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喜服里的毒针,在红烛将灭时,终于看清了萧景珩的脸。】
我是尚书府最不受宠的庶女,被嫡母塞给镇北侯世子冲喜那日,满府都在笑——林晚莺啊林晚莺,你不过是块替家族铺路的破砖。
可谁能想到,我的盖头刚掀,萧景珩就往我茶盏里撒了把毒粉。
他温声说夫人慢用,眼尾却凝着冰碴子。
更可怕的是,三日后我在他书房翻出半封密信,墨迹未干,写着张角懿三个字——那是敌国国师,半年前刚屠了我朝边境三城。
我以为自己撞破了卖国贼的阴谋,连夜配好鹤顶红要送他归西,却在掀床板时摸到个鎏金匣子。
里面是染血的皇谱,是萧景珩与先帝的断发,是他与暗卫往来的密报:假通敌,真布网,待鱼入瓮,血洗污名。
原来我不是联姻的棋子,是他故意放进棋盘的变数。
他要我替他试毒,替他查探,替他在朝堂掀起风浪。
可当我按着他的局反杀张角懿的暗桩,当他握着我的手说晚莺,你比我更会下棋时,我突然在他袖中发现半片染血的药渣——那是我前日替他熬的补药里,独独少了的一味。
红烛再燃时,萧景珩的手抚上我后颈。
他说:阿莺,明日早朝,我要请旨封你为世子妃。可我知道,他藏在广袖里的,是我昨夜落在案头的,那封写着镇北侯通敌实证的密信。
这局棋下到最后,到底是谁在算谁
当我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嫡母塞给我时说的话:你这条命,早该喂狗了。
可她不知道啊——我林晚莺的命,从来不是用来喂狗的。
1
我蹲在偏院的药炉前,竹夹拨了拨炭灰。
砂锅里的当归在咕嘟冒泡,药香裹着苦味往鼻尖钻——这是给大夫人治头痛的药,我煎了七日,今日该收尾了。
姑娘!慕云撞开院门,发簪都歪了,老爷把您许给镇北侯世子了!
药铲当啷掉在地上。我盯着她涨红的脸:你说什么
婚书都下了!慕云拽着我袖子直抖,说是镇北侯要和咱们尚书府联姻,老爷昨晚在朝上应了。
姑娘,您前日还说要攒钱去南边开医馆,这......
我弯腰捡起药铲,指尖触到粗粝的木柄。
镇北侯世子萧景珩,我听过这个名字。
上月他带军打退北戎二十里,京中贵女都在绣帕子等他相看,怎么会轮到我这个庶女
晚莺。
冷硬的声音从院外飘进来。
我抬头,林夫人正扶着丫鬟的手跨门槛,翡翠镯子碰出清脆的响。
她扫了眼我沾着药渍的素裙,唇角扯出冷笑:收拾东西,三日后嫁去镇北侯府。
母亲。我垂眸,为何是我
为何她指甲掐着帕子,你庶出,没嫁妆,没后台,除了这张脸还能有什么用她忽然凑近,檀香熏得我发闷,记好了,到了侯府少说话,莫要丢尚书府的脸。
若敢惹事......她笑,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赔钱货。
她转身时,珠钗扫过我鬓角。
我摸着被刮疼的皮肤,听见她的脚步声在院外渐远。
慕云攥着我的手:姑娘,这婚书有问题!
老爷上月还说要把三小姐许给左相公子......
我知道。我捏了捏她的手。
药炉里的药汤滚得更凶了,咕嘟声像极了心跳。
镇北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萧景珩又是世子,联姻这种事,怎么会轮到我这个连正厅都进不得的庶女
三日后,我穿着大红喜服被塞进花轿。
盖头下的视线模模糊糊,只看得见自己攥紧的帕子——那是慕云连夜绣的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
拜堂时,我听见赞礼官喊夫妻对拜,却只触到一团空气。
掀盖头的是个老嬷嬷,说世子爷在演武场,让我先回洞房。
红烛噼啪爆了个灯花。
我坐在床沿,看着案上的合卺酒。
酒壶下压着张字条,墨迹未干:不必等我。
我捏着字条,指腹蹭过不必两个字。萧景珩连面都不愿露
茶盏里的茶凉了。
我端起要倒,却见水面浮着些细白粉末——是鹤顶红的渣子。
我抿了抿唇,把茶盏倒扣在帕子里。
这毒下得太轻,连半盏茶的量都不到,分明不是要我命,是试探。
试探什么
第二日清晨,我换了月白衫子去正厅。
萧府的青石板路泛着潮气,走到厅前,管家捧着茶盏拦住我:世子说,少夫人不必多礼。
为何我垂眸看自己的鞋尖,儿媳该给婆母敬茶。
老夫人上月去了别庄。管家的笑像块冻硬的年糕,世子还有话,少夫人在府里随意,不必拘着。
我转身时,听见廊下两个丫鬟咬耳朵。
你说世子爷是不是要娶北戎公主
嘘!前日北戎使节来,世子亲自迎到门口的......
可这新少夫人怎么办
听说尚书府的庶女,没后台的......
我捏紧袖中帕子,指甲掐进掌心。
北戎是敌国,萧景珩若真和他们有往来......
回偏院时,慕云从假山后闪出来,塞给我个油纸包。
我打开,里面是张皱巴巴的纸,墨迹晕开一行字:小心身边人。
谁给的我问。
送菜的小厮说,在厨房梁上发现的。慕云压低声音,姑娘,这府里......
我知道。我把纸团塞进袖袋,去把昨日那茶盏收着,莫要让旁人碰。
慕云应了,转身去了。
我站在廊下,看院里的海棠被风吹得落了几片。
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哒哒的响,由远及近。
我扶着廊柱踮脚望,只看见朱红大门被推开,一道玄色身影跨下马背。
他抬头时,我看清了眉眼——是萧景珩,镇北侯世子。
他的目光扫过廊下的我,停了一瞬,又移开。
随从捧着匣子跟在他身后,匣子里露出半截明黄缎子,像团烧着的火。
我摸着袖中那张密信,海棠花瓣落在脚边。
马蹄声停在厅前,萧景珩的声音传过来,清清淡淡的:把北戎送来的聘礼收了。
北戎的聘礼
我捏紧袖袋里的纸团,喉间泛起苦意。
这婚姻哪里是联姻,分明是张网。
可网里的鱼,到底是我,还是萧景珩
院外的银杏叶沙沙响。
我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
慕云端着药碗从房里出来,喊我喝补药。
我接过碗,药汁入口微甜——她偷偷加了蜜。
姑娘,明日去后花园逛逛吧慕云笑着,我听说那里的牡丹开得正好。
我望着远处萧景珩的背影,把药碗递回去:好。
风掀起衣角,袖中的密信蹭着皮肤。后花园的牡丹下,藏着什么
2
我捏着帕子跟在慕云后头,鞋尖碾过半片牡丹瓣。
她昨日说花园的牡丹开得好,我应了,却不是为看花。
绕过月洞门时,风里飘来几句对话。
世子当真能让北戎二十万铁蹄过玉门关声音阴恻恻的,像蛇信子扫过耳尖。
我拽慕云往假山后缩。
她刚要开口,我捂住她嘴——廊下两棵老槐后,立着两个人。
穿玄色锦袍的是萧景珩,另一个着黑袍,面戴银纹面具,只露出半张青灰的脸。
国师若信不过,大可以自己去玉门关试试。萧景珩端着茶盏,茶烟模糊了眉眼,北戎要的是景泰的粮仓图,我要的是镇北侯府的兵符。各取所需,不是挺好
黑袍人低笑,指节叩了叩石桌:好是好...只是前日有人往我房里塞密信,说世子其实是——
国师。萧景珩突然捏碎茶盏,瓷片扎进掌心,血珠子滴在青石板上,我萧景珩若真想反,三年前就带着镇北军踏平皇宫了。现在不过借北戎的手清君侧,你若再信那些谣言...
他没说完,黑袍人已举起手:罢了,我信你。三日后,玉门关外见。
风卷着花瓣扑到我脸上。
我屏住呼吸,指甲掐进掌心——原来他说的计划,是借北戎的刀
可他掌心的血太真了,真得像...像在演给人看。
慕云拽我袖子,我这才发现后背全湿了。
回房时李嬷嬷正擦案几,见我进来,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少夫人可算回来了,老奴给您炖了银耳羹。
我盯着她鬓角那朵珠花——昨日还别着红珊瑚,今日换了北戎特有的蓝琉璃。
嬷嬷,今日来的那位黑袍客是谁我捧起茶盏,瞧着不像咱们景泰的人。
李嬷嬷手一抖,茶盏磕在桌沿:是...是世子的生意伙伴,少夫人问这个作甚
她的手指绞着帕子,指节发白。
我盯着那双手——昨日她给我送参汤时,这双手还稳稳托着托盘。
许是我多嘴了。我垂眸笑,嬷嬷累了,去歇着吧。
李嬷嬷逃也似的出了门。
我摸出袖中药囊,捏了撮碎叶子撒进茶盏——那是忘忧草,喝了会犯困,但若有人不想我喝...
夜里我缩在屏风后。
子时三刻,窗纸被风掀起条缝,李嬷嬷猫着腰溜进来。
她掀开茶盏盖,凑到鼻前闻了闻,突然将茶泼进花盆,又用帕子擦净案几。
月光漏进窗,照见她袖中滑出半张纸——边角染着靛青,和萧景珩房里那封北戎密信一个颜色。
我攥紧屏风上的流苏。原来这老东西,是替黑袍人通风报信的。
第二日卯时,萧景珩的随从敲开我房门:少夫人,世子说请您回尚书府。
我站在正厅里,看他倚着廊柱擦剑。
剑穗是血红色的,和昨日掌心的血一个颜色。
为何赶我走我捏着裙角,是嫌我知道太多
他没看我,把剑收进鞘里:你留在萧府,活不过三日。
那你呢我往前一步,你能活过三日
他突然把什么东西塞进我手心。
是块羊脂玉佩,触手冰凉。
若真想活命,就别查北戎的事。
他转身要走,我喊住他:萧景珩,你掌心的伤,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假的又如何真的又如何
回尚书府的马车里,我翻来覆去看那块玉佩。
背面刻着歪扭的纹路,像条盘着的蛇——和我前日在萧府密室捡到的密信边缘,纹路一模一样。
慕云端着药进来时,我正对着蜡烛照玉佩。
她手一抖,药碗差点摔了:小姐,萧府...萧府出事了。
怎么了我按住她肩膀。
她咽了口唾沫:方才门房说,今早有萧府的马车往城南去,马背上全捆着箱子。还有人看见,镇北军的三营统领,昨夜没回营...
我捏紧玉佩,蛇形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萧景珩让我走,可萧府却在调兵...他到底在布什么局
窗外起风了,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慕云的声音被风卷着,断断续续钻进耳朵:还有...还有人说,今日清晨,萧府后园的井里,浮起件黑袍...
3
慕云的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烛芯:小姐,萧府这两日调了三营的粮草车往城南,马夫说箱子里压得死沉,像是兵器。
还有镇北军的周统领,前日去城郊巡防,到现在没回营。
我捏着玉佩的手收紧,蛇形纹路扎进掌肉。
前日在萧府密室捡到的密信,边缘正是这样的刻痕——那封写着北戎二十万骑,中秋夜渡漠的密信。
外界怎么说我问。
说萧世子通敌。慕云咬着唇,门房听茶肆里的人嚼舌根,说萧府后园井里浮起的黑袍,是北戎细作的服饰。
我把玉佩塞进袖中。
萧景珩昨日还说别查北戎的事,转头萧府就有动静。
他总说我是棋子,可这局棋,到底是谁在布
第二日卯时,我往包袱里塞了三个陶瓶。
这是止血散,掺了金疮药和三七粉。我对慕云晃了晃第一个瓶子,这瓶是迷魂散,曼陀罗花晒七成,加朱砂研磨。最后一个瓶子泛着青灰,这是驱毒粉,艾草烧灰混雄黄,专克北戎人用的蛇毒。
慕云拽住我衣袖:小姐要去哪
去边疆。我系紧包袱,萧景珩的棋在边疆下,我去看看棋盘。
从京城到边疆,马车轮子碾过十七日尘土。
我扮作药材商林大郎,挑着担子混进镇北军的前哨营。
营门口的兵卒掀开我筐里的药材,捏起一把甘草:这成色,五文钱一斤。
军爷要是多买,算四文。我赔笑,余光瞥见营里拴着的战马——马蹄铁上沾着漠北的红沙,是刚从边境线撤回来的。
我在营里支起药摊第三日,遇见了赵将军。
他穿褪色的玄甲,腰间挂着断了穗子的虎符,蹲在我摊前翻药材:你这甘草太干,治不了刀伤。
赵将军。我直起腰,镇北军前营副统领,三年前在青石关以八百骑截了北戎粮草,萧世子亲自给您披的红。
他手顿住,抬眼时像被戳了痛处:你怎么知道
萧府的密室里,挂着镇北军将领的画像。我压低声音,您的画像在最中间,旁边写着忠字。
他猛地站起,玄甲擦过药筐,黄芪撒了一地:萧景珩那小崽子,现在连商人都收买
话音未落,营外突然炸响号角。
北戎袭营!
我跟着赵将军往校场跑,迎面冲来几个伤兵,脖颈处泛着青紫色——是北戎的蛇毒箭。
拿水囊!我拽住一个兵卒,烧热水,越快越好!
我扯断伤兵的衣领,用匕首划开伤口,挤出血水,又从怀里掏出青灰瓶子:撒驱毒粉!转头对赵将军喊,去厨房拿醋,给没受伤的人含在嘴里!
赵将军盯着我动作,玄甲下的手慢慢松了:你...懂医
懂点药理。我抹了把汗,最后一个伤兵的脸色终于从青灰转红,萧世子的书房里,《千金方》翻得最旧的是毒理篇。
他没接话,却在入夜后敲开了我帐篷的门。
萧景珩确实和北戎有联系。他往火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噼啪炸响,半月前我截了他的密信,内容是青崖关防务松,可引敌深入。
我心口一跳:然后
我去青崖关查,城墙新砌的砖缝里塞着北戎的狼头旗。他从怀里掏出半张绢布,上面画着棋局,这是萧景珩留在军帐的,缺了中宫的棋子,旁边标着青崖关、雁鸣渡、黑风峡。
我接过绢布。
棋谱上,黑棋围白棋成死局,偏偏中宫空着——像是故意留的破绽。
他在布局。我捏紧绢布,引北戎进套。
赵将军盯着火盆里的影子:可北戎国师张角懿也在这附近。
前日有牧民看见,山坳里飘着黑幡,是他的邪术。
张角懿。我想起萧府密室那封密信的落款,字迹像蛇爬过的痕迹。
当夜,我揣着驱毒粉摸进北戎营。
帐篷外飘着股怪味,像龙涎香混着腐肉。
我屏住呼吸,这气味我在萧府见过——那日在密室翻密信,烛火熄灭前,我闻见的就是这味道。
报——突然有脚步声逼近,我闪身躲进草垛,看见两个北戎兵抬着箱子经过,箱缝里漏出半片金鳞——是镇北军的甲片。
张国师说,明日三更动手。一个兵卒压低声音,萧世子的人会开青崖关门。
我捏紧驱毒粉的瓶子。
原来张角懿才是幕后的手,萧景珩的通敌,怕也是他推的局。
草垛突然被踢了一脚。
什么人
我猛地撒出驱毒粉,青灰色烟雾腾起,趁乱往营外跑。
身后传来喊杀声,我听见有人用北戎话喊:追那个穿灰衣的!
等我跌跌撞撞跑回镇北营,月亮已经爬过了旗杆。
赵将军举着火把迎上来:你去哪了
张角懿在青崖关动手。我扯着他衣袖,萧景珩的棋谱,中宫空的位置是青崖关!
他要引北戎进去,然后——
轰——
营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像闷雷滚过地面。
我扒着营墙往外看,月光下一片火把,是北戎的骑兵,正朝这边冲来。
晚莺!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萧景珩倚在帐篷边,玄色大氅染着血,双眼紧闭。
他额角的伤还在渗血,却精准地朝我伸出手:往左三步,躲箭。
我下意识往左闪,一支羽箭叮地钉在我刚才站的位置。
跟我走。他声音发哑,却像攥着根线,前面第三棵胡杨树,有马。
我抓住他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可指尖却准确地搭在我腕脉上,像在数马蹄声的节奏:放慢脚步,他们追不上。
我望着他紧闭的双眼。
月光下,他睫毛颤了颤,像是听见了什么极远的声音。
4
我被他拽着跑,耳边全是北戎骑兵的呼喝。
萧景珩的手烫得吓人,指节却扣得死紧,像根铁箍。
前面有沟。他突然低喘,跳。
我脚尖刚离地,身后传来噗的一声——一支箭扎进土里,箭头离我鞋尖不过半寸。
他们追了三里。他额角的血滴在我手背上,马在胡杨树下,鞍袋里有金疮药。
我咬着牙拽他往树影里钻。
月光下三匹枣红马正啃草,鞍上的银饰闪着冷光。
我扶他上马,他却反手将我捞进怀里,缰绳缠在腕上:抱稳。
马蹄掀起的土块砸在腿上生疼。
我贴着他胸口,听见他喉间闷哼——他背上的伤在渗血,染透了我的衣襟。
张角懿给我下了药。他声音像碎砂纸,毒雾里掺了草乌,暂时看不见。
我攥紧他腰侧的衣料: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会跑。他低笑一声,震得我耳膜发颤,你跑不快。
我气得掐他胳膊,他却突然勒住马。
马蹄在碎石滩上打滑,我差点栽下去。
前面是废弃的烽火台。他侧耳听了听,北戎骑兵绕左边山梁,右边有个山洞。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黑黢黢的山壁上果然有道裂缝。
进洞时他撞在石头上,额头的血又涌出来。
我摸着火折子点燃,借光看他的脸——左眼皮肿得像核桃,右眼也蒙着层青灰,根本睁不开。
药。他哑着嗓子。
我翻鞍袋,摸出个青瓷瓶。
倒药粉时手发颤,他却准确抓住我手腕:别洒了。
我咬着唇给他敷药,指腹碰到他发烫的皮肤。
他突然抓住我另一只手,塞进个硬物——是块拇指大的玉牌,刻着半幅棋局,边角还沾着血。
赵将军提过的残棋。我捏紧玉牌,这是你的暗棋
他沉默片刻,血污的嘴角扯出个笑:朝堂上的局,缺最后一子。
什么子
你。
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却松开手,靠在石壁上闭着眼:天亮前离开,回尚书府。
我走了,谁给你治眼睛我把玉牌塞进自己衣襟,草乌毒要配蝉蜕,你以为我不懂
他没接话,呼吸渐轻——竟是昏过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洞外传来马蹄声。
我扒着石缝看,二十多个北戎骑兵正往这边搜,刀鞘撞在石头上叮当响。
晚莺!
熟悉的嗓音从山脚下传来。
我探头,赵将军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玄甲的兵,腰间的佩剑纹饰闪着光——和萧景珩的玉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世子!赵将军翻身下马冲进洞,末将接到信鸽,北戎昨晚劫了粮道,属下带人抄了他们的后路!
萧景珩没睁眼,却勾了勾手指:赵叔。
赵将军单膝跪地,手按在胸口:属下在。
护她。萧景珩扯了扯我衣袖,她要走,你拦不住。
我瞪他:谁要走
赵将军抬头看我,目光里带着打量:姑娘可知,北戎细作混进青崖关时,最先截的是尚书府的家书
我心一沉——上月我给嫡姐写信,说萧景珩总翻书房的舆图。
世子布的局,要引张角懿露出马脚。赵将军压低声音,可那老东西带了北戎十万大军,原本的棋……乱了。
他解下佩剑放在我手心:这剑纹是‘麒麟踏云’,和世子的玉牌同出皇族造办处。姑娘若信得过,帮我们递句话。
什么话
青崖关的粮草,埋在西坡第七棵老榆树下。赵将军拍了拍腰间的信鸽袋,张角懿要的不是关隘,是粮草。他要让景泰三十万边军,饿在寒冬里。
我攥紧剑柄,指节发白:萧景珩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赵将军叹口气,可他是皇子,要洗去先皇后的污名,就得把这盘烂棋下完。
回营地的路上,萧景珩始终闭着眼,却能准确避开马背上的颠簸。
我盯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嫡母说过的话——庶女的命是草,拿来铺路正好。
可此刻,我这棵草,偏要往石头缝里钻。
夜里,我蹲在营帐外数星星。
风里飘来烤羊肉的香味,是北戎的味儿。
林姑娘。
我回头,张角懿站在月光里,玄色道袍绣着金线蜈蚣,正滋滋地往剑上滴血。
你以为萧景珩的局能困住我他笑起来像老鸹叫,他的眼睛,是我用三百年的毒雾熏瞎的。他的暗棋,早被我剁成了肉酱。
我后退半步,后腰抵上营帐的木杆。
跟我走。他伸出手,指甲长得像鹰爪,我保你做北戎的大妃,比跟着那个瞎子强。
萧景珩从暗处扑过来,把我护在怀里。
他的血滴在我颈间,烫得我打颤。
现在。他贴着我耳朵,呼吸急促,信我。
张角懿的剑已经出鞘。
我听见远处传来喊杀声——是赵将军的玄甲军,还是北戎的援军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萧景珩的手按在我后心,带着我往营帐里退。
他的失明的眼睛对着张角懿,却像能看见什么似的,低低说了句:你输了。
张角懿的脸色骤变。
可不等他动手,营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不是玄甲军的轻骑,是重装骑兵的铁蹄,能踏碎石头的那种。
萧景珩的身体僵了僵。
我抬头看他,他的睫毛在发抖,像听见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张角懿突然笑出声,用剑尖挑起我的下巴:萧景珩,你以为赵将军是来救你的他的信鸽,早被我截了。
他指了指远处,火把连成一条火龙,漫山遍野都是北戎的狼头旗。
现在。他把剑架在我脖子上,投降,还是死
5
张角懿的剑刃压得我脖颈生疼。
北戎铁蹄碾碎了最后一丝侥幸,火把映得他眼尾的青纹像条活过来的蛇:萧世子,你护着的姑娘,我要带回北戎当活祭。
我喉间发紧,却死死盯着他握剑的手腕——那里有道淡红抓痕,是前日我替萧景珩换药时,故意打翻的鹤顶红浸的。
我降。萧景珩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板。
他松开护着我的手,指腹轻轻蹭过我发顶,放了她。
张角懿笑出了声:你当本师是三岁小儿他剑尖往下压半寸,我能感觉到皮肤裂开的刺痛,要么你跪,要么她死。
萧景珩的背绷成弓弦。
我攥紧袖中瓷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是用曼陀罗籽和艾草磨的粉,能让吸入的人连打二十个喷嚏。
我跪。我突然开口,仰头冲张角懿笑,但求国师允我给夫君行最后一礼。
他挑眉:倒是个重情义的。
我转身扑进萧景珩怀里,趁他僵住的刹那,指尖扣开瓷瓶。
风卷着粉末掠过我们身侧,张角懿的手下突然集体捂住鼻子,喷嚏声炸成一片。
跑!萧景珩攥住我手腕,带着我往马厩冲。
北戎骑兵的呼喝在身后炸响,他突然把我甩上马背,自己翻身上前,抱紧!
马蹄溅起的泥点打在脸上,我贴着他后背喘气:李嬷嬷有问题。前日我熬的安神汤,她端来前总要抿一口——不是试毒,是看有没有加东西。
萧景珩的脊背一震:她是我安插的双面间谍。他声音沉得像块石头,但三日前,她的密报里多了北戎的狼头印。
马厩的木门在身后轰然倒塌。
我咬着牙道:回萧府!她房里的樟木柜,第二层隔板有暗格。
萧景珩猛地勒住缰绳,马前蹄扬起:你疯了
密信在那。我扯他衣袖,能证明你没通敌的密信。
他盯着我看了三息,突然甩鞭打马:若被堵在府里——
我带了麻沸散。我摸出腰间的小陶罐,够迷倒三个壮汉。
萧府后门的狗没叫。
我蹲在墙根撬锁,萧景珩背对着我,手指摩挲着剑柄——他虽眼盲,听力却比常人敏锐三倍。
李嬷嬷在东厢房。我压低声音,她每日戌时要喝桂圆茶。
茶盏放在案头,还冒着热气。
我把陶罐里的粉末倒进茶托,用指甲刮了半指节进茶里,端起来时手稳得像块玉。
李嬷嬷正对着烛火补衣裳,抬头见是我,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姑娘怎的这时候回来外头乱——
嬷嬷尝尝这茶。我把茶盏塞进她手里,我新得的福建桂圆,甜。
她喝了两口,手突然抖起来。
茶盏当啷落地,她捂着心口栽倒,眼皮子直打架:你……你下了药
麻沸散。我蹲下去翻她的樟木柜,嬷嬷替北戎传信时,可曾想过今日
暗格里的东西扎得我手指发疼。
两封密信,一封是张角懿的笔迹:萧府动向已掌,十五日攻城门;另一封是名单,排头写着兵部尚书周正户部侍郎王怀瑾——都是萧景珩要扳倒的权臣。
找着了萧景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股血气。
我抬头,见他肩头渗血,手里提着把染血的刀:有三个暗卫守在后院。
走!我把密信塞进衣襟,刚要起身,院外突然响起刺耳的尖笑。
张角懿倚着月亮门,玄色道袍沾着血:林姑娘好手段。他抬手,身后涌出十几个带刀的北戎兵,但你以为,出得去
我后背抵上萧景珩,听见他低低喘了声。
这时院墙上咔嗒一响,慕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姑娘,接着!
机关弩的箭雨破空而来,三个北戎兵应声倒地。
慕云顺着绳子滑下来,手里还攥着半袋火药:我跟着你们呢!
张角懿的脸彻底沉了。
他从袖中抖出个青铜香炉,白烟腾起时带着股甜腥——是迷魂香。
我捏紧剩下的驱毒粉,拽着萧景珩往假山水池跑:慕云,点火药!
轰的一声,假山后腾起浓烟。
我拉着萧景珩跳进水里,冰凉的水漫过头顶时,听见张角懿的怒吼穿透水面:给我搜!活要见人——
水面重新归于平静。
我憋着气浮出脑袋,萧景珩的手还紧攥着我手腕。
他咳了两声,血沫混着水从唇角溢出,却笑得像团火:晚莺,名单上的名字……
够掀翻半座朝堂。我抹掉他脸上的水,把密信按在他手心里,等天亮,我们就把这些——
呈给皇上。他替我说完,指腹轻轻擦过我脖颈的伤口,但今夜,先活下来。
远处传来玄甲军的号角。
我望着萧景珩染血的衣摆,突然想起李嬷嬷暗格里还有半块虎符——北戎的虎符。
月光重新漫进院子,把张角懿的脚印照得一清二楚。
他刚才站的位置,青石板缝里,有半片撕碎的信笺,隐约能看见萧字。
而我怀里的名单,还沾着李嬷嬷的茶渍。
6
我抹掉萧景珩唇角的血沫,密信在他掌心被攥出褶皱。
水下憋久了,耳膜突突地疼,可张角懿的活要见人还在脑子里炸响。
名单上有户部侍郎。我咬着牙拽他往假山后游,上个月北戎粮车过边境,他批的通关文牒。
萧景珩闷哼一声,伤口被水浸得发白:李嬷嬷的虎符……
半块能调北戎三千骑。我摸出怀里的虎符,铜锈蹭得手心发痒,张角懿要的不是钱,是兵。
月光把院子割成碎片。
我们猫在柴房草堆里时,玄甲军的马蹄声已经碾碎了前院的青砖。
萧景珩扯下外袍裹住我,血浸透了我的衣袖,他倒笑:晚莺,你猜他要这三千骑做什么
我盯着草堆里爬过的蚂蚁。
李嬷嬷死时攥着的半封信,萧字旁边是十五——今天正好十五。
政变。我突然开口,名单上的人掌兵、管粮、守城门。十五夜里,张角懿要借北戎骑兵冲宫城。
萧景珩的手指在我手背收紧。
他的体温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铁:所以我们得先烧了他的兵。
我摸出袖中那半片撕碎的信笺。
张角懿的人搜院子时,我弯腰系鞋带,指甲抠起了青石板下的碎纸——林夫人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墨香。
林夫人是我嫡母。
她恨我庶女身份,可更恨我娘分走了父亲的宠爱。
上个月她找我要养颜膏,我往里头加了点蝉蜕粉,她现在每天寅时准要往茅房跑。
我要办个赏花宴。我把碎纸塞进萧景珩手里,请林夫人坐主位。
他挑眉:引蛇
她贪慕虚荣,最爱在诰命夫人堆里显摆。我扯了扯他染血的衣襟,我会让她‘不小心’说漏嘴——密信在我妆匣里,藏着北戎骑兵的位置。
萧景珩低笑,血沫溅在我额角:好手段。
赏花宴设在月来楼。
林夫人穿了件孔雀翎大氅,坐主位时差点掀翻茶海。
我给她敬茶,看她捏着茶盏的手直抖——蝉蜕粉的后劲上来了,她指甲盖都泛着青。
妹妹这院子真精致。她扯着嗓子笑,比我那破院子强多了。
我垂眸倒茶:姐姐喜欢便好。
茶盏相撞的脆响里,我闻到了熟悉的苦杏仁味。
楼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我数到第三片落叶时,房梁上的瓦砾突然往下掉——刺客来了。
保护夫人!丫鬟们尖叫着往我身后躲。
我反手扣住最近的丫鬟手腕,她袖中短刀寒光一闪,我早把迷药撒进了茶盏,她踉跄两步栽进我怀里。
萧景珩的人从后堂冲进来时,我正捏着刺客的下巴灌醒神汤。
她咳得眼泪横流,我把刀尖抵在她锁骨上:骑兵藏在哪
青……青牛坡。她哆哆嗦嗦,张国师说今夜子时……
够了。萧景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换了身玄色劲装,眉骨上的伤还在渗血,去调镇北军,青牛坡的水我来断。
我盯着他腰间晃动的虎符——是镇北侯的虎符,他藏了十年的底牌。
决战前夜,萧府后花园落满枯叶。
我蹲在井边,看水面映出自己的脸——眼角有块血渍,是白天刺客划的。
在想什么
萧景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没点灯,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跨不过去的墙。
想你说过的话。我捡起片枯叶,你说要洗清皇族污名,要扳倒权臣。
他沉默片刻,走到我身边蹲下。
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眼角的伤:我还说过,若你愿意……
我听见了。我打断他。
白天他在月来楼说的那句可以放下一切,只为你而活,此刻在耳边嗡嗡作响。
可他眼底的血丝,还有指节上未消的淤青,都在说他放不下——他是镇北侯世子,是流落民间的皇子,他的责任比我重千倍。
晚莺。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明日之后,无论输赢……
打住。我抽回手,我要去青牛坡。
他瞳孔一缩:太危险。
我懂药理。我拍了拍腰间的药囊,北戎骑兵的水,我来毒。
子时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
我带着二十个死士摸进青牛坡,药粉撒进泉眼时,听见远处传来喊杀声——萧景珩的玄甲军冲过来了。
张角懿的惨叫声混在喊杀声里。
我站在高坡上,看他被萧景珩按在地上,玄铁剑刺穿他的胸口。
他血沫喷在萧景珩脸上,却盯着我笑:你以为他真……
闭嘴!萧景珩的剑又往下压了寸许。
我没听完。转身时,腰间的药囊蹭到了树干,发出沙沙的响。
天快亮时,硝烟味漫进鼻腔。
我站在废墟上,看士兵们清理瓦砾。
萧景珩走过来,手里攥着块玉佩——是我小时候丢的,羊脂玉上刻着只歪歪扭扭的莺鸟。
在哪找到的我接过玉佩,指尖发颤。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东方鱼肚白。
晨雾里,我看见他左眼蒙着布条,血浸透了纱布——张角懿临死前泼了毒粉。
疼吗我问。
他摇头,嘴角扯出个笑:比你小时候扎我手的针,轻多了。
我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我在他掌心扎了根针,就为了抢他手里的糖人。
那时他是街角要饭的小乞儿,我是尚书府被欺负的庶女。
风卷着硝烟扑过来。
我望着远处忙碌的士兵,又低头看手里的玉佩。
阳光透过晨雾照在上面,莺鸟的眼睛泛着暖光——原来这么多年,我早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萧景珩的手覆上来。他掌心有道旧疤,是那年我扎的。
要走吗他轻声问。
我没回答。
东边的太阳越升越高,把废墟上的硝烟染成了金色。
远处传来士兵的吆喝,有人在喊:萧世子!皇上的旨意到了!
我望着他蒙着纱布的左眼,突然笑了。
急什么。我把玉佩塞进他手里,先看日出。
晨雾里,硝烟味越来越浓。
7
硝烟往喉咙里钻。我捏着玉佩,指节发白。
张角懿咽气前那句交易还在耳朵里嗡嗡响。
晨雾里萧景珩的左脸缠着渗血的纱布,像道疤贴在记忆里——十年前我扎他手心的针,比这疼多了
林姑娘!苏文远跑得气喘吁吁,官靴沾着泥,敌国暗卫没清干净,昨日夜袭城南粮仓。朝堂那边,王相派的人已经在吵着要参萧世子‘通敌’了。
我抬头看萧景珩。
他望着东边升起来的日头,嘴角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苏大人,我这眼睛还没瞎。
苏文远急得直搓手:可您得赶紧回朝!再拖两日,王相的折子能堆到御案上。
萧景珩没接话。
他伸手碰了碰我攥着玉佩的手,掌心那道旧疤硌得我疼:晚莺,我让人送你去青崖山。
青崖山我捏紧玉佩,那地方连只麻雀都飞不进去的深山
他没否认。
左眼纱布被风吹得晃了晃,漏出点泛红的皮肤:那里安全。
安全我笑了一声,你在萧府地窖里藏火药时,在边境装投敌时,怎么不说要安全我凑近他,萧景珩,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只能躲在你身后当被保护的
他喉结动了动。远处士兵又在喊圣旨到,声音被硝烟揉得发闷。
赵将军找您!有亲兵跑过来,地窖里翻出箱密信,全是张角懿跟咱们朝官的往来。
我跟着萧景珩往废墟走。
赵将军蹲在半塌的廊下,怀里抱着个漆木箱,箱盖裂了道缝,露出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王相两个字刺得我眼睛疼。
这些得送进宫。赵将军抬头看我,您去最合适。他拍了拍木箱,萧世子如今是靶子,苏大人是御史,我是武夫。只有您……他顿了顿,您是尚书府的姑娘,又跟着世子查了这么久,没人会怀疑您。
我伸手接过木箱。木头还带着地窖的潮气,浸得手背发凉。
晚莺。萧景珩突然抓住我手腕,这箱子里的东西,能要很多人的命。
我抽回手:所以更得我送。
他没再说话。
我看见他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像那年我扎他手心时,他咬着牙不掉泪的模样。
夜里我在书房整理密信。
慕云守在门口,烛火一跳一跳,把影子拉得老长。
突然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林夫人跌进来,鬓发乱得像草垛:你疯了!那些东西能碰
她身后跟着股风,带着铁锈味。
我摸出袖里的驱毒粉——张角懿的人常用的迷烟味。
快走!我拽林夫人往桌下躲。
她却甩开我手,尖叫:你以为你能斗得过他们当年你娘就是……
刀光闪过来。
我反手把烛台砸过去,火油溅在刺客身上,腾起一团火。
慕云冲进来,手里的剑砍在刺客手腕上。
那刺客闷哼一声,翻窗跑了。
林夫人瘫在地上,胳膊上划了道血口子。
我扯下袖子给她包扎,她突然抓住我手:当年……当年你娘不肯把你交给我养,她说你像她,骨子里有刺。她声音发颤,是我错了。
我没说话。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照见她鬓角的白发——原来她也老了。
第二日清晨,城楼上风大。
萧景珩站在我旁边,左眼的纱布换成了黑缎带,遮住半张脸。
他望着远处苏文远的仪仗队,马蹄声碎成一片。
要走了我问。
他转头,黑缎带被风吹得掀起来一角,露出底下淡粉色的新疤:皇上要我主持清剿余党。他伸手碰了碰我怀里的木箱,你呢
我把木箱往怀里拢了拢:我去皇宫。这些折子,得当面呈给太后。
他笑了。
那笑跟十年前在街角分我糖人时一样,眼睛弯成月牙:当年你扎我手心,我就知道,你不是能困在院子里的。
马蹄声近了。苏文远的声音飘过来:萧世子!御辇在等您!
我退了半步。
萧景珩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罩住我半只脚。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把玉佩塞进我掌心:留着。
你不要我捏着玉佩,莺鸟的眼睛暖得像要化了。
他转身往楼下走,黑缎带在风里翻卷:你带着,比我带着有用。
我站在城楼上看他上马。
他背挺得笔直,像根扎进地里的旗杆。
苏文远的队伍渐渐变成黑点,我低头看怀里的木箱,又摸了摸玉佩——原来这么多年,我手里早攥着能劈开天的刀。
晨雾散了。
阳光晒得人暖烘烘的。
我转身往皇宫方向走,鞋底碾过废墟里的碎砖,咔嗒咔嗒响。
后面传来马蹄声。我没回头。
大概是风吧。或者,是未来在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