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那种先入为主的将对方认为林志安的想法，比较客观的去看待那人的长相后，她终于发现了不同的地方。

    “现在想起来，他好像黑一点，瘦一点……”她努力去记那张可恶的脸，“个子应该也矮一点！五官嘛……”

    她扫了林志安一眼，“他的比较平淡！像是很像的，但现在想起来，应该是粗瓷跟精瓷的区别，他没有林志安好看！”

    林志安年轻时脾气臭，但长相真的没得挑。

    因为性子阴郁不合群，还被那群花痴评为什么疯批美男，说看到他，里的疯批美男就有了脸。

    他的眉眼五官长得很出色，要不然她当年也不可能像着魔似的跟着他，美色实在害人不浅。

    林志安一直黑着脸，听到“没有他好看”几个字，那眼底的阴霾忽地散了大半，连唇角都不自觉扬起来。

    “既然他都没有我好看，你又怎么会把这笔烂帐算在我身上呢？”他轻哼，“你真是蠢死了！”

    “怪我喽？”许素兰没好气回，“当初是谁在我父母灵堂里大放厥词的？林志安，那些话，总是你说的吧？安伯伯也可以做证，你别想抵赖！”

    “我没抵赖……”林志安心虚的低下头，“当时我……我太冲动……对不起……”

    听到这迟来的道歉，许素兰完全无感，摆摆手道：“行了，现在说对不起，没有任何意义！你要真是觉得对不起，不如帮我查查，那个人到底是谁！他跟你这么像，不可能没有关系！”

    林志安点头：“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给你一个交待的！”

    “那就多谢了！”许素兰站起身来，“行了，事情也说清楚了，我走了！你慢慢养着吧！”

    林志安“嗯”了声，想说什么，最终又咽回去，只目送她离开。

    安建波送许素兰出门，两人在走廊里又聊了一会。

    “小兰，我替志安向你道歉，他这些天，应该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安建波看着她那张憔悴的脸，满目心疼，“你本来就焦头烂额的，他还给你添乱，真是太不应该了！”

    “没事！”许素兰摆手，“他病了嘛，病人不能按常人对待！说起来，我反应也是过激了，害他差点出事，我也很抱歉！幸亏他没有出事，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您了！”

    “是他的错！”安建波轻叹，“其实他这些年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怎么好！当年那个结，一直捆着他，他一直就没能走出来！”

    “他就是太偏执了！”许素兰亦叹，“您好好开导开导他，让他不要再往下陷了！老纠结过去那些破事儿做什么？都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就那么想不开？总不能把那点恩怨，带到坟墓里去吧？”

    “你觉得，他纠结的，是你父母与他父亲的恩怨吗？”安建波叹息声不断。

    “不然呢？”许素兰不解皱眉，“除了这段恩怨，我跟他，也没别的了吧？”

    安建波看着她，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问起。

    走廊里人来人往，他最终还是把那些话咽了回去，温言道：“不说这些旧事了，你赶紧回去洗漱休息吧！”

    许素兰点头告辞。

    她衣服上还残留着林志安的血，站在这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朝她看，都成吓人的显眼包了。

    安建波送她离开，重回到病房，见林志安在那里探头探脑，忍不住又要喟叹：“志安，你该不是真的又犯病了吧？”

    林志安一怔，面现惊惶：“我看起来，很像一个病人吗？”

    第58章

    “不然呢？”安建波看着他，“你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情，是你这个年龄应该做的吗？居然主动往她的刀子上撞！志安，那是刀子啊！稍不留神，真的会死人的！医生都说了，你要是再用力点儿，直接就起不来了！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我什么也没想……”林志安低下头，“从她掏出刀子，横在我脖子上那一刻起，我脑子就炸了！”

    “你这么一炸，毁掉的，可是你们两个人！”安建波表情严肃，苦口婆心，“志安，小兰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你就别再给她添乱了！你这个样子，只会把她愈推愈远！”

    “我就是不推，她也离我很远……”林志安苦笑，“她早就不要我了！”

    “你既然知道，何必又自讨没趣呢？”安建波轻叹，“你们各自安好吧！为了她，也为了你自己！都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愣头青一样，脑子里全是情情爱爱呢？用你妹妹的说，你这就是什么脑来着？”

    林志安回：“恋爱脑！”

    “对，就是恋爱脑！”安建波用力点头，说完又笑，“你看，你自己还挺清醒的嘛！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学人家小姑娘恋爱脑？说出去，律所的人，怕是要笑掉大牙！”

    “是挺可笑的……”林志安咧嘴自嘲的笑，“但是……”

    改不掉啊！

    他都改了三十多年了，从被她父母嫌弃那一天起，就开始拼尽全力的改，想方设法的从这段感情中抽身。

    可有些事，就是很奇怪，你越是用力，记得就越牢。

    许素兰有什么好呢？

    不过就是天天追在他后面，给他带各种早点零食，完全不管他的黑脸，自顾自的给他讲无聊的笑话；在他被人打的时候，哭唧唧的照顾他。

    他偶尔情绪不好会发疯，像他父亲那样，身边人知道他父亲进过精神病院后，所有人都远离他，一边说他是什么疯批美男，一边又视他为洪水猛兽。

    只有她还屁颠颠的跟在他后面，一如既往的对他好，她看向他时，眼底亮若繁星，光华璀璨，令人目眩神迷。

    而她之所以对他这么好，就是因为他救过她！

    他救过的人，其实挺多的，但没有谁像她那样，一定要报答他，固执的跟在他身后两年，哪怕他凶她，她气哭了，第二天仍要笑眯眯的来找他，好像昨天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

    她真的很好，他自从失去她后，就再也没有遇到比她更好的人了！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跟别人家不一样，他的父亲正常时温柔细致，是个再好不过的父亲和丈夫，可他不正常时，却又变得狂躁易怒，偏执可怕，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便跟人争执不休，不惜大打出手。

    一开始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后来他知道了，他有狂躁症和抑郁症。

    生于这样的家庭中，不管在哪里，他都是被歧视和排斥的对象。

    母亲为了他，一而再而三的搬家，用新的环境，来掩盖家中的不幸，也为他换取短暂的平静。

    但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也知道自己不配拥有正常人所拥有的友情和爱情，可许素兰就那么毫无防备的出现了，固执的像头牛犊子。

    像她那样执着的人，任何人都难以拒绝。

    更不用说，像他这种像老鼠一样，活在阴沟里的人，看见她，仿佛看见了光。

    人在年轻时，是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的，遇见了，终其一生，都忘不掉。

    哪怕她容颜老去，身材变形，性情大变，可只要看到她，那些拥有光的日子，就又回来了，那些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点点滴滴，也如春雨一般润物无声。

    他是一块干裂已久的河床，渴望那种润泽。

    可是，这跟许素兰本人，真的有关系吗？

    他念念不忘的，其实是那一段难得的好时光吧？

    有人不管不顾全心全意对他好，无论他如何狼狈可怕，声名狼藉，她都毫不在意，满心满眼都是他！

    但她最终还是不要他了，嫌弃他，逃避他，憎恶他，最终再见面，成了仇人，分外眼红！

    所以，他到底还在纠缠什么？又试图从她身上找寻什么呢？

    他找寻的东西，早就已经不在了，如泡沫一般，消失在数十年前，永远没有再找到的可能了！

    他却还在这里刻舟求剑，却不知那把剑，早已在时光的洪流中腐蚀殆尽！

    林志安苦笑一声，闭上双眼。

    安建波叹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将他身上的被子掖了掖。

    门外，一双阴沉沉的双眼，透过没关严的门缝，阴恻恻的注视着他们。

    是吴青远。

    吴青远离开民政大厅后，便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刘副院长紧急召唤，回医院说明情况。

    其实院长早在他出来那天，便已让他赶紧回医院了。

    但他没回去，先联络了副院长刘强打探情况，先将自己这边的情形细细的说了一遍。

    两人狼狈成奸已久，这些年没少吃黑钱，但他吃的那点钱，比起刘强，根本没眼看，从来都是刘强吃肉，他喝点肉汤。

    即便如此，这灰色收入依然是数目可观。

    如今他被人曝出来，拔出萝卜，难免会带出泥来，所以，刘强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得千方百计的保他！

    刘强为了保住吴青远，也是煞费苦心，他被拘留时，他一直在暗中活动说好话，总算打通了一些关节，只要那个幕后曝料者没有新的证据拿出来，便可保安全无虞。

    确定这点后，两人又细心的对了一遍，确保在相同事件上的说法保持高度一致，还特意操练了一下，做好万全准备后，刘强才让吴青远露面。

    有他在前面铺垫打点，吴青远这边也准备得异常充分，面对工作组的巡问，不慌不忙，说得头头是道，也将自己入住豪华酒店的事“澄清”了，拿出了骆梅微信支付的凭证。

    为了让这场戏演得足够真，他没有再隐瞒他和骆梅之间的不正当关系，坦然承认了。

    第59章

    顺便又往许素兰身上泼了盆脏水，用的还是之前跟吴新所说的借口，称自己当年和骆梅分开，就是被现任妻子许素兰使坏。

    而那个举报之人，也是许素兰，她是出于嫉妒和醋意，想要毁了他，才胡说八道诬陷他！

    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什么贪污受贿之事，反把自己的不轨恋情当成重点，做出深刻反省，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为此不惜把两人之间的那点子事反反复复的说，说到动情处，失声痛哭，以示他被身处不幸婚姻中的绝望难受。

    工作组查了一阵，暂时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轨之举，最后被他哭得烦躁异常，终于放过了他。

    吴青远躲过了一劫，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心脏也一个劲闷痛。

    他知道情况不妙，便来找相熟的医生治疗，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许素兰三人。

    三人之间在病房里谈话时，因为住的是单间，大家也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为情绪激动，甚至忘了避人。

    吴青远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外，将三人的对话尽收耳底，听到谈及当初毁墓之事，心里噗噗乱跳！

    那个长得像林志安的人，他是见过的。

    当初也是他找到自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帮忙做了一些事。

    他做事时，并不清楚这些事最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后来悲剧发生了，他才明白自己在里面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做的那些事，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的，尤其是不能让林志安知道！

    他如果知道了，能把他活撕了！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谈及那个人了，还要往下追查。

    虽然时隔三十多年，他相信他们应该也查不出什么来，可是，万一呢？

    林志安做律师这一行已久，对于调查这种事，本就驾轻就熟，人脉又极广，要是真查到那个人，那人被逼之下，肯定会把他供出来！

    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查下去？

    吴青远站在那里发了半天怔，也没能想出个好办法来，正烦躁间，吴新的电话又打来了。

    “爸，你快去看看奶奶吧！她吵着要见你！”

    然而吴青远现在并不想去见这个烦人的老娘。

    他现在已经够烦够累了，这一天挨揍挨骂又挨怼，所有的事，都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之外，他现在是头疼脸疼心也疼，应付工作组，对他来说，更是一场艰难的大战！

    上午刚跟许素兰打了场恶战，下午又跟工作组单挑，他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躺下来，好好的歇一歇他这疲惫的身心！

    “你跟她说，我今天太累了，明天过去！”吴青远仍把这事推给儿子，不愿露面。

    可吴新不干了！

    他这些天简直是连轴转，人都熬瘦了一圈，好不容易盼到亲爹回来，摞挑子尚且不及，又怎会继续背这重担？

    “爸，我实在是没空！”他也不绕圈子了，直接拿工作当借口拒绝，“你也知道的，我所在的私人医院，不比公立，我这些天一直请假，院长已经很不耐烦了！我再这么下去，怕是会被辞退了！”

    “辞退了怕什么？”吴青远给儿子画饼，“等我这边的事处理完，你进三甲的事就开始推进……”

    话没说完，被吴新打断，“爸，这话，两年前您就说了！推进了两年，不还是连个影子都没见？您又不给我钱，我还得靠这份工作赚钱养家呢！黄琳那性子您也知道的，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我可万万不敢失业！行了，我不跟您多说了，来病人了，我得赶紧过去会诊！”

    说完，飞快的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把吴青远的电话，留给了养老院。

    “这是刘敏儿子吴青远的手机号，以后有什么事，你们就打这个电话，不要再找我了！”

    他受够那个瘫子奶奶了，他再也不想听她哭喊叫骂，两嘴生沫，更不想替她倒屎倒尿了，真的太恶心了！

    可这么恶心又烦躁的事，他的妈妈做了足足十年！

    吴新想到这位曾经任劳任怨的母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烦躁，有气恼，也有一丝愧疚同情和理解。

    她肯定也是被折磨得崩溃了，才会开始发疯的吧？

    她这么发疯也挺好的，最其码，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被刘敏欺辱咒骂，还要一声不吭的照顾她！

    他放手不管刘敏和事，连养老院负责刘敏的护工号码也拉黑了。

    眼不见，耳不听，心自然不烦。

    他是不烦了，吴青远却是烦躁到爆炸！

    刘敏从早盼到晚，都没能盼到父子两人的音信，到了晚上，护工喂饭时喂急了，又把她惹哭了。

    饭有点烫，喂得又那么急，她一口还没吃完，另一勺又塞到嘴里。

    她年纪大了，牙口本来就不好，长期卧床，胃的消化功能也很虚弱。

    之前许素兰喂饭，都要把饭冷到正好，再用保温桶装着，慢慢的喂给她吃。

    她想吃什么，她就会做什么，要荤素搭配，注重营养，还得色香味俱全，同时还得照顾她的牙口和消化能力，做得软烂好嚼。

    这中间的度，其实并不好把握。

    但许素兰做得挺好，基本能达到她的要求，虽然她从来没有夸奖过她，但心里还是满意的。

    这只是吃方面，在日常料理方面，养老院里的护工，也完全没法跟许素兰相比。

    她儿子专门找来专业的按摩技师，教她推拿术，每天都要帮她揉搓躺得僵硬的身体，揉过之后，通体舒泰。

    至于大小便卫生方面，更是做得极好，不管是床铺还是屋子，都干净整洁无异味。

    刘敏过惯了这种精致生活，自住进养老院后，便各种不习惯，她其实真的很努力在忍了，可最后还是忍到崩溃！

    养老院里的护工太粗糙了，态度太差了，拿着她的钱，还要对她翻白眼，简直该死！

    刘敏一直忍着盼着，希望儿子回来后，狠狠的教训许素兰一通，再给自己下跪，把自己风风光光的接回去伺候。

    可等到这会儿，刘敏愈发绝望了！

    第60章

    尤其是从吴新那里知道，许素兰跟吴青远正式提出了离婚，两人已经去民政局之后，她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将要随着儿子这段婚姻的结束，而一起结束了。

    知子莫若母，她养出来的儿子，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还是很清楚的。

    这孩子跟他爹一样的自私自利没良心，如果她不是遇到许素兰这样好拿捏的儿媳，靠吴青远来照顾她这个脑梗卧床的瘫子，她怕是连两年都熬不过去，就要烂死在床上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她大小便在床上前，儿子那嫌弃的模样，女儿也借口远嫁，不肯过来伺候她。

    她这一双儿女，都是绝对指望不上的！

    而她唯一能指望的人，其实只有许素兰。

    就连外人提起这个儿媳妇，也都交口称赞，说她极是难得。

    其实她心里也是很认可她的，但是，她嘴上不愿意说，她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她，她怕她知道后，会以此来要挟她和儿子，跟他们谈条件。

    许素兰年轻时就失了双亲，无亲无故的她，已经被儿子打磨得足够乖顺听话。

    她想按着这个模式一直下去，平时的不满和支使，对她也是一种鞭策，让她的精神时刻紧绷着，才能更卖力的照顾她，讨好她的儿子。

    可她却忘了，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她跟他儿子一样，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她嫁给他儿子之前，家境十分优越，是个富家千金，也是拯救了她和她儿子的大贵人！

    这样的人，就算被蒙了眼睛，只要她觉醒了，就绝不会被困住的！

    她错了，她不该这么对她的，就算想要她乖乖听话，也得打一棒给一甜枣才行，不能像之前那样，一直拿离婚什么的来压制她。

    现在好了，她被压疯了，居然真的提出离婚了！

    她离婚了，把她和儿子孙子都扫地出门。

    儿子有那个叫骆梅的骚女人，本来就是家外有家，他不怕没有家。

    孙子也有自己的小家庭，离开许素兰也照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