉末。
徐太医从皇帝手中拿过药粉,仔细闻了闻,不可置信得皱着眉头,再仔细闻,这……
这不是……
他抬头看了眼皇帝,替皇帝做事这么些年,皇帝一个眼神他便知道自己的说辞该是如何。
于是,徐太医面色忽变,大惊道:“这、这是益母草磨成的粉,用于落胎的。”
卓幸心中感叹,这徐太医演技很好嘛,都快赶上她了。
于是卓幸接着颜,低头沉思道:“怪不得魏妃会忽然身体不适,原来是皇后娘娘下了这落胎药啊?”
皇后早就听懵了,什么落胎药,什么益母草!她下的明明是生草乌啊,而且那生草乌是与酸枣汤一块顿的,连药渣都没留下!
徐太医是验毒,生草乌又不是□□,方才自然没有查出来。
只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哪里来的一包药粉?
皇后惶恐,练练摇头道:“皇上,是幸妃在诬陷臣妾,有宫女瞧见了幸妃的所作所为,皇上大可以仔仔细细彻查!”
赫连慎淡淡的看了过去,那眸子里深不可见的冷意全浮了上来,语气黯然:“还查什么,有什么可查?”
“皇帝这是要包庇幸妃了!”太后从外头走来,直对上皇帝的眸子。
与太后一道的,还有方才那个“目击证人”。
小宫女头一回这么面圣,害怕的紧,忙跪下道:“奴婢请皇上安。”
赫连慎堪堪瞥了这宫女几眼,幽幽问道:“就是你瞧见的?”
小宫女点点头,连应了好几声的是。
屋内一时静默,半响过后,赫连慎踱了三两步,点头道:“拉下去,杖毙。”
小宫女面色刷的一下白了,没料到事情竟会这般发展,一时慌了神,去拉太后的裙摆,直哭喊:“太后娘娘救奴婢,救奴婢啊!”
太后拧着眉头,刘嬷嬷去扯开了她的手,那宫女又转而去求皇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此时也是懵了,完全没有反应。
遂即,太后才厉声道:“皇帝这是要处置哀家宫里的人?”
赫连慎弯了弯嘴角,眼中却无半点笑意,一时间太后还以为自己看差了眼,先帝的冷酷无情,如今的皇帝倒是继承的像模像样。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儿臣以为,母后能坐到太后的位置上,是聪明的,现在看来,是父皇当年太愚钝。”
太后眼一瞪:“你、你竟敢与哀家这么说话!”
“母后知道,十年前母后那只爱犬是如何没的?”
第39章
太后闻言一顿,
脸色变了,
不可思议的看着赫连慎。
十年前,皇帝不过十四岁,
那一年先帝刚将皇帝的抚养权交给了她。
在太后心中,皇帝不过是个听话的棋子,那时候她说什么,
皇帝便听什么,乖的很。
赫连慎瞧着太后的脸色,
轻声一笑:“母后这园子里有一处池子,
若是派人细细打捞,
说不准还能找到些皮毛。”
太后头皮一紧,脚下都发软。
“那犬不知怎的溜进了朕房里,咬烂了生母留给朕的香囊。母后你说,该不该杀?”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些随意与漫不经心,
以及那话里话外隐隐的暗意,
哪怕是听不懂的人,
都觉得害怕的紧。
太后踉跄两步,
得亏刘嬷嬷扶着才能站稳,她抿紧了唇,小看了!小看了当初那个稚子!
赫连慎像是较上劲了,复问一句:“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太后仓惶抬眸,对上皇帝冰冷的眸子,
脖颈一凉,若是仔细听,她声线都发着抖:“哀家年岁大了,这后宫之事管不了了,魏妃……皇帝自个儿给她交代吧!”
赫连慎冷冷一笑:“好,皇后谋害皇嗣,诬陷后妃,身居中宫之位却不守本分,反而霍乱后宫,自今日起,迁往静安宫,好生反省。”
皇后不可置信的看了皇帝许久,喃喃道:“皇上,皇上怎么能如此对本宫,本宫没有罪,没有罪!皇上就不怕,本宫的父亲来向皇上讨公道么!”
赫连慎负手上前,垂头道:“皇后说的可是丞相?”
太后一个激灵,李家折损了一个皇后,那也还有她这个太后在!只要相府李氏不倒,那便还有希望,断断不可毁在皇后手中!
于是太后怒喝道:“皇后!皇后所做之事,又怎好牵扯娘家?”
皇后震惊的抬起头来,这件事,这件事明明是太后规划,她只不过是按照太后的意思做的!
为何出了事,却是她一人担着!
只是待皇后还想说些什么时,太后那眸子里的警示愈发明显。皇后一怔,不能…
姑母说得对,不能牵扯李家。若是李家出事,那她便也没有活路了。
于是皇后认命垂下头,颤抖着声音哭道:“好,好……”
皇后被带走后,太后也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回了寝殿。一时间事情翻天覆地的变化,该倒的人没倒,反而让皇后受了罪!
太后扶着床榻,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的抖着,两眼无神,只是急道:“快,快去通知丞相!”
迁去静安宫反思,与废中宫,有什么差别!
还有,小厅里怎还出现一包药粉,怎么会!太后气愤的握紧了拳头,难道那卓幸有这么大的本事,一早便知道她们要害她,在来起宸宫的路上便留了后手?
自然,不是的。
卓幸笑嘻嘻的朝徐太医点了点头,万分感激说:“徐太医方才演的跟真的似的,我都差点信了!”
徐太医摸不着头脑,尴尬得笑了两声,从医几十年,还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
赫连慎淡淡瞥了卓幸一眼,问徐太医:“这里头到底是什么?”
徐太医扯了扯嘴角:“是…是墙灰。”
赫连慎眉头一蹙,墙灰?
“你倒是知道朕会帮你,要是朕不帮你,今日你如何收场?”
卓幸也只不过赌一把,赌皇帝与太后的关系恶劣,赌皇帝对皇后没有情分。
果然,赌对了。
不过,她却是没想到皇帝会直接幽禁皇后,果真是一点情分都不讲,铁石心肠啊这人。
久久等不到回答,而那丫头神思不知飘哪儿去了,一会儿皱皱眉头,一会儿抿抿嘴。
“咳咳。”余平轻咳两声,将卓幸给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