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易面无表情道：“我跟你讲两件事，你就明白了。”
贺静洗耳恭听，身体都忍不住坐正。
只听贺易娓娓道来：“在我们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我跟贺辰并不是一个班级，他的班上有个身强体壮的男生叫肖健，外号叫肖大壮……”
彼时，贺家穷得一批，伙食差到一两个月都有可能见不到一次荤腥，贺辰吃饭吃得慢，连小果都抢不过，所以长得又矮又小，像没营养的豆芽，总是被肖大壮欺负。
肖大壮有两个跟班，三人组在小学里横行霸道，不是找别人要零花钱，就是扔别人书包，盯上贺辰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贺辰就算长得再怎么面黄肌瘦丑不啦叽，他班上的男生女生都十分喜欢他，所以肖大壮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于是，肖大壮逮到机会就把贺辰堵到了墙角，撕了他的作业，拿走他的文具，包括贺母刚给他买的那块橡皮。
贺辰没有办法，只好找同桌借，同桌一边同情他，一边劝他：“辰辰，咱们告老师吧。老师知道以后，肯定会打肖大壮手板。”
贺辰却是微笑摇了摇头：“还是算啦，老师知道以后肯定会叫家长，我爸妈特别忙，肯定没空过来。”
同桌替他担心：“那怎么办，肖大壮肯定还会欺负你的。”
贺辰叹了口气：“我想办法躲着吧。”
当时，贺辰就是这么想的，然而他不知道世上还有件事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肖大壮大概是欺负贺辰欺负上了瘾，每天放学都会等在校门口或是贺辰回家的路上，不管贺辰怎么拖延着晚回家或者更改路线，都会雷打不动的撞到肖大壮，然后被他羞辱一顿。
他的橡皮总是丢了又丢，找贺母要了又要，忙于工作的贺母并没有关心到自己儿子的异样，只以为他是粗心，还训了他：“辰辰，家里没什么钱，你不要再这么丢三落四，你回头好好找找课桌，这块再丢的话，就没有了，你想办法把之前不见的橡皮找回来。”
贺辰说“好”，然后一如既往去上了学。
那一天，觉察到弟弟异样的贺易放学偷偷尾随了贺辰，眼睁睁看着贺辰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肖大壮单独骗了出来，空无一人的厕所里，贺辰在肖大壮背后狠狠给了他一记闷棍。
肖大壮一下子就被打哭了，又是鼻涕又是泪，他头一次知道贺辰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打了他一下他都没有办法爬起来，他回过头，就见小小的贺辰拿着棍子站在那里，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笑着对他说：“不要想着告老师和告家长哦，是你先打我的，就算被打了也是你自己活该；还有，我们就两个人，你没有证据，只要我打死不承认，谁都不会信你，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个骗子。”
第五百三十章
炎热而又宁静的夏天
说完，他蹲了下来。
他从肖大壮的书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文具，笔、尺还有橡皮。
拿到文具后，他把文具装到了书包里，只握着沾着面包屑的橡皮，对着它轻轻吹了口气。
肖大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恐惧写在他的脸上，盯着贺辰像是盯着一个恶魔。
贺辰悠然一笑：“你撕了我两个星期的作业，也要还回来；所以，记得明天也到这里来哦。”
肖大壮哪儿敢说不，他怯怯的应了一声“好”，声音胆颤。
贺辰带着棍子离开了厕所，他把棍子扔到了厕所旁边的草丛里，踩在铺满沙砾的地面上，笑容不改。
谁都不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除了贺易。
贺易等在那里，不满的蹙眉道：“你有没有把他打坏，可不要给家里添麻烦！”
贺家那么穷，如果肖大壮的家长找上门来，他们绝对付不起医药费。
贺辰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不偏不倚的直视着他，灿烂一笑：“如果把他打死的话，那就拿我的命去抵好了，反正贺家有那么多孩子。”
“贺辰！”
贺易十分生气。
他觉得他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起码不要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
贺辰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橡皮：“五哥想告状的话，随意哦。”
然后，他越过他径自走开。
最终，这件事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肖大壮还是个孩子，被贺辰一威胁，立刻信以为真，他在地上挣扎了好久才爬起来回到家，被自己的妈妈说了一顿也不敢吱声。
后来他慢慢养好了伤，但心理却落下了后遗症，他只要一看到贺辰就发抖，从此见到贺辰就绕道走。
那是一个炎热而又宁静的夏天。
贺静没想到贺辰还有这样劲爆的历史，想了一下，道：“六哥当时也只是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已，我觉得六哥没有做错。”
贺易嗓音微凉：“没有人说他做错，但他太不计后果，他就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没有控制好力度，或者是袭击没成功会造成什么后果……”
小孩子恶毒起来最没有分寸。
肖大壮一定会拿木棍打他的头。
贺静觉得贺辰既然敢做出如此行动，一定是对敌我双方的实力进行了判断，才敢去冒险。
似乎猜到他的想法，贺易继续道：“如果说这件事只是让我觉得他有点疯，那么第二件事就是我讨厌他真正的原因了……”
还是一个炎热而又宁静的夏天，他跟贺辰被叫去朱家小吃摊帮忙，那个时候朱家的生意也很火。
客人就跟韭菜一样一波接一波的来，他、贺辰、钱丽珍还有朱强四个人完全忙不过来，更何况当时他跟贺辰年纪还小，手脚不是很麻利，跑得又慢。
在连续烤糊几个客人的肉后，钱丽珍在客人那里受了气怒从心起，给了贺辰一巴掌，小小的贺辰被打歪了脑袋，也没哭，只是冷漠的盯着钱丽珍看。
钱丽珍心虚不已，冲他大吼：“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干活。”
她挑着贺辰打，也是因为贺辰看起来比贺易跟好搓圆揉扁。
果然如她所料，贺辰被凶了之后，只是低下了头，继续去干自己的事。
第五百三十一章
你在干什么
钱丽珍无比得意，更加确信自己没有打错人。
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钱丽珍继续干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一巴掌打得好，当日进账了比平常多一半的流水。
第二天，她仍然把他们兄弟两个叫了过来，催促他们快点做事，还言之凿凿的威胁道：“再偷懒，我再赏你们一巴掌。”
贺易心生怒意，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含着火气闷头干。
直到——
他看到贺辰从兜里摸了一袋粉末出来。
他呆了，一把抓住贺辰的手，压不住情绪问：“你在干什么？”
贺辰认真答：“学校操场上揪下来的草，昨天刚洒了农药。”
贺易瞳眸睁大，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贺辰解开袋子的提手，抓了一把，准备往烤肉上洒。
贺易厉声道：“不行！你会把人毒死的。”
是钱丽珍打的他，不是客人打的他，不能害到别人。
贺辰笑意清浅：“放心吧五哥，这么一点不会毒死人，最多只会拉肚子罢了。”
贺易越听他说越觉得他疯，进一步制止：“你凭什么断定不会毒死人？”
贺辰眼波流转，碎如星辰：“因为我实验过了。”
用他自己。
顿时，贺易想起贺辰昨夜专心致志在厨房把草磨成粉的样子，他用指尖蘸了一点，放到嘴里，还骗贺母说是生物作业。
“你……”
“五哥可以去跟舅妈说，但最好快一点。”
不然，等他回来，他都洒完了。
贺易当然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弟弟，他红着眼不肯放手，想劝贺辰不要那么偏激，但贺辰很轻易就挣脱了他的桎梏，把所有的粉末都洒到了烤肉上。
接着，他眼睁睁看着钱丽珍端走了烤肉，送到了客人的桌上。
没过半个小时，朱家小吃摊上一片人仰马翻。
农药的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迅猛，贺辰昨晚只是用指尖蘸着尝了一点点，然而洒到烤肉上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剂量，当场有人食物中毒，被送到了医院。
其他只是想拉肚子以及还没吃烤肉的人，气势汹汹的找钱丽珍算账，钱丽珍一片慌乱。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来这儿的都是农民工还有附近的建筑工人，他们个个身强体壮，站到一起那气势就能吓死人，钱丽珍快要被吓哭，满口解释着不是烤肉的问题。
但压根没人听她的，囔囔着要她赔钱。
钱是钱丽珍的命根子，钱丽珍当然不愿意赔，就有人忍不住动怒煽了她一巴掌，最后还是朱强出面，忍痛把钱给了出去，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事后，钱丽珍火冒三丈的来找他们算账，从贺辰的兜里搜到了剩余的毒粉。
她气坏了，那张脸几乎气到了扭曲的程度，钱丽珍死死拧他的胳膊，揪他的耳朵，咆哮：“好你个小崽子，你敢往老娘的烤肉里下药。”
贺辰只是看着钱丽珍被煽的那半张脸，那半张脸五个指印还没消褪，肿得老高，像一个浮肿的猪头。
贺辰笑了。
突然，钱丽珍意识到了什么，唰地松了手，惊恐的望着他，说：“你等着，老娘这就去报警，让你去吃牢饭。”
贺辰就这样保持着笑容，一字一句的提醒她：“舅妈，我还没成年。”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中二病
甚至无法拘留。
并且，贺家那么穷，赔钱赔不起，这个苦头只能钱丽珍自己吃了。
钱丽珍想到这一点，眼神更是怨毒，大叫：“好啊，你阴我。”
事情捅到了贺母那里去，贺母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干这种事，她一边给钱丽珍赔礼道歉，一边罚贺辰去抄字典。
新华字典，那么厚一本，贺辰从头到尾抄完了。
面对贺母的教育，他永远只有那一句：“我没有错。”
他成功替自己报复了回去。
他做得很好。
这世界上没有哪条规则规定，被打的人不能还手。
后来……
后来他忘了，他不记得贺母口口声声说要找贺辰促膝长谈，说要拧正贺辰的价值观，最后是怎么忙到把这件事忘到了八爪国。
但值得庆幸的是，后来钱丽珍再也没对他们兄弟中任何一人动过手，哪怕他们做得再糟糕，也只是口头上的辱骂再给个枣。
贺易不喜欢贺辰，理由太多太多，他不喜欢自己跟贺辰长着同一张脸，不喜欢贺辰总是用微笑迷惑世人，更不喜欢贺辰什么事都不告诉他，自己一个人做决定，然后行事偏激，对自己都心狠。
他毫无理由的相信，这世界如果逼急了他，他一定会自甘堕落，玩弄这个世界。
被贺母教育着无论如何都要对别人保持善良的他，接受不了。
他真心的劝诫：“贺静，你不要去招惹他，他真的很不好惹。”
贺静摸了摸下巴，笑意深长。
听完这些，她好像更想去招惹了呢。
她真的没看出来，贺辰居然还有这样一面，明明他是那样温文尔雅，笑起来也是那样令人舒适。
“五哥，其实我跟六哥……是同类。”
只不过她没有贺辰那么绝，不会疯到自己去试农药，她的还击总是建立在确保自己OK的情况，然后才做出决断。
但毫无疑问，谁惹了她，她也会像贺辰那样，不假人手的把场子找回来。
这是她认可自己的方式。
也是贺辰认可自己的方式。
她可以理解。
登时，贺易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贺静听完自己所说的故事不仅一点不怕，还说出这样的话。
过了好久，他闷闷不乐道：“我不相信，你明明就很好。”
她是那么可爱，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满温暖，不可能像贺辰一样那么疯狂。
贺静歪了下脑袋，笑眯眯道：“不提六哥了，五哥继续画吧。”
这……这怎么还能画得下去。
贺易有点生气，他想不通贺静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跟贺辰归结到一起，难道这样很酷吗？
不，这并不酷。
屠龙者终成恶龙，是悲剧的童话。
正确的打开方式应该是屠龙者历经千辛万苦，归来仍是少年模样。
贺易想不通，于是把这归结为叛逆期，他看着贺静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说“我要毁灭世界”的中二。
最终，贺易的画还是没有完成，因为贺易把贺静赶了出去。
他抿着薄唇，看着桌面上的画稿有点郁闷。
难道一直以来自己所秉持的“不伤害无辜，只精准打击”的理念错了吗？
第五百三十三章
别闹
第二天，贺远送贺静去上学，坐在公交车上，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跟老五怎么了？”
今早起来，贺易看到贺静整个人都怪怪的。
贺易一向内敛，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从不往外说，难得流露情绪也是罕见。
贺静无奈：“五哥可能恼我了吧。”
想想也是，贺易跟贺辰那么不对付，她还帮贺辰说话，贺易估计连她一起讨厌上了。
哎，她本意是想亲近贺易的，好不容易敲开贺易的心门，一下子就被踢出去了。
贺远轻笑：“这有什么，反正你会解决的不是吗？”
贺静感受到了信赖，顿时眉开眼笑：“对！”
贺远揉了揉她的头，掌心暖极了。
去到学校，贺远目送贺静进了校门，然后去了一趟一中，打算给贺宁和贺随交住读费，结果……
“我不住读了！”
贺随一脸骄傲，站在贺宁身边像只骄傲的孔雀。
贺宁表情古怪，默了一阵，说：“我也不住读了。”
贺远：“……”
昨天还垮着个批脸跟末日来临了一样，今天这是转性了？
贺远故意板起脸，严肃道：“别闹，高考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如果考不上好的大学，依家里的条件情况根本不可能供他们读什么三流大学。
等等，好像读得起了。
“别想着苦日子熬出头，就可以任性，好好在学校里待着。”
贺随这才嘿嘿道：“我买了辆电动车，以后跟二哥一起骑电动车上下学。”
这可把他给牛逼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