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那么喜欢，却又坚决不要，像那是什么吓人的东西一样。

    “好好，不买，不买了。”时爷爷心疼得不行，轻声哄道，“熙熙别哭……”

    店家眼看着生意做不成，脸色一变，低声嘀咕道：“小小年纪脾气就这么糟……”

    话才说到一半，虞爷爷忽然上前两步。他这些年做惯了上位者，身上自带压迫人的气势，店家察觉到这几人不好惹，迅速闭嘴。

    虞观岳冷眼看着，心里也很不理解。

    这小丫头脾气确实很糟糕，和长相极不相符。总听说时爷爷多好多厉害，没想到也是溺爱孩子的人。这要是放在虞家，小姑娘屁股都要被打开花了。

    时熙哭得停不下来，和大街上欢快热闹的氛围行成鲜明对比。

    实在太惹人瞩目，时爷爷只好带着她离开。

    一行人匆匆从大街上挤出来，在街口告别。

    爷爷奶奶安慰了时爷爷一番，又怜爱地摸摸时熙的脑袋，准备离开。

    时熙忽然抽抽噎噎地抬头看过来，喊了一声：“阿岳哥哥。”

    虞观岳惊讶地看向她。

    “谢谢。”时熙说。

    虞观岳心里一软，刚要说话，她又“哇”一声哭了出来。

    虞观岳：“……”

    跟时家祖孙分开后，爷爷问虞观岳：“还想回去玩吗？”

    虞观岳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回程的车上，虞观岳闭上眼睛没说话。

    他现在被系统折磨得精力不济，出来一趟听了那么多嘈杂的声音，尤其是小姑娘的嚎哭，他觉得很累。

    爷爷奶奶也没打扰他，小声在旁边聊天。

    虞观岳迷迷糊糊，间或听到一点，说小姑娘的妈妈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离开，跟别的男人走了，她没了妈妈才会那么难过。

    是挺可怜，但他也很可怜。

    虞观岳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中秋后两天，唐曼君他们回来了。

    虞观岳满怀期待，却听到系统在脑子里一声冷笑，他心头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灭。

    爸爸妈妈给他带回来一堆礼物，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的……唯独不提他身上的“病”。

    后来虞观岳假装睡着，听到了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的对话。

    “大师说，这是他的机缘，只能靠他自己解决，让我们不用太担心。”唐曼君深深叹了口气，语气充满担心。

    很显然，一切都和系统说的一样。

    虞观岳没有再听下去，躺回床上睡觉，却发现自己被困一个漆黑的世界里，周围什么都没有，不管他将眼睛睁到多大，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系统的声音在问他。

    否认的念头已经根深蒂固，但这一次，虞观岳也动摇了。如果真的谁都不能和系统对抗，那他的坚持有什么意义？坚持到最后就是他被系统折磨死，他这时候对死亡还没什么了解，但他知道，如果他死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定会伤心难过。

    就像前两天看到的小姑娘，妈妈离开后，她的世界就崩塌了。

    一想到时熙，他耳边莫名就响起小姑娘惊天动地的哭声，连系统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

    虞观岳惊讶地发现，随着小姑娘声音的出现，他眼前漆黑的世界，忽然漏了一丝光进来。然后那光越来越亮，直到世界彻底亮起来。

    那光太刺目，虞观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小姑娘就站在他面前。

    不过她这次没哭了，笑眯眯地望着他，真像小仙童下凡。

    “阿岳哥哥。”她喊他，然后伸出胖乎乎的手摸上他的脑袋，“你没事吧？”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虞观岳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朝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征求意见，“那你觉得，我应该坚持吗？”

    “当然应该呀！”小仙童握住肉乎乎的小拳头，说，“阿岳哥哥非常厉害，长大后实现了现在所有的理想，保护了你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你现在的坚持是对的。阿岳哥哥，你要加油啊！”

    “你怎么知道？”虞观岳问。

    可小仙童没有回答，她像那个“嫦娥仙子”一样，随着风飞走了。

    虞观岳急了，伸手去抓她：“你别走！给我回来……”

    “小岳，小岳……”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手也被人抓紧，虞观岳睁开眼，看到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在床边。

    “做噩梦了？你一直在挣扎……”唐曼君握紧他的手，脸上满满都是心疼，他们刚才怎么叫都叫不醒他。

    虞观岳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冲着她笑了笑，说：“没什么，妈妈，一个梦而已，醒了就没事。”

    唐曼君眼眶瞬间红了，虞父上前，搂住妻子的肩膀，对虞观岳道：“那就起床吧，每天都是新的开始，一个噩梦怎么能打倒我们的小小男子汉，对吧？”

    “爸爸说得对。”虞观岳拉着父亲的手，从床上坐起来，迎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张开了手臂。

    看他今天精神状态很好，大家都很开心，唐曼君笑着问：“小岳，你想不想要什么？或者想不想去哪里玩？爸爸妈妈今天不上班了，都陪着你。”

    “不用了，妈妈，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我……”虞观岳注意到唐曼君嘴角的笑容有点失落，改口道，“我想邀请那个小仙童妹妹来家里做客，可以吗？”

    唐曼君一愣：“哪个小仙童妹妹？”

    “就是中秋节那天晚上，我们遇到那个。”虞观岳并没有记住时熙的名字。

    虞爷爷倒是一下反应过来：“是熙熙吧？时熙，时爷爷家的小妹妹？”

    “对。”虞观岳这次记住了她的名字，“就是时熙。”

    平行世界2

    “去阿岳哥哥家做客？”小时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满脸疑惑，“哪个阿岳哥哥。”

    “就是前两天我们去看灯会碰到那位哥哥，　他还给你东西吃了，　记得吗？”时爷爷蹲在孙女面前，神情有点紧张。

    自从妈妈不辞而别后，时熙便大受打击，　一直不开心。

    中秋节那天晚上本来是想带她去散心，　没想碰见个演员，跟妈妈长得有几分相像。反倒勾起她的伤心事，　惹得她大哭一场，　回来后便吃不下睡不好。

    这两天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　现在又提起来，　时爷爷真怕时熙再难受。

    可他又觉得，　一直任由时熙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从前多活泼可爱的小孩啊，越来越郁郁寡欢，迟早出问题。

    虞家人都很好，　又有好几个同龄孩子，　如果时熙愿意跟他们玩，　被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兴许能走出来。

    为了孙女，　他都顾不得原本想要远离虞家的决心了。

    小时熙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来，　说：“哦，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

    “对，　阿岳哥哥家里还有几个哥哥姐姐，都长得可好看了。”时爷爷急忙道，　“熙熙要去玩吗？”

    “我不去。”小时熙却摇头，　“我要在家里等妈妈，妈妈说过她最爱我了，肯定会回来的。”

    时爷爷听得鼻子一酸，背转身去抹了一把泪。

    *

    听说时熙不愿意来家里玩，虞观岳呆呆看着眼前的芙蓉花，半晌没出声。

    “熙熙不愿意来，我们可以去找她啊！”虞爷爷难得看虞观岳喜欢谁，主动想靠近，不想放弃，凑过来建议，“熙熙现在想妈妈，肯定不愿意离开家，不代表她不喜欢你。而且她一直这么封闭下去，迟早得生病。我们去看看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对她也有好处。”

    虞观岳眨了眨眼，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虞爷爷看他不反对，可开心了，“走，我们现在就去买礼物。”

    每个年龄段都有自己独有的世界，很多时候，只有同龄人才能真的理解同龄人。他既担心虞观岳，也心疼时熙，要是俩孩子能在一块儿玩，互相治愈，倒是很好的事情。

    爷爷奶奶带着虞观岳买了一堆零食和玩具，来到时家。

    时熙正坐在院子里发呆，听到动静迅速抬头，看清楚来的人不是妈妈后，又失望地垂下小脑袋。

    “熙熙。”时爷爷将几人带到她面前，忍着心酸笑着问，“看看这些是谁？还认识吗？”

    虞爷爷也笑眯眯地逗她：“丫头，还认识爷爷吗？”

    “爷爷奶奶。”时熙小声开口打招呼，又看向站在两人身后的虞观岳，“阿岳哥哥。”

    她都记得，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诶！熙熙记忆力真好，还记得我们。”虞爷爷并不太会哄孩子，只会说，“真厉害。”

    “熙熙，那你和阿岳哥哥玩一会儿吧。”时爷爷将老友夫妻俩拉走，留下两个孩子单独相处，“阿岳哥哥给你买了零食和玩具，你要说谢谢，招呼好哥哥，好吗？”

    时熙默默点头。

    等几位大人离开，虞观岳在她对面坐下来。

    两个小朋友面面相觑几秒，谁都没说话。

    时熙先别开视线，将桌子上阿姨准备的糕点推到虞观岳面前，说：“哥哥吃。”

    她分明难过得不行，还很听话地招呼他。

    虞观岳想起自己那天晚上对她的评价，觉得很抱歉——时熙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相反她可能就是太懂事了，才会一直压抑自己的难过，以至于一条裙子就成为压倒骆驼的那根稻草。

    “想哭就哭出来吧。”虞观岳忽然开口。

    时熙将糕点推给他后就再也没抬过头，一直紧紧抓着手里的毛绒小熊，闻言猛地抬起头看过来。

    她今天穿了身粉色公主裙，依然扎着两个小揪揪，每个揪揪上都戴着粉色蝴蝶结，映得她白嫩的脸颊也粉扑扑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虞观岳，眼底已经蓄满眼泪，在溃堤的边缘摇摇欲坠，但还强撑着没哭。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抿紧。

    “都这么难过了，还不哭？”虞观岳又说。

    时熙终于没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

    她哭起来动静真的很大，声音响亮也就算了，那眼泪就跟倾盆大雨一样，都不是一颗一颗，直接就成串往外淌，伤心到院子里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一些。

    虞观岳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想起前些时候听奶奶读红楼梦，里面说女人都是水做的，果然不假。

    屋子里三位老人不放心，都在窗边偷看，见状更是吓了一大跳。

    本来是想让两个小朋友互相治愈，没想到虞观岳上来就将时熙惹哭了，还哭得那么凶。

    两位爷爷慌里慌张，转头就要往外跑。

    “等等。”还是虞奶奶冷静一点，将两人拉回来，说，“小岳从来不会欺负妹妹，再看看吧。”

    虞观岳之前虽然调皮，但家里几个妹妹，他从不会欺负她们，反而对她们都很好。自从生病后，他就更不会欺负人了。

    更何况，时熙这么可爱，又是虞观岳主动要求要见的，他就更没有理由欺负她了。

    院子里，虞观岳没劝时熙，只是拿了纸巾，帮她擦眼泪。

    她眼泪真多，转眼就用掉他好几张纸巾。

    不过虞观岳也不着急，湿掉就换，看起来很有耐心非常温柔。

    时熙看着他重复的动作，哭声慢慢小了。

    “不想哭了？”虞观岳最后将她脸颊清理干净，指尖碰了碰她湿漉漉粘成一股一股、越发显得又黑又长的睫毛，问道。

    时熙低下头，一边抽泣一边说：“我不乖，不哭了。”

    “嗯？”虞观岳有点没听明白，“为什么说自己不乖？就因为哭了？”

    时熙点点头：“嗯。”

    “谁告诉你哭了就是不乖？”虞观岳问。

    “爸爸。”时熙说。

    虞观岳虽然年纪还不大，但他能跟系统对抗，心智见识自然远超同龄人，闻言皱眉道：“那是你爸爸有病。”

    “你不准说我爸爸！”时熙现在没有了妈妈，爸爸就是她最重要的支柱，自然不能容忍别人说爸爸不好，气得直接站起身，用力打了虞观岳手臂一下。

    虞观岳皮肤也很白，瞬间就红了一片。

    屋内几位大人都待不住了，齐齐往外走。

    虞观岳倒是不生气，冷静地问她：“你妈妈爱你吗？”

    自从拥有系统后，这点痛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妈妈爱我！”时熙超大声道，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妈妈说她最爱我了！”

    “既然她最爱你，为什么要走？”虞观岳又问。

    时熙眼泪“刷”一下又往下掉：“因为我不乖，妈妈才讨厌我……”

    时爷爷担心孙女，跑得最快，这会儿刚到她跟前，闻言一下顿住脚步。他一直告诉时熙，妈妈很爱她，只是不得已才离开，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你爸爸告诉你这些的？”虞观岳说，“那代表你爸爸不是真的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哭我也爱看。”

    时熙吓得都不会哭了，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虞观岳，她要是懂“变态”这个词，这眼神一定是在说：这是个变态吧？

    “不信你问你爷爷。”虞观岳早就注意到时爷爷来了。

    时熙这才注意到爷爷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她看向爷爷，眼神躲闪——爸爸说过这些不能告诉爷爷的。

    时爷爷虽然有点不明白两个孩子就聊到这里了，但闻言还是马上点头，先安抚时熙：“是的，爷爷喜欢熙熙，不会因为熙熙哭就讨厌熙熙，熙熙无论哭还是笑都很可爱，熙熙哭爷爷只会心疼……”

    虞爷爷虞奶奶这时候赶到，也跟着附和：“对，我们也一样喜欢熙熙的一切。”

    时熙深吸一口气，忽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了。

    虞观岳又问她：“你几岁？”

    话题跳得有点快，时熙本能地伸出四根手指：“四岁了。”

    “我七岁多快八岁了，差不多是你的两倍。”虞观岳说，“这个意思就是，我有两个你那么大，我懂得比你多很多，所以我说的对。”

    时熙已经被他说晕了，但是在小朋友的心里，确实是大孩子更厉害。

    阿岳哥哥有两个她那么大，那一定很厉害很厉害了。

    几位大人见状，又默默退开，虞爷爷还偷偷冲虞观岳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他孙子，哄人有一套。

    时熙没注意那么多，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我妈妈为什么要走？”

    “因为你爸爸对她不好。”虞观岳说，这是他从大人聊天时听来的，多半错不了。

    时熙观念没那么快转变过来，闻言又抬起手，想打人。

    虞观岳这次握住了她的手腕，说：“你爸爸是不是经常和妈妈吵架？”

    时熙下意识道：“但那是因为我不听话……”

    “是因为你爸爸对你妈妈不好。”虞观岳再强调一遍，但没有再试图解释，只是说，“不信，等你妈妈回来你亲自问她。”

    “我妈妈还会回来？”时熙顿时就顾不得别的了，再次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惊喜地问。

    爷爷和爸爸都说妈妈不会再回来了，她本来不该怀疑的，但她太想妈妈了，这个哥哥看起来有点厉害，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呢？

    “当然会回来，不过要等你再长大一点。”虞观岳说。

    时熙着急起来：“要我长到多大？”

    虞观岳：“至少长到我这么大吧。”

    时熙比划了一下，发现自己比他矮好多，着急地原地跳了跳，想快点长大。

    “不要着急，你只要好好吃饭，很快就长大了。”虞观岳说着，朝她伸出手。

    “干什么？”时熙虽然这样问，还是将手交给了他。

    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她已经开始相信虞观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