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武并没有因为刀尖要抵在脖子上了而退让开。
他看着面前的棺椁，抬起头看着双目被血丝浸满的初三，沉声道：“我是母亲的儿子，理应由我来抬棺。”
人死如灯灭，即便周建武不能理解自己母亲生前的所作所为，但她是自己的母亲，这些事情理应他来做，他也不会推卸这个责任。
初三并没有被周建武这句话说服，他冷哼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
在初三眼中，没人有资格可以对自己的主子指手画脚，尤其是周建武。
作为儿女却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呵斥指责，他算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主子不愿意，初三真的很想让周建武下去给自己主子赎罪。
周建武依旧没有后退，他执拗的跪在地上，挡在棺椁的前方，就这么和初三对视着。
仿佛初三不同意，他就跪死在这里一般。
“让开！”
就在初三忍不住想要挥刀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王嬷嬷终于开口。
“让他抬吧。”
“不行！”初三想都没想的拒绝。
一群忘恩负义的玩意儿，他是不会让他接近自己主子的棺椁的。
“初三。”王嬷嬷的声音沙哑地几乎要说不出话，
她一只手扶在棺椁上，嘴角微微翘起，眼中却满是悲意。
“殿下，愿意的。”
初三听到“愿意”两个字，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个世上没有对错。
他们主子觉得是对的，那就是对；他们主子认为错的，那就是错。
他们心中的对错皆在姬明珠一人。
若说此时初三最恨谁，可能就是初一了。
他们当初发誓誓死效忠姬明珠，但初一现在却忘记了自己的初心，站在了主子的对立面。
初三攥紧自己手中的剑，缓缓落下。
如果主子真的想让周建武抬棺，那他成全他。
至于初一，他会杀了他以此来祭奠主子的在天之灵。
“好。”
初三收刀退让。
周建武松了口气起身。
周建武起身的那一刻，他身后的周家人纷纷起身，周云嘉更是跟在了自己父亲的身后，准备和父亲一起替代初五初七。
周建武养了一年的身体，现在抬起棺椁还需咬紧牙关；在武学方面没有什么天赋，纯纯一个四肢不勤的周云嘉，抬起棺椁，重量压下的时候，差点跪在了地上。
好在初五早就知道周云嘉的底细，周云嘉腿软要跪在地上的时候，棺椁已然落在了初五的手上。
周云嘉白皙的脸颊羞红一片。
“对不起。”
周云嘉看着接过棺椁的初五，很想说能不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但是看初五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给我吧。”
突然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还穿着一身戎装的周云齐突然出现在了长乐宫的门口。
李佳兰看到自己儿子出现的那一刻，眼泪落了下来。
周云齐说完来到李佳兰的身边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母亲后，来到棺椁的身后，看向初五，“给我吧，我给祖母抬棺。”
初五看着周云齐，让开了位置。
周云齐抬起棺椁之后，对前面的周建武道：“二叔，走吧。”
周建武在前，周云齐在后，而周云嘉站在棺椁的旁边。
在周建武和周云齐抬着棺椁离开长乐宫后，李佳兰等人带着孩子们跟在了棺椁的身后，他们便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宫门外走去。
姬明珠的棺椁是在天亮时入土的。
以周建武和周云齐为首，他们拿着铁锹一点一点往姬明珠的坟墓上填土。
仓促又简单地葬礼，在日出时开始，在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结束。
葬礼结束后，姬生便带着希希离开了。
姬生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且做的十分可以了。
周建武跪在姬明珠的墓前没有动，周建莹跪在他的身后也没有动。
孩子跪不住，李佳兰和吴月已经带着年纪小的站了起来。
“嬷嬷在干什么？”
元若指着在姬明珠坟墓后不远处的王嬷嬷问道。
王嬷嬷挖了一个坑，一个距离姬明珠坟墓不足五米的坑。
那个坑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
李佳兰和吴月蹙紧了眉头，李佳兰刚准备上前询问时，突然被自己儿子挡住了视线，同时挡住了元礼和元义的视线。
“嬷嬷！”
周云嘉的惊叫让众人纷纷看向王嬷嬷。
而李佳兰绕过自己儿子看过去的时候，王嬷嬷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王嬷嬷自杀了。
她交代过初三将自己埋起来之后，便站在为自己挖好的坟坑中自杀了。
王嬷嬷，或者应该说是王秀英。
她曾经答应过自己的公主，她会永远陪在她的身边，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地狱，她怎么能让自己尊贵的公主一个人去面对呢。
所以，王秀英从自己的公主殿下去世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决定随她而去。
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公主了。
孩子们的哭声再次响起，有不解和害怕，当然也有悲伤。
周建武就这么跪坐在自己母亲的墓前，满眼怔愣。
他和大哥以及小妹，甚至是周家所有的小辈基本都是被王嬷嬷抱着长大的。
一天的时间，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周云齐他们并没有让王嬷嬷就这么躺在土坑里。
王嬷嬷自杀的突然，周云齐和初七去小河村买了一副村里老人为自己准备的薄棺，妥当地将王嬷嬷安置在了棺材当中。
王嬷嬷，是由周云齐和周云嘉一同埋葬的。
期间周云嘉时不时看向初三等人，生怕一个不错眼，他们也和王嬷嬷一样自杀在自己祖母的墓前。
但初三等人没有，他们还有事情没有做，就这么去找自己主子的话，实在是没有脸去面对她。
没有人可以在背叛自己主子之后依旧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尤其是初一。
初三等人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来自初一对他们主子的背叛。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他们离开小河村去找初一报仇，初一便自己来到了小河村，来到了姬明珠的墓前。
第478章
一条忘恩负义的狗
孔单仁在去上朝的路上听到姬明珠死了的消息时，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在当时亲眼目睹姬明珠吐血的时候，他有过准备的。
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孔单仁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大块。
“孔大人？”
林相准备去搀扶孔单仁的时候，孔单仁单手扶地，道：“下官有些不舒服，想……”
“是想去送一下殿下吗？”
孔单仁沉默。
既然自己知道了，那消息网比自己更广的林相知道了也不奇怪。
“我与你同去。”
林相和孔单仁逆流离开皇宫时，突然被一人叫住。
“两位大人不上朝吗？”
林相见走来的是曾御史，便解释道：“突遇一点急……曾暨！”
在曾御史拿出匕首捅向孔单仁的时候，林相惊愣在了原地。
曾暨一刀捅不死孔单仁，第二刀过去时被林相的侍卫拦住。
“曾暨你疯了不成！”林相是真的没有想到曾暨会动手。
他是御史，是朝廷命官，平日里他又最是清正忠直，所以林相压根就没有对曾暨防备。
更没想到曾暨突然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一刀刺向了孔单仁。
对于林相的质问，曾暨并没有反驳，他的一双眼睛只死死地盯着孔单仁。
孔单仁一开始还没有认出眼前的曾暨是谁，但是当他捅向自己的第二刀时，孔单仁认出来了。
当年姬明珠救他，欣赏他，资助他，培养他成为一方父母官，成为她身边的私臣初一。
而除了他之外，初二也是朝廷命官。
只是他们一直都不清楚初二到底是谁，姬明珠也从来没有明确的指认谁会是初二。
之前孔单仁想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想过会是曾暨。
曾暨其人孤僻、忠直，一张嘴得罪了朝廷上上下下。
若不是曾暨曾两次救先帝于危难之下，就他这张嘴，早就死了。
而曾暨似乎也做好了会随时因为自己这张嘴满门抄斩的准备，所以这些年送走父母之后，他从未娶亲，更未生子，他是名副其实的孤臣。
这样一个孤臣，怎么会是初二呢。
想当初在朝堂上，曾暨可没少唾骂姬明珠，甚至当初想让姬明珠跟着周家流放，将姬明珠的私有财产全部收归国库，就是他提出来的。
这样的曾暨，竟是初二。
曾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孔单仁，问道：“你可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孔单仁捂住自己的肚子，听着身边的林相着急找人处理他的伤势。
他抬头对曾暨道：“想过。”
在他背叛姬明珠的那一刻，孔单仁就知道，初三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曾暨能捅伤孔单仁完全是因为趁其不备，并不是因为自己像初三一样是什么绝世高手。
所以第二刀没有捅伤孔单仁的曾暨已经被林相的人制服。
“放开。”曾暨对左右的人说道：“我与孔单仁是私仇，你们有何资格绑我。”
曾暨看向林相，“你也没有资格。”
林相看着曾暨深呼吸一口气道：“不想去送长公主最后一程吗？”
曾暨沉默。
他想。
所以初三他们在小河村等来了身受重伤的孔单仁，被左右看住的曾暨以及带头的林相。
孔单仁出现的那一刻，初三手中的刀便指向了他。
孔单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苍白着一张脸走到姬明珠的墓前，顶着初三等人的目光，跪在了姬明珠的墓前。
“你该死。”
初三手中的刀落在孔单仁的脖颈上，戳破了他的皮肤，血珠奔涌而出。
“我知道。”
“杀了他。”曾暨的一句话，让周云齐和初三等人看向他。
周家人是见过曾暨的，在看到曾暨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们下意识觉得，难不成他又是找了什么借口来弹劾姬明珠，亦或者是弹劾周家的吗！
谁知道竟然不是。
“杀了他！”
初三的刀要落下时，被周建武牢牢的架住。
初三看着周建武抖动地胳膊，“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主子的儿子，所以我不敢杀你。”
周建武要扛不住时，周云齐上前帮忙。
“孔大人是朝廷重臣。”
“他只是主子的一条狗！”初三愤恨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孔单仁道：“一条忘恩负义，背刺主人的恶狗。”
“你有什么资格苟活于世，你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你怎么敢背叛她！”
“为天下，为苍生，为百姓。”孔单仁跪在地上，对着姬明珠的墓碑说道：“大周不能再乱了。”
“公主是大周的公主，她……”
孔单仁说不出后面的话。
正如初三等人所说，他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无条件的支持姬明珠。
是他有了外心。
即便这个外心，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是正确的。
孔单仁捂着自己即便已经上了药，却依旧疼痛不已地肚子匍匐着，他想对姬明珠说“对不起”，即便这句对不起格外的苍白无力。
“您冷静一下，谋杀朝廷重臣是死罪。”周云齐看着初三劝道。
祖母死了，王嬷嬷陪着祖母去了，他不想再让家里的人有什么差错。
“那又如何。”初三不在乎，若是在乎的话，在宫里的时候他就不会拔刀。
和王嬷嬷一样，在姬明珠死的时候，初三他们已经做好了为姬明珠陪葬的准备。
既然他们做好了这个准备，那孔单仁也应该做好了这个准备。
所以话落后，初三直接一脚踹开周云齐，刀直直地砍向孔单仁的脖颈。
去他的天下，去他的苍生，去他的百姓！