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中,我用力掐紧袖中指尖,平静垂眸。
这时,有太监弯腰进来,恭谨道:「陛下从帝陵回来,设下宫宴,说要亲自赐婚。」
什么。
不是说萧寒?不受重视吗。
我看向萧寒?。他一脸受宠若惊。
到了宫宴,才知萧寒?所言非虚。
萧?景渊??养子真的不少,除去在场的四位,边关四境各有四子,算上他,足足九个。
他悄悄告诉我:「义父后宫空悬,也没有选秀生皇子的打算。」
所以他那八个兄弟私下隐隐有结党角逐东宫之位的迹象,而萧寒?一向低调,平生只求江山安稳,做个太平闲王,便被兄弟们排挤忽视。
这样为他而设的热闹宫宴,从未有过。
我暗暗打量了一圈,发现在场的养子年岁都差不多,估计都是萧?景渊??从前在军中的心腹。
一个个气势凌人,跟萧?景渊??翻版似的。
而且其中有一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人似有所觉,隔着几个位置,面无表情望过来。
烛光明艳,照亮那人眉尖一道狰狞的疤。
我大惊,连忙移开目光。
当初萧?景渊??把我送进宫为质时,小六急得发疯,捉紧黄金羁被萧?景渊??用马鞭抽得皮开肉绽也不放手。
他恨得流血的眼睛我至今都还记得。
他挣扎着扒紧车窗,对我说:「主人,你别怕,总有一天,我一定杀了狗皇帝和他,接你回家。」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心里的那点动荡缓缓沉寂。
人心易变,谁的承诺都不能视为永远。
正好此时萧寒?给我斟了杯酒,我接过一喝,下意识觉得不对,想吐出来。猛然想起本朝人大多爱饮这种梨花春,偏我每次喝了身上就起红疹,痒得一晚上睡不着。
那时我又贪嘴,喜欢喝,烦得萧?景渊??无可奈何,索性禁了全府的酒,叫我无空可钻。
如今在有熟人的场合下,我不敢做出格格不入之态,惹人侧目心疑。
只好勉强咽下,祈祷红疹不要冒得太快,撑完宫宴结束就好了。
然而萧?景渊??不愧是我命中的灾星,自己办的宴,自己来得晚就算了,还一反常态待了很久。
也不多言,更仿佛忘了赐婚的事,阴沉沉坐在龙椅,隔着珠帘,看不清神情。
他不走,众人也只能陪着。
萧寒?也觉得触霉头,悄悄凑过来,对我说:「义父每次从帝陵回来心情都不好,以前都只关在偏殿对一个人撒气,今天也不知怎么了。」
对谁?
我还没问出口。
殿门忽然打开,两个太监架着一个脚拴锁链的废人进来。
席上抽气声此起彼伏。
看到那人枯瘦的手腕系的五色绳,我愣住。
有人悄声惊呼:
「废帝陆离???,他还活着?」
自古前朝废帝都活不过今朝,便是活着,也只为受辱。
萧?景渊??有意折辱陆离???,让他拖着残躯,身着青衣,蓬头垢面为席上宾客斟酒。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小六十分坦然,还故意为难,将酒杯弄倒好几次,陆离???只能跪着以一种匍匐难堪的姿态钻进桌子下捡。
身后宗室里有小孩子不忍,天真问他母亲:
「阿母,陛下为什么要欺负他?」
他母亲赶紧捂住他的嘴,「嘘,小娃娃不要乱说话,他是坏人。」
萧寒?转头,温和告诉小孩。
「当初奸臣贾钟当道,逼陛下送先皇后入宫为质。
「陛下想着陆离???年少,又是个只知吃喝的傻子,伤害不了先皇后,便忍痛割舍了先皇后,隐忍谋权,以图日后大业,为先皇后报此时之辱。
「却不想那陆离???竟扮猪吃老虎,阳奉阴违薄待先皇后,将先皇后毒死在冷宫。陛下心爱妻子,遂留着他的命为妻子泄愤。」
小孩伶俐,似懂非懂,挣开他母亲的手,有些疑惑。
「可是哥哥,陛下心疼妻子为什么要把她送给坏人,如果有人要抢我心爱的小兔,我是拼命也要护着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