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祖孙三人搬离西厢房,收益最大的其实是姜菱和宋观书。
从前住在一个院子的时候,这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跳出来恶心你一下,现在换成前后院,距离变远了,韩家姐弟三人或成最大受害方。
夏天天黑得晚,两人吃完饭又在街上遛了一圈,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西厢房已经被搬空了,孙老头责令刘老太今天就搬出去。
孙老头和方老太坐在院里纳凉,一旁的井台边上还放着个收音机,应该是才买的,从前没从正房里听见过收音机的声音。
不过姜菱也拿不准收音机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按理说方老头才买了收音机,应该会跟周围人显摆。
收音机正在放歌,大概是给孕妇方老太胎教。
收音机外放的音乐声很大,都盖住了院里人交谈的声音。
走近才听见,不知道方老太的哪个女儿,正劝她妈拿掉孩子。
“这孩子比我家小宝的年龄都小,等他成年,你都快八十岁了,怎么给他操持婚事,怎么给他照顾孩子。”
五十多岁的妈突然怀孕要生孩子,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方家三姐妹也担心,老妈万一真生出来个儿子,家里的钱和房子她们姐三个一分钱都捞不着。
“您也生过孩子,应该知道,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似的,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要是有个万一,你让我们姐三个可怎么办啊。”
方老太的确有过这个担心,可她这辈子生了三个闺女,一直没儿子,永远低别人一头。
可是,万一这次就能生出个儿子呢。
姜菱和宋观书没有在外听太长时间,只听到这里就回了家。
北城日化厂的洗发水自从面世以来,销量算不得好,但也称不上不好。
跟厂领导想象中,一经问世,便迎来抢购潮、供不应求的场景相距甚远。
这可是北城日化厂投入了全部精力的大项目,就等着靠新款洗发水翻盘。
原本的热销产品,梅花香皂的生产都被排到了后头。
北城销量不好,厂领导考虑销往其他地区。
丁厂长去找主管领导魏主任申请,能否再提供一些便利,销往其他地区试一试。
“正好你来了,省得我让人去找你。”魏主任递给他一个浅绿色的圆瓶,他先看了眼下面的生产厂家,没有听过的海城小厂。
“这是如今市面上非常火的一款洗发水。”
丁厂长以为魏主任是让他了解精品,他先打开瓶子闻了闻,
“这跟我们的丝润洗发水香味一样嘛。”他自信满满地说,“肯定是仿我们的。”
“人家的洗发水比你们更早面世!”洗发水被魏主任摔到丁厂长身上,让他仔细去看生产日期。
丁厂长看到瓶底下的铅字。
确实,比他们的还要早六天。
丁厂长一下子慌了神,难道他们厂洗发水的配方泄露了?
是谁做的?这个配方只有他、书记、技术科的科长,还有研发者王强知道全部。
是他们厂的洗发水配方被泄露出去了,还是有其他的可能性?
丁厂长立刻回去查,为了不引起骚乱,只是厂里的几个高层知道这件事。
偷偷摸摸报了警,去查这些人的社会关系,查通话记录。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查王强在二十多天前,曾经联系往海城寄过信件,那是在他将研制出洗发水告诉厂里领导之前四天的事情。
当所有证据摆在王强的办公桌上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他大喊着冤枉,“不是我,我没有,我怎么会泄露厂里机密!”
事实胜于雄辩,丁厂长愤怒地将记录信件往来记录摔在他面前,“那个时候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配方,就连我们这几个厂领导都不知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说实话,查到是王强的时候,丁厂长虽然愤怒,但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跟他没关系就行,当时听魏主任说洗发水的配方泄密的时候,他差点以为是有人要害他。
王强脸色苍白地看着邮局的信件记录,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那个时候,当然不止他一个人知道全部配方,甚至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全部配方。
知道配方的人只有.......宋观书!
王强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宋观书,他正温和地笑望向他。
第49章
唇瓣在她的莹白小巧的耳垂旁轻轻划过
海城小厂生产的洗发水并未进入北城,
更无从谈起对北城日化厂洗发水销量造成冲击。
只是如今新款洗发水销量惨淡,并未解决厂里的燃眉之急。
北城日化厂洗发水销量不好,
跟配方泄露无关。
可是厂里急需有人来背锅,这时候,王强就成为最好的人选。
刚好这人还在不久之前被提拔成为副科长,职位不算太低,有资格背锅。
王强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脑中只在思索一件事。
是承认自己是小偷偷了宋观书的配方,把泄露配方的罪过按到他头上。
还是说宁可被厂里处分调查,也不能承认自己偷盗了同事研究的配方。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无论怎样选择,对他来说都不好受,这就只看哪一种选择对他的伤害更小了。
想了想,还是承认自己是小偷,
偷了配方的罪名更轻,毕竟这只是道德程度的污点。
泄露厂里配方,
重则是要入狱的。
宋观书能够猜到王强的想法,
猜到他会选择怎么做,
这个人大脑简单,以为承认是他偷了配方,泄露配方的问题就与他无关。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王强可以承认他偷了配方,却没有人会相信他。
王强涨红着脸,
“不是的,不是我,其实这个洗发水的配方是小宋研究出来的,
是我冒领了他的功劳。”
他指着领导带来的信件记录,“这上面显示的海城寄信的时间,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洗发水配方,那个时候只有宋观书知道。是他,都是他,都是他泄露厂里的配方,有罪的也全是他,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想要得到厂领导的重视。”
他不断给自己的行为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没有坏心的,我看到厂子即将面临着倒闭的困境,我想要拯救厂子,我太想帮厂里解决问题了。”
“我厂里的老人了,在厂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可能做伤害厂子利益的事情。”
其实曾经技术科的干事们都曾经怀疑过,洗发水是否是王强独自研制出来的,毕竟他这个人有多大的本事,同事们都有目共睹,这洗发水完全不像他的水平能研究出来的东西。
可他太过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洗发水给他带来的一切,名声、金钱、官位.......
洗发水也的确不错,似乎能够解决厂里的困境,那么是谁研制的这款洗发水并不重要,只要这洗发水能够解决厂里的燃眉之急。
同理,厂领导们现在也并不在意是谁泄露的配方,厂子需要一个能够背锅的人,既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王强,那么就是他了。
至于说真相是什么?那不重要。
只有孩童才会刨根问底追求正确答案,成年人不看对错只看结果。
既然你享受到了洗发水研发者带来的好处,就应该承担弊端。
总不能所有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得去了吧。
宋观书无辜地说,“我不知道王科长为何要说是我研制的洗发水,是想要把泄漏配方的罪过扣到我的头上吗?我没有理由把自己研制的洗发水以王科长的名义,将配方寄给其他的日化厂,泄露配方的目的是收钱,可我留了其他人的名字,钱到了其他人的手上,我从中又获得了什么呢?”
技术科还有厂里的一些领导听见王强说他偷了宋观书的配方,大家都有点相信。
毕竟宋观书是大学生,他进厂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建设性的成果,但要说这配方是宋观书研制出来的,就比王强这个酒囊饭袋研制出来的更让人觉得合理。
可是正如宋观书所说,如果他想要卖配方又为何要署王强的名字呢,这不合理。
王强曾经不择手段成为新型洗发水的研发者,如今他却拼了命地甩掉这一称号。
厂里保卫科把他带走了,在厂领导商量出他的处罚结果之前,他要一直待在厂里。
就在一栋楼里办公,在下班之前,姜菱也听说了这件事,老唐从水房回来跟大家说了这件事。
现在外面全在议论他,当初王强被抬得有多高,现在就摔得有多惨。
他从厂里的科技新星,成为泄露了厂子机密的罪人。
“搞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要是想要赚外快,大可以将研制的配方卖给外头的厂子,到此为止了。不把配方两头卖,他也能赚了个盆满钵满,外面的厂子应该给了他不少钱。”
“还是贪心闹的,既想要钱,还想要功成名就,靠着配方升职当领导。”
老唐又说:“何止啊,这人真是道德败坏,眼瞅着自己要完蛋,还想要拉姜菱你们家宋观书下马。”
“这是怎么说的?”这件事跟宋观书有关,姜菱一直默默吃瓜,不发表任何的意见。但是老唐叫了她,她就必须表现得很正常。
老唐说,“我听人事科老李说,王强说他那配方是偷了小宋的,是小宋诬陷他。”
姜菱表现得很着急,“这人不要太离谱,怎么可能是宋观书,宋观书真是老实人,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老唐让她别急,“我还没说完呢,你看你这性子也太急了,领导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任他蒙骗,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就是他想把屎盆子往你家小宋头上扣都不能。”
“领导英明。”姜菱配合地骂了两句王强,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姜菱虽然表现得很义愤填膺,她了解宋观书,结合他前一段时间变得有钱了,以及陈向阳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段时间。
王强他可能真的不是死之前想要拉一个垫背的,他是真的没有泄露配方。
不过就算不是他泄露的配方,他也算不得有多无辜,谁让他好好地任不当,非要当小偷呢。
姜菱不同情王强,心里有点恼火,宋观书明明早有应对之策,当天回家却表现得十分低落沮丧。
她还傻傻地心疼他,觉得他可怜,合着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下班之后,看见宋观书,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能让同事们看出什么异常,等只有两人的时候,姜菱坐在自行车后座不像往常一样扶着他的腰,而是把着自行车的后座。
这时候正在骑自行车的宋观书还没有察觉到异样,回家之后姜菱对他十分冷淡,跟往常大不相同。
宋观书最受不了姜菱这种冷淡的态度,仿佛他们下一秒会是陌生人一般。
饭桌上,他放下筷子,率先开口问。
“你不开心?为什么?”宋观书凝眸认真问道。
他还有脸问。
姜菱瞪他,“王强那事,是你干的呗!”
宋观书目光闪了闪,所以姜菱不开心,是因为这件事。
是觉得他手段下作吗?可是他曾经问过她,姜菱说过不讨厌。
所以是要厌弃他了吗?
宋观书微微低下头,承认了。
姜菱本来就不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就猜到了是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王强想要做什么,或者是你早有应对的方法?”
宋观书不回答,又低下了头。
姜菱要气死了,她又问,“你既然有了应对的方法,又怎么会因为配方被盗,表现得那么可怜,我还想要带你去找领导把事情说清楚,你根本不需要。”
她还真心实意的同情他,她怎么那么傻,宋观书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吃了个哑巴亏。
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中了什么邪,竟然会理智全无。
宋观书敏锐抓到了关键词,他一下子抬起头露出漂亮的五官眉眼,姜菱不是因为手段下作而气愤。
他微微侧过头,露出他生得更好看的左半张脸,眼波流转,他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姜菱,“那段时间我太累,精神压力很大,虽然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却没想过王强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我们共事多年,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他却为了利益,抢占了我花费许多时间和金钱研制的配方,还说出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姜菱又不可避免地心软了,不管多么强悍,他也是人,是人就会伤心难过,那日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王强盗窃了他的配方,他是受害者,不能因为他及时发现挽回损失,就觉得他骗了她。
宋观书轻声说,“你不喜欢,我以后会尽量控制自己。”
姜菱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行了,先吃饭吧。”
他低低嗯了一声说好,却悄悄地扬起唇角。
墙上挂历上个月的这一天画了个勾,宋观书将水壶里的热水倒进热水袋里,灌好的热水袋塞进姜菱的被窝里。
姜菱这段时间已经很少吃冰棍了,只是偶尔喝点冰镇汽水,事关自己的身体,她很重视。
她前两个月月经时间不准,因为好生调养的缘故,这个月准时来了。
只有那一次肚子疼,后面来的月经她再也没有疼过。
每次特殊时候,宋观书都会给灌热水。
夏天不动都要出一身汗,她不愿意抱着个热水袋睡觉。
“好热的。”
小腹和腰会有酸胀感,跟肚子痛时两种感受。
宋观书没说什么,“哦好。”只是声音中掺杂着些许落寞。
姜菱莫名其妙有一种飞黄腾达之后抛弃糟糠之妻的负罪感,尤其是宋观书没有强迫她抱着热水袋睡觉,而是没有怨言地将热水袋里的水倒进盆里,喊姜菱起来泡脚。
姜菱那见鬼的负罪感越来越强烈。
不过起来泡脚倒不是出于负罪感,而是她本身就不抵触泡脚。
姜菱有原则,没道德。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也都不会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宋观书视线落在水中白皙如玉的双脚上,只一瞬,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姜菱猜测是陈向阳替宋观书去联系的厂家,结合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又突然变得有钱,姜菱才会有此猜测。
宋观书应当给了陈向阳一笔可观的劳务费,这人摆摊也不积极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晚上过来蹭饭。
更过分的是,他还带过来三只玻璃杯,其中有一只玻璃杯上用黑色水笔画了个丑陋的太阳,以代表这是他的杯子。
姜菱看见他带了三只玻璃杯过来,还说他太过破费,等看见他指着带着标记的水杯,说那是他的杯子时,姜菱就只剩下了无语。
姜菱和宋观书在家各有喝水的搪瓷杯,陈向阳每次来都是用饭碗喝水喝酒喝饮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给自己安排了个专属的水杯。
三个杯子被放在桌子上,陈向阳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他摸着下巴说,“明天我去找块木头打个托盘放水杯,应该就好看多了。”
姜菱点点头,“对啊,更像是一家三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