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展有庆奶奶爷爷 本章:第12章

    宋笑常来找林美娟聊天,女人么,一旦聊到某件令人挂心的点上,关系无形间就拉进了。

    林美娟对展颜,一直笑吟吟的,不热情,也不疏远。

    她发现,儿子似乎同样冷淡,她有点忧心,以为贺图南是联想到了什么,总归是不好的事。可他大了,十来岁的男孩子,她也不好问,不好说。

    夜深人静,看枕边人睡得沉沉,林美娟胸口一阵闷,面对贺以诚,她同样问不出口:这小姑娘什么人,这些年,没见你对儿子上过什么心,她一来,你这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捧到人跟前了?

    她真想把他拽起来,问个清楚。

    可她的教养不许她撒泼。

    “颜颜,开学就可以住宿了,住学校挺好的,提前适应大学生活,也节省时间能用来学习。”她在饭桌上,慢悠悠跟展颜说话。

    展颜面对她,一直有些拘谨。

    旁边,贺图南一声不吭地吃着饭。

    “是,林阿姨,开学我就住校,这段时间太麻烦您跟贺叔叔了。”她有些歉疚,又不知该怎么进一步表达。

    林美娟给她夹菜:“不麻烦的,以后,想来也可以到家里坐坐,随时欢迎你,对了,你现在用的被子啊什么的,如果喜欢,开学都给你送到宿舍好不好?”

    贺图南一口米饭在嘴里,半天没咽。

    他还是没说话。

    展颜终于听出林美娟话里的意思了,她就像春来的燕,在人家屋檐下做了个窝。

    “林阿姨,被单薄被都被我用了,那我就带走吧。”她觉得很难为情,仓促思考后,为了让对方觉得自己以后不会再住了,只能说要。

    林美娟还是好说话的模样,她说;“放这里也是浪费了,你带走,还能用一段时间。”

    “谢谢林阿姨。”展颜小口吃着饭,她很快轻轻放下碗筷,并且,很自觉地去刷碗。

    林美娟心情愉快地出了门,她很久没去百货大楼了,这个夏天,没怎么买新裙子,真是遗憾。

    厨房里,展颜还在冲碗。

    贺图南在客厅看电视,他换了好几个台,没一个想看的。

    等展颜出来,他把遥控器一摁,客厅静下来。

    “高兴了?”贺图南乌浓的眉毛一挑。

    展颜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这些天,他一直冷着脸,跟她照面极少,也不讲话,此刻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她觉得贺图南像只坏脾气的兔子。

    “是说我吗?”她还不怎么确定。

    贺图南说:“这屋里,除了你还有别人?”

    展颜不解:“我高兴什么?”

    贺图南又不说了,他抱着肩,顿了一会儿才问:“你不高兴吗?”

    展颜低头:“不知道,我现在只希望快点开学。”

    “住我们家委屈你了?”贺图南眼睛冷淡。

    展颜摇头:“没有,你们家比我家好太多了,贺叔叔和林阿姨对我也很好,我不委屈。”

    独独没提他。

    “那你急着开学?”

    “我想上学,喜欢上学。”

    两人之间沉默了会儿,贺图南岔开话:“你预习的怎么样了?”

    她一次也没请教过他。

    可展颜没再提过要去听徐牧远讲课。

    “配着教辅看的,还行。”

    贺图南看她像看机器人一样,他问一句,她说一句,俨然爸爸和她的翻版。

    她却有话想问徐牧远。

    是自己家太一目了然了吗?她好像从没主动问过什么。

    贺图南希望她问点什么,但一想到她是贺以诚的私生女这件事,就觉得很没劲,一切都了无意义。

    林美娟在饭桌上的那些话,他听在耳朵里,一会儿替妈难受,一会儿自己也觉得难受。

    而展颜,四平八稳地站在眼前,什么波澜都没有,像个美丽的、不会说话的花瓶,精致又无情。

    可主人偏偏勤拂拭,好像,只要供在那里就足够。

    这种夹杂着无名业火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开学临近。

    这年秋天有件大事,建国五十周年阅兵。因此,一中高一军训,也比平时要早几天,务必要训出风采,训出志气,五月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的耻辱犹在眼前,政治老师在台上哽咽:

    “同学们,我们国家经过五十年的发展,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美国这一炸,再一次炸醒我们,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们是国家的未来,要努力,要争气啊!”

    贺以诚知道学校提前开学,已经备好东西。

    展颜希望在开学前,能回一趟家的,见见爸,爷爷,孙晚秋还有王静,运气好了,也许还能跟石头大爷说上几句话。

    日历翻到处暑这天,上头写着:一候鹰乃祭鸟,二候天地始肃,三候禾乃登。

    她的玉米结了半大的穗,棉花开的雪白,辣椒变红,在风里摇晃着叶子,连小葱,都开始老了。展颜想起九八年的处暑,那天,她在院子里闻到草木凋零的味道,妈刚摔伤,她以为,妈很快就会好的。

    “颜颜,后天就要开学,这个暑假,你长高了,也有了新见识,要不要回家看看?”贺以诚见她对着日历发呆,主动提及,他永远这么体贴,仿佛永远可以早一步料到别人所需。

    回家的路,像夏天一样漫长。

    展颜一下高兴起来,她却说:“贺叔叔,路太远了,您开车要开好久,要不然,我还是等寒假回去吧?”

    她怎么会是贺以诚的对手,她当然不知道,贺叔叔只是客气一下,在他心里,她早应该跟那个所谓的家,所谓的家人都没了关系。

    所以,展颜没有料到,贺以诚直接顺着她的话,说:“那也好,你们军训要准备很多东西,今年阅兵知道吗?学校的军训也很重视,明天回的话,确实时间紧了点儿,这样好了,等你放寒假的时候,我送你回去?”

    展颜心里像飞着一只鸟,忽的中了箭,一头栽下来。

    她脸上来不及掩饰自己的失望,她甚至希望,贺叔叔没提过,这样她忍一忍就过去了。

    等到晚饭后,她一个人到街上,进了电话亭,拨了两个号码。

    乡下人吃饭晚,奶奶接的,她本来坐门口石条上端着碗,跟花婶说话,脚边几只鸡在抢掉的馍渣。

    展有庆跟一个叫水秀的女人,有眉目了。

    奶奶本来高兴着,一听是展颜,笑就没了:“大小姐这是又想起来了?”

    展颜眨眨眼:“爸呢?爷爷呢?”

    “到里头溜达去了,你现如今不缺吃不缺喝,有钱花,还找你爸你爷也是吃饱撑的了。”奶奶阴阳怪气起来,特别顺溜。

    展颜眼泪慢慢流下来,她把电话挂了,又打小卖部的电话,等人接了,她说:“婶子,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孙晚秋,我过十分钟再打过去。”

    小卖部是要赚钱的,她不说让孙晚秋回过去,那头,对方委婉说:“是颜颜啊,这会家里忙着呢,没人得空,你要不改天再打?我下回给你叫去。”

    上回还行,这次显然不行了。

    花了好几毛钱,可一句话都没说上,展颜握着话筒,听了好半天的嘟嘟声,就算是嘟嘟声,也是家乡那头传来的。

    她走出电话亭,看街上路灯亮起来了,骑自行车的人们,摇下一串串车铃,在暮色中,清脆悦耳。

    远处,不知什么地方正在施工,机器轰隆隆的响。

    四周是热闹的,可她却被自己的寂静给吞没了。

    展颜一个人哭了会儿,呜呜咽咽的,影子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哭够了,她觉得自己该回去再看看物理教辅,没走几步,见贺图南插兜在路旁站着。

    也不知道他出来做什么。

    “打个电话那么久?”贺图南一开口,就是个不耐烦的味道。

    他没告诉她,家里爸妈因为她吵了一架,说是吵架,其实不算,起因当然是因为她开学要不要继续回贺家的事情。林美娟即使到怒火烧心的地步,也要维持好看的面子,发火都是克制的,听起来,至多像抱怨,她的眼睛红红,声音却都没怎么大几分。

    贺以诚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他是一家之主,他说了算,别人不容置疑。

    他对林美娟不能收容一个可怜的,失去妈妈的女孩子,表示遗憾。

    可到底,没有声嘶力竭的争执,也没有什么摔盘子摔碗,他家连吵架都是安静的。

    “我这就回去。”展颜声音有点哑了。

    贺图南说:“回哪儿?”

    展颜愣了下。

    他的脸,在昏暗不清的路灯下,轮廓也模糊,可鼻梁那却分明尖锐着似的,看起来,有种如梦之感,展颜有一瞬间真觉得在做梦,天地全非,来城里的这个暑假,好像是假的。

    “我也不知道要回哪儿。”她下意识说出心里话,这一下,贺图南听恼了,她这弄得好像在他家受了什么气一样。

    “你既然自己有家,就回你自家家吧。”

    他说完就后悔了,可当他看见展颜的脸上掠过一丝近似痛苦的表情时,贺图南可耻的发现,他竟然相当愉快。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明早九点。

    第16章

    这句话,只是让展颜难受了那么一会儿。

    妈都已经不在了,最狠的刀子,早捅过了她。展颜当晚捏着葬礼上的那朵纸莲花,扭头看看箱子,爸说,下封信要秋天看。

    开学那天,贺以诚开车送展颜过去,宿舍里,都是妈妈们在帮忙,只有他一个男人,去的很早,替展颜选位置。刚进门当然不可以,出来进去的,很吵,冬天也冷……

    条件是差了点,不过好在周末可以回家,贺以诚担心展颜吃不好,告诉她,门口小店可以吃个小炒,味道比食堂要好些。

    “平时在这儿凑合吃,想吃什么,周末回家吃。”他宽慰着展颜。

    展颜嘴里的话兜了几圈,才出口:“贺叔叔,周末我留学校学习,不回去了。”

    贺以诚一点都不意外的表情,他只是说:“学习有学习的张弛之道,周末回来,耽误不了什么的,再说,这不是刚高一吗?”

    贺叔叔永远有人不能距离的理由,他温柔平静地看着你,让你觉得,拒绝他,简直是种罪孽。

    高一新生入学,事情很多,要军训,要迎新,活动五花八门,恰逢建国五十周年,学校早拉起了横幅,写着祝福伟大祖国云云。

    整个城市都喜气洋洋的。

    到处挂满小红旗。

    这种气氛,感染了展颜,她军训非常刻苦,一点女孩子的娇气都没有。休息时,学生们闹着教官唱歌:“陈教官,来一个,陈教官,来一个!”

    教官说:“我嗓子都哑了,跟破锣呢,你们来!”

    学生们不扭捏的,就跑到草坪中央,唱歌,跳舞,小时候在少年宫学的才艺表演还没忘完,都又拾起来了。

    展颜是里面怎么都晒不黑的女学生,她最好看,说不上来的好看,见着她那张脸来,就会想起青的山,绿的水,四处一派明亮。男生们起哄让她唱,她抿笑,站起来捏着帽子说:

    “我给大家唱个《沂蒙山小调》。”

    前一个同学刚唱了张宇的《雨一直下》,顶新顶新的流行金曲,展颜这唱的什么?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风光好……”

    展颜一亮嗓子,唱得旁若无人,她也不看别人,脸昂着,就去看那蓝瓦瓦的天,这是石头大爷教她的歌儿。

    “高粱那个红来哎,稻花那个香,满担那个谷子哎,堆满仓……”

    她嗓子圆润,气息稳,像喉咙里滚着一颗光滑剔透的宝珠。

    同学们本还都还在小声笑她土,什么山区小调,她唱着唱着,人都安静了,连路过的老师也驻足,侧耳倾听,仿佛记忆中家乡的河边,忽的起了一声鹤唳,响彻云霄。

    这下,都知道了高一十班有个漂亮的女孩子,会唱小调。

    等她晚自习做自我介绍时,大家都已经认得她了。

    “我叫展颜,毕业于米岭镇中心校。”

    “米岭镇……听起来像乡下。”

    “就是乡下,那里有很多非法小煤窑,我姨夫老家就是那里的,我知道这个地方。”

    “妈呀,我以为她是城里的,乡下人不都脸黑吗?她为什么那么白?”

    “你这样是歧视劳动人民……”

    后面的话就变成了嬉笑,推搡:“你才歧视劳动人民!”

    这些,展颜都没听到,她被班主任叫住:“唱《沂蒙山小调》的就是你吗?”

    “是。”

    班主任赞赏地看她一眼,说,“我以为你们这大的孩子,都只会唱流行歌曲。”

    那天,所有人都自我介绍了,展颜只记住了自己的同桌,从县城考过来的郝幸福,她自我介绍时,班里很多人撑不住笑了。

    高一军训过半时,高二分班的成绩出来了。

    文理分科,是一个分叉口,很多人生选择都是在某个看似寻常的好天气里定下的。高一的学生们,沉浸在对高中校园的新鲜感中,没几个人往告示栏那凑,那儿尚且与他们无关。

    展颜穿着迷彩服,衣服很大,袖子长,裤腿也长,她都给挽了起来。郝幸福有点口吃,说话很慢,跟她一起在那看告示栏。

    年级第一是徐牧远,展颜惊了下:他真的好厉害。

    这一年,社会上风传教育部很快要启动“985工程”,老师们也常挂嘴边。于全国所有高中生而言,九九年,是大学扩招第一年,机会变得多起来。

    到底一中今年的高三生升学率会达到多少,谁都说不好。

    “这个叫徐牧远的,”郝幸福脸上闷痘了,她说话,也像闷痘,“成绩可真好。”

    展颜表示赞同,下意识去找贺图南的名字,一路下溜,在三十一名那找到了他。

    贺图南考出了有史以来最差。

    即便不妨碍他进重点班,但这个成绩,很失颜面。

    一个暑假,他忙炒股,倒腾电脑,每天想法都很多,像马蜂窝,没怎么复习,也没怎么预习。

    他哪里比徐牧远聪明了?展颜默默对比着每一科两人的成绩,尤其是理科,她不懂,贺图南为什么那么自信。

    她忽然在成绩榜上,看到了宋如书的名字,宋笑的女儿,年级十五。

    班级很多,人也很多,展颜尚不清楚这个分数,到底够上哪个等级的大学,她也不知道自己到高二时,会是什么水平。

    和她同样沉默的,有些出神的,还有郝幸福。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一中对两个女孩子来说,就是山外的山,天外的天。

    “展颜?”后头徐牧远喊她,展颜回头。

    “还真是你,”徐牧远说,“我知道你们在军训,吃饭了吗?”

    展颜点头,指着公告栏:“你是第一。”

    “我知道,”徐牧远一脸稀松平常,他微笑着,“怎么暑假你没再过去听课?”

    他一直等她,换掉拖鞋,也不穿大裤衩了,可展颜再没来过北区。

    展颜见他记着这事,说:“我还补着英语,就没去,你每次都考第一吗?”

    她很佩服他,又急切地想知道,徐牧远是怎么考第一的。

    “没有,”徐牧远很谦逊,“没出过前五吧。”

    展颜心里又是一阵羡慕,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高一的笔记,能借我看看吗?”

    “小妹妹,笔记要钱的,我们老徐的笔记畅销市里六校,你这张口就要可不行。”徐牧远后头来了个男生,一把搂住他,笑看着展颜。

    展颜怪不好意思的,她不知道,笔记原来得花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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