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么说,陈向阳就懂了。
他长得凶神恶煞,偶尔露出个莫名的笑容,可把北城日化厂的几个谈判人员吓个够呛。
陈向阳这样子,就不像个正经人。
赵广平看他这个模样,怀疑他还有别的背景。
尤其他一身腱子肉,明明像个混混,却硬要学的宋观书在凳子上坐着的时候腰板很直,与会的其他人已经忍不住放松了,陈向阳想起宋观书的形态,一点都不敢垮。
听着对方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就让人十分恼火了,他眼角眉梢流露出了丝丝缕缕的不耐。
“耳东陈,至于名字,家里人不希望我透露。”
这也是姜菱教给他装腔作势的方法,倒不是硬要装成有家族底蕴的人家。
而是陈向阳身份特殊,虽然说现在户籍系统不联网,却怕他通过特殊关系查到陈向阳,那就得不偿失了。
结束第一次协商,陈向阳如愿说出了姜菱和宋观书交给他的那句话,“我回去认真思考一下。”
他长成这样,哪有人敢逼他啊。
其他人连连点头,“行行行,都听您的。”
他离开之后,赵广平跟副厂长研究这人的身份。
副厂长是赵广平的爸又给他搞来的下属,他吸取了前一任的经验,让这位少爷高兴就行,不该管的不要管。
赵广平小的时候,家里的老爷子就经常说过,叫他不要仗着老子的身份在外炫耀,给家里惹祸。
一样的意思,不过对方说得更文雅。
“听口音不像是咱北城的人。”
赵广平没去过其他的地方,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地方的口音,但是跟电视上主持人说话的口音很像。
不是家里的方言,就会觉得更加高档。
这也是姜菱教给陈向阳的,说普通话,不要让对方知道你老家是哪儿的人。他一共才说几句话,经常听收音机,对他来说不难。
“厂长,您说会不会是京城那家的小少爷过来体验生活呀。”
赵广平也不好说。
副厂长跟他一起分析,“你看他这个坐姿,像不像……对吧。”
赵广平对从小也是在大院里长大的,一个院子里的叔叔伯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
这个人不笑的时候,身上的气势有一点像他们家老爷子。
但是大院里没有个二十来岁姓陈的人,那就只能是外地来的了。
赵广平觉得副厂长说得有道理,瞧这人的样子,说不定就是京城哪家的太子过来体验生活。
那就得认真对待了。
第73章
结婚纪念日
陈向阳离开后,
就回去找他的军师,他不确定今天表现得是否合格。
同时李桂和宋观书也在厂里等着他回来,
等他把今天会议上发生的事情转达给两人。
李桂非常不放心陈向阳,“你说他能行吗?”
没办法,陈向阳留给他的缺心眼印象太过深入人心,要不是厂里实在是没人,他不可能让陈向阳代表他们。
眼看到了中午,宋观书在办公室里慢条斯理地吃午饭,李桂寝食难安无心用饭。
“怎么还不回来呀?”
“是不是被赵广平给发现了,然后扣在了厂里?”
“早知道就不叫向阳去了,他还是个孩子呢,哪能处理得了这种复杂的情况。”
虽然姜菱和宋观书总说陈向阳智力存在缺陷,他俩却从没有怀疑过陈向阳不能胜任。
终于在窗前看见了那个昼思夜想的身影,李桂激动地喊,
“观书,陈向阳他回来了,
没有缺胳膊少腿。”
走近听见这句话的陈向阳:“.......桂哥,
我为什么会缺胳膊少腿。”
李桂赶紧拉着他坐下,
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赵广平都说了什么,找你去做什么?”
把听到的大致内容传达,这对陈向阳来说不是难事,
“也没说啥,有些东西我都听不懂,说他们厂一年生产多少块香皂,
卖往全国各地,领导人都用过梅花香皂。”
叫陈向阳传达场面话,
这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
李桂经常开会,知道这是大家的老毛病了,“记不住的内容你不用说,你就捡记住的说。”
“哦,出高价收购恒久面霜的配方。”陈向阳挠挠头,“说是出高价,却没有告诉我多高的价格。”
他曾经替宋观书卖过配方,还算了解配方的价值,还想等对方报出价格来,跟海城小厂给出的价格相对比。
他心里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因着牢记姜菱曾经叮嘱过他的,多听多看少说话,不敢问也不能问。
跟李桂私下里跟宋观书估计的差不多,他们厂如今只有这个恒久的面霜最有名,能被惦记上的也只有这面霜。
李桂冷笑一声,“他可真敢想,产品配方乃是咱们厂生产的根本,如果他们厂也有了配方,咱们厂还能靠什么赚钱?”
“那你怎么回他的?”李桂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陈向阳的答案。
“我都是按照你们交给我的,要回去考虑一下。”他虽然想要拒绝,不清楚宋观书和李桂的想法,万一他们愿意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他不敢把话给说死了。
“面对这种不要脸的人,你就应该大嘴巴子甩上去。”
陈向阳嘿嘿笑,“我这不是怕得罪人。”
宋观书已经吃完中午饭,他盖上饭盒,“先吃饭。”
陈向阳没带饭,他不嫌弃李桂的饭盒,“桂哥你还吃饭不,我饿了。”
他眼巴巴瞅着李桂还没有动筷的饭盒,仿佛下一秒就要说,你要是不饿,我就吃了。
李桂哪还有心思吃饭啊,他摆摆手,“你吃吧。”
他蛮佩服这俩年轻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有心思吃饭。
毕竟是谈判,李桂也怕陈向阳在席上的贪图不够得体,毕竟曾经见过对方最邋遢的一面。
陈向阳吃饭不像宋观书那样慢条斯理,张开血盆大口,两三口就将饭盒中的饭菜扒拉干净。
光靠嘴巴,他描述得不清楚,吃完饭以后把饭盒往边上一推,兴致勃勃地表演起了他的表现。
他正襟危坐,时而点头,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李桂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小声嘀咕,“别说,向阳这样子,还真有一点唬人。”
这厮帅不过三秒,像是椅子上长了刺,立刻弹跳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还可以,全是按照姜菱教我的。”教学现场宋观书也在,陈向阳询问他自己的表现如何。
宋观书给予了最高的认可。“你很有天赋,听说电影学院恢复招生,送你去学表演吧。”
李桂问,“表演学院?咱这没有,那得挺远的吧。”
宋观书颔首,“在首都。”
李桂和陈向眼同时发出感叹。
“那么远啊。”这是李桂说的。
“我最讨厌念书了。”这是陈向阳。
李桂可听不得有孩子说自己不喜欢读书,他是穷苦人家出身,靠着读书改变了命运,虽然到头来赶不上有个好爹。
至少读书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不然他现在还像父辈那样在土里刨食,不仅累而且穷。
李桂像是训自己儿子那样,教育他读书改变命运。
李桂曾经给领导写过稿子,文采不错,很会讲大道理,陈向阳听得困了。
不一会儿,他趴在桌子上睡着,李桂是听见他那震天响的呼噜声,才意识到这小子睡着了。
李桂气地敲桌子。
陈向阳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老师,下课了吗?”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不是下课了,是上课了。”
陈向阳看向宋观书,交给他做主。
宋观书礼貌敲敲面前桌子,“我今天要提前回家,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自己当老板就是这样,忙的时候真是忙,要是闲下来了,不来厂里上班都行。
当然了,闲下来的时间不多。
陈向阳可怜巴巴地问,“哥,你急着回家是什么事啊,能带我一起吗。”
宋观书表情愉快,“结婚周年纪念。”
陈向阳哇了一声,“那能带我吗?”
李桂捂住了陈向阳的嘴,“别听这臭小子瞎说。”哪有人结婚纪念日带上朋友,两口子的结婚纪念日,连家里的孩子都不应该带。
陈向阳唔唔了两声,不跟着一起去了还不行吗?
李桂松开了他的嘴,“懂点事,别总去打扰人家小两口。”
都是从刚结婚那段日子过来的,李桂自认为很了解宋观书。
人家小两口新婚宴尔,回家以后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你个没有对象的单身汉掺和什么。
等等,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怪不得姜菱和宋观书要给陈向阳介绍对象呢,原来是嫌弃他碍事。
李桂的情商高,总不会直接跟陈向阳说这些没有根据的猜测。
他想,回家以后得催着媳妇继续跟陈向阳介绍对象了,这傻小子有了对象,就不会一直跟着人家小两口了。
宋观书要提前下班,自然要控制小会的走向,不偏到奇怪的地方。
“今天去谈判的时候,除了想要买配方,还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些,他们说的那些我记不住。”
李桂像是哄孩子似的,“没关系,你记不住的那些都是不重要的内容。”
“跟我说希望我能够好好考虑一下,他好像知道厂挂靠在纺织厂,跟我说北城日化厂跟恒久同为日化厂,挂靠在同类型的厂子底下,对于咱们来说更有好处,北城日化厂愿意不收咱们的管理费,甚至免费提供场地。”
李桂听着直摇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说什么不收管理费,就是想要一分钱不花,把咱变成北城日化城的一部分,等咱挂靠在日化厂的下面,捏扁搓圆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他跟着赵广平的时间不长,却也算是看透了对方,他觉得打着这个主意。
“有威胁恐吓你吗?”
“没有吧,他们还挺客气的。”
李桂想不通赵广平为什么会转了性,难道是看陈向阳五大三粗不好惹,看来叫他过去谈判,还是个正确的选择。
宋观书和李桂都是聪明人,既然明确赵广平的谋算,就必然不能同意,叫他得逞。
只是赵广平毕竟有个好爹,背后有家里给他撑腰,要是这件事没有叫他如意,保不齐又要生出事端来。
即便如今挂靠在纺织厂,不完全算是私营企业,但只要对方存心针对,就能够找到无数个漏洞。
宋观书他急着离开,不愿意为了勾心斗角的事情在办公室耗着,他说,“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多给北城纺织厂让利五个点,叫他去跟日化厂争。”
轻工行业相关厂子最近都不好过,纺织厂虽然没有在报纸上被破产警告,工人已经在发不出工资的边缘了。
厂子甚至将一部分用不到的边缘仓库对外出租,这个出租的边缘仓库,如今正是恒久厂的厂房。
由此可见,纺织厂如今的经济状况。
李桂觉得宋观书这个主意不错,纺织厂的领导应当很想要这笔额外的盈利,五个点足够棉纺厂不为员工的工资发愁。
赵广平是关系户。
纺织厂的厂长书记混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一点人脉都没有。
恒久厂的营业额高,拿钱能解决的都不算问题。
李桂夸了一句宋观书,便迫不及待地去找纺织厂的黄厂长。
“观书啊,这边没事了,你回家忙你的事情去吧。”
“哥,我……”
“陈向阳,你跟我一起去。”李桂都快离开了,还不忘把陈向阳这个电灯泡带走。
“哦。”
姜菱下班回家的时候,家里被布置得大为不同。
“呦,今儿是啥特殊日子呀,家里搞得这么好看。”她进门后,没忍住夸了一句。
宋观书微笑地看她,“你忘记了?”
放包的动作一顿,姜菱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她应该记住吗?
“我当然不会忘记了。”姜菱清了清嗓子,“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他期待地看着姜菱,“是什么特殊日子?”
上班以后很少遇见需要急智的情况,姜菱感觉自己大脑在逐步退化。
她搂住了宋观书的腰,拉着他一起走到了日历前,姜菱重复了一遍今天的日期,“今天对于我们而言,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听姜菱提起我们,宋观书以为她没有忘记。
“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了。”姜菱记得个鬼,完全没有印象好不好。
宋观书半信半疑问道,“那你说是什么日子?”
姜菱捂脸害羞状,“哎呀,我是个女同志,非让我说这种事,怪难为情的。”
宋观书太了解姜菱了,正是了解,才知道她根本不会害羞。
难道让她说一句结婚纪念日,她就会害羞吗。
去年的时候,他们刚认识不久,姜菱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也没见他害羞。
宋观书扒开挡在姜菱面上的手,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
他眼神落寞,“你果然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