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抽着烟，烟雾缭绕在他眼前，他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抽烟，也是江涛教他的。他被呛得直咳嗽，江涛还哈哈大笑。

    这个养父也曾经宠爱过他，可惜那些日子都一去不复返了。

    江洋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头去，和站在楼梯上的江涛对视。

    江涛已经步入五十了，身体早已被毒品挖空，变得瘦弱病态，就连面容都在这几年间迅速衰老憔悴，再无半点往日风采。他看着江洋，慢慢咧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江洋，几个月不见，你过得很是滋润啊。”

    他的嗓音嘶哑难听，都是吃药抽烟弄坏了的，他在牢里蹲了七年，浑身都是阴暗血腥的气息，仿佛是一只随时都要扑上来撕扯腐肉的鬣狗。

    江洋掐灭了烟，缓缓勾起唇角一笑：“托您的福，投奔了苏小少爷，自然过得滋润。”

    江涛黑色幽深的眼睛盯着江洋，道：“那是，想必你的屁股也把苏小少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吧？怎么，他有没有和他哥哥试过一起上你？我没想到当初宁愿死也不愿意屈服的你，现在倒是为了活命，愿意委身于男人身下……他一根能够满足你么？”

    他说的话低俗难听，江洋却似充耳不闻，他只是笑了笑，反唇相讥：“小少爷年轻力胜，自然能喂饱我，哪像江先生您，怕是站都站不起来吧？”

    江涛脸色一变，江洋的话正戳中他的痛处，让他勃然大怒，幸好他屏退了手下，四周无人听见，不然肯定要杀人灭口。

    江涛压下怒气，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他说：“很好、很好，看来你这次前来，并不是来和我和解的。”

    江洋盯着他，面色丝毫不惧，说：“我只是想来请求江先生，放了苏星宇。”

    江涛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说：“放了他？凭什么我要放了他？我改变主意了，苏小少爷怎么盘问都不肯说出你的所在，而你，变出那么多个长相和你一样的人来迷惑我的下属，躲躲藏藏好几个月，现在却为了救他只身前来……不管怎样，这位苏小少爷在你眼中还是有些分量的吧？既然是个筹码，那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江洋闻言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把烟熄灭了。他看着袅袅烟雾被掐灭在手中，笑道：“江先生未免太看重苏小少爷了，只是我顾忌他背后的势力，怕苏家大少为此怪罪于我，况且我早已厌倦了这么多年躲躲藏藏的生活。江先生为了见我一面，不惜卷入无辜的人进来，我自然只好现身了。”

    江涛知道这个苏家，在他还在道上混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家族黑白通吃，但是大部分家业在白道。这几年来苏家新上来一位年轻的家主，他尚未交手过，他之所以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绑走苏小少爷，就是仗着苏大少年纪尚轻，便不太把对方放在眼里。

    江涛眯起眼睛，打量着江洋，似乎想从他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之间看出他是否在说谎。江涛说：“如果真如你所说，苏大少如此在意他的弟弟，怎么会到的比你还晚？”

    江洋笑了笑说：“我既然要做戏给苏家兄弟看，自然戏要做足，他们才会信任我。我来得这么快，苏大少肯定会感受到我的诚意。”

    江涛冷哼一声，道：“江洋，你以为你勾搭上苏大少的弟弟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哪个哥哥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弟弟和男人搞在一块？特别是这个男人还会把他弟弟陷入危险之中……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么？”

    江洋低垂着眼，思索了一下，笑道：“这事我还真没想过……不过现在最要紧之事就是将小少爷救出，将功补过，或许苏大少能饶我一命。”

    江涛看着冷风中江洋穿着大衣显得略微消瘦的身体，不禁冷嘲道：“江洋，你莫非把自己当成了赵云，单枪匹马就想来救主？这么多年了，你的天真还是半点没改。”

    江洋望了望天空，慢慢拖长了调子说：“不，我不是赵云……这回我只想当一次诸葛亮，舌战群儒，用一张嘴就将他救出来。”

    苏星宇疼得迷迷糊糊之间，黑屋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小名：“小宇！”

    苏星宇勉强撑开眼皮，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跑了过来。那个人走路向来是游刃有余般不紧不慢的步子，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个人焦急到跑起来的样子了。

    苏星宇绷紧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他软软地笑着：“哥……”就昏迷了过去。

    江洋和苏星寰用的是一招调虎离山，由江洋引走江涛，苏星寰再带人潜入房内去救苏星宇，可惜等愤怒的苏家大哥再想去抓江涛的时候，只余下江洋一个人站在冷风之中。

    苏星寰面目阴沉，嗓音里透着压抑的怒气，他说：“江涛呢？”

    江洋说：“走了。”

    苏星寰盯着他：“你放走的？”

    江洋静静应对：“他对我早有提防，一察觉不对劲他就撤离了。”

    苏星寰怒道：“江洋，当初在公寓里你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你说一定会杀了他！小宇被折磨成那个样子，我不可能会放过他！”

    江洋转过脸，苏星寰暴怒之下竟然没有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江洋皱了一下眉，似乎有些痛苦，他褪了血色的嘴唇轻轻张合：“苏星宇……怎么了？”

    苏星寰冷笑一声：“怎么了？你还会关心他怎么了？他不过是你的道具、垫脚石而已……不过被拔掉两片指甲，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江洋脸色更白了，他垂着眼，身体摇晃了一下，猛地靠上了背后的墙壁。苏星寰正在气头上，上前几步抓着江洋的领子就把他提了起来：“你还在给我装……”

    江洋的手掌从大衣的口袋里滑了出来，苏星寰这才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他低下头，发现江洋黑色大衣的衣摆已经全部被血液染湿，更多的血沿着他的手臂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第十章（上）

    苏星宇的梦里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有人把他绑了起来，一片一片地拔掉他的指甲，他不断地昏迷又苏醒，四肢冷得僵硬。一会儿梦境又变了，他梦见江洋被毒品折磨得瘦骨嶙峋，表情麻木地将面前的人一个又一个地杀死，直到他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苏星宇，他空洞的眼中泛起了泪光。江洋声音颤抖着求他救他，苏星宇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动不了。

    江洋说：“你太弱小了，你救不了我，更救不了你自己。”他流着泪笑着，按下了扳机。

    苏星宇从噩梦中惊醒，他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都被仔细地包扎起来了，他能感到手指上没有指甲，受伤的地方上了药，有些凉凉的。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苏星寰走了进来，看见苏星宇睁大着眼睛看着他，苏星寰说：“有哪里不舒服么？”

    苏星宇摇了摇头，他问：“哥，你来救我的时候……看到江洋了么？”

    苏星寰脸色一沉，他声音顿时严厉起来：“说到他，苏星宇，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交代的？”

    苏星寰向来宠这个弟弟，这般疾言厉色地直呼其名的时候少之又少。苏星宇下意识地就知道哥哥肯定发现他和江洋的关系了。

    苏星宇小心翼翼地说：“哥，我、我是真的喜欢他。”

    苏星寰脸色更差了，他在苏星宇床边坐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喜欢他，可是他喜欢你么？”

    苏星宇垂了垂眼睛，有些犹豫：“我不知道。”

    苏星寰真想把自己这个愚蠢的弟弟一巴掌拍醒，让他认真看看江洋掩藏在皮囊底下的真面目。苏星宇却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又问他：“他有没有受伤？”

    苏星寰望着苏星宇小动物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睛，有些泄气地说：“手臂中了一枪，失血严重晕了过去，没有生命危险。”

    苏星宇似乎放了心，隔了一会他又问：“是他告诉你我在哪里的么？”

    苏星寰瞪了苏星宇一眼：“不是，是我跟踪了你身上的GPS。小宇，我问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个江洋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星宇马上说：“我知道，他也曾经被绑架过……”

    苏星寰打断他：“你给我停止脑补！”

    苏星宇乖乖闭了嘴。苏星寰脸色黑得和锅底一样，他说：“绑架你的人名叫江涛，七年前被指控贩毒、绑架、杀人等数项重罪而被判死刑，可惜这人入狱之前在黑道上呼风唤雨，最后判刑从死缓减到了有期徒刑，最后仅仅关了七年就被放了出来。而江洋，就是这个人的养子。”

    苏星宇一怔，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他哥哥：“什么？”

    苏星寰却丝毫没有停顿地继续说：“江洋年少的时候被江涛收养，学到一身恶习，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无恶不作，不过大学毕业后他不知什么原因和江涛闹翻了，江涛把他囚禁了起来，他却拼死逃脱。他搜集到了许多江涛犯下罪行的证据，一举把他送入了监狱。可惜的是，江洋本来有信心把江涛弄死，江涛却通过层层打点提前出狱……他出狱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江洋。江洋东躲西藏，甚至不惜委身于你，都是为了寻求庇护而已。”

    苏星宇脸色一白，他表情僵硬，口中喃喃自语：“他是利用我？”

    苏星寰说：“没错，而且据我所知，他在和你同居的时候，竟然还多次出现在C市、B市等地……都是因为他会易容术，将别人扮作自己用以混淆江涛的视听。”

    苏星宇脑海中电光火石，他怔怔道：“那我在C市碰到的那个叫‘江河’的人……”

    苏星寰说：“就是他本人。”

    苏星宇彻底懵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坐在床上望着他哥哥发呆。苏星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苏星宇的脑袋，柔声道：“小宇，他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

    没想到苏星宇突然一把挥开了苏星寰的手，他叫道：“我不信！”

    苏星寰愣了一下，苏星宇抱着脑袋大喊：“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苏星寰见他手指抓着脑袋，绷带上又渗出血来，他赶紧去拉苏星宇的手：“小宇！你冷静一点！”

    苏星宇一把甩开了苏星寰，他双目充血地盯着苏星寰，怒道：“你骗我！从小到大你就不允许我和任何人交往，这次你是不是也要把江洋从我身边推开！你胡编乱造！你想离间我们！”

    苏星寰震惊非常，他从来没有想到苏星宇会这样想，他慢慢冷静下来，说：“我没有骗你，不然你可以去问他本人。”

    苏星宇听到他这句话，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苏星宇跌跌撞撞地闯进隔壁的病房，江洋正坐在床上，手臂上裹着纱布，望着窗外出神。他闻声回过头来，见是苏星宇，轻轻一笑：“星宇，你醒了。”

    苏星宇眼眶一涩，他猛地扑了过去，避开江洋受伤的手臂，牢牢地抱住了对方的腰。江洋还未说话，就被苏星宇堵住了嘴唇。

    苏星寰站在病房门口，就看见自家弟弟正把江洋按在病床上强吻。他面色不愉地皱了一下眉头，轻轻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苏星宇像一条小狗一样啃吻着江洋的嘴唇，他拉开江洋的病服领子，手掌摸进江洋肌理结实的胸膛，他一边吻一边急声问：“那个江涛有没有碰你？他朝你开枪了吗？你还疼不疼？”

    江洋被他吻得气喘连连，敏感的身体被温暖的手掌一摸就软了半边。他抓住苏星宇乱摸的手，低声道：“我没事。”

    苏星宇趴在他的身上，把脸埋在江洋的颈窝里一动不动。江洋被他压得慌，伸手推了一下苏星宇的肩膀，道：“你太重了……”

    苏星宇声音闷闷地说：“我好害怕。”

    江洋愣了一下，看到苏星宇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撒娇，忍不住用没有受伤的手揽住了苏星宇的背脊，他柔声问：“怎么了？”

    苏星宇说：“我被他们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如果不回答问题，他们就来拔我的指甲……”江洋内心一颤，他摸到苏星宇受伤的手，轻轻地托到唇边，浅吻了一下包扎着绷带的地方。

    苏星宇慢慢地抬起头来，他把手指抽了回去，江洋一怔，就看见苏星宇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

    江洋心里一跳，听见苏星宇慢慢地说：“他……给我看了一个视频。”他盯着江洋的眼睛，“是你年轻的时候……”

    江洋一怔，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轻笑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苏星宇都感到他的胸膛在震动。

    江洋笑了一会，慢慢安静了下来，他闭着眼睛说：“所以你都看到了。”

    苏星宇没回话，江洋继续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了？你是不是觉得恶心？我吸过毒，杀过人，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坏，你见过下水道里的老鼠么？我比它们还要肮脏……”

    苏星宇说：“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骗了我。”

    他盯着江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叫‘江河’的人，都是你的谎言……你和我上床，做出一副温柔的模样，是不是都只是为了我身后苏氏的庇佑？”

    江洋沉默了一会，笑道：“我说不是，你会信么？”

    苏星宇说：“信。”

    江洋垂了眼睛，纤长的睫毛盖下一小圈黑色的阴影，他的嗓音温柔低沉：“那么，是的。我的确是为了利用你。”

    苏星宇一怔，眼神里露出伤心的痛楚之色，他苦笑道：“你连骗我也不愿意了？”

    江洋说：“不是不愿意，是没有必要了。”

    苏星宇抓着他的领子，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他急切地说：“怎么会没有必要，我可以继续保护你……只要你待在我身边……”

    江洋抬眼看他，声音平稳：“这样的交易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你的哥哥答应保护我了，条件是我离开你。”

    苏星宇脑中一片空白，他睁大着眼，感觉自己抓着江洋领子的手指上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汹涌而出，他却似乎毫无所觉。他松开了江洋的领子，慢慢坐了起来。他沉默一会，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对啊，一开始你不就是想勾引我哥的吗？是我阻拦了你……现在我哥愿意保护你了，我自然就没有用了……”

    他看着自己沾着鲜血的手指，轻声道：“我真傻……我还以为，还以为可以和你一辈子……”

    他闭着眼睛，睫毛颤动着，沾上了微微的水雾。江洋望着他悲伤的侧脸，轻声道：“星宇，你还小，你总会遇见真心对你的人的……而我，不过是个骗子而已，不用多久你就能忘了我……”

    苏星宇突然转过头，他的手指捏住江洋的下巴，把他的脸抬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洋，然后低下头，轻柔地含住江洋两瓣苍白的嘴唇，他用舌头撬开江洋的牙关，勾起里面柔软的舌头，两个人唇舌相交，吻得水声啧啧。苏星宇松开江洋的唇，原本苍白的唇染上淡淡的粉色，他用指腹抚摸着江洋的唇瓣，低声道：“这些也可以作假的么？”

    江洋一颤，苏星宇轻笑道：“江洋，我是演员，也是导演，你什么时候在演戏，什么时候投入了真的感情，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一个不爱的人，你不会为他哭、不会为他守灯到深夜、不会与他相拥而眠……”

    江洋别过了脸，苏星宇却缠了上来，再次吻住了他的唇。江洋这次没再推拒，而是分开了双唇，让苏星宇吻了进来。

    苏星宇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很没底，他根本分不清江洋是不是在做戏，他吻上去的时候害怕江洋会推开他，但是江洋没有。这说明，大叔心里还是有他的。

    江洋的接纳让苏星宇感到狂喜，唇上的动作也加重了，手指不知道压在哪里，之前还觉得麻木的伤口突然钻心的疼。苏星宇哀叫一声，滚到一边，江洋赶紧起身查看他的手，发现绷带上全是血，他心里一紧，马上高声呼喊医生。

    苏星寰一听到江洋的叫声就冲进了病房，看见弟弟捧着伤手大呼小叫，医生也来了，他们都让到一旁让医生给苏星宇检查伤口。苏星寰看了江洋一眼，目光落到了对方变得艳丽的嘴唇上。

    祸国殃民的妖物。他皱眉想到。

    第十章（下）

    趁着苏星宇在上药，苏星寰朝江洋使了个眼色，便出了病房。过了一会，江洋也出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苏星寰说：“当初说好的，我会派人保护你，但是你必须离开小宇。”

    江洋垂着眼睛说：“大少真的不考虑潜规则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